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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梨园梦

作者:akarenn 字数:10854 更新:2024-11-04 02:25:11

  前言:

   世事无常遇贵人,一入梨园误终生。

   一.

   祥和的村落里,随着一声枪响,整个村落哀嚎连绵。被窝里 ,男人望着炕上的瑟瑟发抖的妻小,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格老子的,和他们拼了,在这里缩着有个逑用。”他腾地一下起了身,顺手拿起桌上的镰刀便要和这帮恶鬼拼命。“当家的,别去……”被窝里的女人伸手去拉了他一把。“缩着也是死,看好丫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男人抛下一句话,便提上布鞋冲了出去。平静的小巷路,机枪声在耳畔不间断的嘭炸,年幼的女孩捂住耳朵望着破旧的木门,她的双眼水汪汪的,不哭也不闹,完全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静。她叫丫儿,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脚步声渐渐逼近,一大帮人,甚至有犬狂吠。母亲慌乱的把自己塞进炕下,嘱咐着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丫儿是个懂事的丫头,她点点头。几乎是同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刺刀挑开。几个日军闯进了进来。丫儿缩在炕里,一动不动。这就是长辈口中的鬼子嘛……她还小,大概是不理解什么是鬼子了,下一秒,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只断手沿着一条血道滚进床底,丫儿瞅着断手,可不就是母亲的那只吗?她双手捂住小嘴,喘息着压抑着自己尖叫的本能。随着一声枪响,母亲跌倒在地,隔着床缝只能看见她半张脸,都是血,瞪大眼睛望着前方,而她的前方只有自己……丫儿闭上双眼不敢直视。

   他们在房间里到处扫荡,见没有什么值钱的家乎什,便也扬长而去。丫儿蜷缩在床底,一夜不敢出声,母亲就躺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丫儿不敢看她,小羊皮衬衣染满了灰,平常可是要叫爹娘骂的。累了渴了,她只闭眼睡觉,翌日,她捧着母亲的手走出,地上的母亲早就断了气,面皮发白,脑门上一个小孔,一地血迹,白的红的洒了一地,她死不瞑目,那个样子怪骇人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那几个日本兵没有来床边搜查。或许这是她最后一种保护女孩的方式。

   她捧着母亲的断手 走出院子,母亲走的匆忙,屋内连一个子都没有留给她。街上,院里,道上,无一例外的尸横遍野。尚未烧尽的房屋。支离破碎的家园,他们走了,带了一地血和鸡毛,丫儿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自己是这个村里唯一幸存者。她望着地上的尸骸,她迫切的想找到父亲,又非常恐惧见到父亲……

   小村外,一辆破旧的马车内,一位两鬓斑白,却把头梳的油光发亮,面貌半老的中年人架起了烟锅。,车内,一个瘦削的男孩赶忙拿出火柴替人点好,一副机灵伶俐的劲头颇讨人喜欢。他吸了一口烟,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指尖在膝上打着拍子,样子惬意的很 。忽而马车一阵晃荡,中年人一个踉跄后脑撞在车柱上。“娘希匹的,冬子,你架的什么车啊!”中年人忍不住叫骂一句。外面驾车的冬子声音一哆嗦。

   “师傅……死人。”

   “那个地不死人嘞,你个做武生的,胆子捏么小。”

   “不,不是啊,师傅,都是死人。”外面架车的冬子语气都快要哭出来了。

   中年人撩开车帘,眉头微颦,随后赶快放下帘子。一旁的瘦男孩也囔囔的要看看。随后脑袋上就挨了两个暴栗。“噶么个晦气东西也囔着看?”便也不管人了,只是敲敲烟锅重新吸一口,望着车盖有点出神。“造个孽来,伊个日本人,不怕报应嘛,阿弥陀福……”他指尖的玉扳指不断摩挲着。这位被人叫做师傅的,便是当年红遍半片天的名角儿。荀老板,但凡是逛梨园的,无不听闻他的名儿,有头有脸的大武生。但近几年没了声。有人说他在外面欠了不少债,还不上了,就溜了。还有人说他和比武,输了场子,一身顶好的蜡棍敲了尖,撅了枪,自然就不能上台了。其中辛酸估计也只有我们荀老板自个儿知道。他默默的吸着烟,看着那瘦小子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慢慢吐出烟圈,这臭小子。

