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的病房窗明几净,每当晴天时阳光都能直接攀上病床的白色被单,为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容膝之所增添些许暖意。此时正是上午,被褥下一夜蓄积的温暖尚未发解,便被阳光补足了来。病床上的人儿全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阳光温暖的手指拂过因缺乏打理而随意在枕上摊开的栗色发丝间,似乎这片坚寒土地正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最崇高的致意。在过去将近千年的光阴里,它的手指抚摸着皴裂和苦难,抚摸着肮脏和豪横,抚摸着皇帝内卫染血的黑色军刀,抚摸着感染者垂死嘶哑的咆哮。如今它抚摸在轻柔上,对未感到伤痛而惊讶不已。
棋手小姐依然在睡,避过了阳光的面容比自再次从石棺中归来以来的任何时刻都要憔悴。本来温润的东方面孔清癯到几乎能看出骨棱。褪去了罩袍和白大褂,她的身体被病号服和被褥最直接地够勒出轮廓,更显得比以往渺小。她的右臂被绷带牢牢固定在床槛上,这使她无法翻身。眠之安稳本是苦短,然而她的额头却泌着一层薄汗。
千万只冷若冰霜的眼,石镜中伸出来自地狱的手。她在梦中轻声呜咽着,身体本能地挣扎,扯动了右手的绷带带起一阵战栗。旋即皱起的秀眉舒展开来,她的意识从地狱中浮出。人总是在醒来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做过多少次同样的梦,但梦中从来都不,就算醒着的棋手有颠覆整片大地的智慧,睡梦中的她却只能回归向孤独的本我回归。窗外的阳光正好,以乌萨斯冬天斜射得厉害的日光来看,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她用包着纱布的左手揉了揉眼,便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吱呀。”
几乎刚做出这样的决定,病房的门便轻声通知有人到来。棋手小姐全然没有睁眼的意思,只将自己如同无害的布娃娃一样搁置在床上。那脚步轻到几乎无可识别,寻常的医疗干员虽然都会放轻脚步,却没有这样的老练。菲林是种液体。想到这个陈年老梗她有些想笑,却依然保持自己的身体仰卧着一动不动,任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半晌没有声息,她以为对方被自己骗过了。但随即就感觉什么凉凉的东西抵在了唇角,濡湿了干涩的嘴唇。博士下意识地嗅了嗅,没有热气。顺理成章地张开口,任凭搪瓷滑进嘴里,绵软而温暖,不冷不热正适宜。被固定在床栏上的右手被责怪地轻拍了一下,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的正是穿着绿大褂一丝不苟的凯尔希。
苦。这是第二种回味。粥是苦的,她有些隐隐的不快,就算病人的肠胃暂时受不起肉粥的滋补,好歹也该放点白糖吧?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张开嘴,任凭凯尔希一勺一勺不疾不徐地将粥喂进嘴里。间或有几次牙齿不小心咬到了勺子,发出喀的一声,这便是房间里唯一的音声了。
医生的柔荑握着白色的搪瓷勺,在碗里轻轻搅动,让每一勺尽可能的均匀。平常用来配药的手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做到一丝不苟。那粥也同她一般,在病房素雅的白色光线下,水中覆着绒毛般的米粒间泛出淡淡的苦青色,还有脂白的山药碎屑,这一切都在粥液本身淡淡的苦味下调和起来。水米糅和、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
搪瓷勺与碗底磕碰的声音响起,博士的神智也一点点清明起来。
碗底的粥不多了,医生刮着碗沿,尽可能地将残羹纳入勺中,又喂入那不言语的唇。博士唯有这种时候温驯得紧。从石棺归来并拾起了记忆后,博士试图恢复自己在巴别塔的急务习惯,但她的身体已无可避免地亮了红灯。
