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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前说明2:本节后半部分为新增部分,如果看过β原篇,可以直接看后半部分。
在虹声大厦的8层,标着“H”号的摄影间当中,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单品摄影正在进行当中。和楼下的7层一样,虹声大厦的8层同样属于雅姿公司,不过这里依旧划分着许多的小隔间,其中有的装饰成欧式风格的小卧室,有的装饰成新明古典的小闺房,凡此种种,风格不一,而“H”号摄影间则属于装饰最普通简单的那类,里面最显眼的不过一些现代风格的椅柜,一些颇具设计感的光源,以及后墙上纯白色的巨幅幕布。
有人戏称这个没有窗子的房间是未来风格的小隔间。事实上,这里通常只进行一些服装单品的拍摄,因此简单的家具配件已是足够,很多时候,模特本人的全身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成品相片当中。
现在,这个小隔间的中央正站着一个二三十岁年纪的男人,他身材偏瘦,乱糟糟的中分长发披在脑后,鼻梁上架了一副宽边墨镜,嘴唇下面还留着一把小胡子。他正前倾着身子,检查着数码相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相机正用支撑架支在地上,取景器正对着前面的一方白色沙发凳。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过后,小隔间的门被直接推开,陈淞裕领着一位亚麻白金色头发的女性职员走了进来。
男人转过身。
“刘先生,久等了。”陈淞裕道。
刘新康毕竟身份特殊,即使是陈淞裕也不敢像对待其他编外人员一样对其呼来喝去。
“哟,陈总。”刘新康嘿然笑道,“刚的事小玲和我说了,能帮雅姿多带几个模特,我当然乐意。但这事,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万一我临时还有旁的安排……”他说到这里,忽地鼻翼一动,继而目光才越过陈淞裕,看到它身后的女人,仿佛是天生嗅觉特异,能闻到女人的味道一般。
随即,他接下来的话语气便舒缓了许多,“……这位前些日子的前台小姐,也要作为模特出道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眼神却止不住地要往那女职员的身上瞟,鼻子更是动个不停,像是要将这女职员的味道记个清清楚楚。那女职员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套裙,一头长发绾在脑后,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服务行业的普通白领。
当然,这就是更换服装,整理心情,看上去优雅可人的谢思凡。
陈淞裕知道面前这位的个性,也不气恼。这位刘大少除摄影之外的爱好都是一等一的纨绔,长期和地下势力的接触更是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痞气,从内到外都是像流氓多过像富家子弟。这样的人物,能有什么正形?说是耽误了他的安排,也不过是耽误了他流连花丛的功夫而已。
不过,与他这副尊容相比,他玩弄女人的技巧却是令陈淞裕都颇感佩服。据陈淞裕所知,这位刘大少身边的女人一茬接一茬地换,众多女性对他死心塌地,哪怕被他始乱终弃都毫无悔意。
“可以这么说。”陈淞裕让过身子,示意后面的女职员走近两步,然后道,“她是本公司几个月前新入职的模特珊珊,前一阵确实做过前台。来,珊珊,和刘老师问好。”
谢思凡闻言向前几步,从雅姿标准礼仪篇当中截取到应对当前情况的方式后,一边默念雅姿标准,一边微笑着开口道:“刘老师好,我是雅姿的模特珊珊。”
“珊珊是高丽人,”陈淞裕在这里顿了顿,露出一个‘你也明白’的笑容,“高丽美女总是长得很相似,这也是她们那边的一种文化。”
而谢思凡则是安静地立在旁边,保持笑容,任由陈淞裕像介绍物品一样对自己进行说明。
“嗯嗯,我知道了,”刘新康点着头,示意陈淞裕不用再继续解释,自己已经非常明白,“有人忌讳这个,我倒是不会有什么偏见。”
刘新康顿了顿,问道:“你想让我给她拍几个样片?”