   那瘦孩子一翻身下车,抽了抽鼻子,好浓一股血腥味,这个地方就和说书师傅嘴里的地狱无他诧异。地上的人要么开肠破肚,要么尸首分离。但瘦孩明显是见过点世面,不至于和牵马的师哥一般哆哆嗦嗦。

   “大师傅,这乡里的人都死绝了。戏还唱不唱啊。”瘦子回头问问马车里的人。

   “娘希匹的,都每个活人,唱与谁听去?钱是收了,我们也来了,现在人钱两清,打道回府。”内部的荀老板骂骂咧咧,起了大清早就出门,胃里未下一滴水米。赶了近二十里山路就为了秋收的一场社戏,现在倒好,天杀的日本人来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自己来也来了,没有人听了,倒也不坏了规矩。该去附近的酒楼祭祭五脏庙了。

   两个弟子唱了诺,便要改道回府,但那瘦子无意间回了头,注意到一个团血淋淋的东西正在向这边走来。“师哥 ,停车。”

   “咋?要小解是吧?”

   “城里,有这么东西,向这边过来。”

   “城里……”冬子打一哆嗦“别是什么魑魅魍魉的脏东西。别招惹好了。”

   “师哥,好像是个女娃”

   “女娃……?”冬子闻讯,有意拉了拉缰绳,马匹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瘦子一个猛子扑了出去,两只小腿纤细,却跑的不慢两脚化三步的走近看个真切。

   她双目无神的走着,直到遇见眼前的男孩。他伸出手擦擦自己脸上的血污。

   “是个女娃娃,师哥。”男孩回头看着大一点男孩;冬子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家人。

   “这里哪里来的女娃娃?”

   “谁知道呢?赶不巧,或许全家都被杀掉咯?”瘦子笑着说出一句话,让冬子不寒而栗。这个小自己不到两岁的师弟到底遇见过什么。自己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师傅在天津卫收的。

   “嘿,小姐姐,说句话。”瘦子伸手抹去她发髻上的血污,还是黏糊的。便大概了解了一半。

   “……妮子,说的出话吗?”冬子拍开师弟的手,摇了摇头。在他印象里,女子的身子是不能随意亵玩的。

   “……全死了,叫鬼子杀了。”

   “畜牲呐……”冬子双手握拳。一股悲愤之意油然而生。

   “师傅收了她吧”瘦子转过头望着早已下车抽烟的荀老板。“我们哥俩也好有个师妹。”

   荀老板悠悠的吐了口烟圈,冷风凛冽,空气中仿佛都有股腥甜味,风吹在他的发梢上,撩动着几根发髻和这个半老男人的内心……

   二.

   不收。荀老板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师傅……这,这妮子看上去还算聪明伶俐,收,了去端茶倒水也好啊。”冬子连忙给人打掩护,他知道师傅的心肠,几乎就是要吃斋念佛的人,怎么会放任一个女娃娃不管。

   “端茶倒水你们不会做?多个女娃多个事端,多双筷子不消事,只是她睡哪里,想过没有?”荀老板目光炯炯,望着女孩,样子倒是清秀,是个唱戏的料子,只是这女娃子,自己是真切不敢再接了。

   冬子明白了师傅的意思,自己和师弟们全都是挤一个屋大通铺。都是男孩不打紧,多个女娃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留她个烧饼,冬子,打道回府。”

   “是……”冬子解开行囊,端了三四个烧饼塞人怀里,随后像躲开她的眼神一般飞一样溜回马车 。

   “快点啊,细儿,磨蹭什么呐?”

   “来了,大师傅~”

   “赶紧着嘞。”

   瘦子转头看着女孩“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

   “……想”无依无靠,女孩也不想留在伤心的地方。

   “一会儿开车了。你就拼命跑。更得上是你的福分,更不上咱就天涯两别各不相见。”瘦子撂下一句,翻身上马。

   见人到齐后,冬子一挥马鞭,马便跑了起来。女孩抬起头,向着马车跑去。

   “呦,大师傅,那姐姐还追我们呐。”瘦子撩开车帘说道。

   “有这事?”荀老板撩开车帘,与那个女孩眼神相对。“死丫头,侬脑子嘞?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的?”他恶狠狠的骂了句。“走开!别过来了!”他嚎了一嗓子,见女孩不为所动,还在追赶,气得直哆嗦。一旁的瘦子连忙扶着师傅。“大师傅,您消消气,我给你剥个橘子。”一面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两个金镶玉般的大橘子,纤细的指尖何其灵活,三下五除二剥开外皮露出鲜甜的果肉,剥开一瓣向着师傅口中送去。

   荀老板嚼着口中的果肉,一股甜汁涌入喉咙;气也消了大半。“咋这倔呢?”

