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大雨天

　　纱耶香与丰华一同站在鞋柜旁，只不过丰华在整理课本，而已经抱着课本的纱耶香则望着麻美离去的背影，说道：

　　 “真是优秀的前辈啊。”

　　 “怎么突然说这个？”丰华不解地问。

　　 “不…只是再看到你，就会觉得很有对比感呐。”纱耶香嘀咕道。

　　 “真伤人，我很差劲吗？”

　　 “倒也不是差劲…”纱耶香上下打量着丰华：“…嗯，不如说太平常了？”

　　 “行吧行吧…小圆呢？”丰华今天没看见那位往常都和纱耶香待在一起的女孩。

　　 “哦，她是卫生委员嘛。刚才有个女生在门口滑倒，她得把人家送去医务室。”

　　 “你倒是没一起去啊。”说着，丰华拿好了要用的课本，关上了柜子门。

　　 “因为有人和我打赌，说你早上不可能和那位巴麻美学姐一起来上学嘛。”

　　 纱耶香笑嘻嘻地说着，轻轻锤了一下丰华的肩膀：

　　 “多亏有你，放学之后有人请我们吃东西哦。”

　　 对‘放学后有人请吃东西’这件事，丰华与纱耶香的反应称得上大相径庭。丰华会心里抱着一点期待认真地听完课，而纱耶香嘛…还是该咋咋地。

　　 “美树沙耶香同学——唉…”

　　 数学老师望着纱耶香嘴角挂着口水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午休前最后一节课，老师还是得请你稍微收敛一点。”

　　 “不，不好意思…”纱耶香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擦掉口水，挠着头说道。

　　 老师点点头，拿着电子教鞭指了指板书中的题目：“那么，请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好…”纱耶香硬着头皮走上讲台。

　　 很不幸地，直到纱耶香由于解不出题目，尴尬地被老师赶回座位之后，今天的下课铃才终于姗姗来迟地响了起来。

　　 “——我无法接受！”

　　 刚下课，一个丰华不认识的女生就噌地一声跑到纱耶香的桌前，皱着眉头说道。

　　 倒不是说丰华完全没见过这个和自己同班的女孩…丰华还依稀记得对方的名字似乎是叫做志筑仁美，只是目前为止对方都与自己没什么交集。

　　 像纱耶香这样的自来熟毕竟还是少数——这么想着，丰华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休息。

　　 “哼哼，就算你无法接受，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哦。”纱耶香得意地冲志筑同学说道。

　　 “丰华。”小圆凑到丰华桌前。

　　 “什么？”丰华抬起头。

　　 小圆有些无奈地笑着：“今天纱耶香好像有点忙，我们先去中庭吃午饭吧——”

　　 “——这种除了老好人卫生委员以外都没有会人找她一起去吃中饭的节能系转学生，怎么会和那么优秀的巴前辈一起来上学呢？！”志筑同学突然大声说道。

　　 “仁美，刚刚说得是不是有点过分…”小圆有些为难了…毕竟她刚刚也一起被捎上了。

　　 看见小圆为难的样子，纱耶香也更加不爽了：“就是啊，想赖账可以直说嘛。”

　　 “我还不至于赖掉区区一顿家庭餐厅的账单。”志筑同学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想让我乖乖服输的话，就让我亲眼看看卡森梅尔同学和巴前辈待在一起的样子吧——”

　　 “——啊。”丰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虽然只是随便往教室外瞥了一眼，但她确实看见了麻美站在门口冲她笑的样子。

　　 …五分钟后，中庭。

　　 见泷原市立中学的中庭，布局与其他学校是不同的。一般来说日本学校的中庭大抵是在U字形教学楼当中的空地上布置绿化与长椅之类。不过见泷原中学最近刚经过改造，在中庭上方覆盖了玻璃穹顶，搭配上绿植，形成了一个类似小温室一般的场所。

　　 由于其处于中央空调系统的管控下，无论何时气温都很舒适，此外其中不仅有树荫，还有着一块不小的草坪，因此许多学生都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吃中饭。

　　 “嗯——”麻美坐在草坪一角文静地咀嚼着，手中拿着她刚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而丰华则坐在她的对面，有点紧张地望着麻美的表情：

　　 “怎么样？”

　　 “…很棒。”麻美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肯定：“分量都恰到好处，厚度也非常合适，切工与分布很均匀。虽然面包边不用特意去掉也没关系，不过直接拿掉的话也能更方便地装进便当盒里…嗯，可以出师了。”

　　 “总算可以轮流准备便当了。”丰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做过便当。”

　　 “丰华学得这么快，我也很开心。”

　　 微笑着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麻美却拿着手中的三明治陷入了惆怅。

　　 “怎么了？”丰华有点担心。

　　 “没什么，只是丰华真的很努力呀。”麻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反过来看看自己…感觉最近都在原地踏步。”