“还是上次合作过的GGI公司,一款新品高跟鞋的活儿——就是她现在脚上这双。”
刘新康这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审视珊珊的身体,最后定格在她肉丝包裹的双脚上。她的脚上踩着一双白色尖头高跟鞋,鞋跟细高,跟形雅致,迫使她的脚背漂亮地弓起。牛皮质地的鞋面在打灯中质感闪耀,光泽锃亮,贴合足部的弧线设计,加上零落点缀的水钻,更是在时尚中隐含了奢华的美感。
“嗯……”刘新康拖长了声音称赞道,但目光却依旧盯着珊珊的双脚,仿佛他称赞的只是形态优雅的纤纤玉足,或是那双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而非站在此处的女人本身。
谢思凡则保持着安静,默念着雅姿员工应该在此时保持的举止。
“不过,”刘新康继续拖长了声音,“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拍?连样品都给她穿上了。”
没等陈淞裕说话,刘新康就自己晃着头说:“嘿,我还真会拍。”
“你是叫做珊珊对吧?去,坐那里,我们这就开始。”他说完,头也不回地重新拨弄起相机,而谢思凡则依言穿过他身边,一路来到了幕布前,在沙发凳上坐下。
这整个过程中,谢思凡再没有说一句话,夹在两个男人当中,就仿佛她成了一件可以任人评头论足的商品。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插话的机会——一方面,陈淞裕是她的老板,刘新康是她的摄影师,而她不过是雅姿的一名普通模特,整个房间中地位最低的人;另一方面,雅姿的标准也要求她在此时保持安静。
“侧身坐,”刘新康的提示声很快传来,“你的左边要朝向我……对,就是这样。”
他一边调校着相机,一边下达了新的指示。
“第一组照片,左腿稍往前探些,让你的足弓和小腿呈一条直线,展示高跟鞋时一定要记得,它的意义是拉长你的小腿和脚,一种视觉上的拉长,因此你要把小腿一直到鞋子视作一个整体来进行展示。对,然后右腿伸出来一点,再伸出来一点,这样,干脆把鞋尖翘起来,用鞋跟触地——别太用力,拍摄的样品有些并没有成品结实——右脚和左脚一样,足弓和小腿一条直线,注意整体感,好,维持这个姿势!”
刘新康很快连拍了多张照片。
“然后,我们来拍第二组照片,同样是局部图。”刘新康说,“向我转过来些,转个……大概30°,让我能从侧面看到你的右腿膝尖,好,就这个位置。这次是右脚撑地,足弓和小腿一条直线,好,然后左小腿内收些,鞋尖轻轻点地,向我这边稍歪一些,再俏皮一点,好,然后向下伸手,不要太僵硬,无力一些,柔软一些,用食指去抚摸你翘起来的鞋跟,轻缓些,我要连拍,看看那个位置比较合适。”
刘新康再次按动快门,连拍了多张照片。
“行了。现在你可以调整一下状态。接下来我们要拍一些全身图。”
刘新康一边说着,一边将相机从支架上卸下来,检查着刚刚拍摄的情况。
“全身图?”谢思凡一时间有些愕然,心中默念雅姿标准的状态也被打破。她不由地向陈淞裕传讯道,“陈经理,刚才在办公室里,不是说只有局部图么?”
自刻印之后,谢思凡在念话中对陈淞裕的称呼也彻底转变。
“这是我也没有想到的事情。”陈淞裕坦诚道,“看来他对你格外上心。”
谢思凡却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而是继续在念话中传递着她的焦虑,“可是陈经理……”
她在念话中传递了真正令她忧虑的原因:“我还没有刻印完雅姿的《展示篇》,这全身照……”
她的念话传递了一半便被陈淞裕的严厉念话顶了回来。
“珊珊!告诉我核心篇最后一段的内容!”