   “这便不知了呢”瘦子接下一瓣塞入口中,悄悄抛下橘皮向女孩脚下抛去。女孩脚下一滑,向前一翻,重重的跌了个跟头。她吃痛的撑起身子,双手捧着生育自己的沃土上,两手已经磨得血迹斑斑,自己疼的手臂颤抖,一行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师傅,她不追了。”一直在车帘旁观察的瘦子汇报一声,荀老板终于心安了。捧着橘子一瓣又一瓣的放入口中。“她死心了?”

   “跌了个大跟头。一时半会起不来了吧?”

   “你个小猴子不早说!冬子,停车!回去。”荀老板生了恼火,抽了瘦子一耳光。瘦子挨了打,却也在角落隐隐的笑着,他知道,他要有师妹了~

   这家里但凡有点余钱的,都不愿孩子入梨园;荀老板养着一大班子人,这些小鬼多半是穷苦人家出身,有身段,有嗓子,干一辈子农活可惜了,几个银元买下,成就了他们。也有孤儿的,丫儿便是这般的。师傅教的严,坐科本就苦,隔三差五就有几个孩子逃了出去。过不了两天要么被拽回来打个半死,要么就是师傅阴着脸带一瓶酒回来。那时候就是院里悲喜交换之时。喜得是终于有肉吃了。悲的是,这钱多半是死了人从巡捕房取的安葬费……

   回小院前 荀老板把冬子和瘦子屏开 ,把丫儿单独领一块。“你可想好了,丫头,入我梨园可是要吃苦头的。你要是吃不了苦,我也不留着,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忍心你饿死街头 ,诺,这有两块钱,你去讨生活罢。”

   “我……我愿意和您学艺。”

   荀老板仔细打量一下人,微微点首。重新叫来两个男孩。“你们照看点她,我再考虑考虑,明天再叫你。”

   “是,师傅,我们一定照看好师妹。”冬子回了句。“别叫太早,我还没答应呢”荀老板阴着个脸,背着手向内屋走去。

   内屋,既荀老板自个的房间,不大,但敞亮,内也没有什么稀罕玩意,一张松木大床,墙上挂着几条铁枪,但无一例外的全部折了枪头;他端起几注香,毕恭毕敬的敬了香案。“明皇祖师爷在上,师父,弟子欲新舔一女徒。给二老上香,祈个吉兆。”上完了香,他依靠在床铺吸着烟,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当初师父的谆谆教诲

   “此技不轻易传女,传女需有大才,有艺德,学技半生,遇见贵人就把身子交了,这艺就埋没了,不值当。”

   他没有和丫儿接触太多,纯粹是动了恻隐之心才把人带回来的。他吐了了口烟,回忆起自己的师妹;一个刀马旦,一声嗓,一声啰,一套回马枪,便能赢得满堂叫彩。与自己学技十余秋,结发为夫妻。最终却抹去脸上妆。摘下云肩,卸下长翎盔。舍弃一身艺去做了一军阀的姨太太。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亮了喉,唱起了师妹曾经唱起的《铡美案》

   为国家每日里受尽辛劳。

   秦香莲拦轿喊冤把驸马告,

   他杀妻灭嗣罪恶滔滔。

   似这等为臣子不忠不孝,

   纵然是皇家亲国法难逃……

   三·

   偏院里,一间小屋子,推开破木门,既三张木床挤在角落六七个师兄弟睡在一起。汗味,臭脚丫味,男人身上的体味汇集。丫儿皱起眉头,捂住口鼻。冬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都男娃子,难免有点味道。”

