1.黑色的梦
没有边界的,黑色的空间。
穷尽目力也无法看清四周的轮廓,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吞掉了一样。
一成不变的四周让人产生了模糊的错觉。
仿佛时间都跟着停下来了一样。
花了很久才将自己的意识沉淀下来,勉强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努力将分散成一个个碎片的自我收集起来。
从四肢开始,一点点堆积,拼凑,微调。
手,脚,胳膊,腿,下半身,上半身。
头部,嘴巴,鼻子,耳朵,眼睛。
在将全部的感觉重新找回之后,终于能够好好认知自己的处境。
四周的黑暗并没有因为视觉的恢复而发生改变。
连这个地方究竟有没有空间的概念都不知道。
理所当然的,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连声音也没有。
包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漆黑,沉重,冰冷,安静,孤独。
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因为早已接受事实,所以现如今也没什么可做的。
痛哭流涕,怨天尤人的步骤都可以省略了。
于是干脆躺倒下来,反正躺着肯定比站着舒服。
后背接触的——就把它当成地面吧——是一片光滑平整的平面。
虽然冷冰冰硬邦邦的,但人都死了也没必要挑剔这些了。
毕竟是第一次体验死后的感觉,所以多少还是有点好奇心的。
这个地方是无边无际的吗?
我是不是要在这里永远的待下去?
现在的“我”是不是只是死后意识的残留?
还是涉及到玄学的灵魂一类?
如果现在的“我”想要“死去”,那要靠什么手段?
强行在脑子里提出了几个荒诞的问题。
然后试着集中精神去思考。
虽然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等待着自己给出答案。
但是还是要思考。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
………………
………………
第56次集中精神思考失败之后,放弃了。
把双手交叉,叠在后脑勺下面。
既然尝试运转大脑来消磨时间不管用。
那就试试看利用回忆吧。
反正只要有什么东西占据自己的大脑,不让它想那些事情就好。
自己这漫长到几乎永恒的人生轨迹,一定有数不清的东西可以回忆。
那就先从最初的记忆开始吧。
从自己降临到这片大地的,最初的记忆。
一切的起因都是来源于一个名字。
那个经历了遥远时间长河冲刷,变得无比模糊,但又深深刻在心底的名字。
普瑞塞斯。
自己和她,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
互相信任,互相理解,彼此产生共鸣,彼此取长补短。
自己和她生活在那个已经逝去的,闪耀无比的时代。
人类脱离重力的束缚,靠着自己的双手征服了太空,把脚步踏遍了星系的每一个角落。
科技的巨兽踏足新的领域,又用着新领域带来的资源强壮自身。
进步的车轮永动机一般的前行,似乎一切都向着最美好的未来发展。
自己和她曾是这个勇猛前行的科技巨兽上的两个零件。
也因此感到自豪,因为自己的力量曾经切实地,小小地推动了人类的进步。
————直到那个被命名为源石的新能源的出现。
黑色的,不详的,却又饱含巨大可能性的石头。
站在人类最前端的科学家们对此欣喜若狂,因为他们发觉这种能源将带领人类走上新的纪元。
无论是用于驱动生命维持装置,还是用于星间航行飞船的核心燃料,甚至是用于战争兵器中的供能元件。
源石都能完美地满足人们对它的所有期待。
于是全世界,所有的科学家都一头扎进了源石的狂潮。
人类将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源石的研究,并且互相进行着如火如荼的竞争。
每个人都知道,先彻底掌握源石的那一方,就能彻底掌握世界。
进步的巨兽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但是组成巨兽的零件却开始互相倾轧。
几乎每一项研究的进步都会沾染无数的鲜血,杀戮填满了记录表格上的每一个栏位。
就在这硝烟与血的氛围中,源石的研究越来越深入。
虽然过程丑陋到令人不齿,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等待着终结之日的到来。
等待着,人类再次实现飞跃,将手伸向星系之外的那一天。
但是,在这几乎狂热的前进氛围中,只有两个人选择了背道而行。
普瑞塞斯在源石刚刚问世的时候,就首先对其安全性做了研究。
结果表明,源石虽然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但是本身也十分不稳定,如果运用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灭顶之灾。
更别提,源石产生的辐射对人体的伤害极大,现有的放护措施根本无法做到完美的防护。
但是,她针对这些结论发表的论文被淹没在对源石的开发研究的浪潮中,没能引起一点水花。
在这致命的诱惑下,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仔细想想,源石有多危险。
征服世界,踏足宇宙,这两项令人疯狂的未来足以让他们无视任何风险。
最后的最后,愿意针对“解决源石安全问题”这一课题进行研究的,只有两个天赋异禀的年轻科学家。
曾经两人联手设计出被誉为那个时代顶级人工智能“PRTS”的她和自己,在不被任何人理解,没有任何资金来源,不受任何关注的情况下,开始逆向解析源石的一切。
研究条件的苛刻确实产生了很多阻碍,但是两人的天赋和默契让他们成功跨越了这些阻碍。
她负责源石的逆解析,他负责针对解析数据进行模型重构。
其中艰辛的过程暂且一笔带过,只说结论,他们失败了。
源石逆解析的研究确实有了成果,被她命名为“生理维持装置:对源石Ⅰ型”的那颗白色小石头,就是两人无数心血的结晶。
将这颗小石头用稳妥的方式附着于人体,就能抵消源石带来的辐射——亦即遥远未来被称为矿石病——的影响。
并且,让他们惊喜的是,这个逆向的研究,居然在南辕北辙的情况下,间接实现了源石的完全掌握。
白色源石能够解析黑色源石的能量辐射,并且将其记忆,甚至反过来——将其复制并放出。
拥有这个“逆源石”,人类就能够做到安全地对源石进行完全的开发。
但是,他们依然失败了,因为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只有两人的实验室,再加上恶劣的实验条件,终究是让他们比外面那些资金人员都充足的科学家们棋差一着。
源石的正向解析提前他们一个月完成。
然后,战争毫无意外地开始了。
没能解析成功的国家贪图实验成果,联合起来一齐进攻。
解析成功源石的国家利用源石制造的武器发起了强烈抵抗。
一方有着人数优势,一方有着武器优势。
惨烈的战争就这么拉响,进步的巨兽终于分崩离析。
在逆源石研究成功的那一天,正是战争进行到最后的阶段的时候。
在人数压制下终于不堪重负的那个国家,在濒临灭亡之际,将源石激活到了最大功率。
然后,理所当然地,因为一个微小步骤的失误,源石失控了。
被彻底点燃的源石散发出恐怖的能量辐射,瞬间摧毁了那个国家,并且向着周围蔓延。
这股辐射让接触到的每一块源石都产生了共鸣,失控顺着每一块源石传播,几乎瞬间弥漫了整个人类社会。
看着窗外被辐射的高温染红的世界,他和她沉默了。
她的手心里是那个只差一步就能阻止这个悲剧的希望之匙,但是终究是差了一步。
他们就这么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失控到极致的源石开始爆炸,将自身炸成无数碎片,然后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飞散出去,散布到各个地方,积蓄能量,再度成长。
直到污染了整个世界为止。
一部分源石被抛向高空,它们将停留在大气层之外,不断散布能量辐射,组成虚假的星空。
一部分源石深深扎根地底和海洋,污染了这片大地的根基,直接影响了生态环境。
他看着这即将迈入崭新纪元的世界,叹了口气,终于释然了。
虽然只差一步就能阻止这一切让人有点沮丧,但是起码最后能和她一切见证这一切,然后逝去,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但是她没能释然。
她也感到沮丧,她也感到无力,但是作为科学家,作为站在人类最前线开拓未知疆土的先锋,她也早就有着面对一切科学带来的残酷后果的觉悟。
但是她无法忍受自己最爱的人的死去。
她窥见了在这绝望的毁灭中残存下去的唯一一线希望。
她一向是个果断的人,于是她在做好决定之后立马展开了行动。
“生理维持装置:对源石Ⅰ型”。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石头,
是唯一能够让人类在这股能量辐射的毁灭浪潮中存活下来的希望;
是唯一能够带领他走向遥远明日的方舟。
来不及进行稳妥的连接了,但是两人的实验结果也证明了直接连接也是有效的。
再加上它也具有对宿主的自我修复功能。
所以她选择直接将那颗白色的石头移植到他的心脏上。
这种最直接的“装配”虽然很骇人,但却是唯一能够在无装置辅助的情况下连接的方法。
当然,考虑到他或许不愿意一个人独自存活,她使用了一点小手段。
男人在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她的面容。
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温柔地对自己留下了最后的叮咛。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所以,不许忘记我。”
在麻醉枪带来的眩晕感,和胸口处创口带来的阵痛中,男人的意识沉入黑暗。
被放入“石棺”中深埋地下的他此时还不知道,再度睁眼之时,就是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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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这些记忆本来因为“石棺”——那个时代最先进的家用生命维持装置——的治疗副作用,应该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但是现在,在这个黑色的空间里,自己却能完完全全地回忆起来。
仿佛在阅读一本名为《Dr.叶的人生轨迹》的书一样。
这就是走马灯吗?没想到没发生在临死之前,反而在死后的现在发生在自己眼前。
那么,继续吧。
在这片大地上苏醒的时候,记忆变得残缺不全,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是来自上一个时代的“遗民”,眼前这个看着像是原始时代的大地,实际上已经是下一个纪元的黎明了。
男人宛如一个新生儿一般在这片大地上行走。
大地上的能量辐射相当严重,大气层之外的能量辐射会时不时引发飓风和陨石,地壳内部深埋的源石也会间歇性引发地震,这些恐怖的灾难严重影响了生物的生存。
心脏上的白色石头让男人得以在这种可怕的辐射之下正常活动,逆源石对辐射的抵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男人自身的生命力刚好可以维持这颗白色石头的正常运作,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近似拥有了无限寿命的男人,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旅途。
他遇见了新纪元的新人类——一种有着兽类特征的人形生物,或许是一定程度上适应了这种能量辐射,所以逐渐进化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他见证了新纪元的发展变迁——在这片被后来人命名为“泰拉大陆”的大地上,各个种族的人们互相争斗,互相合作,改造自然,对抗天灾;仿佛人类的进化史的复刻一般,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情景在这个旧时代遗民的眼前上演。
他也认识了这个纪元最可怕的噩梦:矿石病——这种源自于能量辐射的疾病严重影响了泰拉人的生存,感染矿石病的人体内会有源石微粒,在辐射作用下会产生微小的共鸣,对生物本身造成损伤;而且在共鸣严重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爆发,源石会急速增生,破体而出,最后爆散开来,化为粉尘,寻找下一个宿主。
遥远又漫长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暗的空间仿佛要将自己吞没。
曾几何时,站在荒野的边缘,看着第一座移动城市迎着朝阳发出第一声轰鸣。
曾几何时,伫立在庙堂之下,看着那条年轻的真龙将手中长剑指向天上的神明。
曾几何时,漫步在街道之上,抬头仰望那散发着不详法术波动的巫术高塔。
曾几何时,行走在海边沙滩,凝视着海底那熟悉又陌生的文明的灯火。
曾几何时,踏足在极北雪原,见证者无数雪祀挺身对抗境外的邪魔。
曾几何时,休憩在黎明草原,遥望地平线上升起的两个太阳。
曾几何时,走在闪耀的街道,唏嘘着一个荒诞的种族的创生。
曾几何时,停在焦黑的废墟,感叹着一个伟大的种族的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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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也回忆起了无数的,与自己产生交集的面容。
尚且年轻的天师,催动着不熟练的雷法,立誓要镇守国门,杀尽来犯之敌。
年幼的黑色和金色的女孩,畏惧于巫王的强大,只敢悄悄仰望那座不详的高塔。
来自海底的猎人,疲惫地擦拭着武器上的蓝色液体,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正直壮年的金色天马尽情散发着自己的光辉,用手中长枪为队友开拓道路。
头顶光环的和蔼老人,每天早上都会笑眯眯地为手下的护卫发放甜点。
眼神温柔的魔族女性,带着不染一丝污浊的纯白,静静地微笑着。
娇小可爱的兔子少女,每天晚上都要所在自己怀里才肯入睡。
冰冷理性的绿色菲林,她那与自己同样漫长的人生轨迹让两人的命运不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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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罗德岛夜里的甲板上,自己和蔓德拉默默对视。
月光洒落在她的黑发上,少女笑得有些羞涩,但又十分坚定。
已经停止的心跳甚至都因为这记忆中的画面颤抖了一瞬。
睁开眼。
坐起身。
漆黑的空间发生了些许改变。
看来是自己的回忆让这个死后的世界产生了些许共鸣。
自己身体周围飘荡着许多灰白色的光点,大小不一。
冥冥中意识到,那些是自己记忆的具现。
随着自己的死去,这些记忆也将四散消失。
名为“■■■”的男人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组成他的全部,他拥有的全部。
都会随着他意识的完全沉寂,烟消云散。
回忆终究有看完的一刻。
一直以来用作麻痹自己的精神枷锁也耗尽了。
于是那些被狠狠藏在心底的想法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
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死了之后,罗德岛的大家会怎么样呢?