尽管旁边就是刘新康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随时可能回过头看到她的奇怪动作,但谢思凡还是站直身体,保持端立,在念话中回答了陈淞裕的问训。
“……所以标准中不存在的事项,即是与天性相违背的事项,雅姿的员工应不接触,不处理,不反应,如有外人在场,为保持雅姿的形象,须将身体主导权完全交付给陈经理,由陈经理进行之后的事务处理。”
传递完问训之后,谢思凡便感到自己仿佛开启了什么特别的开关,她与陈淞裕间的联系豁然间变得紧密了许多,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正在她的心中蔓延。
她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刚才的姿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清楚一点,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准备好了?”刘老师问。
“当然。”谢思凡骄傲地回答。
刘新康对着她竖起了拇指,“现在的状态很不错,保持它。还是像刚才一样,我告诉你做什么动作,你按照我的要求来。”
在刘新康的提示下,谢思凡很快做好了第一个动作。她侧立在幕布前,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抬在身前,手指稍展,头侧偏,就像在检查自己的指甲,双腿摆成一条纵线,左脚在前,微微抬起,整个姿势充满了安静雅致的感觉。
“很好,别动。”
刘新康在侧面拍了几张,接着又走到谢思凡的前面,拍了几张正面,最后,他来到谢思凡的身边,围着她脚上那双高跟鞋拍了十几张角度各异的照片。
毕竟它才是今天的主角。
拍完之后,刘新康在相机里快速看了眼成品。
接下来的时间当中,谢思凡完全按照刘老师的要求进行了拍摄,这些姿态或清丽、或慵懒,纤纤双手或轻抚长发,或轻按小腹,一双美腿或交叠或并立。为了达成对方的要求,这些照片对谢思凡脚上的鞋子多有关注,但同样受到关注的,还有谢思凡在小西装下婀娜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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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这第一天的模特工作后,谢思凡难得地感到有些疲惫。或许是丽丽发现了这一点,晚上的训练过后,她便拉着谢思凡前往了公寓的二层,继续泡祓神水温泉。
“今天的祓神水可是新到的呢,这效力比之前的要强上许多的。”更衣室里,丽丽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衣服。
“嗯……”谢思凡却是兴致不高。
发觉谢思凡心思泱泱,丽丽批上浴袍后便贴了过来,促狭问道,“怎么了?难道是今天的拍摄不理想?”
“怎么会呢……”
谢思凡本想说多亏她的开解,才能让自己在刘新康面前应对自如,可是一想到结束拍摄后陈淞裕的责骂,她便开心不起来了——陈淞裕骂她拍摄时姿态扭捏,连夜店女郎都能比她做得更好,后面的话更是不堪入耳,她甚至都不想回忆起来。
“是陈经理又批评你了?”丽丽一语中的。
谢思凡取浴袍的手顿了顿,随后才浅浅地嗯了一声。
她不愿对此多言,一方面是不愿想起陈淞裕骂出的那些话语,另外一方面则是这些时日来她和丽丽已经逐渐有了距离——谢思凡虽一度将丽丽视作闺中密友,但在认识到两人间的巨大差距,并心甘情愿地改换了更尊敬的称呼之后,她自觉与丽丽的关系疏远了几分,反倒不如过去那样能够畅所欲言了。
她今天早些时候才向丽丽请教颇多,如今又怎能再拿这些事情叨扰?
见谢思凡不愿多说,丽丽也不过问,只是善解人意地一笑。
“珊珊,这些时日来,你对标准的学习和掌握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之前可没有哪位姐妹天性便与雅姿的标准如此契合的呢,就仿佛你生来便是为了要加入雅姿,成为雅姿的活标准呢。陈经理之所以待你格外严厉,正是因为他看到了你的潜力,看到了你的可能性,要把你雕琢成这样的活标准,才给你设下了如此高的要求,这也是你的心愿,不是么?他的责骂,其实是对你的引导,你应该以此为傲才对呀……”
一直以来,丽丽便是这种风格。她愿意给谢思凡留出私人空间,只在谢思凡需要帮助时给予回应,正是这一张一弛间才令她逐渐在谢思凡的心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并最终使得谢思凡像其他的雅姿员工一样,对这位工作生活均无可挑剔的女性生发出敬意。
两人一路走出更衣室,来到雾气缭绕的温泉厅,各自沉进白色的池水里。周围再无旁人,丽丽也便一直安慰和鼓励着谢思凡,谢思凡默默地听着丽丽的鼓励,心头郁结这才逐渐开解,被责骂后的难过心情逐渐调整成骄傲之心。越发感受到自己深受重视之后,谢思凡竟是在心底对陈淞裕产生了一丝尊敬之外的依恋感,连带着对夜店女郎这个词汇都不那么排斥了。
看到谢思凡的表情逐渐温和恬然,丽丽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哎呀,我差点把要紧的事情忘了。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呢。”
“特殊的日子?”谢思凡却是一楞。
“今天是珊珊你第一次拍摄的日子呀,怎么能不特殊?”丽丽轻笑着说,“在雅姿当中,初次登台的这一天便好比是人生的成人礼,当然是个特殊的日子了。依照传统,这第一次的拍摄之后,你才能算是真正被雅姿的姐妹们所认可——不是作为雅姿的同事,而是作为姐妹们当中的一员呢。”
丽丽如此说着。而谢思凡此时则是迷惑地眨眨眼。
“在雅姿这里,‘成为公司的一员’和‘加入这个大家庭’可是两码事。”丽丽习惯性地促狭一笑。
丽丽再一次贴到谢思凡的近旁,肌肤相亲之下,谢思凡的身体竟是有了几分僵硬。
丽丽像是没发现谢思凡的异常,继续说道:“雅姿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的员工不仅是同一公司的同事,更是同一家庭的姐妹,所谓雅姿大家庭可不是一个比喻词。在这里,新入职的员工会有一段时间的观察期,只有观察期满之后才能获得姐妹们的邀请,成为其中的一员,享受权利并且承担义务。”
谢思凡却是听出了丽丽的言外之意。
“丽丽姐……难道还有谁没能度过这个观察期么?”