   “你睡我那铺得了,姐姐。”瘦子指了指地上的凉席,推笑道。

   “呦,细儿,平常哥几个这脚丫子踩你铺上,你都要发威。今这是怎么了嘛?”一旁的师兄弟取笑着。

   “别是看上人家师妹嘞?”两人一唱一和的取笑着,说的丫儿脸色一阵红臊,转身就要走。

   “莫臊皮了,再戏弄师妹,赶明儿我到师傅哪里告你们状,叫你们吃板子。”冬子见状连忙拉住丫儿。

   “别别别,好师哥,饶了咱吧。两人见这丫头有人护着,倒也不自讨无趣,转头又和细儿开着没边的玩笑。

   “唉~细儿,你怎么不做声啊?该不会真的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细儿没有作声,拿出铁水杯慢悠悠的润着喉咙,里面搭配胖大海,菊花,罗汉果等好料,对嗓子颇有益处。自己做小旦的,对嗓子要求极高。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欲望。可有些人,不知自讨无趣,见他没有搭反而变本加厉。“嘁,还真把自己当个角了?不理会人啦。”

   “他怎会看得上这种女孩,人家心心念念的啊,是师娘~”两人咯咯的笑着。全然不顾端坐的细儿拳头越攥越紧。

   “你们两个,别说了,师娘在时对大家多好。”冬子见师弟脸色铁青,连忙呵斥了两个闹事的。

   “呦,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细儿跟着师娘身后那模样。多可惜啊,现在师娘走了,就这个模样了,也难怪,不是有句话叫做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腾,那把破木板凳被细儿带退老远。

   “你刚刚讲嘛儿?再说一遍~”细儿嘴角抽了抽勉强寄出一个笑颜。

   “师哥,算了……”那人见细儿这个架势,多少有点慌,拉着一旁打趣的男孩想要睡下。那男娃子本就是过过嘴瘾,见细儿这个样子心里有点慌乱,但这么多师兄弟看着,认怂了下不了台,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说,戏子无情,婊子无……”

   还没有说出口,那铁杯就照着人嘴上砸来。一杯水洒落满床,男孩惨叫一声捂住嘴,一股血腥味涌入喉咙,再张口看看,门牙一阵松动,舌尖一舔便跌落下来。床上记成一窝的师兄弟被泼了水连忙起身责问细儿。哪像他气冲冲的走上前一把拽起人照着人两只招子就是两记老拳。打的人嗷嗷直叫。众人见状连忙分开两人。那细儿也是红了眼,豆大点的拳头照着鼻梁砸去,红的,黑的,一团乱麻,宛如调料碟在脸上炸了窝。边打边骂道“你算个嘛玩意?说师娘你够格吗?”三两个师兄弟都拦不住他,见情况不对,冬子连忙逃了出来,连忙去叫师傅。

   荀老板本已经是歇息了,匆匆忙忙批了件袍子赶了过来。推开门,地上一个娃已经被打成了猪头,气若幽兰,眼瞅着就要没气了。再看一旁,脸上挂了彩的细儿,正泰然自若的喝着茶水。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来手杖就朝人劈头盖脸的打来。

   “畜牲啊!他是你师兄弟!便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也不能下这种毒手啊!”

   丫儿连忙上前护着细儿“师父,师兄是护着我才……”

   “滚一边去。”荀老板一把推开丫儿,火气略微消了一点拉着细儿的一腕,手里手杖照着人裤子抽去。那实木的拐杖,没抽几下,裤头上就涌出一抹殷红。细儿紧闭着双眼,龇牙咧嘴的默默承受。

   “说,小畜牲,他怎么惹你了?非得下这么个死手?”

   “他骂我师娘!谁骂我师娘我就揍他!”细儿抬起头,注视着师傅,两眼擒着泪花。

   “娘希匹的,你要气死我啊!”荀老板骂骂咧咧,又向着人臀上抽了两下,眼瞅着那裤子被鲜红遍布,冬子上前死命拽着师傅的手。“师傅,师弟一时糊涂,您老别气坏身子,快歇歇罢。”

   “不,大师傅,师兄,我没有糊涂,今后哪位再议师娘的不是,我照打不误!我声声细说的”细儿转过头对着师兄弟嚎了一声,随即便吃了个响亮的嘴巴子,他瘦削的身子直接翻转半圈 随后跌坐在地上,半张脸已经红肿,一抹嫣红自唇间流出。

   “大师傅……您,您打我?”他捂住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伸出半截兰花指。这姿态与女人无异,荀老板越看越像自己的妻子,难免心烦意乱,一脚把人踹远几步“滚去我屋里对着祖师爷跪着,没我吩咐不许起了。”

   “……”他起了身,拍了拍裤上的灰,因为臀上的伤,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屋。再也没有争辩什么。