最后一勺,依然是辛苦的味道。有些糖粥由于搅拌不匀的缘故,糖分要么逸散表面,要么沉了底儿,第一口和最后一口总是不同滋味。但凯尔希的粥不同。淡淡的苦味从第一勺如此,最后一勺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博士生命的画布换了又换,但医生一直保持始终如一的沉静。
“……谢谢。”喂完了粥,医生一如既往地收起碗勺,这时博士才终于肯吐一个词。凯尔希在一旁的输液架上挂起点滴,娴熟地插进博士已经布满针孔的右腕,一手调了下药液的滴速,这才拉过凳子在病床前妥帖坐下,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文件。这段时间舰内事务大多都已经由凯尔希签字处理,依然给博士阅览是做最后的知情确认。
“对了。”在凯尔希收起简报时,博士突然说道:“海神小队,免除他们的处分吧。斯卡蒂一人创伤并击退一名皇帝内卫,授菁英干员勋。幽灵鲨、棘刺等人击杀一名内卫并阻挡了其他内卫,是真正的以命相搏,全部发放与战死抚恤等同的奖金。”
“海神小队并没有受处分。”凯尔希已经站起了身,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病床上的博士。博士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我这个指挥官变成这样,亲卫部队要被你至少罚光工资才算完。”
“阿米娅下的命令。她已经嘉奖了海神小队每一位成员,和你所说基本不差。”凯尔希似乎很享受博士略带惊讶的眼神。她继续用独属于她的说教口气道:“比起这个,你更该关注彼得格勒战役期间其他随红军行动的菁英小队,目前的抚恤金对他们来说并不够。以及,岛上的财政储备可能不够。毕竟,我们现在相当于是在逃亡。”
“用在图拉缴获的工业设施补充,卖给第六集团军也没事,到时候他们自会吐出来的。别那样看我,凯尔希,红军很快就不需要那个了,除非第六集团军高层脑子抽了想买源石阻断药剂,否则我们难有其他进项。不过需要找个中间人,约喀兰贸易那边让他们拿百分之十五到三十差价差不多。如果不是企鹅物流不适宜再在乌萨斯发展业务,差价更低。”
今天居然没有吵起来,这还真是出乎双方的预料。凯尔希如以往那样看着博士再度睡下,为她掖了掖被子便起了身。博士不让医疗部的人拉窗帘,说是便于她醒来判明昼与夜。凯尔希轻轻阖上门,一切就如来时一样安稳。
走在母舰生活区,干员们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对即将到来的长久航行的促狭,反而充斥着朝气。凯尔希听见两名干员在大声谈论新乌萨斯刚刚出台的感染者政策,伊里奇以战役中立下大功的“赤铁团”的名义向整个世界的感染者发动了号召。感染者不低于或者高于普通人,作为大地最多苦难的承担者,他们是一股巨大的潜在力量。“改造大地强加人民之暴力为现实力量”的声明震慑寰宇,很少有人知道当博士亲手授予罗莎琳组建青年近卫军赤铁排的权限时,这支史所罕见的纯感染者部队仅有十几名少年而已。
路过博士的办公室,阿米娅正一丝不苟地同干员们商讨着罗德岛的下一步。光阴轮转,十六岁的女孩比两年前更加成熟,那股小大人的气质也逐渐转变为真正的领袖应有的东西。凯尔希知道,以往当博士无法承担公务的时候,岛内事务绝没有从容这个词的余地。在博士的社会学课程中阿米娅学到了很多,罗德岛新一代的办事员们也学到了很多,这切实存在的方法论指引着他们,不因领袖之一的缺席而耽搁行程。
在杜宾身旁,左臂打着绷带夹板的煌在给新晋干员们做训练前的例行动员。彼得格勒战役中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臂几乎被齐根轰断。比起同时被火炮先兆者炸碎的两名红军士兵,她的境遇尚好出许多。医疗部的技术令她没有落下残疾,而卧床休息的限令对于大猫来说形同虚设。
把不老实的煌拎回宿舍,交代灰喉一定不能让她再出来,否则就把煌扔到隔离病房去。生活区里的孩子们在文职人员教导下读书,博士的那本书现在成了必修,一度引起了一些合作伙伴的担忧。银灰就明确告知不要让恩雅和恩希娅参与进来,天火则很乐于同博士的那些学生们进行几个小时的辩论。
距离博士将她记忆中的书重新以现代乌萨斯语编译已经过去了两年,那本书现在已经被翻译成了几十种语言在各地出版,引发了激烈的批评和共鸣。但无论理论家们作何感想,支持也好,反对也罢,彼得格勒战役已经将一些东西推上了现实的舞台,并在将来将在大地上恒久地占有一席之地。