“当然,不过数量很少便是了。”丽丽坦诚道,“不过她们并非自愿离开——能来到这里,接受标准的重塑,成就心中真正的理想,说是梦一般的生活都不为过,珊珊,你觉得谁又会想要离开呢?”
谢思凡露出赞同的神情。历经如此长久的调整和扭曲后,现在的她已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留在雅姿当中。
“其实呀,她们是因为无法达成陈经理的要求,无法彻底地践行标准,才被陈经理辞退的。”
丽丽的解释一下子抓住了谢思凡的心。
“当然,你是不必担心这一点的。”丽丽笃定地道,“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珊珊,你的天性和雅姿的标准如此契合,陈经理对你期望如此之高,除非你让他失望太甚,他可不愿意赶你走呢。”
丽丽虽说得笃定,但谢思凡却无从判断这究竟是她的看法,还是她的安慰,毕竟陈淞裕对自己一向疾言厉色,动辄责骂,她已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浓浓期许,便更加为自己迟迟无法达到对方的期望而心怀不安。如今听了丽丽这番话语,她心中的不安却是更甚,就仿佛陈淞裕随时都有可能将她从雅姿当中驱逐。
谢思凡对陈淞裕已是既尊敬又畏惧,还带着一丝依恋,这心态倒是符合她如今的地位。
就在谢思凡神思不属的档口,丽丽转到了她的正面。
“珊珊,恭喜你通过观察期,我代表雅姿的全体姐妹向你发出邀请。你愿意接受这个邀请,正式成为雅姿大家庭的一员么?”
谢思凡抬起头,只看到丽丽满眼的温煦笑意,以及对方眼中自己的砰然心动。事实上,她之前便已经发现了雅姿员工间存在着超出同事情谊的亲密关系。起初她还未觉有异,只以为这是雅姿内部的企业文化之一,可是时间一长,她便逐渐能够分辨这些姐妹间那非同寻常的情态,这种情态与她们对待自己时完全不同。长期的耳濡目染下,她对这种关系的态度也逐渐由惊讶转为了好奇,好奇之中还藏着几分她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得到的艳羡情绪——毕竟在雅姿,她的理性虽能像雅姿的姐妹们那样得到指引,但她的感性却不能像雅姿的姐妹们那样有所寄托。
结果已是不言自明。
得到进一步认可的喜悦淹没了谢思凡的神智,她几乎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温泉厅了。她只记得,自己再一次醒来时,已是在自己的房间当中,后侧旋转的楼梯直达那间熟悉的办公室,周围昏惑却又亮烈,仿佛梦境一般。
这样想着的同时,谢思凡的脑中便隐约出现了一种印象——作为展示用机器人珊珊295号的她沿着楼梯一路向上,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中,而在此同时,软胶对她的侵蚀也逐渐褪去,令她重新拥有了人的身姿。
谢思凡看着镜中赤裸的自己,看着那副标准化的模样,她竟是感觉不到什么排斥,就仿佛这样的她才最为自然,最为合适。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胶衣的奴隶后,胶衣自然能够决定她的外表,从她原本模样的优化,到后来彻底变作这副样子,难道不是说明这副人造的审美姿态,才是最符合她的身姿么?
就在她有几分心驰神迷的档口,房门被敲响了。
“谁呀?”谢思凡出声问道。
“是我,丽丽。”门外的声音答道。
丽丽?
