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Frozen II: 1845

　　上半场·1842

　　 （一）

　　 银蛇般的闪电撕裂着漆黑的天空，巨浪翻滚着相互撞击，变幻出诡异破碎的波形，更加汹涌地扑向海岸。女孩小小的身形在无边无际的暗海前只是一个随时都会被淹没的小点。

　　 闪电照亮了统治阿伦戴尔的年轻女子坚定的眼神，她明白这不全是自然规律之力，因为笼罩北地森林的迷雾就在身后，理当无法和雷电共存。这是科学，少有人知的是，艾莎（Elsa）有着极丰富的科学知识，她对自己身体里蕴含的魔法力量也有着科学家式的好奇。

　　 无论如何，艾莎知道小小的她足以抗衡这一整片海，否则，超自然的对方何以动用如此阵势来恫吓和考验一个人类女孩？当然，北方的饕餮海不是阿伦戴尔的和平港口，她也不再是冻结整片峡湾的严寒心境，两边的魔法力量是对等的，那她就以人类女孩的方式来挑战它。

　　 艾莎束紧了银发，闪烁着四元素冰晶的淡蓝紧身衣勾勒出一个动感的曲线。转身，起跑，冰花在她足下绽放，她步点精准地踏着海面向彼岸奔跑。为了妹妹、王国、父母的记忆和未知的真相，来吧。

　　 这画面酷极了。

　　 没有成功。

　　 第一个大浪就让她失去了平衡，女孩被狼狈地拍回岸边，全身湿透。

　　 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再来。

　　 还是没有成功。

　　 艾莎以一个火箭一般的跳水动作击穿了第一个浪，但是更大的浪轻松地让她全力制造的试图用以攀上浪头的冰面片片碎裂。

　　 再来。

　　 这次她看到有形的对手了——一匹水马，水灵的象征。它强有力的前腿狠狠踩住她的小腹，就要把她往水下深处猛按。这一下非同小可，她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惟有在紧要关头凝聚精神，将水马的肢体冻结数秒，才勉强地逃出。

　　 这无疑是极度凶险的信号，暗海挑战绝不是火灵和风灵那样的吓唬玩闹，是真的要取她性命的。情况已经很不妙，她的体力被急剧的消耗，在没有补给的恶劣环境下似乎没有恢复的可能，而解决问题的时间窗口是很有限的，不容许无限制地拖延下去。拥有魔法的人类女孩，真的不可能挑战它吗？

　　 自然之灵的神秘声音在双眉紧锁的艾莎脑海中适时闪现，然后她恍然了，她明白了。

　　 这里有一场历史的错误，为此她不可以不付出代价。

　　 她必须献祭。她当然不能抛弃她所依托的爱、责任和勇气，也不能没有魔法，那就只能是些别的，无论别的是些什么。

　　 艾莎凝神，魔法这次不再是自她的双手射出。一片皇冠大小的雪花出现在她的头顶，缓缓升到半空。这是一片纯净美丽的六角形雪花，无限的艺术细节在对称中显微。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这片雪花优雅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女孩的头顶，在银金色的发瓣间不见。

　　 “我思想结晶变成锋利的闪光……”这样可以吗？艾莎轻轻地说。

　　 疲劳和疼痛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她的身体上紧了发条，艾莎可以感觉到从心脏到指尖流淌的血液，热的发烫，却是可以冻结海洋的冰雪之源，现在她是整个画面中最亮的那个光点。

　　 再来。

　　 那光点在狂风恶浪中化作了光束，而暗海的主宰试图熄灭她。

　　 这场恶战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多少回合，可是，终于还是水马的前蹄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全力蹬水保持平衡，但是水马的速度太快，几乎是拎着她在狂奔，她身体的氧气不断减少，终于再也分不出半点精神力来冻结它。她伸出一只手抓住马身，想借力来逃脱，但是这太难了。

　　 女孩现在双腿就像鱼尾一样摆动，似乎已经分不清是踩水还是绝望的挣扎，极限随时会到来。终于，随着脑海里一阵爆炸一般的轰鸣，艾莎感觉一切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双腿不再蹬水，和全身一起绷的紧紧的，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出来，生和死就在下一个瞬间……

　　 然后她活下来了，喷薄的生命能量让她的身体极限反弹，像海豚一样跃出了水面，瞬间翻上马背，左手多了一根冰制缰绳牢牢套住马头！

　　 现在被勒住开始狂奔暴跳的变成了她的对手，女孩紧紧拉住缰绳伏在马上，一刻也不敢放松，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以及海水混合着汗水的味道。终于她胜利了，水灵诺克以一声低鸣表示了它对女王的臣服，平静了下来。女王轻抚马身，水灵四蹄奔放，远处是渐渐浮现的冰山。