那些跟自己交情不深的干员说不定会感叹一下这个罗德岛战术指挥官的殉职,然后在一顿饭后就会淡忘吧。
那些跟自己颇有交情的人应该会为自己默哀一下,一些女干员可能会默默流泪,男干员会沉默地看着窗外发呆。
然后,那些自己熟知的人们又会如何?
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想了,早已停跳的心脏就会一阵抽痛。
陪Misery和煌喝酒的人少了一个,他们每年要去陵园拜访的人多了一个。
风笛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再务农了。
苇草或许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再度拿起笔。
阿米娅………会很伤心很伤心吧………但是她经历了这么多,已经足够坚强了,给她时间,她最终一定能振作起来,一定能。
凯尔希………她或许不会把悲痛表现在脸上,不过以后没人能帮她冲咖啡了,或许她在每次喝到罐装咖啡的第一口的时候,都会短暂的愣神吧。
然后……
蔓德拉吗……
这回是真的,想都不敢去想。
现如今的自己只能祈祷,哪怕搭上自己剩下的所有,也要为她祈祷。
祈祷这个努力坚强的女孩,在数次失去重要之物之后,依然能够站起来。
抓了抓头发。
叹了口气。
自己或许辜负了很多人。
自己或许让阿米娅伤心了。
自己或许让凯尔希失望了。
自己或许会成为蔓德拉永远走不出来的阴影。
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
还有很多东西想亲眼见证。
还有想要解决的难题。
还有想要陪伴一生的女孩。
还欠着他一杯酒。
还欠着她一声道歉。
还欠着她一个拥抱。
还欠着她一个答案。
啊啊,原来如此。
在那些数着日子,等待生命结束的时间里,被自己亲手扼杀掉的那些情感。
现如今,已经重新苏醒了。
曾经封锁自己的情感,坦然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笑着接受死亡。
但是死寂的心脏在那个月夜被她的笑容唤醒。
在那之后,虽然短暂,但是仍然和她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在那温暖的时间里,自己或许只有一点,萌生出了“不想死”的念头。
自己不为自己的决策后悔。
如果没有拼尽全力来到这里,蔓德拉就会死。
如果没有燃烧自己击败敌人,那大家就不可能平安回去。
所以不后悔。
但是,有点遗憾。
想到自己死去之后,就会空虚到什么也不剩。
还是会产生些许软弱的想法。
“果然还是………不想就这么死掉吗……”
自来到这个漆黑的空间之后,第一次,张开嘴,轻轻地说出一句话。
仿佛悄悄吐露心声一般的,软弱无力的话语。
理所当然的,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只能徒劳地消散在空气中。
但是没关系,起码在生命的最后,能够说出心底的想法。
这样一来,说不定这点小小的遗憾,也能消失了吧。
自嘲地笑了笑。
准备重新躺下。
等待着意识的消散。
突然一道亮光闯入了视线。
蓦然抬头。
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黑色的空间破开了一道口子,仿佛被人用刀竖着切开一般。
白色的光从不断扩大的切口中透入,一点点填充着黑色的世界。
被这突然的变故震惊的无以复加,以至于什么反应都没能做出。
只能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等待着白光一点点将自己照亮。
轻柔的脚步声从光芒中传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纯白中勾勒出轮廓。
瞪大双眼,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她。
黑色的菲林少女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她低头看向瘫坐在地的自己,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博士,我来接你了。”
她对自己伸出手。
背后是炫目的白光。
[newpage]
2.白色的梦
没有边界的,白色的空间。
闪耀的纯白让四周的轮廓模糊,仿佛所有的光都被聚集到此处了一样。
时间在一尘不染的寂静中慢慢沉淀。
唯一异于这单调色彩的,是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
菲林少女有些茫然地转动脑袋,环视着四面八方。
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蔓德拉还没有反应过来。
脑袋好疼,少女用手扶住额头,开始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菲林少女疑惑自己为何忘记了许多事情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东西。
准确的说,是“注意到了”——一个纯白色的光球正围绕着蔓德拉的身体飞行,由于颜色跟背景过于相似,导致过了许久蔓德拉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下意识地,菲林少女对着那个白色光团伸出手,伴随着她的动作,光团乖巧地靠近她的指尖,随后轻轻地落在上面————
————然后,庞大的记忆涌入脑海。
首先是,今天早上的外派任务,要去往米诺斯荒野执行保全派驻。
然后,半路上————
袭击。
异常。
负伤。
火焰。
战斗。
生死。
当少女抓住记忆中的“线头”的时候,剩下的记忆就如同泄洪时打开水闸一般,疯狂地喷涌了出来,占据了空白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摇了摇头驱散眩晕感,蔓德拉勉强地睁开眼睛。
她意识到刚刚触碰的白色光团就是自己这一天的记忆的具现化,当自己触碰它的时候,这些具现的记忆就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脑子里。
但是,这就结束了吗?当自己处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就这么死去,被火焰烧成焦炭,才会在死后来到这个地方?
菲林少女再次仔细打量四周,想要查看有没有遗漏的记忆。
在反复确认了好几次,都发现四周的空中没有漂浮的其他白色光团之后,蔓德拉皱了皱眉头。
如果没有其他记忆的话,就说明自己确实是死在那一波火焰攻击下了。
自己做好了觉悟,所以事到如今也释然了,但是内心的躁动却一直在轻轻挠拨自己的神经。
记忆不会到此为止,自己还有需要想起来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但是菲林少女此时无比确定地这么认为。
下一瞬间,伴随着这个想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面。
在少女的脚边,一个黑色的光团一动不动地躺着地面上。
蔓德拉凝视着这个黑色的“记忆”,慢慢蹲下身子,缓缓对它伸出手。
这就是剩下的记忆,我必须触碰它,才能将它回忆起来。
但是,为什么我的手指离它越近,我的心脏就越来越抽痛?
为什么————我在害怕?
琥珀色的瞳孔紧紧盯住面前的黑色团块。
漆黑的光球仿佛黑洞一样,将少女的视线死死吸住。
触碰它的话,就会想起一切,自己有不得不记起来的事情。
但是,直觉一直在高喊着,这个记忆会让自己无比痛苦。
回忆起来的话,自己的内心有可能就此破碎。
回忆起来的话,自己的精神有可能就此崩溃。
回忆起来的话,一直以来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东西,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就算如此。
蔓德拉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
既然会让自己的内心动摇到这个地步,那么这些记忆对自己而言,肯定不是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
既然是重要的,不可以丢掉的东西,那么就算它会让自己痛苦,会让自己哭泣。
自己还是要将它回忆起来。
菲林少女的手指继续向前,在指尖即将接触光团的瞬间。
一道无奈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背后响起:
“我劝你暂时先别碰它,我可不想再把你碎掉的精神拼起来一次,很累人的。”
!!!???
蔓德拉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被身经百战带来的警惕取代。
之前自己反复确认过多次,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第二个人!?
她迅速扭转身体,一边做出防御的动作,一边调动着法力,试图生成造物,先下手为强。
但是,当菲林少女面对着发出声音的人摆好架势,并伸出手准备操纵造物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身体里法术的流动了。
并不是法术耗尽的空荡感,而是仿佛一开始“源石技艺”就不存在于自己体内一样;尝试驱动,却只能收获一片空白。
“不用尝试了,在意识的空间里是没有源石技艺存在的。”
像是看穿了蔓德拉心中的惊愕一般,声音再次响起,回答了少女心中的疑问;直到这时,菲林少女才有机会凝神观察向自己搭话的是什么人——
从没见过的面孔,知性中透露着一丝温和,仿佛一片宁静的湖。
黑色的长发披肩而下,让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匀称的身体上套着十分熟悉的,蓝黑相间的外套,但是这种熟悉感却仿佛隔着一层纱幕一样,隐隐约约。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潭,散发着兼具冷静与理性的魅力。
察觉到菲林少女的视线一直没有放松,黑发女人耸耸肩,将揣在兜里的手慢慢拔出来,随后张开手掌随意地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你大可放松一点。
蔓德拉收回手掌,但是并没有放松全身的肌肉,而是将防御的架势转变成攻击的起手式。
不论眼前女人的话语是否可信,源石技艺失效了是事实,那么自己就要把重心放在物理手段上了。
微微眯起眼睛,菲林少女选择先开口提出问题,再依照对方的回答搜集情报,对现状做出分析,进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我的名字对你而言不重要,这是我们第一次,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恕我无视这个问题。”
“至于这里是哪,我想你应该也大概猜到了。”
“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你的脑内,是存放精神和记忆的地方,现在站在这里的你是你精神的具现化。”
“当然,我也一样。”在进行详细解释的同时,黑发女人将手放下,交叉在胸前。
蔓德拉等待了一会,让自己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沉吟了几秒之后,她用眼神示意了脚边的黑色光团,再次发问:
“你应该知道‘这个’是什么对吧?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触碰它?你知道触碰它的后果?”
“你应该多少也有猜到答案,那是你的记忆,而且是被我亲手提取出来的。”
“我在把你拉进这个地方的同时,就把你的记忆拿出来做了点处理。”
“把那些无伤大雅的,和那些不安稳的记忆区分开来,再各自凝成集合。”
“你刚刚触碰过的白色的,就是那些你想起来也没关系的那些记忆,所以我也没有阻止你。”
“至于你脚边的这些——”黑发女人歪了歪头,视线落在地上那团黑色光球上。
“————这些是你一旦想起来,就会直接崩溃的记忆。”
几乎没有起伏的冷静声音,却说出了让人无比震惊的事实。
蔓德拉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脚边的黑色“记忆”。
漆黑的光球如同一只无害的小兽一般趴在她的脚边,但是在此时的菲林少女看来,这个不起眼的黑球却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给了蔓德拉几个呼吸的时间来消化这个答案,黑发女人接着开口:
“至于你询问的,触碰这份记忆的后果,我刚才也有说过——精神的崩溃,在这个空间里的具现化,就是组成‘你’的这个实体直接崩碎成无视碎块。”
“我在刚刚将你带到这里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种惨不忍睹的状态了,所以我不得不将记忆区分开,才着手将你的意识拼凑完整。”
“这份记忆里蕴含的东西——对你无比重要,重要到即使献出你的生命也不为过;也正因为如此,只要让你稍微回忆起记忆中的蛛丝马迹,你就会反射性地抽丝剥茧,找到完整的记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再一次碎的遍地都是。”
黑发女人已经努力用轻松诙谐的语调来阐述这个事实,但是却依然在蔓德拉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己记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被抽离出来了。
这一部分记忆同时也会痛苦到让自己直接崩溃。
自己的内心里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但是这一部分同时也是腐蚀心灵的毒药。
头脑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检索着记忆的全貌,试图抓住记忆长河中的些许违和感,进而推测出缺失记忆的一角。
虽然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是如果那真的对自己无比重要,那么—————
“蔓德拉,别去想。”
黑发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大,让菲林少女急速运转的头脑一滞。
“最起码,现在别去想,你绝对承受不住想起来的后果,相信我。”
颤抖的琥珀色瞳孔与冷静的黑色瞳孔相交。
在漫长的呼吸中,混乱的前者逐渐被后者感染,瞳孔的震动渐渐平息。
蔓德拉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停下无意识的回忆。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脚步,一股令人心安的香气逼近。
黑发女人已经走到面前,双手抓住菲林少女微微抖动的手腕。
“我会让你回忆起来的,你也必须回忆起来,因为这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最大原因。”
“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你也必须做到。”
“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做好准备,做好面对那份痛苦记忆的准备。”
“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必须马上冷静下来。”
感受着手腕被抓紧的重量,蔓德拉努力从内心缺失的恐惧感中振作起来。
只有自己能做到,也必须做到的事情,而且肯定是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
在这里放弃思考,或者自暴自弃地捡起记忆都很容易,但是一定会带来让人悲伤的后果。
虽然现如今无法回忆起来的“某物”正在不断刺痛自己的内心,但是自己并不想因为软弱带来的结果而后悔。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默数着自己的心跳,伴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慢慢呼出。
剧烈跳动的心脏随着这个过程渐渐平复,激荡的思绪也缓缓冷却下来。
这种快速镇静的方法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有效果,真该好好感谢当初教会自己这个方法的——————
感谢……谁来着?