谢思凡心中有些迷惑,这之前,丽丽不是一直和她都在一起的么?思量片刻后,她才想起之前在自己心灵世界当中的丽丽其实是她自己内心的投影,过了这么长时间,谢思凡几乎已经把她当作是真正的丽丽了。
这么说来,此刻门外的应该是那位真正的丽丽?
这样想着的同时,谢思凡的心胸当中便逐渐产生出一种难言的想望。历经如此漫长的心灵世界的生活,她连现实中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有时会忘记自己通过梦境深入心灵世界的原本目的。是她内心的投影化作丽丽的样子一直支持着她,一直提醒她不要迷失方向,要始终记得,她深入心灵世界的原因,便是为了寻找真实的自我。
如今有了些成果,她自然会想要将这全新的自我展示给对方。
“丽丽……姐?”谢思凡还是确认了一句。
在心灵世界当中被丽丽模样的投影长期教导之后,她发觉自己已是无法与真正的丽丽平等相处,不由得换做了更尊敬的称呼。换了这个称呼后,她甚至感觉更为熟悉和适应,便不禁猜测自己在现实中便是一直在以这种方式称呼对方。
“是我呀,现在不方便么?”门外的声音问道。
“当然方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谢思凡心情愉快,当即便不顾赤裸的身姿,打开了房门,想要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全新模样。
不过令谢思凡没想到的是,推开房门之后,反倒是她首先眼睛一亮。
门外的丽丽将自己妆点一新,深棕色的长直发垂在肩头,本就上佳的脸孔浓妆艳抹一番后亦是勃发出不同于工作时候的摄人魅力。她披着一件精致的黑色小外套,外套下是一件低胸包臀连衣裙,上半胸部、肩部,一直到手臂则是黑色的网纱,纵横的黑色纹路宛如蛛网,给丽丽那白皙的肌肤平添了不少魅力。丽丽平时就绝少裸露双腿,各类丝袜更是她的心头最好,此时便用黑丝来搭配了自己的裙装,黑丝上同样是蛛网般的纹路。她脚上的黑色高跟鞋也换成了夜店风格的防水台款式,鞋跟比平日还要高了几分。
在谢思凡模糊的记忆中,丽丽应该是从未做过这样的装扮。相较于谢思凡对丽丽新形象的惊讶,丽丽倒是对她的新形象视若寻常。
想到自己花费了那样多的辛苦去按着对方的想法塑造自我,有些不甘心的谢思凡忍不住问道:“丽丽姐,你看现在的我比起过去……怎么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门口转了一圈。
“什么怎么样?”丽丽的神情仿佛有些好笑,“我的傻妹妹,你原本就是这副模样呀。”
丽丽的话令谢思凡心思豁然——对呀,她原本就应该是这副模样,这就是真正的她应该有的样子,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展示的呢?
这时,谢思凡才终于收摄了自己的心思,对这份标准化的模样不止是毫不排斥,更兼有几分骄傲了。
“丽丽姐,有什么事么?”她这才问道。
“当然是邀请的事情了。”丽丽提醒道,“你忘记了么……你今晚要加入雅姿这个大家庭呢。”
“邀请?”被丽丽如此一说,谢思凡才隐约想起有过这样的事情。
“梦里有时会忘记现实中的事情呢,我也是有聚会梦境的依托才能这样清醒的。”丽丽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房间里的钟表道,“加入雅姿大家庭,便是要将你的梦境与聚会梦境联结在一起,你看,已经是快10点了,你需要在晚上12点之前抵达姐妹们聚会的梦境呢……”
若是过去的谢思凡,此时大概会有些质疑,可现在的她已经见识了梦境世界的广大,对丽丽的话语接受度高了许多,甚至是在丽丽如此言明之后,她更想到了雅姿的其他员工那整齐划一的举止姿态。原来是梦境相连才能让她们彼此同步,难怪她的模仿无论如何都难以达到雅姿的要求。
谢思凡这边豁然开朗,丽丽那边还在继续说着,“……你可是今晚聚会的主角,虽然去了那边还会有更加正式的服装,但路上这一段也需要要打扮得漂亮些,像个公主一样才行呀……”
丽丽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里的竹编箱子。
“不过呢,今晚的打扮,可不须你这个公主担心。”丽丽调笑着,随即便提出了新的要求,“我想把送给你的惊喜留到最后一刻,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呢,只是在换上衣服的过程中,这惊喜怕是七零八落,要冲淡了……不如这样,我动用能力,让你暂时失去视力,直到一切都准备停当,再让你看到这个完整的惊喜……你认为如何?”