　　 原来阿塔霍兰，是冰川之河。

　　 彼岸已经到达。艾莎优雅地下马，欠身向水灵行礼，诺克转身消失在海水里。

　　 她却开始对着这座神殿发呆，它太美了，每一道冰川的褶皱都是历史的纹路。所有的答案和记忆，都凝结在这里吗？

　　 她不知道自己发了多长时间的呆，这里有一道门，有一条长长的路，她应该进去吗？她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但是面对阿塔霍兰，她的一切心理准备好像都不存在了。

　　 思绪被意外的水声和马蹄声打断，艾莎回头，然后神情被一刹那的震惊凝结。

　　 水马回来了，横驮着一个女孩，装束和艾莎毫无二致，双手双脚无力地垂下，看起来已经死去。

　　 然后艾莎想起来了，她触电一般地就去用力按自己的胸口，心跳和温度都是真的，但是她凝神数秒后，手掌可以穿过它们触及背后的发束。

　　 所以她现在是半个灵体吗？

　　 她以为自己知道自己献祭的是什么了。

　　 半灵体艾莎将已经冰冷的女孩抱下了马，放平在地上。女孩静静地、没有丝毫防护地四肢摊开，手指和脚趾微微地蜷曲着，失去了空气流转的胸腹在紧身衣裤上勾勒出少许勒痕，一对经历了激战的长腿再也不会动了。这个身体里曾经拥有的魔法和能量已经消逝，蓬乱的发束、半闭的眼睛和微吐的舌头无不诉说着不甘。小小的她，终于成了被饕餮海吞噬的祭品。

　　 这不是溺水，这是牺牲。

　　 半灵体艾莎抚遍了被献祭的自己的每一处，又紧紧地贴了一会儿那没有了血色的脸颊，让滚落的泪水融化其中。良久，她动作轻柔地召唤来大片的冰雪。

　　 它们大多是菱形的冰晶，四元素的象征，少许是初级结晶的简单六角形，却没有一片是雪花，但是，当它们汇聚到死去的女孩身体上空时，却全部变成了真正的六角分形雪花，所有这些雪花在一起，组成了一片更大的雪花，大到似乎要将整片天空覆盖。这世间从来没有过如此美丽的冰雪。

　　 接着它们飘洒下来，这雪下了小半个小时，覆盖了女孩的身体，又凝固成冰。半灵体艾莎以眼神示意，水马带着被严密冰封的女孩，向北乌卓森林方向转身离去。

　　 艾莎现在真正明白自己献祭的是什么了。她的肉体所连结的，是她24年的成长和苦难所铸就的思想结晶，在她几何艺术映照下的孤独心性。

　　 牺牲的选择已经做出，不可以再回头。

　　 “在我破碎的一生里，我从未如此确定，我存在。”

　　 艾莎将长发披散，沿着长长的甬道奔跑，推开一扇又一扇门。自然的女儿终于要回家了，在母亲的歌声中，她的灵魂和全新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持和觉醒，一身白色长裙的她宛如天仙。

　　 她走的太远了，伴随着发现残酷历史真相的命定劫难随后到来，她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将信息传送给安娜（Anna）。但是，艾莎脱胎换骨的新身体经受住了严酷的冰冻考验，等到了安娜解开谜底，以决绝的姿态吸引地灵巨人们砸碎大坝，破除整整三十四年的迷雾诅咒。她在那一瞬间解冻，没有时间犹豫，她乘着诺克冲向阿伦戴尔城堡，追到洪水之前。她释放出的那个轻松阻挡住汹涌洪水的巨型冰伞，所蕴含的力场和能量之强大是她从未有过的，天人合一的艾莎现在是贯通四灵的大女神。

　　 那冰伞上是一个初级的六角形冰晶纹路，组成每一个角的，却依然是一个四元素的菱形。

　　 北地森林的岸边。

　　 安娜向她飞奔而来，她伸出双手。

　　 接住了，稳稳的，没有问题，她们紧紧地拥抱。

　　 “艾莎，第五个自然之灵就是你啊。”

　　 “安娜，自然之灵一致同意，因为你的勇气，阿伦戴尔的王位值得给予你。”