巡查结束了。匆匆用完晚饭的医生回到自己的房间,连通着舰内网络的电脑显示了一条信息,同时SWEEP频道静默,意味着博士今晚的病情依然稳定,并已经按规矩用完了晚餐。医生长出一口气,坐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却长久只是坐着,如同雕像一般。许久,她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医学著作,灯一直开到夜深。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医生和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只盖住了床一边的被子显得有些促狭冷清。她同以往一样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拿着终端确认昨晚有无突发事务,接着踏着晨星的残影第一个前往医疗部。一忙转眼就到了上午八九点。把余下事情交给华法琳和亚叶后,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有简易灶台的宿舍并不少见,母舰上有太多人有着不在饭点吃饭的理由。小型冰箱里的山药和其他菜蔬已所剩无几,应该托后勤部再向喀兰贸易那边订一些,但何时到货也成疑虑。她捡出一根皮间发淡青的,娴熟地去皮。一直想不起让后勤部送一把菜刀过来,便一直用随身的手术刀替了。小刀切小茎,分块却出乎意料的均匀。少量米放入小锅中,以医疗部配药熬水两杯,加入事先打好的菠菜泥。杂色几乎遇水便消融而去,就和她一般。凯尔希静静地想,博士就是这样的人。她以她前所未见的理论和智慧,教导了阿米娅,说服了医生,同化了许许多多的人。不同于巴别塔时期那纵横于棋盘上的凶神,她以温和的教导将罗德岛乃至乌萨斯苦难深重的大地绑上她的战车。她是另一条黑蛇,不同之处仅在于科西切恋慕着旧日乌萨斯皇座上的幢幢危楼和巍巍战舰,恋慕着感染者和普通人交叠着扛起这个庞然巨物的姿态。而她的意志只导向最广大的人民。
定时,开火,粥便在熬好的前夜等待了。医生点起了小型酒精炉,为手术刀做简单的消毒。刀锋里映着她自己的眸子,翠绿不安而沉稳宁静。凯尔希自问,是什么令自己有勇气令罗德岛真的按博士的战略走到这一步?这个卡兹戴尔史上最伟大的战略家一手禳助建立起卡兹戴尔近代王族族谱上最宏礴的传奇,又亲手让传奇破碎支离。
不,或许自己只是没有勇气。当博士再次得到霜星口中那个伊里奇的消息,自己听凭她让全舰重回乌萨斯的土地。博士刊发书籍,训练军队,培训干部,传递思想,任何一样都逃不过自己的默许与鼓励。那场最激烈的争吵,当博士掷地有声开出对大地的药方,自己又何曾真正如当时所说一般去否定,去贬抑?究其所竟,千年来的苦难太深太重了,大病下猛药,就如青霉素本是霉菌里的毒素。不能切除的毒瘤意味着化疗几乎无止境的痛苦。大地被投入战火与鲜血的熔炉,不取决于是与否,仅取决于长与短而已。
蒸汽发出欢呼的颤鸣,咔哒一声,粥熬好了。医生甩掉那些形而上的思绪,着力关注于眼下的事情。童话故事里的长生种碌碌无为,空守流水般的光阴,因为什么?或许因为他们所居的故事里,激烈的矛盾和苦难被上层叙事掩盖住罢了。
再度赶到病房,博士依然在睡,这一次面色没有装睡时那种不自然的轻松。但或许她已经真正能安下心来,哪怕死亡此时降临也能坦然面对。在古炎国,君子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博士已经让一方国土竖起她编织的旗帜,整片大地颂争她传播的思想,这本就是比她的生命本身更不可磨灭的功绩。
“等到一切结束,我会随意你如何处置我。”
医生哂笑一声,是啊,她可以死了。她尽可以就此死去,为特雷西娅和千千万万死在她手里的人。可惜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碧色的眸子垂下,对上那半是炎国半是乌萨斯的古人脸庞,后者悄然睁开了浅褐色的眼睛,轻笑。“瞒过你了。”
“快吃。”
“唔……别那么快!唔!……凯尔希,我自己有手!”
“右腕完全脱臼,左手三根手指机械性挫伤。在你彻底痊愈之前,我有剥夺你双手行动能力的权力。”
虽是一脸不情愿,但博士吞咽的动作丝毫没见懈怠。一如既往带着药物苦味的粥,为的并不是吃不下辛苦的怯懦,而是期冀对彼此的心灵创伤能有一个带些许人情味道的发解途径。
今天需要报请博士本人定夺的事务更少,博士很快看完了最后一份简报,似是随口发问:“凯尔希,乌萨斯方面最近有什么消息?”