谢思凡自然不做他想地应下了对方的要求。面对着一样的声音和姿态,她已将对投影丽丽的尊敬和信赖投射在了真正的丽丽身上。如今的她,只是在好奇这位姐姐究竟给她准备了怎样漂亮的服装,是繁复华丽的公主裙?又或者……不,不能再想了,一方面,她担心自己会猜到结果,少了惊喜,另一方面,也是她已经懒于思考了。
得到谢思凡的许可,丽丽当即手触在谢思凡的身上,能力运转之下,不止是令她暂时目不能视,更令她耳不能听,连身体的感觉都粗糙许多,干脆连衣料覆盖都分辨不出来了。丽丽的能力施为虽是明显超出了要求所限,可谢思凡却不以为意,她只觉得丽丽思虑周全,对这为自己挑选的衣服更加期待了几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思凡便如同一只女装模特般任由丽丽装扮,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腿脚抬起又放下,之后又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相当轻薄的东西套上了自己的身体……肩膀上或许是纱质的……泡泡袖?难道丽丽给她准备的真的是公主裙?
虽是懒于思考,谢思凡却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阵。很快,她感觉到自己的着装已近完成,丽丽给她穿好了高跟鞋,将她扶了起来,并牵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这才解开了施加的能力限制。
谢思凡面前的正是房间里的落地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吃了一惊。
丽丽为她准备的确实是一件裙装,只是这裙装并非她原本预料的公主裙,而是一条黑色的包臀连衣裙,连衣裙的侧腰上镶着蛛网般的水钻,这裙装与她的身材颇为贴合,设计风格大胆,而那肩部的轻薄原来是透视的黑色网纱,网纱包裹手臂,长度刚及小腕,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这网纱竟是散发着蛇鳞般的光彩。她的腿上穿着蛇皮纹路的黑丝,如今与这裙装相宜得很,倒是原本的制服鞋子被换掉了,新的高跟鞋同样是防水台的款式,与丽丽穿的那双很是相似。
“丽丽姐……这是?”谢思凡低头看着自己,不解地发问道。
“什么?”丽丽奇怪地回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呀,只是这一件裙子,在现实里买的话,便要花费几十万呢……为了让你醒来后也能穿上它,我已经把衣服送到你房间里了。”
谢思凡几乎让这价格吓到了。
丽丽却是故意误解了她的意思,把她刚才的发问当作是意识到了这衣服的价格不菲,“价格可不重要,重要的是适合与否呢。”
“丽丽姐,你是说……我适合这样的裙子?”谢思凡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脸上显露出几分迷惑。雅姿的标准只规范了工作的着装,因此她私下的衣饰仍然带有过去的品味,在梦中便更是如此。若是按她过去的品味来看,这样的裙装显然是有些暴露了。现在的她虽能接受这样的着装,但心中的局促感却是挥之不去的。
“当然了。你有这样性感的身姿,又有一张迷人的脸蛋,若是装扮保守,岂不是敝帚自珍?所以呀,要充分展现出你的外在美,便只能选择这样性感暴露如夜店女郎般的衣装呢,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从灰姑娘变成漂亮的公主呀。”丽丽肯定地说道,拉着谢思凡在镜前转了一圈,继而用欣赏的口吻评价道,“不枉我挑了那么久,简直是再合适也不过了呢……”
事实上,夜店女郎这个词本就令她心神波荡,如今听丽丽直称自己只适合于夜店女郎般的衣装,谢思凡竟是感到了一丝得到认可的喜悦。
羞赧之下,谢思凡直接说出了自己刚刚的心中所想:“只是刚才的感觉……还以为是件公主裙之类的呢。”
丽丽却是噗嗤一笑,“你真是傻得可爱,你怎么会适合那样的风格呢?我们每个人外表不同,气质不同,才会有了各自不同的穿衣风格,这各不相同的风格本无高下,只有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若是让你穿了那样的服装,只会显得不伦不类,只有这样的款式,才是真正适合于你呢。何况,会所公主便不是公主了么?你现在穿的呀,正是适合于你的公主裙呢……”
丽丽的话语,尤其是那一句“会所公主也是公主”,令谢思凡很是受用,而她心中的那一点局促感也终于熨平,逐渐认可了这暴露的裙装。
可丽丽像是尤不满足,继续道:“再说,这条裙子可是费了好多钱才买到的呢,不比那些虚有其表的寻常公主裙胜上百倍?”
