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铃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性格软弱的人。
多年从事刀口舐血的非法武装活动,手上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人命。
曾经被问过,“第一次做那种事情,感觉是怎样”?
记得当时,她未作太多犹豫,即照实回答————“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恐怕早就已经坏掉了吧,从染脏双手的一刻起。又或者,从加入“暗流”的时候起。再或者从“大坍塌”的那一天起……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发展。毕竟,不成为怪物,又怎能抗衡比怪物更强,更恐怖,亦更恶劣的“公司”呢?
夜深人寂之时,少女偶尔也会放飞思绪,畅想一切不幸都未曾发生过的“if story”。
或许在另一条世界线上,自己能够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乖顺地,无知地,天真地生活下去。
然后,有朝一日,在命定的某人面前,普通地脸红,普通地心动,普通地依赖,普通地撒娇……
如此,没出息的生活,实在是……
……
白濯无从知晓,善于白给的马尾辫少女,脑中一瞬之间闪过了异常丰富的心理活动。
他仅能察觉到,简简单单的一句客套过后,对方浑身一颤,本就过高的心跳频率再增一筹。
芳唇反复翕张数回,半个音节都未成形,直至自己纳闷地追问“痛得说不出话了?”
,才急忙摇晃脑袋,挤出一声尾音拐了两道弯的“嗯”以示否定。
紧接着,又红着脸点了点头,嘴里“嗯嗯嗯”地支吾了两下。
(……这算什么鬼哑谜啊。)
(是想告诉我,没到“痛得说不出话”那样严重,但终归还是很痛么?)
女飞贼扭扭捏捏的表述方式,叫白濯挠头之余,又有点忍俊不禁。
话说回来,以其性格,光是承认屁股疼这一举动本身,已够得上坦率的标准了。
略微侧过脸,掩饰住一闪而逝的笑意,他温和地道:“你暂且忍一忍。我先稍微收拾一下这边,再帮你处理身上的伤。”
“……没……没有。”
“没有?”
“没有,受伤。”
“……”
“就是,单纯的,疼。……就一丁点。”
如果身体周遭的血迹不是这么明显,对方的嘴硬大概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好,好的,没受伤,我知道了。”
一门心思追根究底也没甚益处,白濯干脆地结束了对于伤情的问询。
少女轻吁一口气,提起的心刚放下一半,又见对方甩掉拖鞋,脱下袜子,不由失声惊呼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哈?”
白濯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声,往前迈出一步,赤脚踏入地上的积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哇啊啊啊!你怎么,怎么……”
眼见夹着茶色残屑的浊流抚过他的脚面,相泽铃如遭雷击,反应简直上比自己不慎踩入秽物堆还要激烈。
“……你怎么,光、光着脚就进来了啊!!”
她慌忙起身,想要阻止变态先生入内,却被臀部用力的动作牵扯到了菊蕾,面色剧变,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呜……!”
白濯伸手一捞,准确地接住了少女的娇躯。
温淡的体香浸入鼻腔,将周遭臭味都驱散了几分。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背脊,白师父摇头哂道:“你平时在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冒失的么?”
“不,不是……你,你……脚……水里……”
“对,我特意脱了鞋的。”
“呜呜……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事后洗脚比洗鞋、洗袜子方便多了。”
强大且充分的理由,堵得女飞贼一时说不出话。
将心事重重的铃扶至马桶上坐稳,白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言,着手展开清洗工作。
他抄起花洒,抖去黏附在水管表面的脏污,举着出水口,对准玻璃墙上的咖啡色斑驳,拧开旋钮到最大档。
数指宽的水柱轰然冲击墙体,尚未干结的秽物全无抵抗之力,很快便寸寸崩碎,一片片顺流跌落。
白濯手腕微幅抖动,水柱化为灵活的水蛇,卷遍淋浴间的边边角角。
水花飞溅,却没有一片反弹回他的身上,所有冲击力都一毫不漏地送给了清除的对象。
不多时,墙面尽复旧观,闪闪发亮的模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不少。
可惜另一方面,所有脏东西都冲刷下地,本可勉强算作透明的水洼彻底变成了黄褐色的泥潭,大小不一的可疑团块在其中载沉载浮,不堪入目。
马尾辫少女使劲抬起一对玉足,远离泛着不祥气泡的混沌水面。视线则死死地锁定住临时清洁工的一对赤脚,唯恐他踩到自己的排泄物。
变态先生顶着恶臭埋头苦干,始作俑者反而在旁边干瞪眼,半点忙都帮不上。女飞贼被深重的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踌躇半晌,嗫嚅着道:
“变……白……你,你不想知道,厕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不想,因为基本全程观摩过了。
白濯无所谓地思忖着,嘴上相当随意地应道:“就算我回答‘想’,你会愿意老实告诉我么?”
“……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
“唔,那倒的确有点好奇呢。”
撂下一句心不在焉的调侃,他头也不回,继续冲洗角落处的顽固污渍。
“……我,我,我刚才……”
犹如风吹草叶般微弱的话音,从背后隐约飘来。
“……?”
“刚才,把、把、把……管子……水管……”
“把水管……?”
白濯花了两三秒钟,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解释卫生间变脏的原因。
关上旋钮,随手将花洒搁在一旁,他悠然转过身,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吞吞吐吐的少女:
“别着急,慢慢讲。”
“……那个,水管,插、插、插……”
“嗯,插了。然后?”
“……插……插……”
灌肠操作不当导致泄漏,寥寥数言即可简单概括的事故,似乎大幅超出了女飞贼的语文功底。
耳听她“插”了半天都插不出个名堂,白濯咂嘴叹道:
“难怪,进进出出插了十七八下,是个人都会觉得疼的。”
角度刁钻的调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呜、呜哇啊啊啊!”
相泽铃一声悲鸣,双手捂脸,弯腰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