　　 “麻美不是很厉害吗？”丰华有点迷糊了：“走几步路的功夫就能做出一把枪哎。”

　　 “嗯…”麻美思索了一下：“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丰华点点头。

　　 麻美于是问道：“丰华觉得，我当了多久的魔法少女？”

　　 “唔…”丰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道：“起码一年吧。”

　　 “答案是六个月。”麻美摇了摇头：“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也是在一个像今天这样下着大雨的日子里，我和父母坐车回家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

　　 “哦…”丰华渐渐地猜到发生什么了。

　　 “…就和你想得差不多吧。”麻美拿起茶杯：“一辆大卡车迎面撞上了爸爸的车…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嘴唇以外已经没有多少能动的地方了。”

　　 丰华静静地听着。

　　 “就在我绝望地躺在残骸之间的时候，QB出现了。”麻美继续说道：“它说，能帮助我实现一个愿望，而其代价则是会得到灵魂宝石，必须变成魔法少女对抗为祸人间的魔女。那时候…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活下去。”

　　 “QB实现了你的愿望。”丰华凝视着怀里的便当盒。

　　 “是的，它一字不差地实现了我的愿望。”麻美盯着杯子里的茶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悲伤：“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燃烧的汽车残骸，惨死的爸爸妈妈，还有下个不停的瓢泼大雨。”

　　 “真可怕。”

　　 “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我能许愿复活爸爸妈妈该多好。”

　　 说着，麻美又摇了摇头，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但我也知道后悔是没有用的。于是，我开始试着拯救被魔女染指的人们…看见大家获救的样子，心里总算能得到一点慰藉：我可以努力打败作恶多端的魔女，我也是能帮其他人活下去的，我…不是自私自利的魔法少女。”

　　 “嗯。”

　　 “但这不是真的。”麻美黯然地摇了摇头：“到头来…我去救其他人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让我意识到这一点的…丰华，是你呀。”

　　 “我？”丰华有点迷糊。

　　 “是啊。”麻美露出恬淡的笑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熟？”

　　 “嗯…”丰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太狡猾了。”麻美嗔怪地瞪了丰华一眼，又微笑了起来：“你就像是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妹妹，趁着别人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找上来…这就叫乘人之危吧。”

　　 丰华无话可说，她也不是故意的…或许老妈是故意的，可她自己事先也不知情。

　　 “我呀，很喜欢和丰华待在一起的感觉。”

　　 麻美仰望着不断拍打在玻璃穹顶上的雨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所以呢，也很害怕现在的日子就像一场梦一样，醒过来就消失了。”

　　 听到这里，丰华慢慢伸出手，捏了一下麻美的脸颊。

　　 “没大没小。”麻美皱了一下眉头，啪地拍掉了丰华的手。

　　 “看，不是梦。”丰华揉着手背说道。

　　 “你啊…”

　　 麻美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那天，你和魔女的结界出现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一个岔路口上：眼前一条是‘正义的伙伴巴麻美’想走的路，另一条是‘孤单一人的巴麻美’想走的路。”

　　 “所以麻美打算怎么做？”

　　 “说实话，我本来真的不知道。”麻美摇了摇头：“但是就在昨天，我有了想法。”

　　 “嗯。”

　　 说着，丰华拍了拍麻美的肩膀，作出一副一本老正经的表情：

　　 “跟我一起成为正义的伙伴吧。”

　　 “什——”麻美一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噗…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可是在讨论很严肃的事呀。”

　　 “我看起来不严肃吗？”丰华指着自己硬绷出来的正经脸。

　　 “好啦…我明白。”

　　 麻美笑着摇了摇头，张开双臂环抱着丰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说道：

　　 “大概到了某一天，我还是要选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就一起走下去吧。”

　　 “不会有那一天的。”丰华认真地说。

　　 “嗯，我知道。”麻美在丰华耳边轻声说道。

　　 回过神来的时候，丰华才突然发现似乎整个中庭里二十来号人的视线一时间居然全部聚焦在了她们俩的身上。

　　 啪嗒一声，不知是谁的章鱼香肠从筷子上滑落，掉回了饭盒里。

　　 “…好啦。”

　　 麻美毫不在意地松开了抱着丰华的胳膊，在面前拍了拍手：

　　 “吃饭吧。”

　　 她话音刚落，中庭里所有人都听话地操起筷子干饭。

　　 “太羞人了。”丰华无奈地拿起了自己做的一块三明治。

　　 麻美轻轻地笑了起来：“呵…哎呀，那你的脸上怎么都没什么反应呢？”

　　 “我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麻美不也是一样。”

　　 “嗯。”麻美点点头，吞下嘴里的三明治：“我们真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