不对,不能接着思考,必须到此为止,还不到时候。
菲林少女将抓紧头发的手指松开,声音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沉着:
“我已经没关系了,现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看着眼前迅速压下情绪的蔓德拉,黑发女人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种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多半也是跟你学来的吧。
她放开蔓德拉的手腕,随后伸出手掌,伴随着一阵波动,一个灰白色的光团出现在她的掌心。
“先说结论,我必须让你的意识产生共鸣,这样才能获得完成最终目标的基础。”
“而产生共鸣的对象与你的那部分不安定的记忆有关,所以直接进行共鸣会让你‘不小心’回忆起来,进而崩溃。”
“所以我们当下要做的,是让你‘间接’地与那个对象产生共鸣,你不能知道ta是谁,不能知道自己和ta之间的关系,但是你们的精神必须形成同调。”
听着黑发女人的解释,蔓德拉感觉一阵头晕。
精神产生共鸣还可以理解,但是连共鸣对象都不知道,甚至从自身角度出发都不允许知道对方的信息,这完全就是对着空气共鸣,完全想象不到实现的方法。
仿佛感觉到了菲林少女的困惑,黑发女人将手中的灰色光团展示在蔓德拉眼前:
“想要实现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眼下只有一种笨办法,但是成功率确实不低。”
“这个灰色光团,就是你要共鸣的对象的记忆。”
“办法就是,你去吸收这种记忆,并且不能是简单的吸收,而是要将自己彻底代入这些记忆里。”
“这就意味着你会用第一视角体验这些记忆,它们会被当作‘自己的事情’留在你的脑海里,当这些记忆积累到一定数量之后,你的精神会因为它们变得与共鸣对象越来越相似,而这种相似就是产生共鸣的途径。”
蔓德拉看着女人手心里那团缓缓浮动的灰色光球;这是一份属于别人的记忆,自己需要与那个人产生共鸣,那么吸纳这些记忆,把它们当作自己的记忆,就能某种意义上让“自己”与“那个人”之间的界限模糊,进而产生精神共鸣。
“这些记忆我做过处理,只要你完全带入记忆,在回忆过程中是无法察觉到记忆主人的身份,所以没有引发连锁反应的风险。”
黑发女人将手掌重新放低,犹豫了一下之后,抿了抿嘴唇,仍然开了口:
“………但是这种行为……会有着别的危险,我觉得我还是要提前告诉你。”
“完全代入他人的记忆,会让彼此的精神界限模糊,但是从另一种层面说,这样也会导致你原本的存在变得暧昧。”
“这些记忆吸收到达一定阈值之后,你甚至会变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你的精神会被逐渐被另一个人的记忆侵蚀,变成一种异常的聚合体,如果到达这一步,就连我也没有信心让你复原。”
“所以,如果你能在被完全侵蚀之前共鸣成功,那我们的计划就还能继续推动。”
“但是要是反过来的话,不仅原本的目标无法实现,你的精神也会………”
“————没问题,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接受。”
黑发女人苦涩的低语被坚定的声音打断,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面前的菲林少女,自己长久的阅历可以让她看出后者的眼神里没有强装出来的硬气,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勇敢。
女人到现在才发觉自己似乎一直小看了这只黑色的小猫,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强韧内心。
“………你一点也没有犹豫呢……”
“因为你说过,那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事物’,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不是吗?”
“既然如此,换作没有失去记忆的我,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风险。”
“我不喜欢让任何人对我失望,尤其不喜欢让我自己对自己失望。”
“所以就算是现在,失去重要记忆的我,也会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感受着眼前少女纯粹炙热的真心,黑发女人瞪大眼睛,嘴唇微张,颤抖几次之后,变作一丝微笑。
她突然有种没来由的信心,眼前的菲林少女一定能达到那个目标,甚至能够做到自己都没能做到的“那件事”。
既然如此,自己能够为他和她做的,就只有————
黑发女人松开手掌,灰色的光团摇摇晃晃的飞到半空中,悬停在蔓德拉触手可及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直接开始吧。”
“这是第一段记忆,万事开头难,你需要在接触这段记忆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代入角色’,将自己的精神维持在平衡点上。”
“在你成功之后,我会在你完全接纳的时候投放下一段记忆,直到你成功产生共鸣,或者………精神被侵蚀为止。”
蔓德拉点了点头,再次用那种熟悉的方法平复情绪,将自己的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
她伸出手指,一点点靠近那团灰白色的记忆。
即将吸收新记忆的预感让菲林少女的脑海不自觉地沸腾起来,但是随着手指的愈发靠近,蔓德拉却没来由地从那团灰色的记忆光团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这种熟悉,仿佛一件温暖的外套一般,逐渐包覆住少女的身体,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安心感。
啊啊,没错的,这一定是,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加油啊,蔓德拉。”
在指尖接触灰色光团的那一刻,听见了一道男女重叠的声音。
女声,是站在自己对面的黑发女人,她略显紧张的注视着自己,见证着所有可能的后果。
男声,自己并不记得;但是,光是听见这道低沉的嗓音,自己的心里就涌现出了小小的勇气。
灰白的光芒大作,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蔓德拉在光芒散去后勉强睁开眼,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间十分先进精良的实验室,比自己在罗德岛上看见的任何一间都要设备齐全。
自己从桌子上如山如海的文件中抽出脑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这里是哪?)
看向手边的咖啡杯,蓝色的带有小狗花纹的杯子里空空如也。
听见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忍着久坐带来的腰酸背痛拿起杯子,准备为自己泡一杯新的咖啡,好应付接下来繁重的工作。
走到咖啡机前面,娴熟地拿起咖啡豆倒入机器上面的开口,然后在咖啡机运转的嗡嗡声中等待着新鲜咖啡的出炉。
(没见过的咖啡机,比罗德岛上的高级不少啊……奇怪,为什么我会对罗德岛的咖啡机这么熟悉?我……有喝咖啡的习惯吗………)
“哎哎,先别急!把我的量也加进去!”
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普瑞塞斯揉着脑袋从开启的自动门后走了进来,她左手拿着一个文件袋,右手握着一个粉色的带着小猫花纹的咖啡杯。
(普瑞塞斯……是那个黑发女人,记忆的主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啊……)
无比熟悉的黑发女性对自己露出狡黠的一笑,将杯子大大咧咧地递了过来,自己耸了耸肩,好像说了些什么,一手接过了咖啡杯,另一只手又从咖啡罐里舀了一勺咖啡豆,放入了机器里。
接下来等待咖啡完成的时间里,普瑞塞斯和自己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内容或者是今天的天气,或者是一些听着就让人头晕的实验数据。
(“我”的声音被隐藏掉了,从刚才开始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动作但是看不清自己的肢体……这就是普瑞塞斯所谓的“处理”吗?)
伴随着机器“叮”的一声,冒着热气的咖啡出炉了,将咖啡杯还给普瑞塞斯,后者将文件袋放在了自己桌上那叠文件的最上方之后,挥挥手走出了这间房间。
记忆进行到这里,整个空间仿佛被定格下来一样,维持在了普瑞塞斯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
蔓德拉这才想起来自己该做的事情,于是努力将自己的精神与记忆的主人贴合,让自己的视角完全脱离“旁观者”,一点点融入到“当事人”。
记忆的空间因为她的行为产生了一阵阵波动,这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强行吸纳产生的副作用,蔓德拉努力将自己的精神固定在记忆的主人上,以此作为“锚点”,在这阵波动中保持着精神的稳定。
直到漫长的波动过去之后,菲林少女意识到自己成功了;自己看见的一切彻底褪去了那些不起眼的违和感,彻底被接纳成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灰白色的光芒再次袭来,蔓德拉只得艰难地把握住这种精神的平衡,等待着下一段记忆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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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蔓德拉,普瑞塞斯抓着灰色记忆光团的手有些犹豫。
这已经是吸纳的第十五个记忆了,但是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产生共鸣的征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精神被侵蚀的表现。
黑发女人有些纠结要不要继续下去,吸收了如此多的记忆还没有一点征兆是她始料未及的,一般来说在吸收五份记忆的时候就应该有共鸣的趋势产生,再往后精神的侵蚀就会慢慢显露。
而根据她曾经的研究,没有人能在吸收了10份以上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之后,还能维持精神的纯净与稳定。
眼前的蔓德拉,吸收了超出阈值的记忆,但是既没有被侵蚀,却也没有产生共鸣。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对于研究者来说足以称为异常。
所以黑发女人有些犹豫,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这名小小的菲林少女再一次突破了她的预料。
普瑞塞斯咬了咬牙,想起了那双琥珀色瞳孔中蕴含的坚定意志。
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蔓德拉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
黑发女人吐出一口气,不再犹豫,控制着第十六个灰色光团靠近菲林少女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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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很多)
不详的红色涂满了天空,大地在能量辐射的作用下龟裂,爆炸的火花如流星一般划过视线的最远处。
(看见了很多)
普瑞塞斯对着呆滞的自己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伴随着一阵点击般的抽痛,意识陷入黑暗。
(看见了很多)
挣扎着从破碎的医疗装置中起身;推开遮挡视线的机械碎块,映入眼帘的是荒芜的大地和浑浊的星空。
(看见了很多)
丑陋畸形的黑色结晶刺破了本该整洁干净的地面,对着天空张牙舞爪地宣告着它的残忍;而自己能够微微感受到,心脏上附着的那块白色石头,正在轻轻感受面前的怪物散发出的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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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与某个人产生了些许的联系,以脑海中新增的记忆为桥梁,以自己的内心为锚点,蔓德拉一点一点地将手伸向记忆另一端的某人。
随着看见的记忆越来越多,菲林少女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界限也开始模糊,在如此多外来记忆的影响下,清晰地把握自我已经渐渐费劲起来。
但是少女明白一定是自己更快一步,自己的手指马上就能触碰到对方,精神的共鸣也将在此基础上成功建立。
“蔓德拉,还不够。”
就在蔓德拉即将成功将精神与记忆的主人完美接通的前一秒,一道声音突兀地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保持前伸趋势的手指一停。
奇怪,好熟悉的声音,但是菲林少女又明确知道这道声音不属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这是女人的声音,音色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有着成熟的魅力。
菲林种族敏感的耳朵也赋予了他们对声音极高的辨识能力,蔓德拉有信心将甚至只听过一遍的声音在脑海中与相应的人完美对应上。
拉芙希妮,简妮,风笛,号角;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里一个都对不上。
阿米娅,煌,莱娜,泥岩,华法林……;跟自己相熟的人里也找不到对应的声音。
只有过数面之缘的凯尔希医生,刚刚才分别的普瑞塞斯;那些与自己相识不深的人里也没有正确答案。
明明熟悉到深入骨髓,但是却没法从脑海中找到答案。
但是这短短一句话却让蔓德拉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不够。
就这样建立精神共鸣确实只剩下一步之遥,但是这样是不行的,这样还不够。
菲林少女将即将成功建立的联系散开,记忆组成的桥梁随风而逝,只剩下自我的锚点独自闪耀。
蔓德拉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自信:这句不知是谁送到她耳边的话一定不会无的放矢。
少女集中精力维持着精神界限的清晰,做好了迎接下一段记忆的准备。
既然还不够,那就看到足够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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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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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很多)
漫无边际的道路,擦肩而过的人群;志同道合的友人逐渐衰老逝去,脚下的大地不断改变着它的面貌,只有浑浊的星空一成不变,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看见了很多)
曾与年轻的天师站在玉门关的城头。
曾与耀眼的天马在麦田的波浪中行走。
曾与幼小的双子伫立在昏暗高塔的阴影里。
曾与慈祥的天使坐在教堂里聆听圣诗。
曾与棕发的小兔子躺在荒野的星空下入眠。
曾与同样长生的绿色菲林在火海中背道而驰。
曾与白色的萨卡兹女性在废墟中漫步。
(看见了很多)
海浪的声音。
寂静的森林。
爆炸。
火。
刀刃的反光。
昏暗的指挥室。
带血的微笑。
(看见了很多)
刺目的亮光。
医疗器械的声音。
阿米娅焦急的面孔。
天灾。
从天而降的陨石。
猩红的火。
男人伟岸又悲伤的背影。
(看见了很多)
龙门的勾心斗角。
被刀刃刺穿的兜帽少女。
掉在地上的破损弩箭。
死在怀中的白色兔子。
终于停下漫长行军的温迪戈。
于石棺中绽放的凄美羽兽。
缠绕着漆黑意志的年轻的龙。
(看见了很多)
伦蒂尼姆高耸的城墙。
轰鸣的炮火。
从鲜血中凝集的恶魔。
遍体鳞伤的黑色菲林少女。
新任维多利亚女王的演讲。
大公爵联合的进军。
用猩红的火焰将腥臭的鲜血蒸干。
虚假与真实王冠的对峙。
死在孤单王座上的,萨卡兹短暂的王。
(看见了很多看见了很多看见了很多看见了很多看见了很多)
少女看见了很多。
漫长到无法计数的时光,漫长到无法度量的道路。
在几乎完整经历过记忆主人一生的当下,她早已知晓与自己遥遥对应的人是谁。
在这场跨越了无数时光的旅途中,她和他一步一步地,从开始走到最后。
共鸣?精神界限?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个灵魂在这场盛大的巡礼中,早已深深在彼此深处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完全的互相交融,却又随时可以轻易划分彼此的界限。
黑色的菲林少女站在道路中央,回首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在自己一步步走过的路上,无数身影默默看向自己。
有仅有一面之缘的,有陪伴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有漫长时间里分分合合的。