“你应该专注休息。”医生已经站起了身,把公文装回袋子。
“圣骏堡的皇帝给伊里奇开了什么价码?”博士腾地坐直了身子。凯尔希眉毛一挑。“你最近应该没看报或者听到相关的信息,博士。”
“也就是说我猜对了。”博士自顾继续说:“第五集团军司令长官全家在彼得格勒大街上被红军枪决,圣骏堡的皇帝和议会除了开心外本就不会有其他反应。他们对旧贵族和旧军队向来如此。这不是两座城市分开之前,凯尔希勋爵。”
“伊里奇被封为公爵了。”凯尔希回过头看向博士,医生此时恶作剧般期待那古人的眸子里极为少见的惊惶神情。
“那就对了!”博士本来似乎想拍手,却在医生半是惊讶的目光下把手收了回去。“皇帝现在想做的,是转化伊里奇为新贵族,建立‘皇帝的公社’,把红军及其感染者部队变成新议会的部署。这样,伊里奇就能在新的变动来临之前,顺理成章拿下第六集团军的辖区了!”
凯尔希的秀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本来以为会慌乱的棋手小姐,她的大脑好似一台最高效率的计算机,无论什么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也解释皇帝内卫面对海神小队仅仅扔下一具尸体就撤退的原因了。”博士环顾四周,无视医生警告的眼神在床头柜上拿起了一本备在这里的《宣言》。“这是乌萨斯。”她把书横放。“第五、第六集团军守西部边境,现在第五集团军被彻底摧垮,新贵族实力占优的第六集团军不久后必定会主动向红军让步——出于皇帝的授意。”她指了指左下角。“这样,伊里奇就控制了整个西乌萨斯。”
“然后呢?”医生重新坐下身,递给博士搪瓷勺子和碗。
“圣骏堡作为移动城市和议会的城市,它在战役开始时向乌拉尔山脉方向机动,目前处于乌萨斯中部。”棋手兴奋地做着推演,把勺子放在书的左面,勺柄如利剑直指“乌萨斯”的西部。“然后,听闻乌萨斯西部发生了大规模起义后,卡西米尔和莱塔尼亚——或许算上维多利亚,会立刻派出干涉军,以镇压起义为名掠境乌萨斯西部!皇帝了却了西部旧军队尾大不掉的宿怨,又用伊里奇做肉盾与干涉军撞击,最后自己坐收渔利。”
“所以你让罗德岛……也向东机动?”
“没错。皇帝不是傻子,皇帝内卫如果不全部聋了瞎了,他们必定能察觉到我们在其中的地位。这种情况下,继续待在红军控制区帮助伊里奇,等着我们的就是被皇帝内卫斩去首脑,渗透、破坏并分崩离析。”博士一手指向“乌萨斯”东部。“而这里还有第二、第三集团军和海参崴暂9师,罗德岛的下一步是这里。”
“任务是什么?”