听了这句话,谢思凡似乎觉得心底某处受了触动——她原本是淡薄物欲的类型,可如今的她极端重视外表,对种种衣饰颇为上心,她对金钱的态度早已逐渐改变了。
用价格称量过这件裙装后,谢思凡竟是已经有些喜欢它了,而对愿意为自己劳心费力,甚至花费颇多的丽丽,她更是既敬且爱。
在这样的心态下,谢思凡乖乖地任由丽丽推着她的双肩,把她按在梳妆台前。
“雅姿的标准妆容正式而统一,却不适合挂在一位会所公主的脸上。”
恍惚间,谢思凡感觉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熟悉。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丽丽亲手为谢思凡扑抹涂画,成妆后的效果亦是浓妆艳抹,性感得甚至有几分浪荡。
“这才是适合会所公主的妆容呢。”
谢思凡看着镜中变得陌生的自己,心中却满是丽丽的言语所带来的刺激。
“不过呀,即使是会所的公主也需要有一点端庄的样子呢。”
丽丽双手抚在谢思凡的头发上,从额头到脑后,又到披肩的波浪卷发上,所抚摸之处卷发逐渐拉直,虽然仍旧是亚麻白金的发色,整个发型却慢慢地变成了丽丽的翻版,连头发的长度都毫无差别。她的举动并未征求谢思凡的意见,可如今的谢思凡又怎么会提出意见?她看着镜子里的二人,看着她们穿着相似的包臀裙装,相似的黑色丝袜,相似的防水台高跟鞋,看着她们相似的浓艳脸蛋和头发,仿佛她们原本便是这样的一对夜场姐妹花。看着镜中的自己和丽丽相依在一起,她的心中已是泛起了莫名的情愫,数月来的依靠已经让谢思凡对丽丽形成了依赖,充满了憧憬,虽然天生的蠢笨令她无法像丽丽那样精明能干,至少外形上的模仿她还是做得到的。怀着这样情愫的她被丽丽穿上了相同款式的衣装,化了相同风格的妆容,如今连发型都变得完全一致——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提出意见?
做了最后的整理,两人这便出了门。夜色渐深,公寓所在的区域又是城市的边缘,街上便已是颇为冷清了。二女在街边等了一阵子,这才看到一辆出租车从对面街道上驶来。
“聚会的地方稍有些偏远,我们得跨越常人的梦境才能抵达那里呢。”
丽丽一边说着,一边召了召手,司机竟像是犹豫了一番,才慢慢转了向。
车行到近处,谢思凡才发现司机是位三十多岁年纪的女性,只是她枕着软垫,侧脸的线条又有些分明,从远处看确实不易分辨。
出租车停了下来,二女一齐坐进了后座,丽丽报出了一串难懂的地址。
“这地方出了市,不能打表,晚上价格翻倍,还有回市里的返空费……”司机的口气有些生硬,倒像是不太愿意接这个单子,“算你们两百块钱。”
谢思凡听得直皱眉头,可丽丽却并不在意,已是丢了两张百元钞票过去。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便感到丽丽抓着她的手向她传来了讯息。
“她没有发觉自己正在做梦呢……不过,看来这位司机女士不太喜欢我们。”
丽丽所说自是属实,谢思凡自己亦有些感觉。众所周知,魔素会放大情绪,对欲念和负面的情绪更是卓有奇效。自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魔素能力者后,谢思凡的情绪接受能力已是大为增强,也变得更容易受种种情绪的影响,正常的魔素能力者自有应对这种问题的方法,还能借助魔素反过来以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可偏偏谢思凡有其名而无其实,不得其利,却尽受其害。从接受陈淞裕的所谓治疗开始,谢思凡之所以会如此轻易地受陈淞裕的摆弄,甚至如今受雅姿众女的影响,魔素的效果亦是厥功至伟。
由于对负面情绪相当敏感,谢思凡早在出租车停下来之前便已经感觉到了司机的不快,随着坐进后座,她更是直接捕捉到了司机那鄙视甚至厌恶的情绪。在这梦境的交织中,谢思凡甚至能读心一般读到对方的所想。眼前的司机是位独立女性的典型,最崇尚的莫过于女性的自我奋斗,但是,她最看不起的却不是大男子主义的男性,而是那些彻底按照男性的审美来塑造自己,并且安于物化自我的女性。
司机会对谢思凡感到厌恶,正是因为她眼中的谢思凡便是这样的肤浅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完全不值一提。
司机的鄙视如剑一般插入了她的心底——现在的谢思凡已经将陈淞裕对她的评价内化为她的自我评价,在她的眼中,自己显然是个除了外表一无所长的女人,在丽丽的鼓励下,她甚至逐渐因此而自傲起来。可现在,她终于接触到了另外一种评价,不止不认同她的追求,反而还对她鄙视且厌恶。