有自己亲手送走的,有自己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
有还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进,从而与自己分道扬镳的。
他们对自己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蔓德拉注视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即将前进的方向。
最爱的他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笑着望向自己。
这条路,他们一起走到现在,他们也将一起走下去。
菲林少女伸了个懒腰,向着男人大步走去。
她走得很欢快,笑得很幸福。
突然,蔓德拉的脚步一滞。
她感觉本来空空如也的右手手心里,多了一块小小的硬物。
菲林少女摊开手掌。
掌心里躺着一块纯白色的,十分美丽的晶体。
一块白色的源石。
它散发着温柔的波动,仿佛在对着少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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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瑞塞斯浑身冒汗,虽然意识体不应该有这种反应,但是她的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已经不想去数这是第几个记忆了;他漫长的一生中诞生的记忆简直无法计量,而眼前双眼紧闭的少女却将这几乎无限的记忆全部吸收。
然而直到现在,却依然没有共鸣的征兆,也没有精神侵蚀发生。
黑发女人有些恍惚,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记忆,将空白的灰色光团塞进了蔓德拉的脑袋里,所以才出现了这么荒唐的一幕。
普瑞塞斯心中的惊异已经慢慢变成了恐惧。
越往后面的记忆越难以进行处理,而菲林少女吸收记忆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到后来黑发女人不得不只做最表面的处理,就将记忆送入蔓德拉的脑海。
但是这些充满破绽的记忆却没有引发菲林少女的精神崩溃——她难道没有从这些记忆里,找到自己遗忘的蛛丝马迹?还是说…………
普瑞塞斯拿起新的一颗灰白色的光团,这里面记载的记忆已经是蔓德拉来到罗德岛之后的时间了,这里面存在的破绽可以说是致命的,看见了这些记忆,蔓德拉一定会想起来自己忘却的,关于博士的一切。
然后她就会顺藤摸瓜地想起后续的全部,想起博士的“死”。
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受不了被她视作全世界的男人在她眼前停止呼吸,所以她崩溃过一次,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将她的精神拉入意识空间苟延残喘,名为蔓德拉的少女在苏醒之后就会疯掉。
她会丧失一切常识,丧失语言能力,丧失脑袋里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法术天赋,变成一个空荡荡的人偶,变成一个行走的尸体。
普瑞塞斯的手指剧烈地颤抖,她感觉自己的下一个行动将会再一次杀死眼前少女的精神。
但是没有时间了,这次尝试花费的时间远超想象,如果宣告失败的话,挽回他唯一的希望都将泯灭。
黑发女人的脸庞微微扭曲,但是她依然无法狠心将手指上的光团推进一分一毫。
就在她打算放弃送入这段危险的记忆,尝试用自己剩余的全部精神碎片拼上一把,看看能不能强行撕开困住他的“牢笼”的时候,菲林少女睁开了眼睛。
“………!”看见那双琥珀色瞳孔聚焦的瞬间,普瑞塞斯反射性地就要抓住少女的肩膀,询问记忆吸收的结果——成功还是失败了?为什么吸收这么多记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是当她看清那双眼睛里的深邃和厚重之后,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她硬生生咽下。
黑发女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退后,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局促。
蔓德拉没有理会普瑞塞斯的反应,她只是很随意地伸出手掌。
一颗白色的源石就这么从她手掌心的虚空中突兀地生成,在空中摇晃几下,最后落在少女柔软的掌心里。
“去吧,找到他。”
菲林少女轻启嘴唇,白色的源石如同听话的宠物一般从她的手中飞出,在这片空间中不停打着转,像是在找寻着某人的踪迹。
“你……你想起来了?”黑发女人有些愕然,眼前的蔓德拉给她带来的感觉,与吸收记忆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的蔓德拉,身上仿佛缠绕了数万年历史的厚重,她那双平时机灵可爱的眸子现在只剩下无垠的深邃,无表情的脸庞甚至带上了一丝神性般的肃然。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她似乎已经知道记忆的主体是谁,而她的精神却依然坚固如铁壁一般,丝毫看不出崩溃破碎的倾向。
“嗯”,蔓德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证实了普瑞塞斯的猜想。
菲林少女缓缓转身,环视着这仿佛没有边界的白色空间。
“和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样,总算是足够了吗?”
像是对着不在此处的某人,少女低声呢喃。
在这声仿佛叹息的话语过去后,白色空间里恢复了宁静。
蔓德拉和普瑞塞斯,谁也没打破这种安宁,只有白色源石在空气中飞舞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在无形的墙壁上轻轻敲了一下。
“果然还是………不想就这么死掉吗……”
男人的低语细微的不可察觉,但是在这宁静的空气里却被听的格外清楚。
白色源石发现了目标,迅速地撞击在那片无形的墙壁上。
透明的空气发出剧烈的波动,间隔两个意识空间的壁垒正在被一点一点撕破。
震动感席卷了白色的空间,但是蔓德拉和普瑞塞斯仿佛不受影响一般,稳稳站在原地。
“普瑞塞斯。”
蔓德拉开口打破了震动中的宁静,在意识空间即将解体的前夕,她看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普瑞塞斯没有惊讶,吸收了博士记忆的蔓德拉肯定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她静静等待着蔓德拉的下文。
“我吸收了他几乎所有的记忆,陪着他从头到尾走完了漫长的旅程。”
“我见证了,经历了,品味了他的一切,我的精神也和他紧紧交织在一起。”
“在旅途的终点,反源石认可了我,出现在我的手中。”
“我想,这就是真正拯救他的机会。”
两人的视线一同看向那块孜孜不倦地开凿空间的白色结晶。
那是维持博士生命活动的根本,也是将他生命一点点消耗的倒计时。
凭借着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头,这个上个时代的遗民才能够在这片受到污染的大地上行走了几万年。
然而即使是无限趋近于永恒的力量,在浩大的时间长河的冲刷下,也会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现如今男人体内的反源石即将达到活动的极限,再也无法为他抵消空气中无时无刻存在的源石能量波动,所以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改写这个未来的思路有两条,一是解决污染大地的源石,让现如今的生存环境恢复到不依靠反源石也足够的程度;第二则是能够制造出新的反源石,或者让现在的反源石重新恢复活性,这样他的生命就能得到延续。
只是,两条道路都过于困难:源石的污染几乎是伴随着这片大地一齐诞生的,就连上个时代的人类都灭亡于这种恐怖的能源,想在新的时代依靠并不成熟的科技解决源石需要的时间和资源都无法计数。
当年的第一颗反源石也基本上是意外的产物,再加上整个时代的覆灭造成的设备和资料损毁,已经不可能依靠旧时代的理论重现反源石。而在如此漫长的时光里,男人也做了无数的尝试,但是就算有着志同道合的同伴,这片大地的纷争,潜藏在海洋和星空上的危险,以及落后于旧时代的科技都让重现反源石的计划遥遥无期。
但是现在,受到反源石认可的蔓德拉,再加上她拥有着的,可以自由调节土石结构的源石技艺,已经具有了扭转残酷未来的契机。
在梦中经历了长达数万年旅程的少女,终于将拯救所爱之人的希望,牢牢抓在手中。
“咔”
不屈不挠的白色源石终于将分割空间的壁垒撕开了一个细微的缺口,它将自己尖锐的棱角用力抵住那个缺口,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动,硬生生在无形的壁垒上割开一线缝隙。
感受着从那道细小如发丝的缝隙那头传来的无比熟悉的气息,白色空间中的两个人都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普瑞塞斯一直绷紧的身体此时也悄然放松;她本来的计划是让蔓德拉与博士产生精神共鸣,进而锁定博士的濒死意识所在空间的大致方位,最后押上自己所剩不多的意识碎片,打穿两个空间之间的壁垒,将博士的意识拉回来。
她这个严格来说已经“死去”的意识无法进入到博士的意识空间中,自己通过将意识的碎片附着在反源石上,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偷生”,从而也因为这种作弊般的行为无法再干涉濒死者的意识。
现如今,蔓德拉做到的超乎她的想象,不仅找到了博士的所在,阻止了他这一次的死亡,甚至还隐约触碰到了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蔓德拉,恭喜你做到了连我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你成功的救回了他,而且也有机会永远的救回他。”
“本来为了保护你的精神不留下后遗症,所以打算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就清除掉你在这片白色空间中经历的一切,不过看来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就像做了个白色的梦一样,黑发女人有些揶揄地说。
“不,这里的记忆不能让外面的我继承。”蔓德拉的下一句话让普瑞塞斯的眉毛微微翘起。
“如此庞大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我的脑海,先不谈我的大脑能不能撑住这种负荷,光是消除这种记忆带来的残余影响,可能就要花掉我5,6年的时间。”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菲林少女面无表情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普瑞塞斯,我要你将‘现在的我’留在这里,等到我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等到我彻底做好准备的那一天,再将这一切还给我。”
“在此之前,只需要在我的潜意识里留下两样东西就足够了,分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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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女人的身影缓缓消散,接受蔓德拉提议的她将会去完成对菲林少女意识的调整,然后再次进入类似休眠的等待,等待着下一次的见面。
蔓德拉转头看向那一条开在虚空中的裂缝,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掌按在上面。
从裂缝那头隐约泄露出来的,另一个空间的气息,让少女的手掌有些颤抖。
白色结晶乖巧地落在少女的肩膀上,不再乱动。
回想着记忆中,那个无比鲜明的面孔,少女的手掌轻轻用力。
仿佛推开一扇陈旧的门一样,两个空间就这么连接在一起。
在纯黑色的,一望无际的空间里,在被自己身后白光照亮的一小块角落上。
黑发的男人坐在地上,仰起脸,带着难以置信到几乎呆滞的表情看着自己。
面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严丝合缝地填满了少女心中空缺的所有部分。
一直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蔓德拉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话语都要脱口而出。
但是,在简短的沉默过后,少女只是弯起双眼,翘起嘴角。
“博士,我来接你了。”
少女对着男人伸出手。
白色的光从她的背后涌入这片漆黑的空间,将两人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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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受着头脑的眩晕感,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罗德岛医务室的天花板。
浑身都好痛,深入骨头里的虚弱感让动一动手指都成困难。
脸颊两侧有湿漉漉的感觉,脑袋下面垫着的枕头上也隐约感觉到液体沾湿的痕迹。
移动视线,看见了悬在脑袋上的几个吊瓶,另一端估计顺着数根管道插进了自己全身各处。
视线的另一侧,是记录着生命体征的机器,机器每隔几秒就发出细微的响声,显示屏上稳定跳动的曲线标志着自己心跳的正常。
脑袋完全没能跟上状况,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似的。
上一刻,自己应该还在那片荒野的中心,万念俱灰,孤立无援。
明明应该是完全绝望的处境,然而现在自己却安稳地躺在病床上。
脑子里冥冥中似乎要想起来什么,但是又虚无缥缈抓不着。
就像是从一场很长的梦醒来之后,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同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只留下微不可察的痕迹。
想要催动宕机的大脑,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就在打算按下呼叫铃的前一秒,听见了紧挨着自己的病床上,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一点点地控制着脑袋,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看见了一双跟自己一样,被泪水打湿的眼睛。
几乎是同时苏醒的两人,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看着对方。
午后的阳光温暖了微风,从敞开的窗口涌入,就连此刻的沉默都显得尤其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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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印上炽烈之唇
距离米诺斯荒野上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直到今天,接受完检查的博士才被允许下床,重新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办公桌。
看着桌子上就算被阿米娅分担了一半,但还是积攒下来的小山般的文件堆,头发重新变黑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嘴角微微抽搐。
这段时间在病床上躺着,除了每天要大大小小进行一系列检查,跟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凯尔希面对面煎熬一两个小时之外,男人通过来探病的阿米娅和其他干员那里,也听闻了许多关于这次事件的后续,并从多个人口中逐渐勾勒出了事情的全貌。
米诺斯荒野的战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那座本来用于执行任务的墓地却留下了明显的闯入者的记号;没有提供准确的任务背景算作是任务提供者的失职,于是这次保全派驻任务的失败,米诺斯官方非但没有因此要去罗德岛支付违约金,反而赔偿了一笔不小的金额。
对于深池残党的彻底消灭,维多利亚官方也对罗德岛的间接协助发表了公开感谢,而借着这次事件,在维多利亚高层(指现任维多利亚女王)的协助下,蔓德拉和苇草的过往履历也被在官方文件上抹消————意思就是,在明面上,她们不会因为原深池成员的身份而受到迫害和排挤,只要她们不主动暴露身份,不会有人知道她们的过去。
……………………
从Misery和琴柳那里,也得知了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一切:在苇草最后送走了深池领袖的残魂之后,Misery将重伤的风笛带到她身边,让德拉科少女用源石技艺为濒死的先锋战士做应急处理;因为风笛的伤势过重,所以两人都没察觉到避难所里发生的异常和蔓德拉的哭声。