博士看了凯尔希一眼,有些吃力地将碗放在书的东南,一切昭然若揭。
“我不能作弊,因为历史是公正的。我要进行一场擂台赛。同样面对干涉军,我要让世界人民看看,红军和沙皇、议会还有旧军队,哪个更加可靠。”
两人又谈了许久,竟然从过午直接谈至夤夜时分。窗外乌萨斯的荒原下起了雨,天空阴朦了,博士便让凯尔希拉下了窗帘。风雨打着玻璃,细碎滴答。
渐渐的,话题便从罗德岛的未来转向了阿米娅,接着又海阔天空了起来。妇妻间鲜有的闲话或许在一座普通城市的小小家庭中已经转化成倦怠,但对二人来说却弥足珍贵。博士给凯尔希念诗,有些是她写的,有些是她记得的。其中一些大气宏礴的炎国诗在现今的任何典籍里都找不到。就这样到了深夜,谈话已经变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言,凯尔希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似乎在等,等博士主动提起,到博士也只是淡笑着,时而凝思,时而发问,再不多提。
夜雨声声,连绵起来最是愁人。室内有了寒气,凯尔希便替博士把被子拉高,指尖却不经意触碰了散乱领口下的雪白。两人都是一愣。博士轻轻抬起左手按在医生的手上,摩挲着,通过愈发散乱的病号服,医生检视着博士雪白的胸口。手上的动作幅度不由大了些。
“凯尔希?”博士轻唤了一声。医生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博士轻轻攥住。引导着向下,博士的被褥内并不暖,就是胸膛也泌着寒凉。由于长期卧病的缘故上半身并没有病服外的遮蔽,很轻松就能感受到小小的酥柔。博士苍白的面色有了些红晕,轻轻喘息着似是邀请凯尔希更进一步。凯尔希这才想起来,自彼得格勒战役后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她了。
理智告诉医生,现在绝非最佳的时刻,博士的身体还未痊愈。实际上她只要狠下心把手抽回,手伤未愈的博士决没有追索的余地。但她没有。博士不再灵活的手指笨拙地解开了病服的衣扣,露出大片缀着伤疤的雪白,像乌萨斯郊外的雪地,落雪之后布满了白桦的断枝条。
“凯尔希,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的身子也是你的。你如果想要,随时拿去就是,我不会有任何异议。”回想起多年前博士亲口发的誓,不得不说,虽然以博士的所作所为来看,她的信誉应当同乌萨斯的每一位皇帝比肩。但博士的确从未违誓。就像她在殿下面前发誓一切都为了卡兹戴尔的人民,却从未发誓保护殿下一样。道德是遵守诺言,智慧是不要许诺。
医生的动作还在继续,博士温驯地垂下双臂,任凭医生剥去上衫。肌肤直接被夜晚的病房寒凉的空气亲吻,有些许的战栗。医生皱皱眉,拿过被子盖住那属于她的珍宝。“你的身体即便不属于你自己,也应该属于罗德岛,属于这片大地还在承受饥寒的人民。如果你真的如你昭彰的那样心忧大地的苦难,那你更该尽可能地珍重自己。”
不等博士反驳,医生起身拉上了灯。光线完全消失了,只有窗帘外点点不停的夜雨声朦。博士索性闭上眼睛,感觉到被子被掀起时带来的些微凉意,和紧随而来的香气。和药粥如出一辙的苦香,被岁月滤尽了甜味的馥郁。
还有温暖。博士任凭自己沉浸到黑暗中,怡然自得地体会着绿大褂下的馨暖。博士体寒的毛病是早在冬眠舱里便带出来的。那些存续生命的物质来自七千万年前苏联生物科学实验室放在电脑里运算的生物工程,冰冷的程序如今仍在她的血管里执行它的使命,但它只能保有生存,却不能保有生命所需的全部温暖。
一个又一个没有医生在身边的夜晚,她只是因为疲惫被迫让大脑死机,醒来时被褥里还是一片冰寒。罗德岛的宿舍可以用源石引擎运作时的热能提供暖意,但终究缺了什么。她把脸埋在医生的颈侧,贪婪地呼吸着,赤裸的上身尽情地从医生身上攫取温度。
没再多言,绿大褂被摘下,同听诊器一起随意搭在旁侧的看护椅上。但不管博士还是医生似乎都不急着进行下一步。她们只是彼此相拥,切切实实感受对彼此触感的思念。过度的火热在时间的长河中并不是妥善的相处方式。如果睁眼,此时理应已适应了黑暗,但博士没有。她要医生在她身边,她确信医生在她身边。
