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幕降下的深沉灰色延绵到地平线以外的无尽远方,寒风将这座钢铁森林的萧瑟与市井一并统治,要下雪了。
我转入一处公寓,走到熟悉的门前,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随着“咔哒”的清脆一声,夜降临在了我的眼前——当然,绝非令人浮想联翩的夜。房间杂乱而沉闷,空调发出嘶哑的噪音,夜的主人正伏在案前小憩,屏幕的光亮之下是有些苍白的脸庞和煞风景的浮尘,很难找到美妙的辞藻形容这里,唯有宁静长存。
坐定,感受着奏的呼吸声,我也选择在奏醒来前,稍微闭上一会眼睛。儿时看过的绘本适时浮现在脑海中。一桩桩幸福的、悲伤的故事最终迎来结局。对奏而言,也许结局还在缥缈不定的前方吧,也许只要继续走下去,我也会在前方发现些什么。
但就这样吧,我选择了就在眼前的清晰结局。等到奏醒来,就宣布这个决定,然后消失在她的面前,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吧。
我并没有避开思考自己这么做之后,会对周围的人,对奏造成怎样的影响,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愿望为先。人人都有这个权利的不是吗,将加诸于身上的期望暂时推开的权利。听话的小孩会偶尔要求买一件昂贵的玩具,认真的班长也有时会把事情推给别人,我一直知道的,只是没能做到。已经是最后了,稍微听听的我的任性吧。
“嗯…真冬?抱歉,我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呓语般的微弱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双眼,把目光投向厚窗帘缝隙中的夜。
“无所谓了…吗?”奏带着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歪了歪头,长长的头发顺势滑到地板。秋去冬来,与相遇时的那会相比,时光几乎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变化。我提起了一丝自己都不甚清楚的苦笑。
“入学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合格了。”我答非所问的宣告着,等到的是“恭喜你,我知道你能行的。”的祝福。“奏,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漫不经心的质问,“反正也必须一直创作新的乐曲,和以往应该没什么区别吧。”不出所料的应答在耳边不断回响。
视线划过天花板与地面,无法解明的烦躁在胸口发酵,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保护机制在身体的内侧轰鸣着,
将无趣的对话不停抛出与接回,一切逐渐变得与在家中和学校经历的一切没什么不同,奏差不多该感受到违和感了吧,是不是该摆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了呢。不对,该做的是停止这愚蠢的交流,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吧。
“诶,真冬,你说什么?”从奏醒来开始,蓝宝石般晶莹的双瞳中第一次写上了惊讶。我确认着奏的双眼,回味着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仿佛自己也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一般的,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从家里搬出来后,让我住到这边吧。”南辕北辙的请求,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为什么奏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了呢。
半晌,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沉默的时间,奏目光稍垂,露出了微笑。
“总感觉,和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呢。”
夜深了,雪飘落而下,寂静无声。我想要从奏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但那里只能倒映出空无一物的我,黑暗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那架势仿佛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