直到萨卡兹精英干员发觉博士没有回应自己的情况汇报,才发动源石技艺返回了避难所查看情况————然后他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博士和蔓德拉两人;菲林少女已经昏迷过去,死死抓住博士的一只手,而博士脸上被鲜血弄得一塌糊涂,全身冰冷,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素来冷静的萨卡兹战士仿佛丢了魂似的呆立当场,一贯头脑清晰的他在这一刻竟然像个小孩一样不知所措;就在Misery手忙脚乱地将博士翻过身来,准备至少进行一下急救措施的时候,无数脚步声从避难所外面传来————支援部队在琴柳的带领下,终于赶到了现场。
凯尔希医生第一个冲进避难所,看见失去气息的博士之后,本就严肃的脸色瞬间覆上了寒霜;她张了张口,将满嘴的斥责强行咽下,然后打开通讯对随队而来的精英医疗干员触痕发布命令,让她摒退周围的其他小队,只让医疗小组拿三个担架进来。
随后另一名精英干员锋刃带着行动小队清扫着战场,Misery也协助他警戒着四周,凯尔希医生和触痕跟着四个担架一起走进了医疗用车的车厢,在那之后车厢的大门就一直紧闭,直到回到罗德岛后才打开,将四个伤员转移到各自的病房,凯尔希在简短的犹豫过后,将博士和蔓德拉安排在了同一个病房。
……………………
比自己先一步痊愈的风笛和号角也和只受了轻伤的苇草一起来看望过自己,不愧是比自己强壮不知道多少倍的种族,就算是那么可怕的伤,在这一个月的修养过后也完全没有留下后遗症。
当然,其中肯定跟苇草的源石技艺脱不了干系:她的火焰可以最大程度激活伤者本身的潜力,在最短的时间修复致命的伤口,而这些提前征用的潜力则需要靠后续一段时间的卧床休息来弥补——就如同“预支报酬”一样。
拜这种强大的源石技艺和罗德岛医疗组的连夜抢救所赐,号角残废的双手和风笛几乎断掉的右腿都奇迹般的恢复如初,她们以后也能拿起武器,也能正常的奔跑;号角在博士到达之前就已经昏迷过去,对后面事情的了解只来自于风笛的口述,但是就算如此,这名年轻的白狼也对博士的勇敢表示了由衷的敬佩;风笛虽然被博士轻微地责怪了一下——因为她在最后一刻没有遵守“将生命放在第一位”的命令——但是在这之后又被博士摸着头表扬了之后,单纯可爱的瓦伊凡姑娘就红着脸低头不说话了。
苇草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解开了缠绕她许久的心结,现在的她,彻底跟深池前干部和德拉科遗孤这两个危险的身份说再见了,也理解了姐姐一直藏在面具之下的,从未改变过的,对她的爱;如今的德拉科少女,已经可以发自内心地,无忧无虑地露出笑容,获得了走向光明未来资格的她,也开始向着自己的梦想一点点前进。
……………………
这次自己鲁莽的举动把阿米娅和凯尔希气的够呛;乖女儿阿米娅在对自己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之后,也就只是连着一个星期没跟自己说话,再往后也就无奈地原谅了自己;凯尔希则是直到今天最后一次检查结束,才对自己说了除开体检命令之外的第一句话。
不管是面对着阿米娅幽怨的眼神,还是凯尔希仿佛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目光,心虚的自己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时能言善辩的自己此刻明智地选择了装哑巴,因为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她们的伤心和怒火更甚一筹。
从阿米娅那里只知道这段时间凯尔希几乎没离开研究室,也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而直到今天临走时,凯尔希才对自己说明了那天她把自己送进医疗用车之后发生的一切:
起初自己缺失丧失了生命体征,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全身冰冷;负责治疗的凯尔希和触痕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无论使用什么急救手段都没办法让现状得以改善;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是医者的常识,也是教导医者不能钻牛角尖的箴言,但是那个时刻两人谁也不敢说出这句话,只是重复着明知徒劳无用的急救措施。
但是,就在凯尔希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一股无形的波动突然以自己的身体为中心,扩散到了整个车厢;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突然出现了微弱的心跳,两名熟练的医生没有放过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顾不上研究刚才的波动,两人熟练地拿起各种药剂和仪器,小心翼翼地维持住这重新燃起的脆弱的生命之火。
在好不容易让自己脱离危险之后,凯尔希拟定了后续的治疗安排,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按照她和自己一直以来的研究成果,当时已经死去的自己是没有被救回来的可能:自己的死亡只有可能发生在一种情况下,那就是反源石的活性耗尽,再也无法维持生命的存续,而自己的“死而复生”让凯尔希感觉抓住了某个机会,某个可以进一步研究反源石的机会。
就结果而言,失败了。这一个月以来菲林医生不断的研究,也没能找到突破口;从自己心脏上反源石的波动可以测出自己剩余的寿命,基本上是符合自己使用源石技艺的次数的,但是自己那天感觉到的濒死体验无法作假——当时的自己确实因为生命力的耗尽而死去,但是为什么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自己不知道,凯尔希也没能研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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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蔓德拉,她和自己几乎同时苏醒,并且痊愈的比自己更快;但是一直到自己离开病房的这一天为止,黑色的菲林少女都几乎每时每刻陪在自己身边:有访客来的时候,她就坐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和客人交谈,非常安静;两人独处的时候,她会依偎在自己身上不肯离开,就那么抱着自己的胳膊哼哼唧唧蹭来蹭去,闹累了就浅浅睡去。
这种样子其实比刚苏醒那几天要好多了:当两人刚从持续一个星期的昏迷中苏醒的时候,菲林少女几乎是有些病态地粘人——无时无刻要保证自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仿佛怕一转眼自己就消失不见了似的,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自己搭话,必须要获得自己的回应才罢休。
有一次自己不经意间睡着了,结果少女的搭话没有获得回应,当时蔓德拉直接扯掉了她身上连接的输液管和探测器,扑到自己床上大声哭喊,当时听到警报声赶来的华法林吓了一大跳,本打算狠狠训斥少女一顿,但是看见哭得瑟瑟发抖的小猫,又只得无奈作罢。
在那之后,自己花了不少时间才让少女的情绪安定下来,也借着这个机会询问了她举止异常的原因。
在自己不厌其烦的询问下,蔓德拉终究是透了底——那天在荒野上,菲林少女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亡,一点点看着七窍流血的自己慢慢失去温度,在那时承受不住瞳孔的蔓德拉直接一头昏了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就是躺在病床上,跟自己同时苏醒。
蔓德拉很害怕,她害怕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个梦,所以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还不停找自己说话,渴求着自己的反馈;她怕这个美好的梦如果醒了,就要重新面对那地狱般的现实,那血淋淋的未来光是想象就几乎让菲林少女疯掉。
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蔓德拉相信现在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奇迹般的现实;自己当时也明确感觉到心脏上那颗反源石已经到达极限,自己的生命力随着鲜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失得一点不剩,耳边的心跳逐渐静止,浑身的温度也消失殆尽;然而再次睁眼,自己的心脏却依然安稳地跳动着,虽然剩下的寿命因为这次的挥霍也不容乐观,但是本来十死无生的自己却从鬼门关回来了。
说实话,自己对这个现状真的一头雾水,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或者死前的回光返照,但是理性思维马上排除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对于自己为什么能奇迹般死而复生,也询问过一直与自己呆在一起的蔓德拉,但是后者同样也对这个情况感到费解,两人的共识就是昏迷之后再次醒来,所有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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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蒙上了一层黑布,能够大概摸清轮廓,但是始终看不清全貌;既然完全无从下手,博士也就干脆不去白费精力。
男人坐会熟悉的座椅上,视线不经意间掠过自己的书架——书架上有几个明显的空位,有几本书被借走了。
消失的几本书是关于源石理论的入门教材,借走它们的人是蔓德拉。
自从菲林少女终于从那种偏激的患得患失中恢复正常之后,她除了依旧赖在自己身边不肯离开之外,也开始询问自己一些有关源石的知识。
在此之前少女从未表现出对源石的兴趣,如今对待它的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弯:蔓德拉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着自己简单的科普,将有关源石的一切入门知识都牢牢刻在脑子里,严肃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给她上课时都要专注。
将就着在病房里给少女上了几节入门课程之后,她向自己讨要一些入门教材,作为曾经攻克源石的那些人里的顶梁柱,自己手边倒是真有不少适合她的教材,其中几本还是自己写的。
本以为蔓德拉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三分钟热度,拿到那些平常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眼花的艰深教材,没过两天就会放弃;谁想菲林少女是真的一头扑在了书本上:在病房里度过二人世界的时候,稍微恢复的自己会处理一些不太繁重的工作,蔓德拉就缩在自己的床上,抱着相较于少女娇小身躯而言十分厚重的教材死啃。
不舍得在书上作标记,少女就将那些一时难以理解的理论抄录下来,然后不厌其烦地询问自己,在得到解答之后也是先将得到的答案抄写在理论下方,如果在之后的学习中对这个理论有了另辟蹊径的理解,蔓德拉就会给出自己总结的答案,并且将两种答案对比着,努力从中再挖掘出什么新东西。
厚重的书本被少女来来回回翻动了不知多少次,用来抄录的本子也抄满了整整一本,直到这时,自己发现蔓德拉在这件事情上,比自己想象还要用心。
问她为什么突然对源石起了这么浓厚的兴趣,甚至愿意钻研这些晦涩的理论;少女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博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叫我去这么做。”
“我感觉不这么做的话,将来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叫来华法林对菲林少女做了精神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心理症状,但是自己知道蔓德拉不会对自己撒谎,既然学习源石知识对她不会有什么危害,反而有可能进一步拔高她的源石技艺上限,自己也就由着她了。
在出院的前一天,少女终于啃完了那本入门教材,然后向自己一口气借走了许多后续的资料。
源石的研究也分很多个领域:能量波动学,感染学,源石技艺学,源石地理学,天灾学,能源学……所有领域全能的现如今活着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正常人想要系统地学习源石知识没有几十年是拿不下来的。
但是蔓德拉追求的方向很明确——结构学,菲林少女在完成了基础入门之后,就只借走了源石结构学相关的知识:关于源石的组成,构造,内部分子排列等等。
明白自己就算追问也得不到少女明确的答案,所以也就顺着她来,将所有的资料都拿给她,并告诉她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自己不止一次跟她强调过源石的危险,所以丝毫不担心蔓德拉在学习过程中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少女一向是很听自己的话的。
收起发散的思维,将视线从书架挪回桌面,看着那一沓沓需要自己仔细检查并签字的文件,男人有些牙酸,拿起手边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就埋头进入久违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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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过去,时间在平淡如水的日常中飞速流逝。
每天的工作十分单调,但是在不停的重复中,又能通过不同的人而产生不同的火花。
有时会看见红松骑士团一起聚在训练场上训练。
有时会看见阿米娅在音乐室里和迷迭香一起练习小提琴。
有时会看见安洁莉娜背着大包信件在罗德岛的舰桥之间穿梭。
有时会看见逐渐恢复行走能力的夜莺在闪灵的搀扶下在甲板上透风。
有时会看见琴柳加入先锋干员的训练课程,努力提升自己,只为了下一次能够帮上队友们更多的忙。
有时会看见苇草拿着新出炉的诗作和读书会的同僚们分享,走出阴霾的德拉科少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有时会看见风笛和号角一起打理土豆田,平常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前风暴突击队队长在面对农活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还是靠着风笛手把手的教学才能慢慢跟上这个职业村姑的节奏。
蔓德拉每天都会往自己的办公室跑,每次都会带来学习上的新问题,从问题越来越深刻可以看出少女的确在稳步吸纳新的知识;自己感觉到自从那天苏醒之后蔓德拉有些地方就悄悄发生了改变。
当然,蔓德拉还是那个蔓德拉,高兴了会吃吃地笑,闹别扭了会把头转向一边不理人,害羞了会把脸低下不让人看见自己涨红的脸。
但是自己能感觉出,少女在慢慢成熟;她一点一点褪去自己的稚嫩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和深沉;她能静下心来学习难懂的知识,在接人待物上也愈发游刃有余。
少女终究是要长大的,时间也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向前。
不知不觉又一个月过去。
今天是蔓德拉的第二次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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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第一次生日相比,这次的人更多,大家玩的也更尽兴了。
相较于上一次的来宾,这次不仅多了号角和风笛,触痕和锋刃被煌强拉来捧场,就连凯尔希都破天荒地露面了。
一起切实经历过生死淬炼的蔓德拉小队如今已经不再有着什么隔阂,几名少女都互相将彼此视为重要的队友;就算号角依然嘴硬说着不会原谅蔓德拉,但是大家其实都看得出来这名不擅长撒谎的鲁珀少女,已经从心底认可蔓德拉了。
命运反复无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经历了众多事情之后,少女身边的某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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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夜风,熟悉的月光,熟悉的星空,熟悉的人。
在又一次生日晚宴落幕之后,大家散场的散场,善后的善后,都心照不宣地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男人和少女。
博士和蔓德拉紧挨着靠在甲板的栏杆上,轻柔的晚风带着些许湿气从他们脸上拂过,月光被交错的舰桥支柱切割成屑,细小地洒在脚下的地板上,
无言的时间,却谁也不觉得沉闷。
博士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人也是在这样美好的月夜里,在甲板上互相立下誓言。
“博士,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但我保证,在我处理完自己的因缘,清算完自己的过去之后,我一定会对你说出这句话。”
“博士,你愿意等我吗?”
