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屋中寂静,不见女性身影。透过窗缝所见一片夜色。
可不同于以往彻底的黑暗,我的视野里还有着一抹银色。
那是皎洁又美好,纯洁又虚幻的,我数年未曾见过的,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月光。
啊啊……
在意识到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勐颤起来。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假的吧?不可能是真的吧?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见到呢?
紧张的思考换来的,不是能让我奋起的勇气,而是默默的退缩。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再见到光呢?我的双眼已经污浊至极,怎么可能看得清呢?这说不准只是我把精液看错过了吧?
我怎么可能看到呢……
我退缩地蜷起身,深深埋下了头。
像我这样的身体又怎么配被月光照到呢?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到死都不可能,我这一生都绝对只能像老鼠,甚至连老鼠都不如地缩在黑暗的角落角落里。
不会被拯救,不会被看到,不会被温柔,不会被……拥抱……
在想到这里时,我却感到了踌躇。
真的……不会吗?
在我最近的记忆里,我记得,我被「拥抱」了。
被一位金发,脸似乎很漂亮的女性「拥抱」了。
我想到了她。
她是第一个没有在我记忆中虐待我,而是拥抱了我,还对我这个肮脏下等的存在说了「对不起」的人。
哪怕只是谎言,只是演技,但对于从以前开始就害怕与人交际,在现在更是深惧人类的我来说,已足够满足了。
如果她能再抱我一次的话,哪怕是被狠狠地捏住脖子陷入窒息,我也会感到幸福吧?
我不禁晃动双手的指头,抱住自己的双腿,试图回忆当时的感觉。
但自己的身体终究是自己的身体,我只能感到肮脏,为自己的存在悲哀而已。
可那真的,很温暖呢。
我从腿间稍稍抬起头,露出眼睛来幻想当时。
来吧,我会抱住你的。
我仿佛再度看到了女性,为她展开的双臂感到喜悦。
……真的吗?
来吧,我等着你哦。
啊啊……诶……为什么,要消失了?
我等着你哦。
更虚幻了,要看不见了……不要,求求你了,不要,不要,不要消失!!再抱抱我,求你了,求你了,我想再那样感受一下,无论你想怎样打我都好,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啊啊,不要,不要……
我眼中涌动的泪水更加模煳了女性的幻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不要,求你,求你,求你,不要消失啊!!!!!!
我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扑通——」
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身体仿佛要散架似的疼痛。
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
女性的幻影,彻底消失不见。
在我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光,我不敢确认是否真实的月光。
对于数年沉溺在黑暗中的我,这微小的月光也过于耀眼。
它没有避开肮脏的我,而是照在我身上,仿佛在渡一层白纱。
这是……真的?
我犹豫地探出手,怀着满心的不安,及那一小股思念与激动,将双手朝上伸去。
月光从指缝间泻下,照亮我的双眼与脖颈。
它没有消失……没有消失……没有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月亮的光是真的,这白色不是精液,而是真正的光啊!!!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真的没有再被扔在洞里,没有被监禁在地下,没有被刺破双眼,也没有被关在绝望的铁笼里,而是见到了光……真的,啊啊……真的,太好了……
我的泪水流淌满面,不停滑下脸颊,滴落地面。
身为男人是不应该哭的。
但我在从这副身体里醒来的一刻起,就没有停止过哭泣了。
一直在悲伤地哭泣,一直在痛苦地哭泣,一直在绝望地哭泣。
我只是孤零零地呆在黑暗里,也只能待在黑暗里。
等待着,蜷缩着。
没有人来同情,没有人来安慰,向我的身边亲近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深稠的墨一般的黑暗。
可现在,多了一种。是取代了一部分黑暗的,象征着希望,能够照亮我身边的,光。
谢谢。
我朝眼前的月光深深道谢。
在这夜晚的一刻,我蜷缩着身子,交叉双手拢靠于胸前。
这是美好的一刻。所以往往太过短誓。
……
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在黑暗中忍受,恐惧着疼痛的我的听觉十分敏锐。
拜它所赐,我总在折磨开始前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啊啊,要来了,要来了,要来了,是她吗?是她吧?她现在来想做什么?是想来虐待我吗?是想来观察我吗?
啊啊啊,不明白,不明白,不理解,不理解!!!!啊啊,为什么,会是什么?我好笨,我好傻!!
「咔嗒——」
门开了。
我颤抖地跪在地上,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刚才还在想着她,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害怕?害怕得要死,胸口好痛,好闷!是心脏要跳出来了?还是它要破掉了?!