像是感受到谢思凡情绪的低落,丽丽捏捏她的手。她侧过头看向丽丽,发现对方似乎正心无旁骛地观察着车窗外的景色,倒是劝慰的话语从手臂上传了过来。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呢,是在介意这位司机女士的情绪么?”传来的声音里饱含着丽丽特有的宽和,就像是她现在正伏在谢思凡的耳边,亲昵地低语,“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顾及她看待你的方式呢。”
“对这个社会来说,女性的存在价值一直都只有两类,第一类是依靠自身的能力,第二类便是依靠自身的外表,很少有谁能做到两者兼顾,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便只能两者取一了。你看,这位司机明显是凭借能力自力更生的类型,也就是第一类了。可是你呢?”
丽丽的传讯顿了顿,如数家珍般地说起了谢思凡的种种缺点,“你既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出众的能力,便是连脑子都要逊色常人许多……”
与陈淞裕不同,她在如此言说谢思凡时不会疾言厉色,只会温柔宽和的平铺直叙,就仿佛这些都不是判断和批评,而是对事实的陈述。这番温和的陈述像极了当初初入雅姿时陈淞裕的责骂,只是在接纳了这除了外表满是缺点的自己之后,谢思凡的心态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因此如今听到丽丽的的话,她反而是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安心感。
“可是你外表又如此漂亮,这些缺点放在别人身上自然会是缺点,可是放在你的身上,却成了不折不扣的优点呢。正是因为内在一无是处,你才能如陈经理要求的那样抛下内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外表上——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第二类,完全依靠自身的外表来实现价值了。所以说,成为一名真正出色的花瓶女才是你此生的价值所在呢,你想要成为完美的女人,其实便是想要成为完美的花瓶女呢。”
丽丽的话语终于让谢思凡对于自己有了新的认知,在所谓的理想受到进一步扭曲后,她竟是对花瓶女这一蔑称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憧憬。憧憬之下,她原本因司机的鄙视而产生的不适自然消去,一丝不忿从中产生。
或许是感受到谢思凡的不忿,司机的厌恶情绪很快都集中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其实生气也是没必要的,”丽丽继续传讯道,“归根结底,你和这位司机原本便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选择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代表的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价值。何况,一直以来,靠自身能力的女性往往会鄙视如你这般的花瓶女,越是接近于完美的花瓶女,便越是要受她们鄙视——说得更明白些,她们的评判标准与你的完全相反,她们越是鄙视你,便说明你越是符合花瓶女这一身份,越是凸显外表,越是内在空空——她们的鄙视,对你来说可是相当的赞誉呀。”
在丽丽催眠般的灌输当中,谢思凡逐渐调整了状态,她心中那份扭曲的骄傲感也再度扩张,甚至明明正受着司机鄙视的轻瞟,她也能为如今的自己感到骄傲。
“非止如此,若是你将来遇到有谁轻蔑于你,鄙视于你,那说明他们相信能力为上,他们越是讨厌你,便说明你越是接近于自己的理想,接近于完美的花瓶女;若是你将来遇到有谁满意于你,认可于你,那说明他们接受外表的价值,他们越是喜欢你,便说明你越是接近于自己的理想,接近于完美的花瓶女……”
怀着骄傲的心情,谢思凡接受了这份花瓶女应有的逻辑判断,至此,她心态的改变终于也来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节点,拥有了这样的漂亮外表,拥有了这样的空空内在之后,她终于也拥有了这样的基本逻辑,现在的她,终于彻底走上了花瓶女的道路,再也没有了变回过去模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