菲林少女如花般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男人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摸了摸藏在外套口袋里的小盒子,博士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今天晚上肯定有什么要发生,所以在纠结这个礼物送出的时机。
活了上万年的男人肯定不会是一根什么都不懂的木头,爱情这种事情在他的旅途中也来来回回遇到过不少;或许遥远的过去自己确实动过几次真心,但是在体会过无数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之后,情感这种东西早就被自己视为身外之物了。
看不到尽头的生命让自己作为正常人的情感逐渐淡薄,就算自己拼尽全力守住心中的底线,通过不断与周围的人增进信赖关系以把持住最基本的情感界限,但是唯独爱情,自己实在是无法提起心力去再经历一次了。
所以就算感受到了那些对自己抱有别样感情的目光,无论是因为反源石对源石的作用力而产生的错觉感情,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自己都一贯打哈哈蒙混过去,有时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朽木”,以此规避掉那些自己已经不想再承受的感情。
既然注定要离别,那么大家朋友一场好聚好散即可;一旦落实了彼此的爱意,那等来的就只会是痛彻心扉,自己不想再体验,也不想让他人因为自己而体验。
而事到如今,情况更糟糕了;虽然自己奇迹般地避过了一次死亡,但是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眷顾自己,倒计时的寿命注定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未来;爱上自己的人,注定会在痛苦中送别自己,那份牵肠挂肚的爱意届时也会变成折磨内心的枷锁,在被甜蜜浸泡地发腻的心脏上一下一下戳出无数个伤口。
所以,男人下定决心,不再去思考这种感情,这种只会在离别时徒增痛苦的感情,只有这样才能在不让任何人受伤的情况下迎来结局。
但是,她不一样。
名为蔓德拉的少女,将自己早已冰冷孤寂的心灵壁垒,凿开了一小段裂缝。
“月光真美呢,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男人脑海中纷乱的思想被少女的声音打断。
菲林少女微微用力将身体抽离栏杆,细碎的月光在冰冷的甲板上星星点点,宛若一朵朵绽放的白花;蔓德拉漫不经心地在这片花海里踱步,背对着博士,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视野中的少女袅袅婷婷,月光洒落在她青黑色的礼服上,优雅与可爱在这个瞬间完美地组合在少女身上,男人隔着衣服捏着礼物盒的手指稍稍用力。
必须说点什么,男人心想,但当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蔓德拉的声音却又抢先一步:
“博士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这里立下的誓言吗?”
“………我怎么可能忘呢。”看见对话的主导权完全被菲林少女掌握,男人只得无奈地对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两年的成长让眼前青涩的少女愈发成熟,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会因为自己出其不意的一两句话而脸红炸毛的小丫头了。
蔓德拉将右手举过头顶,隔断了通往月亮的视线。
皎洁的月光从她的指缝中漏出,星星点点的亮光让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失神。
“回想起来,真的像一场梦一样。”
沉默只持续了数个呼吸,就被菲林少女的话语打破。
“从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条小巷,到在罗德岛的病床上苏醒。”
“然后失去一切无家可归的我,在最绝望最崩溃的时候,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那个人告诉我,我还有属于自己的明天,我还有为此奋斗的机会。”
“那个人说,他会帮助我,在背后推动我,直到我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为止。”
“然后啊,那个人真的说到做到了,他教我关于源石技艺的知识,给我安排训练课程,为我创造帮助他人赎清罪孽的机会。”
“那个人真的有好多好多优点,我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他很聪明,无论多么错综复杂的局势在他眼里都是一盘简洁明了的棋局。”
“他很勇敢,战斗时总是坚持呆在前线,遇到危险也会下意识保护身边的干员,为了拯救他人丝毫不会犹豫牺牲自己。”
“他也很温柔,不管对待多么孤僻,多么消极,多么尖刻的人,他都会用笑容对待;他会认真替别人着想,会将心比心地思考对方需要什么,会在人际交往中始终将自己和对方放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他在我受挫伤心的时候会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安慰我,帮我擦干眼泪,递给我泡好的热茶和甜美的点心。”
“他在我收获成功的喜悦的时候,会比我还高兴,他会将我举起来转好几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后也会送给我很多小礼物当作祝贺。”
“他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不会直接为我指明方向,而是会旁敲侧击地推动我的思考,让我自己在深思熟虑后得到答案。”
“他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却又会不顾一切地挡在我的面前,仿佛就算牺牲自己也不愿让我受伤似的;博士,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菲林少女转过身来,双眼在月光的反射下闪闪发亮。
男人突然有点不敢直视如此热烈的视线。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和一阵香风,少女在距离男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
“博士,其实他也有一个缺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喜欢装傻,明明人家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明明人家都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了,他却一直是那副把人家当成小女孩的样子,处变不惊,从容冷静。结果到头来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的只有我。”
“博士,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蔓德拉的嗓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其中蕴含的感情却更加炽烈:
少女热烈的双眼让男人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他感觉有点口干舌燥,身体的温度也在上涨;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他必须说些什么。
现在这个状况再明显不过了,他绝对不能再逃避这件事,必须就在这里,就在现在,正视内心,给出答案。
但是蔓德拉的手指轻轻点在男人的嘴唇上,阻止了他的开口。
“博士,今天是我生日,这是你为我定下的生日。”
“我收到了很多人给我的礼物,感受到了他们真诚的心意,这让我很开心。”
“但是我还没收到博士的礼物呢?难道博士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少女话锋一转,瞬间将话题转移到了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上。
男人深吸一口气,有些庆幸地笑了笑,将一直揣在贴心口袋里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半带歉意半带讨好地将黑色的礼物盒放在少女的手心,然后看着少女的纤纤玉手将礼物盒的丝带轻轻解开。
掀开礼物盒子的盖子,小巧的盒子中央,躺着一枚青绿色的戒指。
少女的瞳孔瞬间瞪大,就连呼吸也停止了。
男人刚刚如蒙大赦,之前蔓德拉步步紧逼的问话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没有留意到眼前少女环绕周身的氛围的变化。
“抱歉,之前就想拿出来给你来着,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
“这个是我之前为你定制的装备的升级版,上次那个手镯在战斗中因为超负荷使用而碎掉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又研制出了新的。”
“别看它体积比上一代小不少,但是技术原理都是我从头翻新过的,性能比上一代提高了很多。”
“现在它可以存储5份法术能量,而且还能在你进入过充能状态的时候为你分担副作用,而且材质也更坚固,不会因为战斗的余波而损毁。”
“当时工程部接到我的订单的时候,还直嚷嚷着不可能做出成品,结果和他们熬了三天的夜,最后还是成功了………”
虽然当时可露希尔不怀好意的笑让自己有些在意,不过既然做出成品,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看见蔓德拉呆呆地看着那枚戒指一言不发,博士只得稍显手足无措地为她讲解这枚戒指的来历,但是讲了这么多之后少女依然没有反应;没话可说的博士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
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蔓德拉面前就失去了以往那种从容呢?明明记忆中的自己还能十分冷静淡然地和她相处,怎么到现在甚至感觉在她面前有些局促了呢?
真是奇怪,明明都已经活过了数以万计的岁月,为什么如今却又像是回到了青春懵懂的时候,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戴上。”
“哎?”
“帮我戴上。”
一直沉默的蔓德拉突然发出声音,一开始还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是第二句简洁明了的话语让自己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
没做多想,一只手拿起那枚戒指,一只手轻柔地捻起少女的右手食指,将那枚青绿色的戒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顺着少女白皙的手指,戴到根部。
蔓德拉的手指很烫,同时在微微颤抖。
完全将戒指戴上后,菲林少女将食指放在月光下,仔细地端详着那一抹翠绿。
“真漂亮……”
低语从她的嘴唇中漏出,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似乎穿透记忆,看见了最开始的蔓德拉。
你喜欢就好,刚准备说出这句话来作为今晚上的结尾,少女的声音却再一次抢在了自己之前:
“不过好可惜,这个地方有个小瑕疵,一块黑斑混进去了。”
“啊?怎么会?我跟工程部干员反复核验过的呀?”
反复检验的成品不可能带有瑕疵,它一定是通体都是完美的青绿色,十分优雅,十分美丽,戴在蔓德拉的手指上刚刚好,一定会是世界上最赏心悦目的风景。
“真的,不信你来看。”
菲林少女抬起手背,示意着自己过去确认。
她的右手就悬在胸口的正前方,并没有举到让自己一眼就能看清的高度。
于是向前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弯下腰,将脸凑近少女抬起的手背,想要仔细看看那个所谓的瑕疵。
在两人的脸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阵香风拂面。
下一秒,一抹湿润的柔软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菲林少女特有的体香在零距离闯入自己的鼻子,嘴唇上感受到的让人心脏停跳的柔软触感直接让脑袋如同被闪电洗礼一般,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嘴唇?湿润?香气?
……吻?
抓住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飞散的思维,想要理解这个瞬间发生的事情。
但是呆滞的刹那被敏锐的少女捕捉到了,作为战士锻炼出的随机应变让蔓德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小巧的舌头轻而易举撬开了自己的防线,当自己从思维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条湿滑的小蛇已经在自己的嘴里肆无忌惮。
少女的吻很炽热,不论是她呼出的几乎要将自己烫伤的热烈气息,还是伴随着双舌交缠而来的温暖香津,都仿佛要将自己融化。
少女的吻很狂野,她将身体僵硬的自己推到栏杆上,自己的后背重重装上铁质栏杆,但是就连吃痛的叫声都被少女一并吞下,她紧紧趴在自己身上,贪婪地索取着一切。
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了,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海洋中,带着逐渐粗重的呼吸和逐渐放缓的心跳一点点沉入海底。
湿热粘腻的吻持续了多久呢?