　　 现在是，19世纪，献祭了复杂的世间本领的自然之灵当然无法再治理一个人类的现代港口国家。

　　 对于与世无争的北乌卓人来说，我应该是更适合的吧……

　　 冬日森林的夜晚，无比宁谧。

　　 艾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阿塔霍兰一如从前，她却感到难以呼吸，她在每一个溶洞里都看到了她破碎的北山冰宫的昔日的影子。

　　 梦境幻化了……

　　 那光点在狂风恶浪中化作了光束，而暗海的主宰试图熄灭她。

　　 女孩现在双腿就像鱼尾一样摆动，似乎已经分不清是踩水还是绝望的挣扎，极限随时会到来。终于，随着脑海里一阵爆炸一般的轰鸣，艾莎感觉一切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双腿不再蹬水，和全身一起绷的紧紧的，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出来，生和死就在下一个瞬间……

　　 她没有活下来。她的双手双脚瞬间松弛和瘫软，热流从下身涌出，她不断地沉没，沉没……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睡。

　　 然而这沉睡被什么东西打扰了，满眼漫天游动的火光，她想尖叫，但是她一点也不能动，她平摊着，不着寸缕，私处对着星空暴露。人声嘈杂而喧嚣，隐隐有带节奏的鼓点声，黄黑色瞳孔的白狼盯着她，前爪放肆地揉捏着她的乳房，随后抓向她的喉管……

　　 数百英里外的阿伦戴尔城堡，安娜被同一个梦惊醒。

　　 （二）

　　 小太阳安娜伸出一根手指。

　　 小雪花艾莎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安娜伸出两根手指，神情挑衅起来。

　　 艾莎假装发抖的幅度更大了。

　　 “哎呀，艾莎！”女王安娜摇晃着白衣仙女的手臂，“我们说过无数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起面对！”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何况——你怎么确定这个梦赖我而不是赖你？”

　　 “不说看我叫你下不来床！”

　　 …………

　　 然而正当安娜动作敏捷地欺负着姐姐时，艾莎开始作弊，一株冰仙人掌轻描淡写地出现在她的手心。攻防顿时逆转，变身花式魔法打桩姬的姐姐让妹妹呻吟着投降。在这样的色气体位游戏中安娜每次都是先赢后输，输多了就习惯了，只要姐姐是鲜活的她就放心了，这样想着她也就把种种疑问按了下去。

　　 阿伦戴尔在斯卡格拉海峡的贸易中心地位不可动摇，和平而日益繁荣的日子持续了三年。而三年这个时间点，仿佛就是冰雪姐妹的魔咒。

　　 下半场·1845

　　 （一）

　　 1845年，来自遥远南方的武装舰队出现在了番红花峡湾。

　　 “我对城市的事情已经很生疏了。” 面对安娜的求援，一脸无辜的白衣仙女微微蹙眉，捏着双手，风灵来回游荡地把她的头发吹乱。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娜气坏了，从小到大她对被作为皇室继承人培养的姐姐各方面的优秀再清楚不过，无法理解她竟然会真的撒手不管，她此刻只想对着面前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颊一顿狠锤，它除了还长着小雀斑以外简直一点不像从前认识的样子！

　　 不过最终艾莎还是答应为阿伦戴尔按自己的角色出一份力：在外交谈判中安娜女王固然要独当一面，她至少也要摆摆样子。也不知道这位名动四方的神女身上的传奇色彩起到了多少作用，总之谈判算是取得了成功，小小的阿伦戴尔王国的自由港地位得到了保证，南安普顿的巨型舰队向东而去。

　　 可谁能想到，这对艾莎来说竟是更严重危机的开始呢？三个月后，海上争锋失败、内外交困的挪威王国政府决定向北方内陆寻找新的空间，命运多舛的北乌卓族的新麻烦来了。

　　 火炮打破了森林的宁静，北乌卓族人原始的武装抵抗渺小无力，而他们很快就再次绝望地发现，他们所信仰的元素四灵其实根本不分善恶是非，它们会暴怒，会受惊，但仅仅是因为自然界受到了人类纷争的伤害和破坏。它们会无差别地报复所能波及到的一切事物，燃起比炮火更凶猛的炽烈火焰，下起比炮弹更激烈的陨石弹雨。

　　 很明显，全族最后的希望只能是艾莎本人。她全力制造冰雪风暴和冰雪作战单元，要对抗仿佛无穷无尽的人类军队，也要镇抚被吓坏了的四灵。但她的光明力量多多少少会受到混乱心境的限制，并不可以随时信手拈来地碾压一切，战线拖延了下去，三天，十天，二十天……魔法从来没有枯竭过的她，也不由怀疑自己还能顶住多长时间。