   这梨园打板子,从唐明皇那一代就有的事,那个角儿没成名前都是这样子挨过来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十年来那个隔三差五挨一顿屁股板子?但这声声细本就是年少有为,一副青旦身姿,比女人更有姿态,一口独特的唱腔和他善识人心,导致他平常颇受荀老板喜欢,更为一绝的是,他画起女旦来,一颦一笑都有几分自己结发妻子的滋味。一开嗓,便知道这个孩子将来定是个角,故年纪轻轻便有艺名“声声细”。要说打板子,细儿没有怎么挨过,但也见过师兄弟挨打,这便不是打,美其名曰“教化”,但脸是万万不能打的,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如何能上妆,这个人就得罢演几天,尤其是这种女儿妆的,更是不可掴起面。

   打了细儿,荀老板自个也懊恼,恼自己为何如此冲动,一掌打在那小子脸上,少则十天半个月不能出戏,而他现在正是班子里当家花旦,少了他不是自打脸皮嘛?更何况他是捍卫那个女人……荀老板闭上眼一副痛苦模样,直到冬子拉了拉他的衣袖。

   “师傅……这个师弟,还,还救不救?”

   荀老板睁开眼,望着地上的人,早就面色死灰,版过气去。

   “娘希匹的,早就翘辫子了 ,那个倒霉郎中救得活?就这个草席卷一下,丢到东郊去好了,冬子多带两个人,趁着天黑丢了 。别叫巡捕看到。”

   “好嘞……”几个师兄弟手脚勤快,像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很快就把草席连着人一同搬走。丫儿望着心有余悸,她实在不明白那个看似温柔的细师兄怎么做出这种事的,她倚着墙角休息,这是她入戏班子的第一天,就目睹了这些,之后的日子该怎么熬还是未知数。

   四·

   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径直的跪祖师爷和老师傅的牌位前,他的膝盖已经肿胀麻木。目光也开始涣散。身后的伤已经不流血了,与裤子结了血痂。他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但是大师傅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

   而这边,荀老板忙的焦头烂额,一个徒弟死了,巡捕房的王队长来问话了,说是翻跟头时跌倒脑袋,当场就没救了。可人家并不是傻子。说尽好话搭上两块大洋人才满意的起了身,临走时还不忘暗讽一句。

   “荀老板,我可是好久没见您登台咯?”

   荀老板也只能灿灿的笑着。等巡捕房人一走就去找另一个狗崽子算账,细儿是打死了人,祸却是这两狗崽子口无遮拦。死人是无法责罚的,另一个人给吊在房梁上打的半死。等这一切都处理好后,他才回了屋。

   推开门,声声细的耳畔微微侧动,他认的这脚步声,虽然有所遮掩,但数百米就能感受到一股武将独有的气势。“您来了,大师傅……”他回头,声音略显疲惫。

   “跪一宿?哼,你这小猴子,倒也实诚。起来吧。”

   “得嘞……”他双腿踉跄着要起身,两脚一发麻却也跌了够呛,眼瞅着面门要着地,荀老板腿抬了抬,一只布鞋叠了地,这才避免这孩子面门着地。“自己打盆热水揉揉,要点些红花油,淤血才能散开。”荀老板眼尖,瞅着人裤膝上的一片尘,多半是知道了大概。他坐在椅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枪,正准备点火,细儿见状连忙凑上去掏出火柴给人点上烟。荀老板吸了一口,颇为满足的出去一口烟气。

   “细儿,你捅娄子咯……”荀老板看着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慈爱。眼前这个男孩肤白貌美,连神貌都与自己喜爱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我捅的最大的篓子,就是和大师傅您学戏。”

   “嘿!你小子,仗着有几分身姿和嗓子,敢来戏弄你师傅咯?告诉你,你还没当角儿呢。”荀老板慢悠悠的吐了口烟气,仿佛提了神。“现在闹出人命了,你叫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细儿依旧嬉皮笑脸,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

   “你……就怎么喜欢玉婵娟?不惜闹出人命官司?”荀老板的脸色阴了,就连声声细的笑脸也渐渐收了;他面皮青冷,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来着。

   玉蝉娟啊,是啊,那个响当当的角儿,自己的师娘。若不是她在天津卫的回眸,自己还是码头上混混。

   “嘻……”他快步冲到荀老板怀里,双手囚固住自己师傅的脑袋。“什!细儿……”