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已经不再去记录时间。
少女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不分彼此的舌头纠缠地越来越紧密。
交织的呼吸。
隐约漏出嘴角的声音。
少女迷离的眼神。
倾洒在两人身上的月光。
温柔抚摸他们的夜风。
静静见证这一切的星辰。
寂静的夜晚,一点点融化。
良久,伴随着细微的声响,少女直起身子,双唇分开。
银色的细丝连接在二人之间,随后在微风的抚摸下断开,散去。
谁也没有说话,少女低着头喘息着,刚刚窒息般的亲吻让她有些头晕。
“博士,我喜欢你。”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从少女还未完全平息气机的嘴里吐出。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抽走了蔓德拉全身的勇气。
她在这个瞬间,将自己一直以来积累的全部,都一口气推到了你的面前。
也曾很多次想象到当下的场景,想象过她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但是真的到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淡定。
心跳的频率达到了最高峰,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你能感受到,现在的少女,褪下了所有的武装,褪下了所有的外壳,将赤裸裸的自己毫无防备地摆在你的眼前。
你知道不能犹豫,必须迅速做出明确的回应。
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拒绝的话语,因为你想起来了记忆中那数次撕心裂肺的离别。
但是下一瞬间,那些悲痛的画面却又全部被关于少女的记忆取代。
重伤濒死,在你怀中气息微弱的蔓德拉。
刚刚苏醒过来,穿着单薄病号服瑟瑟发抖的蔓德拉。
崩溃大哭,被你紧紧搂在怀中的蔓德拉。
第一次展露源石技艺的潜力,眼睛里闪闪发光的蔓德拉。
在你的课堂上绞尽脑汁,学习那些完全陌生知识的蔓德拉。
成功靠着自己的努力,制造出一仓库建材的蔓德拉。
受到小丘郡幸存者的感谢信,捧着那朵干枯小花喜极而泣的蔓德拉。
逐渐融入罗德岛,交到了更多朋友的蔓德拉。
伸出手,拉起绝望的苇草的蔓德拉。
勇敢地在战场上,与风笛和号角对峙的蔓德拉。
亲手制作料理,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己点评的蔓德拉。
执行任务的深夜,跟自己悄悄通电话的蔓德拉。
最后的最后,是在那个记忆中的夜晚,伸出手将自己从黑暗中牵到月光下的蔓德拉。
少女那被月光点缀的身影穿越记忆的海洋,与现在的她逐渐重合在一起。
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你知道这一次没法再欺骗他人。
也没法再欺骗自己了。
伸出手,一把将微微颤抖的菲林少女揽入怀中。
用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度拥抱着她。
然后,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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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喜欢蔓德拉的,过了这么久,终于能够承认这个事实。
一开始,自己确实是将她看作一只被舍弃的小猫,看作一个需要疼爱,需要帮助的妹妹。
自己愿意去推动她前行,愿意去帮助她寻找自己的梦想,只是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
在发现她高强的源石技艺天赋之后,自己在心里也曾经有想过以后或许要借助她的力量来尝试着拯救自己时日无多的生命。
但是,在慢慢相处中,自己发现,菲林少女的一颦一笑已经深深吸引了自己,她的喜怒哀乐也让自己感同身受。
她获得成功的时候自己会发自内心地高兴,她受伤时自己会抑制不住地心疼。
一直到那个月夜下,自己才发觉了自己的感情,发觉了早已喜欢上她的事实。
但是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让自己无法承受这段注定是苦果的爱情。
这条看似幸福的道路的最后,只会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所以选择无视这份感情,选择装成一个又坏又傻的木头人。
希望着蔓德拉能够受挫而退,现在的伤心总好过未来的断肠。
但是,直到最后,少女的心意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反而在无数磨难和时间的淬炼下,这份感情变得更加成熟和坚韧。
“就算明天我们都将死去,我也要说出自己的爱意。”
“我会悲痛于爱情的逝去,但是我会更加后悔还没来得及表达爱意,就已经逝去。”
这是少女未曾说出,但是从她的眼神,从她炽热的吻中,自己能读懂的一切。
所以。
在自欺欺人的最后。
在漆黑悲惨人生的末尾。
自己选择,最后一次,对这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女孩说。
“我也喜欢你,蔓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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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在哭泣。
心中五味杂陈的情感一齐翻涌上来,搅合在一起,将少女的脑袋弄得一团糟,最后化作晶莹的泪滴夺眶而出。
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
不敢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真的降临在身边。
不敢相信命运之神真的对自己露出微笑。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抓住了他。
好高兴,自己苦苦守候的恋情有了最甜蜜的结果。
好生气,梦幻一般的答复居然迟到了这么久。
好委屈,这个笨蛋非要等到现在才说出自己最想听的这句话。
但又……好幸福。
菲林少女一口咬在男人的肩膀上,力气之大甚至咬破了皮肤,渗出了血丝。
像是在发泄心中的委屈,像是在惩罚男人的迟到,又像是在表达自己内心压抑到极致的喜悦。
男人的怀抱并没有因为这份疼痛而松懈分毫,反而更加用力。
寂静的甲板上,回荡着少女低声的啜泣,和男人吃痛的呻吟。
………………
………………
………………
许久之后,菲林少女终于从几乎让她昏过去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这一切不是梦,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现实。
自己真的沉浸在最美好的幸福中,以后也会一直沉浸下去。
蔓德拉松开嘴,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她抬起头,湿润的琥珀色瞳孔对上同样温情脉脉的黑色双眼。
男人用略显粗糙的手擦干少女眼角的泪水。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男人珍惜地捧着少女的脸颊,俯下身子。
两份湿热的嘴唇再次紧贴在一起。
这一次亲吻,除了同样的甜蜜,还带着泪水的咸味,带着血液的铁锈味。
天空中,云朵小心翼翼地遮住月亮,甲板上一点点暗淡下来。
温润甜美的夜晚,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newpage]
致遥远的未来:最后的救赎
“准备好了吗?”
“不用你说。”
“………你有多少把握?”
“我已经将我的所有都押上了。”
“………如果——”
“————如果失败了,我会跟他一起走。”
“…………………………”
“………………”
在听到最后一句一锤定音的回答后,凯尔希闭上嘴巴,说不出任何别的话语。
她斜瞥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菲林女性。
如瀑布一般垂到臀部的黑色长发,发育良好,成熟中透着一丝优雅的身躯。
无名指戴着一枚钻戒的右手正在散发着黄色的法术波动,蓄势待发。
最后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琥珀色的瞳孔,这对瞳孔在女性催发法术能量的时候会发出黄金色的光芒,曾经见证过她全力施法的干员们对此都只有一个评价:高贵得如同神明一般。
蔓德拉在加入罗德岛的第四年,也就是她正式和博士确立关系的两年后,凭借自己完美的作战履历,无懈可击的资质检查,和几个精英干员加上博士的共同举荐,一举成为了罗德岛的精英干员。
与其他同时收凯尔希,阿米娅和博士共同调动的精英干员不同,蔓德拉的调用权只有博士拥有,她是只属于博士的精英干员,就连凯尔希对她下命令都需要先经过博士的手。
在少女成为女人后,她彻底褪去了青涩稚嫩的一面:强大的作战能力,堪比博士的战术指挥,和温柔冷静的待人接物,让她在罗德岛干员中的风评水涨船高,甚至超越了Logos,成为了精英干员里人气最高的一位。
她原本的队伍中,除了苇草之外,琴柳,号角,风笛,再加上她,她们四人也成为了精英干员率领的小队中最独特的一个:人数最少,但是作战能力最强,完成的任务最多,甚至拥有令人瞠目结舌的100%成功率和0%伤亡率。
苇草,现在应该叫拉芙希妮,在决定追求自己的梦想之后,专心于写作,并且成功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这本诗集一问世就广受好评,苇草也接到了全维多利亚最著名的文学社的邀请,聘请她出任文学社的全职作家。
在纠结许久之后,拉芙希妮在她的几个好友的开导下,最终选择抓住这个机会,朝着梦想勇敢地迈出自己的脚步;虽然就此辞去了罗德岛干员的工作,但是之后的时间里拉芙希妮从未跟她的好友们中断联系,每次重要节日,不论罗德岛行驶到了什么地方,她都一定会从维多利亚赶来,跟朋友们共度节日。
除开作为精英干员的战斗力的进步,蔓德拉在另一个方面也取得了连凯尔希都为之侧目的成就——源石结构学。
菲林女性基本上都是靠自学,遇到疑问就会请教博士,然后得到答案之后自己会再次琢磨,直到彻底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所在。
然而就是靠着这样,蔓德拉在这几年里还真的走到了这个研究领域的最前线,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蔓德拉愿意展露自己在这个领域上的见识,这片大地上的任何一个源石研究机构都会将她奉为座上宾,给与最高级的待遇。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彻底摸清一块源石的构造,能够分析并解释其中每一条纹路,每一片晶质都代表着什么,也对源石发出的能量波动了如指掌。
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领域有兴趣?她为什么会如此专注于学习这种枯燥的知识?支撑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动力究竟是什么?
凯尔希和博士都曾经对此感到好奇,并提出过询问,结果并没有得到蔓德拉的解答。
但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凯尔希发现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安静洁白的病房里,只有三个人。
一言不发的凯尔希,积蓄法术能量的蔓德拉。
还有在一黑一绿两个菲林中间,躺在病床上,几乎丧失生命体征的博士。
男人的头发已经雪白,不仅如此,他的皮肤干枯老化,脸上生长出一条条皱纹。
活脱脱一个迟暮老人的形象。
更可怕的是,他是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从一个年轻力壮的中年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反源石的活性要耗尽了,男人的生命倒计时要走到头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掉了。
凯尔希握紧手中的记录终端,上面显示男人的活动时限只剩下不到2天。
在博士的剩余寿命只有3个月的时候,男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告诉了蔓德拉这一事实。
他很害怕蔓德拉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崩溃,待命在办公室外的凯尔希同样担心。
男人跟蔓德拉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并且表示剩下的最后时光可以跟她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然后静静地陪着她逝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蔓德拉并没有剧烈的情绪起伏。
她只是轻轻抱住博士,然后小声哭泣,这反而让博士有些措手不及。
最后,菲林女性并没有让博士跟她一起去天涯海角,而是就在罗德岛上默默陪伴他,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瞬间衰老,奄奄一息。
蔓德拉手中的法术波动越来越强烈,黄色的光芒几乎充斥着整个屋子。
“蔓德拉,你真的……”
凯尔希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没有把疑问说出口。
在博士已经卧床不起,就连凯尔希都已经死心,怀着痛苦准备迎接博士的死亡的时候,蔓德拉却说,她有办法扭转这一切。
她告诉凯尔希,自己有着独一无二的源石技艺,有着最前列的源石结构知识,自己能够在博士体内反源石的活性达到最低谷的现在,趁着它对源石波动的抵消最微弱的这一刻,通过最大输出的源石技艺,一举掌控这颗纯白色的晶体。
凯尔希没敢再去询问蔓德拉有多少把握,黑色的菲林女性的手中,正握着她丈夫的性命,凯尔希不敢再去影响她的心境。
自己至爱之人的生死就在自己的弹指之间,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这种压力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压垮。
但是蔓德拉的双眼十分坚定,她做好了准备,做好了迎接所有可能结果的准备。
成败,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蔓德拉散发着法术波动的双手握住博士苍老的手。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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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菲林女人站在白色的空间中。
面前的黑发女人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阔别已久的她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在短暂的呆滞过后,普瑞塞斯如释重负地一笑,摊开双手。
左手,是一团散发着刺目光芒的白色光球。
右手,是一颗安静无比,光芒逐渐暗淡的白色晶体。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这些年里,辛苦你了。”
“为了他,不算什么。”
“哈哈,怪不得他会喜欢你。”
“………………”
“………………”
“…………………”
“……这之后,我就要永远消失了。”
“是吗。”
“灵魂碎片的力量到此为止了,最后把记忆还给你,再配合你一起搞定这个折腾人的小家伙,我也就到此为止了。”
“………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带给他吗?”