　　 终于和平还是来临了，已经不断增兵、大大超出预算却依然没有讨到便宜的挪威中央军队没有心力再继续它的攻击。艾莎又一次在感觉濒临极限时赢得了她的胜利。

　　 但她不知道下一次她是否还能如此幸运，如果她输了，她和整个北乌卓族，甚至阿伦戴尔，下场都会很惨吧……与世无争的自然秘境，在后工业革命的大争之世面前，竟然是如此脆弱，甚至是，那么地不合时宜。

　　 经历多次打击的森林无力恢复繁荣，四处都是枯枝断垣，族人在饥饿困顿中呻吟。零零散散地有不少人逃往阿伦戴尔寻求生计，但是他们完全无法适应工商业社会，数百年来亲近自然的族性，加上三十四年的浓雾封锁，北地和外界脱节太长时间了。

　　 艾莎现在比以往更频繁地往返阿塔霍兰，借用远古冰河的记忆能量缓慢地修复森林的生机，可这片土地未来的出路又在何方呢？族人们的不满情绪渐渐滋生，似乎有了一些奇怪的传言，而艾莎那个可怕的梦也出现的更加频繁了。

　　 暗海南岸，父母的沉船边，艾莎此刻正静静地立在破碎的阿伦戴尔旗帜下。

　　 她牺牲了的原生肉体就封存在船舱深处，女儿的骨长伴着父母的船。现在，脱胎换骨的她回到这里来寻找答案，也许，能向过去寻回一些什么？

　　 艾莎思索着，有些出神，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切恍如暗海挑战的那个夜晚。一道白光击中了她和她脚下的土地，艾莎在晕过去之前，正透过反光看到船舱底部的冰坛出现一条条裂缝。

　　 （二）

　　 不知何时，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北地森林的篝火和帐篷边，身边是哈妮玛伦（Honeymaren）。

　　 哈妮玛伦打手势让她放心，森林没有出事。这个年轻的北地姑娘是唯一完整地知道艾莎新生故事的人。

　　 “冰坛被闪电击碎，地灵巨人们的异动吸引了大家。

　　 “搞清楚现场的状况花了一些时间，但并没有再出现任何超自然的变动，你也没有受伤，只是……你留在暗海的祭品，终究还是被人们发现了，所以我不得不向大家解释发生过的一切。”

　　 “舅舅和叶莲娜争吵的很激烈，我还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不过除此之外，大家还算平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森林里的人们的确还需要时间来理解数月来的这一连串变故，他们也习惯于等待和倾听自然界的指示，虽然艾莎还是感觉哈妮玛伦对眼下情形的说明有所保留。

　　 艾莎本人却不可以等待。闪电、暗海、噩梦、碎裂的冰坛、被暴露的她……意味着什么呢？

　　 她隐隐感觉到接近了真相，只是需要更多的确认。依照以往数次出现和阿伦戴尔皇室有关的危机时的传统，她去寻求山谷的地精智者佩比爷爷的帮助。五颜六色的幻影随着佩比爷爷的魔法手势浮现，变幻出艾莎梦境的意象呈现。

　　 而紧接着，女孩就在烈焰中分解成四散的碎片，森林里的生灵们从中得到滋养，茁壮地生长着。

　　 艾莎眨着双眼思索着这一幕所代表的含义，她并不意外，甚至感到轻松。她又赶回森林，和哈妮玛伦一起读取由溪水记录着的，北地拿图拉家族代代相传的预言。

　　 这则预言和佩比爷爷的魔法幻象完美地相互印证。传说，北乌卓人年轻而神奇的女头领将以她无与伦比的智识带给森林繁荣，却在保卫森林的战斗中英勇战死。而含泪分食了她的肉体，汲取了她的才华和灵气而心智大开的族人们继承着她的事业，开拓着森林的未来……

　　 “我想你现在有两种选择。” 哈妮玛伦说。

　　 “是的。自然之灵为偿还阿伦戴尔的错误而设下的禁制年限刚刚过去，我现在完全可以从我原来的身体里回收我的智识力量。我已经感应到实现这一过程的魔法途径了。

　　 “不过这样进行的话，族人们就什么也得不到。” 北地森林的保护者说。

　　 “舅舅和叶莲娜好像争吵的就是这个。叶莲娜族长认为当然应该将原本就属于你的全还给你，北乌卓人完全可以仰赖一个恢复了全部功力的保护者。”

