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控制住没让手抖,将一杯香气浓郁、滋味醇厚的极品大红袍喝进了嘴里而没有洒溢或者呛吐到我的裤裆中央——不仅是因为三爷的演技浮夸做作到我都替他觉得尴尬,更是因为他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语气和眼神,连累我都跟着他一起被这一屋子的人集体鄙夷,幸亏他还知道忌惮守在门口的甄诺是曾经严词警告过他的曲大虫的耳目,否则张口闭口的‘女婿’唤出来,我都不知道就挤在我身后那张被隔帘遮掩住的陪护床上的虎姐以及两面三刀当着谁便拥护谁为亲嫂子的马屁精楚缘,还能不能忍住只旁听不吭声。
跟我自称一家人,这不是明摆着挑衅我家虎姐吗?
我相信三爷绝不是有意的,尤其是在他一进门就应该发现隔帘后的床上还有人的前提下,绝不难猜到我之所以不曾言及,是因为其中必有与我还有另一层关系并且已经传开了的冬小夜,选择挑这个时候挑衅她,简直和打我脸无异,三爷哪有这么蠢?
故之所以失言,纯粹是因为兴奋、紧张兼心虚过头了,盖因我为何想要成立公司投资潜龙山庄的三期工程,他是唯一了解真实版本的那个人,感激、感动之余,面对着‘仍然毫不知情’的我,心中的负罪感怕也超出了他自己的心理预期, 有点难以承受之重,所以才如此急切的想要表现和强调他对我的无条件信任。
还好柳晓笙只将三爷当成了一个不合格的托儿,亦最先察觉到他的话冒犯到了我以及隔帘后面的虎姐,遂拿出了互敬互重的风度,及时开口打岔,亦是同样的开门见山,道:“楚少就这么看好潜龙山庄的前景?”
“柳公子说笑了,以我的层次、阅历,哪有资格对潜龙山庄这种具有策略性和远见性的庞大项目的前景做出什么判断或者评价,”我望着柳晓笙,淡然笑道:“我并不是让你相信我的眼光,恰恰相反,我是相信你的眼光——如果你不是看好三小姐投资这个项目的手笔和手段,我很想请教,你之前又是为什么千方百计的想要结识她,想要得到与她合作的机会呢?”
柳晓笙闻言一愣,对我举杯一笑,道:“楚少的眼光准不准我不敢断言,但你这张嘴,属实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张嘴,一句话,便驳得我若想否定你,就不得不先质疑我自己,你这种不吃亏的性格,倒是颇具商人天赋……”
“我却不敢苟同,”已经将一杯茶饮尽的邢思喆突然收起了回甘滋味的表情,放下茶杯,对为他续茶的若雅礼貌的一笑,自始至终都没用正眼瞄过就坐在他正对面的柳晓笙,但偏偏就是接的他的话,对我道:“首先声明,我可不是质疑楚少的商业天赋,只是觉得柳公子此言差矣,像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好像和眼光啊口才呀什么的毫无关系,你这就好比是在问楚少,乌鸦是黑的还是白的,地球是方的还是圆的一样,前者是有眼就能看的清楚,后者也没必要非得飘到宇宙的高度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吧?以我为例,我虽然是个‘外来人’,却也知道,当年争着抢着想跟三小姐搭上关系投资潜龙山庄这个项目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商界公认的精英大佬、成功人士,要说这些人集体打了眼,谁会相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柳晓笙低垂眼帘,陶醉品茶,亦同样不看邢思喆,淡淡说道:“龙啸天也不信,但他却成了唯一经过实践证明确实是打了眼的龙头大佬,而龙家现在……好像被啃的连点骨头渣都没剩下吧?”
我很清楚柳晓笙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他并非真的犹豫,如此瞻前顾后的强调风险,也不是想要跟我讨价还价,以此试探我能不能让出更多好处给他,丫纯粹就是自尊心作祟,担心答应的太痛快,会显得自己骨头软,盖因他已然从我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明白自己在利益分配方面是不可能有任何话语权的,所以在答应入伙之前,适当且合理的表达出这样一种质疑的态度,完全就是为之后不能主动争取更多利益,先垫好一个台阶,同时,不盲目附和我的态度,也是在无形之中强调,我们俩的身份是平等的。
所以即便柳晓笙赞了一声‘好茶’之后,遂将目光转向了我,我也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借花献佛,这茶是墨董的私藏货,被墨总偷来给我牛饮,属实是糟蹋了,柳公子喜欢,一会儿不妨带些回去,我听墨总说过,以前柳老爷子每次找墨董喝茶,都点名要喝这种只有从拍卖会上才能得到手的大红袍。”
“噗——”三爷将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惊道:“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大红袍?难不成就是那种十几二十克就要十几二十万的天价玩意儿?”
正暗自观察并琢磨邢思喆与柳晓笙为何比我预期中还要性格不投、二虎难容,甚至似有旧怨嫌隙的我闻言,尚未来得及鄙视三爷好歹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却大惊小怪如土鳖一般,便也险些跟他一样,将已经咽下肚里的那杯茶给喷吐出来——我知道这茶肯定不便宜,但也没想到居然贵到这个地步,还以为墨菲这败家丫头随手顺来老墨的这半斤茶叶,最多也就值个万八块钱,再贵也不过小几万罢了,不逞想,只是泡上这小小一壶,简直便不止如此了,而更慷慨的是,我刚刚竟主动表示要送给柳公子一些……妈呀,这半斤茶叶到底值多少钱?!
坑死我了——墨菲坑,陈若雅更坑,怪不得她平时有事没事都爱过来秀茶艺,敢情只是为了蹭茶喝,而从她现在的反应就看得出来,她早就知道这茶的价格,只不过从来都没当回事罢了,在她眼里,她喜欢喝的十几万的大红袍和我喜欢喝的十几块的茉莉花,仅仅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喜好不同,与档次、境界什么的全无关系,所以才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我价格……
我倒也不是觉得心疼,而是担心万一老墨发现茶丢了,被我送了礼,要我赔给他,那我岂不是真得跟他签份卖身契,将自己彻底卖给他了不成?!
我立刻就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再收回来,未免忒的小气,只能祈祷柳晓笙不会将我的客气话当真了。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三爷给吸引了过去,倒也没人察觉到我居然被半斤茶叶给打击的够呛。
三爷先是失言失礼,此时又失了态,也是尴尬不已,但终归是根老油条了,知道怎么将面子和气势找回来,于是打了个哈哈,便言归正传,道:“柳家小子,你这话说得不对吧?我与龙啸天那条老狗不对付,却也从未否定过他当年投资潜龙山庄的眼光和气魄,他完蛋,完全是因为自己缺德事干的太多,损了阴德,所以被阎王爷指派许恒给收了,和三小姐有半毛钱关系?假设没有许恒这事,他还活着,你觉得龙家会垮吗?依我看,不会,即使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被三小姐吞并的结局,只要潜龙山庄的项目大获成功,便也不能说他当初打了眼吧?最多说他没算计过三小姐那个精明至极的小妮子,可漫说那个喜欢倚老卖老自作聪明的老家伙当年面对的是一个仅仅二十出头的稚嫩小姑娘,心生小觑不够警觉在所难免,就说我吧,明知道那女娃娃不简单,当真打了交道,也还不是处处被她牵着鼻……子……走……咳,我当年有机会砍死龙啸天,结果被她和京城那位曲小姐给制止了,所以也算是打过交道,这事我跟小南你说过吧?哈,哈哈,不简单,那个小妞不简单,不,是那两个小妞,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