如果这样相拥睡去似乎也不错?医生想着,据说多年夫妻间最大的信任,就是脱光了睡在一起,却并不做旁的事。距离首次合卺而眠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聚少离多的两人能够做到么?恐怕是不能够的。一切往往以博士的刻意勾引开头,以自己的不知节制结束。然而容不得医生的太多思考了,酥麻的触感从乳尖传来,却是博士已经捷足先登,她把脑袋埋入被子,低下头向久未见到的两朵红梅问好。双手也缓缓顺着医生平缓的曲线游走迂回,宛若梦幻。
“手不要动。”低声训斥,医生正过身子,顺理成章接管主动。博士轻笑一下,听话地把双手呈投降状举起,犹豫了一下又交错在头顶。“床头柜里有绷带。”
“如果在被固定的情况下受力,可能会造成二次拉伤。”最后的衣物拉离身体,贴身的睡裤已经潮湿了。医生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把枕头下拉,与床头空出一点距离,不由分说地引导博士把双手搁置在那里。安抚性地亲吻,博士的舌儿这次似乎额外活跃,丝毫不在意猞猁舌上的软刺一般,主动同凯尔希的口腔问好。当然最后还是被医生不分说地吻了回去。医生侧过脑袋撩开发梢,两条舌间拉起一道银丝。待博士稍稍喘气立刻又吻下,似乎要从博士早已清理过的口腔里寻到自己亲手烹饪的滋味。
再一次,又一次,亲热似乎没有尽头,唾液混杂着香汗顺着肌肤淌流。博士苍白的肌肤随着医生的播撒泛起淡淡的红晕。在肋下腰间轻挠,身下人自然而然地蜷缩起腰肢,主动分开双腿等待着。
“嗯——”然而在医生碰到博士下身的一瞬,博士的身体不自然地颤了一下,这与以往任何一次欢爱时的反应都不同。对博士理解极深的医生火热的心头宛若被泼了冷水,一下就缩回了手。跪坐在博士玉腿两侧的下肢用力,一手撑起被子看向身下人。博士仍闭着眼睛,柳眉微皱,似乎每一次在噩梦中纠缠的情形。意识到医生脱离了她,她慌乱地呼了一声,双手不自觉地伸出,想要揽住医生。
“怎么回事?”稍微犹豫了一下,揽住博士侧躺相对,医生将博士的双手合拢,轻轻用一只手压制住,话语间不由添上了几分严厉。
“没……没事。”博士断断续续地说着,大颗的泪珠却不由模糊了俏脸。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没事。医生知道那是什么,但不能言破。博士付出的一切牺牲她历历在心,她也是唯一能在此处舔舐博士伤口者。但实际上这种伤痛除了博士自己谁也无法根除,医生也只有引导的能力。这一次的伤疤太深太深了,那死过一次的刻骨铭心到坚定如棋手也弗能全然忘怀。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新把博士抱在怀里。听凭她的泪水蹭上自己的发梢。
“凯尔希。”过了好一会,才有博士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在。”
“你……”似乎想问什么,但博士最终咽下了那句话。不是不敢,是心里知晓答案,更知道医生为何不言说。“继续吧,凯尔希。”
“如果你的身体仍有不适或者出现其他应激反应,考虑你的康复需要,我会立刻停止。”
博士没有回话,只是主动吻了上来。两人的上身厮磨了一会儿,凯尔希尝试着直起身,分开自己的双腿,先是坐在博士皓白的大腿上摩挲,随后一点点前推,相阖。这一次博士的身体没再起反应,或许下身的欢愉更似接吻,爱比起性在其中占比更多。她们的心是双向的,只要能够温存彼此一切都能相悦。而且此时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得更清,医生读懂了博士眸子里烧着的情欲和忧怕。医生于是扛起博士的一条腿儿,从足尖吻起,直到足踝,顺着小腿一路爱去,爱过那博士身上少有的全然没有伤疤的地方。给予博士名为依恋的此时她最渴求着的东西。
“啊……凯尔希……好舒服……啊……”博士少有地肯这样放开地表达,两人的液体随着厮磨混杂在一起,在病床的被单上洇开了很大一片。医生稍稍俯下身,博士自觉地把双手抬高,挺起不大的酥乳给医生品尝,自己也随着这吮吸和持续不断的刺激抵达了顶峰。
“谢……谢谢……凯尔希……”
“不要对我说那个字。”
“……我爱你,凯尔希。哪怕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爱你,一直如此。”
