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相模湾,白鸟岛。在这座一马平川,看起来除了水泥地以外一无所有的岛上,边缘处正孤零零地搭着一座高看台。
丰华此时已经换下了最近平日里常用的14岁的身躯,重新换上了原本成年的身体。她穿着胸口缀有略章,肩头带着银星少将章的军礼服站在看台房间的一角,漠然地扫视着房间里那些一个个地都穿着考究手工定制西装的政客们。
为了此时这些坐在其中的这些达官显贵们尽可能舒适地互相交换场面话,这座看台还专门配备了恒温设备,可惜就算让此间温度维持在令正装人士感到舒适的295开尔文,也无法对社会作出任何有益的贡献。
如果这是一场大陆酒店董事会——或者说ICI最高参谋部的内部听证会,那么这里将只会有一座钢架,以及几条折叠椅而已。就算安装起空调设备对于工程部来说不过是一桩二十分钟就能完成的小事,丰华也宁可让他们将时间花在开发麻美的武器上。
暴露在海风中只是加几件衣服的事,手里家伙不称手可是要出人命的。
“…唉呀,酒店还真是大手笔——我们这里原先有这么座岛吗?”一名议员问道。
“怎么可能。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座岛花了我们多少钱。”另一名政客如是说。
不好意思,猜错了——丰华在心中微笑起来——这座‘岛’可是我们自费整来的。
‘丰华,差不多是时候了。’绫琥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所罗门已经准备就绪…现在,你来控制。’
‘收到,我来控制,完毕。’
说着,丰华从倚靠着的墙壁跟前站直,绕过房里的一个个小团体们,径直来到了位于这座看台房间斜前方的小讲台处。
“下午好,先生们。”
丰华以正式却又平淡的语气说道。她嘴旁没有麦克风,声音直接通过云海传达给房间内部的扩音器阵列,响了起来:
“如果打断了诸位的交流,我深感抱歉,但演示即将开始。”
只可惜,房间里只是安静了短短的一刹那。
“…真年轻啊。”不知是谁发出了如此感叹。
“但眼神看起来很稳重。”一位身着正装的女性如是说道。
“女军官吗?还装模作样地戴着肩章呢…那银星是什么意思?”有人发出讥讽的笑。
就这样,房间里又乱喳喳地响起私语声。
“咳嗯。”
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其本身音量不大,但却对房里的所有人形成了有效震慑。
在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那人才将虚握成拳的手从嘴旁拿开,礼貌地发问: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是ICI最高参谋部所属——亦即各位所熟知的大陆酒店董事会成员之一。本次作为酒店的代表出席听证会。”丰华答道。
作为回应,对方以并不令人生厌的方式点点头。他随后又回头看了看房里的其他人,终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又一次开口发问道:
“斗胆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我们时间有限,因此恕我不对此类问题作出回答。”
说着,丰华无视背后出现的巨大雪白色水柱,双手只是静静放在讲台前:
“如各位所见,演示已经开始。”
与此同时,听着重物突破海面时通过海水传来的巨大噪音,正位于水下300米深处的某位声呐员讪笑着将耳机从耳旁拉了开来,发起牢骚来:
“舰桥,我差点聋了,俄国人的设备还真他妈忠于原味。”
“这里是舰桥——你可闭嘴吧,声呐。当年苏联留在这船上的东西好多都没法用了,这是我们从海狼们身上借来的备件。”
“卧槽?还真能接上用啊?”
“声呐,我是舵手,你丫可别小看合众国海军的工程师啊。”
“卧槽…啧啧,真行啊,这帮玩扳手的。”
“声呐,行了,少聊点吧。”舰桥下达了指令:“就算我们拿着ICI的默许,这也是一场匿踪任务,而我们正披着敌军伪装在友军海域潜伏。耐心点,等候‘狙击手’的信号吧。”
“收到。”
于是,幽暗的海底再次陷入沉默。
而在海面上,一台还滴着水的人形主战坦克正在平地上自如地四处奔跑,不时还随着沉重到刮擦掉部分混凝土的步子急转向,还作出各种急停与转身。
虽然大部分政客只是看见那流畅得仿佛人类般的动作而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少数几位有着空中自卫队背景的看客已经看得脸色发白了。
原因说来很简单——这里只有真正拥有相关经验的他们看得出,那载具中的驾驶员所经受着的绝不是没经受过专门抗过载训练,未穿着抗荷服的人所承受得了的加速度。
而且这也说明酒店多半具备支撑先进战斗机飞行员作战所需的能力,否则此前在内部公开的文件中‘正在进行量产与列装’的说法就无从谈起。
在空中自卫队的人们暗自惊诧的同时,又有人指着场中的景象惊呼道:
“快看——怎么回事?!”