　　 “而那图拉舅舅就觉得——他一直希望进行改革——只有每一位族人都拥有独当一面的力量，森林才有明天。

　　 “他相信这是预言更深层、更本质的含义。”

　　 “我觉得那图拉大叔说的有道理……民众比统治者更重要。”艾莎说。

　　 “可是你恐怕还要考虑到阿伦戴尔？”哈妮玛伦追问。

　　 短暂的沉默，不过艾莎很快收束了眼神——安娜的治国本领令她放心。“我会按照母系族人的意愿做出选择，这也是阿伦戴尔还清罪责的最后一步。”她轻轻地说。

　　 七天之后，北乌卓人聚集在森林中心，以红白石子进行投票。人们很快发现，那图拉的意见毫无疑问地占据了上风，八成以上的男人和五成以上的女人投出了代表着选择吃掉艾莎的红色石子，这其中包括哈妮玛伦的哥哥莱德。艾莎注意到男人们脸上隐藏不住的混杂着欲望、野心和焦躁不安的神情。

　　 最终红石子多出了九十八颗。而最后一个投票的艾莎本人手中拥有一百颗石子。

　　 如果她做出相反的选择——她完全有权力这样做，她就将找回女孩艾莎在二十四年的成长和磨难中收获的全部本领，可是在那之后呢？手把手地教族人们改变吗？她明白自己绝对没有温柔耐心的品性，相反，她知道她内心深处的不安终究会爆发，而她如果做出相反的选择，就一定会埋下这样的种子。反过来带领阿伦戴尔攻灭北地？这将会很容易发生，但却是历史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

　　 作为北地的母系继承人，这更不是她想要的。

　　 她定了定神，迎接着族人们小心翼翼地望向她的，带着期待和祈求的目光。她读出了这目光背后的东西，她一点也没有失去人们的信任，但是在这个时代她不得不承认，一群狼比一位女神更加重要。

　　 于是——那图拉大叔严肃地向她行了族礼，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艾莎的动作更快，她微微点了点头，一百颗石子随着她目光的移动升空，在满满一盆鹿血中翻滚染红，随后就尽数飞向红石子堆中。与此同时在数十步外，水马诺克背上的女孩尸体在纷飞的甘露中解冻。

　　 （三）

　　 安娜收到了风灵盖尔带来的姐姐的信件，邀请妹妹以私人身份参加北地森林的春季欢乐祭典。

　　 能和姐姐见面总是开心的。水马诺克带她出发，一路上各种雪片冰晶相伴，刻意变幻出各种调皮的队形，一看就有姐姐的魔法在其中，让她不疑有异。安娜直到远远地看到森林入口处刻有四元素图腾的石柱，看到哈妮玛伦姑娘和佩比爷爷站在一起来迎接她，才发觉情形有些不对。

　　 不等看完佩比爷爷放映的幻影，也不等听完哈妮玛伦的解释，安娜以比驯鹿还快的速度冲向森林深处。

　　 艾莎发现，即使是让妹妹暂时平静下来也需要比预想更多的周折，因为，当安娜拨开人群冲到近前，目击到和梦境无比相似的场景时，那具四肢摊开被固定在圆木上的小小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对她来说都太熟悉不过了。

　　 蓬松的银色发束，可爱的小雀斑，精致的锁骨连结着结实纤细的双臂和饱满的小胸脯，完美极了！

　　 但是这份完美显然遭到了残酷的破坏——24岁的艾莎的一对长腿毫不自然地微微弯曲，因为绳索固定而半开，私处连同水灵的小阴蒂明显地红肿充血，整片阴阜和草丛上铺满着状如盐粒的香草色结晶的痕迹。小腹和乳晕上紧身衣的痕迹因失去了流通的血色而越发明显，银牙轻咬的微张小口无法再合上。

　　 安娜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她捂住双眼转身跑开，找到活着的另一个艾莎——姐姐一刻不停地释放着各种安心的小雪花围着安娜打转——接着就粗暴地将她远远地拽离现场。直到周围无人——艾莎很配合地以冰墙圈住一片空地，安娜便开始动手，上上下下地将这一个艾莎全身摸遍，直到将阴核捏出鲜活的汁水来。安娜将头埋在艾莎几乎嵌入胸脯的蓝白仙女衣襟里抽泣，泪水和双手沾满的汁水混合。

　　 “北风吹过，浪卷起，有一条河，充满着回忆……”

