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犀牛和吉普车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高个子的中年人,穿着咔叽色的短袖短裤靴子,头上一顶挂着防风镜的帽子,拿着一把有圣痕的华丽步枪,活像一个充满求知欲的探险家,然而他发光的眼睛里除了贪婪外就没有丝毫的求知欲了。
“呜——呼!看见了没,史蒂芬,这是好大一头家伙呀!”看起来像探险家的两撇小胡子中年男人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地细揪着胡子,“真不愧是在卡梅洛特大教堂祝福过的李恩菲尔德,一枪就可以把这么大的暗影犀打倒,哦~我心爱的玛格丽特小姐啊,请您祝福我的李恩菲尔德猎运长隆,满载犀牛角而归……后天在开罗的晚宴上小姐们都会为它变成的杯子爱上我的……史蒂芬,去把角割下来。”
“是,爵士老爷。”穿着黑白燕尾服的小老头管家从与他体型不相称的背包中取出一把手锯,开始切割犀牛角。
卡比拉·派西亚向两人的方向走去,走得越近,眼前生与死的场面看得越清楚,她的心头就难受一分,哪怕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认不清楚所有的动物,她至少也明白他们是在狩猎。
狩猎,这种行为自生命诞生起就出现了,一种生灵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另一种生灵,我肢解他的残骸,他撕扯我的血肉,同等的生灵却在彼此互相伤害以搏得生存,即使是卡比拉古老的先祖们也无法避免这种残忍的事情。
为此,尽管她厌恶像狩猎这种伤害他人的行径,但面对那些以此为生、艰难求存的人时候,她那实在发作不起来的厌恶,与对残酷自然法则的渺小交织起来,便化为深沉的无力感。
为什么,大家彼此是自然同等的生灵,却必须要这样互相伤害呢?她一想到那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十分地痛苦。
如果是为生计而狩猎的猎人,这种事情也无可奈何吧。
“车上都装满了,史蒂夫,去叫直升机过来把这些犀牛角运回去。”
卡比拉走过去,看向那头自己不知是什么,眼里却跟其他生灵流露同样眷恋的动物,蹲下来,眼露秋水,心情沉重地伸手合上他绝望的眼睛,抬起头对那主仆两人说:“请问你们是在狩猎吗?这个逝去的生灵叫什么?”
“哦~美丽的小姐,您的耳朵真是别致,我很乐意为您讲解!我是来自美丽的塞尔维亚大公国的泽塔·谢拉皮翁爵士。”爵士看到卡比拉后,以为她一定是为自己狩猎时的英姿给迷倒了,兴高采烈,颇有绅士风度地为她负手微微鞠躬,试图做一个吻手礼,卡比拉退让一步,泽塔爵士扛起李恩菲尔德尴尬地弹了弹胡子。
“这是暗影犀,世界上最大的奇蹄目动物,他们发达的身体里储藏着丰富的暗影魔力汇聚在他们的角上,拥有极佳的药用价值。他们强大的暗影魔力使得他们的身体间歇性地在现实物质世界与元素世界穿梭,一只成年的暗影犀甚至可以在奔跑中瞬间闪烁到二十米外的地方去……请问这位小姐芳名?”
“我的名字是卡比拉·派西亚,来自银月帝国的精灵森林。”卡比拉没想太多,直接说了,她从暗影犀的尸首旁站起来,不满地对泽塔爵士说道,“先生,请问你们不觉得这样杀害他太残忍了吗?”
“美丽的小姐,您可真爱开玩笑。”泽塔爵士笑了,无论是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都表明这个有着尖长耳朵的女孩是个很有幻想力与天真同情心的人,简直就像自家那位可爱的小天使。
泽塔爵士眼里的欣赏顿时充满慈祥,像对自家女儿一样温声说道:“可爱的小姐,您对动物的善良心灵令我感动,然而世界一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事情。主创造了世界,安排世人各司其职,给予了我们人类统治的权柄,让牛马们生来为我们效力,此乃主不可揣摩的旨意与规则,作为他的羔羊,我们只能默默遵循。况且,当我们夺取动物的性命,他们遵循着主的旨意化为我们的食物与衣裳,这些可爱的动物们也会感到莫大的荣光的。”
“可是他很痛苦,他不想死,他一点也不开心,没有一个大自然的生灵生来想要被杀害!”卡比拉抚摩暗影犀庞大的身躯,难受地对泽塔爵士说,“难道大家不能彼此和谐共处吗?”
“这是不可能的啊。”泽塔爵士悲悯、悠扬地回答道,“人生来有他的原罪,世间的动物亦有他们的原罪,因背负罪孽我们才要彼此杀戮,直到主也看不下去用一场洪水毁灭了世界,只留下一艘希望的方舟让我们重新开始……世间万物都生来有罪,而人类的罪孽已经被圣子所背负了,哈利路亚!多么温柔的圣子啊,一个人救赎了我们全人类的灵魂,只因遵循主的旨意,我们才有福了,听到福音了!而那些没有被圣子所救赎的动物们仍然沉沦在人间,虽被我们猎食,却是他们莫大的荣幸,他们因此而上天堂了,世上的动物是我们全人类的恩人呐!”
“他们一点也不想当你们的恩人,大家都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卡比拉在自己的家乡附近听过圣公会的传道,因此他说的一些典故卡比拉大致都了解,但对泽塔爵士解释推导的结论完全无法接受,“你今天杀害了他,他的同胞明天就会报复回来,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大自然的报复吗!?”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泽塔爵士转过身,向这广袤天地张开了双臂,遥远的天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那是快速接近的直升机所发出来的,“人生来有罪,而我手上的鲜血让我罪上加罪,圣子,我祈求您的饶恕,如果人类自身的行径要招致大自然的报复,那也是我们全人类应受的原罪,当报应来临之际,我……甘之如饴!”