原本平整的水泥平台上,突然凭空般浮现出了几台现代主战战车的影子…而且对他们这些本国人来说看起来格外眼熟。
“那是靶子,以铁皮作出的空壳而已。”丰华面无表情地解释道:“由于工程部掌握着的战车样本只有10式一种,为了保证真实性,也只能将其当做蓝本制作靶子。”
对此,看客们也相对无言。虽然他们都清楚这八成是酒店方面对于这场唐突的听证会产生不满而作出的小小报复,不过丰华给出的理由也算合理。
而丰华面无表情地则在心中微笑起来——还没完呢。
零号机带着满身本应与战车同样重量的复合装甲,格外灵活地穿梭于靶标阵列之间,位于头部的术式机枪喷口处凝聚起光团,伴随着点点的闪光,靶车的观瞄设备纷纷熔化。
透过防闪光的望远镜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来自陆自的看客们也坐不住了。
在‘瘫痪’了所有靶车之后,术式喷口处的光团骤然变色,随即又凝聚成了两道光环,自正中间喷射出红炽的射流。
射流脉冲式发射,扫过了靶车。而在其途径之处,无论装甲,负重轮还是履带上面都留下了深深的熔融痕迹。而武器发射途中零号机随时高速移动,根本不曾停下脚步。
此时,看台房间中才真正鸦雀无声。
“我们…究竟出资造出了什么东西?”有人轻声问道。
而丰华则仍旧头也不回地面对观众,平淡地宣布道:
“先生们——这是现代人类反魔女武装的终极形态。”
而在她背后,零号机已经抽出了藏于左臂武器荚舱内的术式军刀,挥动手中那散发出辉光的粒子刀刃,不紧不慢地将靶子尽数捅穿,熔化成废铁。
房里根本无人对她的话作出应答。
最后,回答丰华的只有射流熔穿看台屋顶的声音。
“——咿呀啊啊啊啊?!”某位男士惊惧地尖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它为什么在攻击这里?!”一位议员脸色苍白地死死盯着丰华问道。
“唔,这就是我预料之外的情况了。”
丰华假装惊讶地回头看了看背后突然向着这里跑来的零号机,皱着眉头说道:
“不用惊慌,各位。我们有相应的预案。”
她话音未落,原本平放在看台前的一堵混凝土墙就悄无声息地转动,整个升了起来,将看台挡了个严严实实之后才固定不动。
而来自零号机的攻击则不断在混凝土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热的痕迹,却没能将其贯穿。
尽管如此,红热的混凝土发出的热辐射与压迫感仍旧使看台房间当中这些不知是多久以来头一遭俯下身来的议员们冷汗直冒。此时屋顶被射流吹开两道口子,恒温也失效了,冷汗加上海风,几乎房里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脊背上直发凉。
没过多久,远处又传来了‘轰隆’一道巨大的水声,攻击也停止了。
“根据空中侦查报告,零号机跳海离开了。”丰华说道:“很遗憾,这恐怕是叛逃。”
“…很遗憾?!”一位同样穿着军服模样制服的陆自参谋蹭地一声自人群中站了起来,冲到丰华跟前大声质问道:“那种玩意如果流出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自己清楚!”
“正是!而且说到底你们的驾驶员究竟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自空自的一名参谋同样看起来已经出离愤怒了:“他难道不知道袭击看台会对我国造成多大后果吗?!”
“她知道,我们特地在简报中提过。但很遗憾,她是名外国人。”丰华摇摇头解释道:“在许多候选人当中,她的成绩尤其突出,这才破格录用的。”
“…我国居然拿不出一位能坐上去的驾驶员吗?”那名空自参谋独自露出悲凉的神情,忍不住苦笑起来:“真是讽刺。”
“好了,具体情况我们可以等酒店的正式报告。”
之前那名震慑住了一众政客的中年人再次开口,拍板道:
“我想,眼下的事态恐怕已经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期。今天,在场所有人都为国家冒了生命危险,不曾有半点迟疑,我对此十分感动——诸位辛苦了,请回家好好修养罢。”
随着表面尚且留着几分余温的混凝土掩体降下变回地板,负责接送的直升机也在旁边没有收到影响的空地停好,一众政客率先宛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走向眼前能带他们回家的唯一途径。
而参谋们则留在了后面,他们有的仍旧愤怒,而大多数则是眼神复杂地向丰华敬了个军礼之后离去。尽管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仍旧对丰华山崩于前而不为其动的从容感到钦佩——无论丰华是否事先知情都一样。
而那位作风低调却掌握全场的中年人则留在了最后。
“您不急着回去吗?”丰华问。
“我只是没见过ICI的董事,感到好奇罢了。”
“不要太在意——我们终究不过是凡人。”
“是啊,一点也没错。”
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跟在自卫队参谋们身后走下台阶。
与此同时,上浮到水下50米深度的超大型宽体潜艇打开位于其上表面的水下舱门,将独自下潜到了其正上方的零号机容纳其中,随后就又关上舱门,静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