   “若非师傅师娘当初的一场巡演,我又怎么会吃这么多哭呢?”他的唇贴近一点,几乎到人的耳畔。“心有不甘,意难平啊,大师傅~”他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在隐藏什么,又好似在喘息般,半响,他终于松开手,好似浑身的力气都散去,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终于停了下来。“搅扰了呢,大师傅……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你……罢了,孽缘”荀师傅摆了摆手,示意人赶紧离开。

   五·

   丫儿睡得很差,一闭眼就是血,草席被人拉去包尸了。她躺在冬子的身旁勉强入睡;戏班子里来了个女娃娃,大家好奇的很,但大师兄把腿那么一横,就像划了条界一般,众人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师兄弟刚刚大打出手。冬子内心颇为自责。把人丢到东郊后就盯着师弟妹,像极了护崽的母鸡,师傅只管授艺,衣食住行还得是自己个大师兄事事细心。

   天刚蒙亮,随着一声鸡鸣。众师兄弟起身开始洗漱。丫儿窝在角落还在酣睡,待到冬子漱口回来,见这妮子还在熟睡,摇了摇头,上前两步,一巴掌便抽在臀上。

   “咿呀……”她吃痛的挪了窝,一睁开眼,便看见冬子正看着自己。“师兄,你,你干嘛呐?”

   “快起来吧,丫头,给师傅看见,保不齐挨一顿屁股板子。”冬子好意提醒一句,倒惹得女孩一阵娇羞。他转过身去管自己的事。丫儿才慢慢的起了身。她知道,自己的学艺生涯开始了。

   “你的第一课,便是背课。”荀老板挑了几本基本的书文递给丫儿。丫儿借过书看了看,又送回到荀老板手里“师父,我不识字啊……”

   “你不识字……?”荀老板皱起眉头“一个字不识?”

   “认识几个……我娘教我的。”丫儿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

   “不会唱戏不成,我这里不收闲人。”荀老板背起手,指尖摩挲了一下玉扳指。丫儿惊慌的抬起头,望着荀老板。“我给你一周时间,不论你用什么方式,要是唱的出既留,唱不出来便是你自己不争气咯。”言罢他便自己走了出去。

   丫儿傻眼了,望着那本枯黄的老唱本,她斗大字不识几个,看这书如何能明白,再看看周边的师哥,要么练起了嗓,要么翻着跟头,都开始练功了。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抱着书回屋看起来。

   离吃饭还有一个钟头,丫儿看的有点发困,房间里也算暖和,外面冷风吹的面皮疼,屋内一暖和便想要休息,两眼皮渐渐变重,眼瞅着就要睡过去,荀老板走过门来,两指敲了敲桌面。

   “莫困告,起身。”

   “师父,师父……”丫儿一个激灵站起来起来。

   “背的怎么样?”

   “……只,只看懂了一半不到。”

   “赶明儿,西院给你和细儿腾个屋,你有不会的便叫师兄教你。”

   “好,好的,谢谢师父……”丫儿连忙道谢。

   “到外面去,坐好,我叫你看点东西。”

   “好,好的。”

   丫儿走出屋,亮堂的小广场上,众师兄皆坐着。说是坐着也不过是大理石上席地而坐。丫儿愣了愣还是走了个小角落坐着,她觉得大理石太生冷,有些冻屁股,想到这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坐在众人面前的荀老板,摆了摆手,示意坐在最前端的冬子上前。

   冬子愣了愣,还是上前,恭敬的问道“有何吩咐,师傅。”

   “去把那张板凳搬来。”

   “……!师傅,师弟昨天才刚跪一宿。”冬子的脸色直接变了,颇为无奈的想要给细儿求情。

   “那,这么多话,去。”荀老板没有搭理,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见人没有动静。心也烦了起来。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吧?也成,要我自个动手是吧?!”