　　 艾莎双臂环绕了安娜好长时间，她在预感到对方的揉和捏要变成锤打之际轻轻推开妹妹，优雅地踩出一片冰，又旋风般地做出一个邀请动作。

　　 “行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行！” 安娜叫道。

　　 于是她们不再闹了。艾莎，也许是第一次，认真地、毫无保留地解释了她的想法。令她意外的是，安娜也第一次认真地、毫无保留地表示赞同和理解。

　　 “我敢保证那些围着我转的小雪花里绝对有六角形的，你可以重新学的，我可不答应你偷懒！” 安娜说。

　　 “因为，艾莎，你的魔法，和你，是世界上最强大、最神奇、最美丽的。”

　　 “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加上一句‘最美味的’。”

　　 “我不要！”

　　 艾莎摸摸安娜的头：“你会有惊喜的。”

　　 （四）

　　 艾莎知道梦中的白狼不是别的谁，那白狼就是她自己。*

　　 族人们还是崇敬她的。丁·那图拉并不太敢一个人完成全部主要操作，他担心这会给自己带来不可知的噩运和副作用，又或者哪些地方步骤做错，失去魔法效力——尽管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手里骨肉井然分开、五脏清理有致的各个部落的男孩女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艾莎于是给予必要的解围，表示会和他一起来处理自己的身体。她当然毫无相关的经验，但是她灵魂深处的心神不安和理性好奇共同凝结成了解构一切事物的潜在本能，它们从来没有被暗海献祭带走过，将在这个时刻帮助她。

　　 艾莎凝神，回忆着她无比瑰丽的北山冰宫，在她于历史深处被冰冻的时刻，献祭的副效果终于暴露，承重的冰柱一根根倒下，盘旋的冰梯崩解成碎块，冰灯扭曲、粉碎，残缺不全……没有融化，更像是失去生命，冰宫死亡、坍塌、化为齑粉，令人不忍直视的破碎美。

　　 然后她的双瞳变成了黄色。

　　 黄瞳艾莎将头发扎起来，一路小跑冲回祭典现场，远远地就伸出手掌，向有些吃惊地瞪着她的眼睛的那图拉大叔示意击掌，然后说：“开始吧！”

　　 （五）

　　 对下这一掌的那图拉不再拘束。他清除杂念，提着剔骨短刀转向孤零零平放着的冰瞳女孩。

　　 刀刃从她的脖颈向下划开前胸，又沿着中线一直划到阴阜上方，黄瞳艾莎帮忙剥离胸肌和刀口两侧的皮肤，感觉到冰冷的触感，被撕开的苍白双乳伶仃地挂在两边。

　　 黄瞳艾莎的心神现在完全被和科学相关的好奇所主宰，她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身体的更多秘密。然而，粉白色的气管中的泥沙和海藻，呈浅灰色、带有肋骨压痕的双肺的出血点，以及不再跳动的小心脏无不提醒她，她的这副小身体遭受了怎样致命的伤害，这令她感到悲伤。当那图拉用暴力的手法钳断女孩的胸骨和肋软骨，将她的前胸壁掀开时，艾莎紧紧捏着自己冰冷而没有生气的左手，“忍一忍”，一闪念间她本能地在心里对死去的女孩说。

　　 那图拉将被剥离的前胸壁扔到女孩尸体两腿之间，盖住了她的私处。黄瞳艾莎呆呆地、有些出神地盯着它们。那图拉打断她的走神，指挥她向后托住女孩的下巴，准备一次性掏空她的全套内脏。艾莎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那图拉将手伸入女孩脖颈，将她的喉管从锁骨上窝游离，接着就用力向下扯出了她的舌头，再连着长长的气管、食管和喉部肌束一起继续往外拽，女孩的心肺和脾胃肝胆等等随之被他依次向外翻出。与此同时黄瞳艾莎用一把小冰刀来来回回地横断呼吸肌和小血管，让它们能顺利分离。那图拉就这样拎着艾莎的舌头一直向下拉，一直到将整个肠肚也拽出。黄瞳艾莎又一边将女孩的阴道、尿道等部位小心断开，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双肾、膀胱、子宫和小卵巢，对比着它们在活着的身体中的感觉。

　　 女孩艾莎的内脏就这样连着舌头一起被整体取出，两人分别托着心脏和肝脏部分将它放到一边。黄瞳艾莎一边将女孩体腔里的血水收集到冰桶里，一边暗暗地想：

　　 “我的身体构造和普通女孩没有不同，没有什么魔力核心，冰雪魔法是自然的礼物，流淌在我的血液中并充满了身体的每一部分。”