泽塔爵士的衣衫被风吹得凌乱,他迎风呐喊,意志坚决。
“呜哇!”直升机在他们的头顶上降落,呼啸的狂风令卡比拉不住抬手退步,丝绸般的金色长发凌乱飘舞,她无法抗拒这由人子之力牵引的天地之力。她被风吹倒了,心也沉没了。
卡比拉好痛苦。
为什么,大自然呐,您要那么的慈祥,孕育这世间万物?
为什么,大自然呐,您要如此的残酷,非得要我们彼此残杀?
她不懂,她不知道,她想哭……
“喂,卡比拉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啊,小心待会儿车开了被落下哦。”葛鸣虚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懒洋洋地散步过来,睁眼看到一帮人正在从吉普车上搬运犀牛角到直升机上,睁大眼睛惊讶地指着问道,“哇,你们在干什么呀!”
一只脚踏在直升机上准备走人的泽塔爵士不耐烦地回头应道:“我们这是奉主的旨意……”
“你们在偷猎啊!”
“噗!”泽塔爵士差点没从直升机上栽下来,气急败坏地转身指着葛鸣虚破口大骂,“你、你这个黄皮种‘easy girl’在胡说甚么,我堂堂塞尔维亚大公国的名门爵士岂能容你污蔑清白!?”
“哦是么。”葛鸣虚看似疑惑地揪着下巴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暗影犀这种动物因为魔力变异导致生育力低下的物种,早就上了联合国的濒危物种保护清单,你这里全都是暗影犀的角吧?一二三四五六七……哇,你一个人就打死这么多头啊!”
“这、这都是主的旨意,神圣的事儿怎么能叫偷……”
葛鸣虚语气冰冷,蔑视地说道:“别给我来这套,我不信神,我可是无神论者。”
“诶!诶?”
葛鸣虚冷眼看他,将搞不清状况、糊里糊涂的卡比拉·派西亚一把拉入怀里。
“那个,鸣虚……你说他偷猎是指……”
葛鸣虚无奈地说:“是啊,偷猎,本质上来说偷猎其实就是普通的打猎,只是以前动物很多,现在动物少了,人们立法保护某些濒危的动物,猎杀了那些动物就会受到严惩……但为了钱还是有很多人乐此不彼。”
“人们在过去因为饥饿与生存而不得不出去狩猎,猎杀动物作为食物与工具,但是到了现代已经没有必要去过度狩猎了,而且因为过去过度的狩猎现在反倒要将动物们保护起来,防止受到别人的杀害。若是因为饥饿而去狩猎,那是情有可原且应当的,但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为钱蒙了心啦~”
泽塔爵士胡子吹起来咆哮:“你说的轻巧,饥饿……生存!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忍受饥饿吗?为了世上饥饿的人们,我、我触犯法律也是情有可原的!”
葛鸣虚蔑笑地指着他直升机上满载的犀牛角说:“哦,你这么好心啊,那你为什么就割走了最值钱的犀牛角呢?啊,你也一定是想为全天下有心血管疾病的孩子们发布福音吧。”
“我、我赚钱也是为了神的旨意,为了世上饥饿的孩子们……”
正当卡比拉被争执的两人夹在中间时,她敏锐的尖长耳朵颤动了一下。
地面在颤抖……大地在呻·吟!
卡比拉极目远眺,震惊地发现,在远处有一群暗影犀正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过来!
他们……很生气。
卡比拉抚摩着身旁暗影犀那没有生机的躯体,碧绿眼眸充盈着晶莹的泪水。
他们来复仇了。
残酷的自然法则已经应验,泽塔爵士对其他生灵犯下的罪孽,将由他自己偿还,生灵彼此残害的恶果无可避免……
然而此时此刻,直升机螺旋桨引擎轰鸣,卡比拉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震惊地发现,直升机正迅速爬升,泽塔爵士和他的管家已经将狩猎到的犀牛角全部搬上了直升机,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卡比拉心头仿佛被狠敲了一个狼狈跟头,她气愤地跳起来指着泽塔爵士大喊道:“泽塔爵士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当报应来的时候你都会甘之若饴吗!?你现在逃走又算怎么回事啊!”
轰鸣的直升机上泽塔爵士勉强听到了那个善良女孩愤怒的叫喊,他弹着自己得意的小胡子,哈哈大笑道:“这都是神的旨意!没错,当报应来临之际我都会甘之若饴,我所犯下的罪孽早已被圣子所背负,这是全人类的原罪呀,我十分感恩他们帮我一同承受这份不可饶恕的罪孽,等我回去把这些犀牛角卖个好价钱后一定会去教堂向主认真忏悔!哈哈哈,我还不能全卖了,我得留一只角做成犀牛杯参加开罗的晚宴呢……”
“你这个混蛋——!!”
卡比拉总算明白了,这家伙怎么会担心大自然的报复呢?当报复来临之时他就早就走了,自有无辜的人们替他承受大自然的怒火灾厄。
这个卑鄙无耻的地球人!
卡比拉快气死了。
犯下猎杀暗影犀罪行的泽塔爵士悠哉地乘直升机离开了,却留下一群疯狂的暗影犀,朝着那些原地休息的无辜巴士乘客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