「诶,你怎么跪在地上了?地上很凉的,快点起来吧!」
「呜呜呜……」
该说些什么?我要说什么才好?她是什么意思?我能起来吗?我应该起来吗?起来不会被打吗?可不听话的话,下场也绝对不会好过。
起来……要起来……
「啊,你的脸……怎么又哭了?」
她在担心我?不对,不对,不会是这样。肯定是在想些我绝对想不到的想法。
那要怎么做?怎么做才不会惹她生气?
「噫!!!!!」
突然接近的距离让我惨声大叫。而叫过之后,我又意识到——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两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没用地大叫了?!!!!!
内心在咒骂我的蠢笨。
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肯定还会这样。
毕竟我最害怕人类。
在女性靠近身前时,我的大脑恐惧的几乎当机。
全身的皮肤都好像在刺痛着一样。
「会再被拥抱」的这一侥幸想法完全没有占据我脑中哪怕一点点的位置。
「我说……」
「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啊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明明想道歉却又打断了她想说的话?!!正常人之间都可能会生气,那奴隶与主人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预想的后果与场景让我想要崩溃。
但女性她又一次出乎了我的预料。
「你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打乱了我的构词。
咦……她说什么?要和我一起吃饭?不是生气地惩罚我,而是吃饭?为什么?
啊……我明白了。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吃饭=惩罚就可以了。也就是说我眼前的主人是想让我吃掉她的排泄物吗?啊啊,就是这样吧?这样就行了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
「因为我第一次做两人份的饭,所以不知道结果好不好……」她的语气有些低沉,好像在懊恼似的。
可对于我,这又是一场足以打乱构词,让脑袋陷入茫然的冲击。
什么……诶,诶?不是让我吃排泄物,而是给我吃正常的饭菜?还要一起?不是吧,不是吧,这是什么新式冷笑话?
我的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你不说话,是在害怕我吗?还是在生气?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的……」
「啊……」我哑巴似地张大嘴。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她买下的奴隶吗?奴隶不是没有人权的吗?无论是被虐待致死,还是被玩弄取乐,不都是无关紧要的吗?
那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呢?我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发出简单的拟声词。
「那只是想帮你换换脏内衣而已哦?我可没有想些什么下流的念头!你想啊,穿脏衣服总归是不太舒服的吧?我就不小心那么做了,真的对不起!但现在内衣也变干净了,那个……能原谅我吗?」
「啊……啊……嗯啊……嗯……」
「诶诶,是原谅我了?啊啊,好耶!老婆……嗯咳,不是,我不小心说错了,还请别放心上!」
「嗯……啊……嗯……」
「哦哦,那太好了!你真善解人意!那接下来,我们就下去吃饭吧?那个……稍微牵下手,你不介意吧?要是害怕的话,现在拒绝我也没有关系哦。」
「啊啊……嗯……嗯……」
「好!那我牵咯!!!」
……
于是,我被带到了楼下。
我坐在木制的方桌前,女性则坐在我左边。
眼前是冒着热气的正常的饭菜,不是冰冷的掺杂精液的冷食,不是发霉涩口的食物,也不是熏臭的排泄物。
只是,正常的饭菜。
「……」我回过神,进入正常状态。
然后,发愣。
多久没这样了?正常地坐在桌上,准备吃正常的饭菜?还有不被他人当作奴隶对待,睡在柔软的床上?
这些,这些……
「啊啊……」我的眼泪不觉间又流了出来。
这些都让我感觉,我又像个「人」了。
怎么会……
「诶诶,怎么又哭了呢?是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了吗?可你还是先尝尝吧,好不好?毕竟还没吃呢!我可是特意做这样的人类饭菜……」
啊啊,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温柔啊!!!对于我这种肮脏低贱的存在,她为什么能这么好呢?!!!!!
「……谢……谢谢……主人……」
我第一次,饱含真心的谢意,如此对人说道。
「诶?啊?!!诶?!!啊啊啊,不……不……不用谢……」
「……嗯……」
「还有……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不用叫我『主人』,叫我『尤诺莉』就好。」
「诶……我……啊……」
「啊,当然,不用勉强自己!怎么叫都可以,只要你舒服就好。不过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认为自己是奴隶,回想那些痛苦的过去了……」尤诺莉轻轻低头,有些害羞似的,「毕竟我想把你当成家人(我的老婆)。」
「……」
啊……啊啊……
「诶,那个,只是随便说说,不用在意的,现在好好吃饭,呐,你想吃那个吗?我给你夹过来!」
对于女性给我慌张夹菜的举止,我的心里好像流入了热热的什么。
我不知道。
在看着她的身姿时,我依然紧张,害怕,对人的恐惧可能没有一丝改变。
但是啊,我好像……有了一点点,说话的勇气。
「谢……谢……尤……尤诺莉……」
我红着脸,鼓起内心的全数勇气,以细若蚊虫的声音道谢后,便立马埋脸在碗上,让热气吹拂脸颊。
……她应该没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