　　 她释放魔法力量从空气中调动水源，将取出的物件细心地清理了一番，从舌头到阴道按顺序摆的端端正正。与此同时，那图拉将她可爱的脑袋和四肢分断，躯干纵向斩开，两个人一人处理一半，很快变魔术一般干净利落地摘出两副肋排、一对胸乳、一条椎骨、一对盆骨、一副锁骨、几条小腰脊、几段小肋条、一副嫩肩肉、一对被带皮片开的雪臀、一对小腰窝肉、一对手掌、一双小脚丫、几段大腿、一双小腿，一双玉臂、一副私处，又挤出一大盆血水。

　　 黄瞳艾莎深呼吸了一下，避免自己活着的各部分因紧张兴奋而颤抖或流水。接着她就将这堆女孩骨肉码放整齐，小心排列成番红花的图案，开始静静等待。不一会开始有小雪花凭空出现，渐渐地汇聚成大雪花。

　　 艾莎克制住了拥抱这朵雪花的冲动——那正是之前她和哈妮玛伦所说的，将献祭的能力收回的方式，而她投出的红石子意味着她承诺放弃这一选择。她一直等到天空开始闪烁，放射出代表四元素的菱形七彩光芒，才让这雪花飘散在空中沐浴这神秘的光。雪片纷纷扬扬飘落大地，艾莎吐吐舌头舔到一朵小雪花，眼睛的余光看到远处的安娜也在干着一样的事。

　　 艾莎扔下冰刀飞奔向安娜，抱住有些害怕的妹妹——她现在恢复了冰蓝的瞳色。与此同时，那图拉以一种奇特的手法按摩着女孩肉块，让它们变得更鲜嫩，哈妮玛伦和莱德将瓜果蔬菜和香料准备好，接下来的大半工作将交付四灵进行。

　　 地灵巨人们提供石板和石锅，火蜥蜴布鲁尼点燃它们，并将水马诺克充满魔力和记忆的水烧开；巨人们又将艾莎留下的女孩椎骨轻描淡写地节节掰断，连同其它一些被斩的更小块的女孩肢体一件件扔进开水里，风灵盖尔的枫叶来回乱窜，辅助调整着火候和烧烤的部位，玩闹一般的四灵叮叮当当地演奏着欢快的交响曲。

　　 只有艾莎的双肋、双乳和心肝等部分的烹饪主要由人类操作——一位来自南方小岛的男厨（艾莎早前叮嘱安娜提前带一位过来帮忙，但没说是做什么）有些紧张地看护着它们，生怕布鲁尼来捣乱。而它们最终也被呈上包括了族长叶莲娜、祭司那图拉、保护者艾莎、阿伦戴尔女王安娜、上尉马提斯、女孩哈妮玛伦和男孩莱德7人的中心圆桌。

　　 形似小船的碳烤小肋排呈现番红花汁煨制的酒红色，又铺上了一层番红花瓣。层层婉婉的百里香和芳香脂质沁人心脾。按例捣碎的香橙心肝酱攒成瑞典肉丸的形状在周围摆了一圈。

　　 一对脆皮雪乳则采用大量的奶酪和覆盆子填灌混合，乳尖上同样洒上花瓣。

　　 以阿伦戴尔的国花来装饰生长自阿伦戴尔的礼物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艾莎举起石酒杯：“为了北地森林和阿伦戴尔的明天。” 她说。

　　 参加祭典的人们纷纷将番红花瓣洒向酒杯，向她致意。

　　 “以及克里斯托弗，他本应该和我们一起分享这份礼物。”

　　 大家重复了这个普通却不平凡的大男孩的名字。他死于两年前的一次意外，但没有人会忘记他。

　　 安娜神情略有黯淡。不过姐姐没有说错，她的美味会带给她惊喜。

　　 将姐姐的肋间肌从肋骨上轻轻撕咬开，品味着鲜美多汁，骨髓、酸奶和番红花的味道逐层展开。

　　 而乳肉口感如同爆浆，入口即化，奶香浓郁。

　　 “啊……好香。”安娜鼓着腮帮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偷瞟一旁的姐姐前胸。艾莎从头上戴的番红花环上摘下一枝来插在安娜的后衣领上。

　　 她锻炼出色的双腿、双臂和颈肩部的各条肉块则属于北地森林的勇士们，布鲁尼的魔火把骨头都烤酥了，香气四溢。她这点肉显然不够吃，于是战士们又烤了很多驯鹿肉，混在一起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女孩肉对比之下立即显得细嫩娇小多了，还带着一点好似花茶的内生清香，可是其中曾经和依然蕴含的神奇力量和功效却绝非野兽肉可以比拟。