“不用了,该说的话,几万年前就已经说完了。”
“是吗。”
“………………………”
“………………………”
“蔓德拉。”
“嗯。”
“他就拜托你了。”
“好。”
黑发女性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没入到那颗白色晶体中。
蔓德拉见证着这个持续了一万年的思念的消失,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将她爱了一万年的男人的余生和幸福,交接到了另一个女人手中。
蔓德拉伸出手,那一团灿烂的记忆如同听话的小狗一样,乖巧地向她飞过来。
她知道,这是自己封存已久的记忆。是自己与他一同度过了万年旅程的,最珍贵也是最闪耀的记忆。
在多年之前,在第一次获得这些宝贵的记忆之后,当初的自己没有能力承受并消化它们,也并没有与之匹配的技术来实现记忆中的知识,所以自己选择将它们封印,等到自己准备好之后再重新拾起。
在最后,自己要求普瑞塞斯留下两样东西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第一,是对源石结构学知识的渴望;只有自己本身掌握了这个知识,才能配合记忆中的数据和资料实现对反源石的解构,进而达成自己的目标;所以在那之后的时光里,虽然就连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渴望这些知识,但是还是会坚持去学习它们。
第二,是让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记起来“自己有着一部分封印的记忆”这件事本身;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慢慢成熟起来,万年的记忆带来的无可比拟的厚重会加速自己性格的成型,而且在知道事情真相的那天,也不会让自己直接崩溃。
靠着这两点,蔓德拉迅速成长,学习到了决定性的知识,并且终于做好了准备。
白色光团瞬间没入女人的手心,庞大的记忆在一刹那就充斥了蔓德拉的脑海。
但是经过准备的她,完全接纳了这份记忆,把它切实地消化为了自己的东西。
菲林女性晃了晃脑袋,将视线投向那颗白色的石头。
在手指即将碰到那颗反源石的前一秒,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于是蔓德拉伸出手指,在面前的虚空中挥动几下,画出了一个无形的长方形盒子。
这片意识空间在反源石的作用下,已经逐渐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管发生了多久,在外面看来就是一瞬间。
而且到了现在,蔓德拉凭借着反源石的认可,加上自己经过万年时光淬炼过的强大的精神力,已经能够进一步利用这片空间的特性。
她可以通过混淆白色空间中时间的流动,从而留下一句话,给过去的自己。
“蔓德拉,还不够。”
菲林女人宛如耳语一般轻轻说到。
这句话将逆着穿过时间的河流,传到那个尚显稚嫩的菲林少女耳中。
也是这句话,将让曾经的菲林少女,开启这一万年的记忆旅程。
做完这件事后,蔓德拉挥手将那颗反源石抓在手中。
她看着逐渐暗淡下去的白色结晶,感受着它对源石技艺的抗拒越来越弱。
她在等待那个时机。
她没有等太久。
一缕青烟在反源石表面一晃而过,一瞬间那股抗拒几乎消失为零。
蔓德拉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她轻轻开口:
“博士,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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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看见蔓德拉周身所有的法术能量一瞬间消失不见。
就仿佛一开始不存在一样,寂静的病房里没有一丝一毫法术的痕迹。
菲林医生屏住了呼吸,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向理性的她,生平第一次在心里向着神明祈祷。
然后。
蔓德拉紧闭的双眼睁开。
眼睛里的金光被温和的白光取代。
凯尔希看见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紧接着,白色的光芒从病床上博士的心口亮起。
伴随着亘古的,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波动。
白色的光柱穿透病房的天花板,穿透罗德岛的层层外壳,贯穿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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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更加遥远的未来:花海的彼端
这是一片维多利亚郊区偏远的山谷。
山谷的中央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小溪上被人工架起了两三个精美的石桥。
整个山谷密密麻麻种着无数的花朵,每种花连成一片,宛如一朵朵五颜六色的波浪。
这些鲜艳的波浪又彼此紧贴,汇集在一起,组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就在花海的正中心,伫立着一个双层的,装修精致的屋子。
小屋的表面点缀着许多不同颜色的花束,一看就是从花田里现场采摘下来,然后随手装饰上去的,花朵表面还沾有清晨的露水,鲜艳欲滴。
屋子的一楼前方被整理出一块空地,支起了遮阳伞,还有成套的桌椅。
屋子的背后开凿了一个水井,通过抽水泵可以产出源源不断的清水。
正对着小屋正大门,延伸出了一条石板路,遥遥通向远方,通过这条路可以到达外面的一个还算富饶的城镇。
“哈哈哈——!”
“别跑——!”
伴随着一阵嬉闹声,两个娇小的身影在花的海洋中不断起伏,时不时在一片海浪下面探出头,然后沾上满头的花粉和花瓣,继续追逐打闹。
这是一对姐弟,两人都是黑发的小菲林,不同的点是,姐姐有着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而弟弟的双眼是晶莹的琥珀色。
眼看着年纪较大的姐姐要抓住调皮的弟弟,菲林小男孩仿佛抓住救星一样,往一个方向奔跑,然后纵身一扑。
伴随着一道男人的惊讶声,花的海洋中激起了一朵浪花。
在漫天花瓣落下后,一个体格健壮的黑发男人站起身来,菲林小男孩则死死抓在男人的身上,并且手脚并用地想要骑到男人脖子上去。
“爸爸救我!姐姐要用花环把我打扮成一个小姑娘!”
“你给我下来!爸爸身上是只属于我的位置!”
“你们两个!别闹啊,爸爸正在工作呢,还剩下2个花田要打理。你们两个要是有这个多余的精力,就去帮妈妈收拾桌子,今天有不少客人要来呢。”
艰难地将儿子从身上扒拉下来,看着两只小菲林继续嬉闹着跑远,男人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接着开始干活。
自从自己被救回来,身体里的反源石重新回到最佳活性的那天之后,自己的人生就迈上了新的轨迹。
成功掌握反源石的蔓德拉,也借此完整总结了这块白色结晶的全部数据;然后自己凭借着完全的专业知识,利用这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数据,最终在1年的研究后,成功将源石完全研究透彻,并一举根除了矿石病。
自此,矿石病对这片大地长达万年的污染终于迎来了尾声,泰拉人终于战胜了这个黑色的死神,将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罗德岛,作为唯一的矿石病解药供应商,掌握了整片大地的命脉,再加上背后有着卡兹戴尔的明面支持和维多利亚的暗中支持,还有罗德岛遍布整个泰拉的人脉,让所有国家一度以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医药公司要借此机会一举赚取暴利,或者干脆垄断整个泰拉的医药市场。
但是,罗德岛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措。
罗德岛的现任发言人凯尔希在一次世界级会议上表明,罗德岛将无偿公布矿石病解药的配方,并且作为移动医疗设施全力辅助矿石病的根除。当然,是有前提条件的。
这个条件就是:联合。凯尔希呼吁这片大地上所有的国家,在解决了源石这一最大矛盾的来源之后,抛弃过往的争斗和恩怨,正视共同的威胁,并且以此为契机联合起来,挽救这个逐渐没入黑暗的大地。
海嗣,星空,依旧有丞待解决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然而就连对这片大地影响最深重,促进了最多矛盾与纷争的源石都有被解决的一天,那么只要能够联合所有人的力量,就一定能够解决剩下的难题,揭露泰拉大陆最真实的面纱。
最后,由卡兹戴尔,维多利亚,卡西米尔,炎,莱塔尼亚,拉特兰,伊比利亚,谢拉格等国家首先赞成,后续几个国家跟进,结果为全票通过。
而联合国家的决策层,则由各个国家的领导阶级共同组成。
卡兹戴尔现任魔王,阿米娅·特雷西娅。
维多利亚现任女王,亚历山德莉娜。
卡西米尔大骑士长,玛嘉烈·临光
拉特兰现任教宗,安多恩。
伊比利亚审判庭最年轻的圣徒,乔迪·方塔纳罗萨。
阿戈尔首席技术执政官,歌蕾蒂娅。
谢拉格开国圣女,恩雅·希瓦艾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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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些光彩夺目的新一代一定会在这片大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也必将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直到将这片大地带往新的未来。
当然,每个人的道路是不一样的,也有人选择了另一种未来。
这片广阔的花田镶嵌在这个偏僻的山谷中,距离最近的城镇也颇有路程。
按照道理来说,打理如此广阔的花田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再加上每一种花适合的土壤环境和温度也不一样,同时种好这么多种类的花更是难上加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虽然矿石病已经被解决掉,但是这片大地上的天灾源自于天穹之上和深埋地底的源石碎片,想要彻底解决天灾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在此之前移动城市技术还是必不可少的求生手段,而将花田建立在无法移动的山谷怎么看都是危险无比的举动。
男人将最后一朵成熟的玫瑰花摘下,放到手推车的篓子里,然后擦了擦汗,推着手推车顺着延伸在花田里的石板路前进,朝着家的方向。
这片广大的花田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批花朵到达最佳收获期,然后男人就会将它们采摘之后,用自己独特的技术和设备提取其中的精油,然后按批次运到外面的城镇,卖给香水制造商;还有些不便于提取精油的花朵则会被当作装饰品卖掉。
买卖装饰花朵和植物精油有着相当可观的收入,别看现在住在这样一座小屋里,其实这个家的资产已经足够在最繁华的移动城市买下一整片街区了。
只不过一家人都习惯,也都喜爱这种恬淡闲适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手采摘花朵,换取财富;男人会用他无限渊博的知识给孩子们最良好的教育,一家人就这么健健康康地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地方。
男人将手推车停在小屋门口,就在这时,屋门打开,穿着围裙的菲林女人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排悬浮在空中的石板,每个石板上都放着一盘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女人看见劳作归来的自家丈夫,快步上去用手帕为他擦了擦汗。
闻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香气,男人一把搂住她,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呀!爸爸妈妈又在搂搂抱抱!你又要有新弟弟妹妹啦!”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童声起哄,两只小菲林从房子的一角窜了出来,明显就是刚刚躲在角落里偷看。
菲林弟弟笑着喊出这句话,而稍微成熟一点的菲林姐姐则是红着脸低着头跑开。
菲林女人被这么一打岔,本来想温存一下,此时也有些害羞,红着脸瞪了两个小兔崽子一眼,然后迅速回头在丈夫嘴上轻啄了一下,就连忙跑开去布置餐桌了。
男人坐在小屋的台阶上,看着自己妻子前后忙活的身影,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心里暗自琢磨着好像确实可以再添一只小猫咪了,反正自家养得起,老婆也不会介意。
这整个山谷的土壤,都在菲林女人的掌控之下,那些石板路和石桥也都是她随手用源石技艺造就的。当初两人离开罗德岛,最后辗转来到这个山谷安家,菲林妻子几乎是一个人将整个山谷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用自己的源石技艺搭建了山谷的雏形,购买了无数的花种,用曾经在莱娜那里学到的知识,为每种花生成了最合适的土壤,造就了如今百花齐放的海洋。
她还利用反源石的波动在山谷周围制造了屏障,彻底抵御了天灾的影响;于是夫妻二人就在这片安静的小山谷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虽然没有那么波澜壮阔,但是平平淡淡之中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甜蜜。
第一年,小猫咪就出生了,然后过了两年,第二只小猫也问世,再到现在,距离两人离开罗德岛,已经9年过去了。
夕阳西下,赤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灿烂如火的夕阳洒落在花的海洋中,给每一朵花的花瓣都镀上了火焰般的颜色。
饥肠辘辘的小猫抢着跳上餐桌,妻子将菜肴整齐地排列好,丈夫打开屋子门前的小灯,昏黄的灯光给这个餐桌增添了一分温暖。
“她们还有多久才到?”
“风笛说最晚6点也会到,这次难得号角有假期,就绕远路去接了她一下。”
“是吗,那也快了,稍微等等她们吧。”
“嗯。”
“…………………”
“…………………”
在两个孩子的嬉闹声中,两个大人看着延伸到花海之外的石板路,静默无言。
夕阳洒在白色的石板路上,散发着焦黄的色泽。
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花香,五颜六色的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身前,是平生所见最美丽的风景。
身后,是温馨温暖的小家。
身旁,是自己最爱最爱最爱的家人们。
在救赎的最后,在无尽苦难与黑暗的尽头。
他们收获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独一无二的幸福。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散的时候。
石板路的那一头,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十分熟悉的声音。
“风笛,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我饿了啊,这么远都闻到香味了,我哪里忍得住!”
“哎,你这个跳脱的性格真该改一改,不然哪里找得到男人。”
“队长!”
“嗯……看着这片夕阳下的花田,我又有新的创作灵感了!”
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笑,起身迎接客人。
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相扣,就那么沿着石板路,一步一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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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