   “师傅……”冬子的眸子一阵闪烁,嘴唇也为之颤抖起来。

   “师哥。”

   冬子回过头,望着身后的声声细。

   “你便去搬吧,别惹咱师傅生气了。”他浅笑着,完全没有在乎的样子。冬子愣了愣,终于起身来到一个角落旮旯搬来那条凳子来到人前,放在师傅跟前。荀老板从袖里掏出一把墨色的戒尺,说是戒尺,却厚的出去,只比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薄上几分,当然也可能是丫儿当时太震撼,有所夸张。但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当众打屁股的场景。

   “声声细”荀老板叫唤一声。

   “有”细儿应了一声,自觉的趴在板凳上,双手拔在凳前,两脚自然下垂,这凳子其貌不扬,却承载无数师兄弟的血泪。他侧着半张脸偷瞄一眼荀老板。“请大师傅责罚。”

   ……

   …

   “师兄,你舍得责罚我吗?”时光倒流,荀老板眼前人已不再是声声细,而是玉婵娟。师妹媚眼如丝,趴伏在自己膝上,主动撅起玉臀迎接着戒尺。这眼神……太像了,荀老板只觉得眼前一黑,拼命摇晃脑袋想要打消自己脑海里的回忆。一只手捂住脑门,一面用戒尺轻轻挑了挑人的裤子。

   “卸下去……”

   “大师傅,我一个唱小旦的,半个女儿身子……”

   “卸下去!”

   他不再言语,背着手解开裤子,血痂凝在布料间,这一挣扎,瞬间染成一道嫣红。他把裤子向后掩了掩,特意的遮住下身,只露出受罚的徒步,目光与丫儿相对,露出一抹苦笑。

   肤白貌美,本应该形容女子,却不想今天遇见这样一位男孩,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看到那臀,肤若凝脂,美中不足便是一道结着血痂的伤痕。荀老板望着那伤,心中一抹心疼,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发狠了,自己却浑然不知,手里的戒尺的也有些发颤。

   砰!心一狠,手里的戒尺便打在臀上,厚木直接拍扁臀肉,椅上人两眼紧闭,咬了咬下唇,数秒后才睁开眼,愣是没有说一句疼字,再看屁股,一道红楞两边泛白,已经起了肿块。

   砰!疼痛还未完全消化,第二下打来。

   “我叫你打架!”

   砰!

   “我叫你逞威风!”

   砰!

   “很能打是吗?对师兄弟大打出手!”

   细儿两指渐渐捏着凳首,一排贝齿压在下唇,身躯随着戒尺一上一下发出轻微的颤抖,那臀上早已布满红痕,除了偶尔熬不过发出的哼哼声没有半点求饶。看的再坐的人无不身后一阵幻痛。

   砰!

   砰!

   砰!

   那美玉般的翘臀 ,被厚尺折磨的一片大红,似极了厨房做菜用的番茄,那小人也是鲜有被如此毒打过,冷汗自额前溢下,背上,额前,打湿了一片,一片樱唇似打了朱膏,再细看可不就是鲜血嘛?他熬不住疼,咬破了自己的唇 ,台下的冬子看着,心里似揪着一般疼。

   傻细儿,你倔强个啥?

   这皮肉长的屁股能硬过硬木板子?

   “咳咳……”他吐了口血沫子 唇内也咬破了一股腥甜在嘴里回档,身后已经被揍的一片青一片紫。荀老板没有作声,无声的挥舞戒尺。

   风声,戒尺抽打臀肉闷响,偶尔的哼唧声。

   院内一片死寂。

   他在等,等这个凳上人讨饶,自己这个师傅也好顺水推舟。他倒好,好似屁股不在自己身上,眼瞅着就要破皮流血了,硬是一句软话不说。教自己脸上无光。

   猎人和狐狸在博弈,难为了台下一个憨子

   “师傅,师傅,别打了,细儿体弱,这些教训已经足够……”冬子上前一把抱着师傅的腿求饶。见他上前,荀老板心中暗暗骂一句何不早至,面门上不动声色,又恨又毒的补了两记戒尺,随后收了起来。

   “今个不是冬子替你讨饶,非得打死你不可。”

   “咳咳,谢师哥,谢大师傅惩罚。”凳上的人也识趣,挣扎着双臂就要起身,被冬子一把扶起,再看他双膝已经一片青紫挫伤,刚刚又挨了打,难怪是起不了身了。

   “把你师弟扶去西院照看好。丫儿和我来一趟。”

   “哎?是,是师父。”

   丫儿望着那个触目惊心的屁股,咽了口唾沫,是,是自己偷懒睡觉的事嘛?那么厚的尺子打在屁股上该有多疼,细儿师兄怎么熬的过来的……(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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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1285609

  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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