　　 艾莎想去招呼他们一下，又有些迟疑，于是派安娜去了，北地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和安娜碰拳，表达对食物和保护者的赞赏。

　　 而更多的普通北地民众瓜分了她的身体其余的好吃的部分，主要是腰臀部位，因为一些有象征意义的部位还是要为特定的人而保留。

　　 脑子被留给了艾莎本人，这是理所当然的。鲜嫩的脑仁和杏仁一起搅散，清蒸的恰到好处。不过她点到为止地只吃了一点点，其余就基本都分给了北地的小孩子们——他们还挺喜欢这道甜甜的羹品的。就魔法效果而言大脑其实并不特殊，她的智识和心性只能以魔法的形式转移，而自然的魔法元素随着血液流转在全身各个部分的分布其实并没有差别。

　　 虽说如此，象征意义还是重要的。所以艾莎的一对手掌被留给了哈妮玛伦，她是北地森林年轻一代最通灵的姑娘。呈给她的完全脱骨的清汤炖品，四灵的魔法和蒸汽的科学共同缩短了烹饪时间。

　　 最后，仅有的另外一个蒸品——全切的私处配上唇舌被摆好盘端在了安娜面前，洞口处冒着浓郁的蒸汽，在流淌着的奶白色酱汁之外还有包含了森林土生菌菇研磨物的多种蘸料碟供她选取。安娜细细品尝着，比对着和姐姐鲜活的那一款相似和不同的感觉。

　　 艾莎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

　　 “有一个女孩，曾经和我共用身体也共用记忆和思想，一切都一样，仅仅不是我而已。”

　　 “她太孤单，太凄惨了……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个体吗？”

　　 半醉的安娜大声说：“你别想再骗我眼泪！我说了算！我分不出来的就是同一个你！”

　　 “这叫‘安娜女王测验（Queen Anna Test）’！”

　　 艾莎突然搓出一个茶杯大小的六角雪花，像飞镖一样向安娜掷去。

　　 祭典和欢宴在一片酒醉之中结束。曾经密切配合运转，为拯救森林而受到伤害的女孩的各个部分如今献出了剩余的所有。森林里下起了小雪，六角雪花飘落在人们的毡帽上。

　　 而另一方面，阿伦戴尔也没有被忘记。艾莎没有被吃掉的内脏、骨头和血被赠送给奥肯商店，打磨成粉并制成药剂，以“提神醒脑、增长智识、皇室认证、流浪的奥肯独家秘方”的名义在全城销售，没过多长时间就被横扫一空。虽然阿伦戴尔人和三年前的女王艾莎的智识差距比北地人肯定要小很多，但效果如何依然或多或少值得期待。

　　 尾声·1848

　　 三年以后。

　　 冰雪姐妹现在正在一座圆拱桥上观景，这里正是六年前安娜摧毁大坝的地方，而如今更加科学的水利工程已经在征求设计了。1848年的北地森林和过去已经大不一样，童话般的小屋取代了曾经的帐篷和帷幔，昔日可怕荒凉的暗海南岸现在也逐渐成了生机勃勃的美丽港湾。

　　 “我们就从那边出发访问英格兰，哈妮玛伦和我们一起，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拜访法拉第了。”

　　 “他的书你都读过了吗？”安娜惊讶。

　　 “我不读你也不会放过我呀！整整三年我可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学习。好在有雪宝和我一起读，他说很喜欢和我共同学习进步的感觉。” 艾莎说。

　　 “不过我又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关上房门了，你不介意吧！”

　　 “没有上锁就行！”安娜说。

　　 沉船残骸前。番红花旗帜下。

　　 艾莎将过去的自己仅剩的一根肋骨小心地安放在船舱深处。

　　 “爸爸，妈妈，我……她会永远年轻。”

　　 北地森林中心广场。

　　 “准备好了吗？”

　　 艾莎对她的人民说。

　　 安娜对着她一边鼓掌，一边拼命点头，神情充满期待。

　　 接着，艾莎右脚轻点，冰花在她足下绽放，延伸，升空，描画出精细瑰丽的几何结构，渐渐形成一艘冰轮，一座海上宫殿的模型。

　　 小孩子们跑的最快，很快就隐匿在各种船舱里。大人们转眼就找不到他们了。森林里充满欢声笑语。

　　 极光的色彩也格外缤纷。

　　 --FIN--

　　 * 这是来自Frozen II官方衍生小说 《Frozen II: Forest of Shadows 暗影森林》的设定——Wheeler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