稍稍喘息,两人再度拥吻。明明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博士却努力摆出还很活泼的样子。医生看在眼里,并不点破,重新推倒博士,费力地转过身去,嘴巴对准了彼此的泉口。两人的身材不差许多,此时却是格外的契合。博士也在努力舔舐着医生的下身,啜饮自己朝思暮想的味道。医生对欲念藏得往往比博士还要更深,就算作为给予一方,往往也只是尽到让博士释放的责任。容纳了源石的身体比博士更加坚韧。她的意志是针,比起博士那总摄全局的纵横捭阖却无法顾及己身能否承受的脆弱,医生更擅长将一件事做到无可挑剔。她把大地分成一件件自己可施加影响的事来处理,她们是战略家和领航者的完美结合。
“嗯……哈……凯尔希……”
博士如获珍宝般捧起医生的双股,竭力吸吮着可口的花蜜。医生的味道很清淡,带着淡淡的药苦味,有如苦粥,亦或煎过的薄荷叶般。舌尖轻柔地在朝思暮想的花粒上挑逗着,呼吸如晚风刮过耻丘上银白色的稀疏草地。然而不等博士尽情领略其中的幽芳,便被猞猁带着软刺的舌儿热情的侵袭弄上了一个小高潮。凯尔希娴熟地品尝着博士的身体,意识到博士的嘴巴对自己的反馈有些难以为继,她皱了皱眉,抬掌轻轻掴在博士的臀瓣“专心点。”
“我有很专心的……凯尔希……好坏……”博士断续娇喘着的抗议并没能换来医生的怜悯。凯尔希一边娴熟地用舌头探开花瓣舔舐香滑的汁液,一边娴熟地用手指找到了花蕾般的后穴。双穴的快感几乎瞬间就让博士失却任何反击的能力,只顾着媚叫着、呻吟着对医生的美妙喷出承欢时火热的呼吸。这让医生同样欲火焚身,却又不肯放过博士的美味。于是她倏然加快了速度,侵犯后庭的手指再添一指,嘴巴更是温柔地包裹住了整个花瓣口,如婴孩般的吮吸。
几乎是一瞬间,博士的花蜜就顺着凯尔希的檀口喷涌而出,大多数液体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流下淌到还在被两根手指强行扩张的菊穴当中。没给博士喘息的机会,同样欲火焚身的凯尔希迅速起身,用花瓣对准了博士刚刚高潮的小穴……
“啊,凯尔希,等一下,让我休息一下……”博士蚊鸣般的求饶很明显不能阻碍医生的动作。医生努力在博士身上动着腰肢,让博士的花蜜和自己的体液混在一起。终于,她的腰部猛地一挺,借助博士的身体达到了绝顶。大量混杂的液体从两人身体结合的地方淌下,在床单上描绘出爱意的花朵。
云雨初霁,凯尔希不用博士诉求便栖身上来,牢牢把博士拥住。赤裸还染着春水的肌肤贴合在一起,洁白中泛起点点樱红,美不胜收。
“嗯~”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引人遐思的呻吟,博士撒娇一般在医生怀里又靠了靠。医生轻轻把玩着博士依然挺立的乳首,小巧可爱的乳头还未消去兴奋,摸起来十分好玩。博士默许着医生的揩油行为,轻声呻吟着,羊羔一般温顺。
夜深了,凯尔希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安稳的呼吸,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本来固有了一些疑虑,此时却全然忘却了一般。夜凉如水,熟睡的博士紧紧依偎着她,寻觅着她的温度。凯尔希挪动着赤脚,压住女人不安分的赤裸踝足。
“凯尔希……”
轻微的呢喃。
“对不起……别离开我……”
凯尔希把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那是巴别塔的棋手,罗德岛的博士,大地的苦口良药,以及她所曾誓约的妻子。长久以来无论发生什么,有一条规律从未易改。
只要棋手不离,医生便不弃。
母舰踩着夜色默默一路向东航行,向来时的方向去,向着海参崴而去。罗德岛的夜还很长,而今夜往后,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斗争血脉系列—煌—火线风暴
菁英干员煌在彼得格勒战役中对抗帝国火炮先兆者中枢阵列时的装束,全套防弹衣和厚重的防爆装备铸就罗德岛的利刃,城区被密集的炮火蹂躏殆尽,阵地被击垮,战士被压制,连续的爆炸蒸腾起的满天血雾中,唯有她的链锯直指苍天。
警报——除颤器将过载!
警报——高温蒸汽可威胁空中单位!
“他们已经迂回,而我——将展示用空气挤压碎这些铁罐头的技艺!”
斗争血脉系列—斯卡蒂—巅峰
海神小队队长斯卡蒂在彼得格勒城区内与皇帝内卫对峙时的装束。强劲的保护和反模因装置隔绝流血的诅咒,巨剑足以撬动大地上最强的甲胄。棋手的王牌,帝国的王牌;巨剑,军刀;她曾对敌冥古之物,他曾猎杀百眼千指。巅峰对决一触即发。
“你身上,有它的味道,我很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