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樱重工警务科的制式装备,从不以坚实耐用着称。
一旦碰上走私自月海联邦的重型军械,抑或专攻杀伤力的高阶异能,便只能自认倒霉。
外壳崩毁、肢体断折等等,只能算作稀松平常的小场面。
诸多动作片中喜闻乐见的,强者徒手把杂兵脑袋拧下来的操作,这支作战小队的领头者就见识过不止一次,且每一次都比荧幕上的外行演员拧得干净利落。
然而,过去的种种惨痛经历,所累积的震撼与惊怖感相加,仍不及此刻之万一。
外骨骼终究是外骨骼。头部装甲严丝合缝,以多重嵌套结构固定于颈部接口,绝不是简单地拎一拎就能摘走的。
如果用力够猛,猛到足以撕裂构成“重樱γ”的复合板材,当然能够强行扯离。
相应地,远比铁包肉衔接处脆弱的颈椎,必定会先一步上下分家。
竟有人能够在一次眨眼不到的时间内,独独卸去外骨骼的部件,完全不伤及内部的人体……
……岂止是“不伤及”。当事者甚至对自身异状一无所察,直至看见对方手中一抛一接的头盔,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简直就像,一巴掌拍碎了生鸡蛋的蛋壳,而蛋膜完整无损,连内部的液态蛋清都没晃荡半下一样!
“见鬼,是空间系的异能!”
身经百战的警界干将,第一时间做出了自认为合理的判断。没有工夫再去打什么劳什子暗号,他直接高喝出声:“快启动干扰装置!”
“啧。”
白师父无趣地咂了下嘴。
“也对。”
他没有发动所谓的“空间系异能”,仅仅用普通人散步的速度,徐徐接近手忙脚乱的警务科小队。
“以你们的五感,动作稍微麻利一点,和瞬移也没什么两样了。”
“开火!!”
一声令下,队员们整齐扣下扳机,枪口喷吐怒焰,弹链飞曳,交织出死亡的风暴————以上一切均未发生。
领队者只觉一股摧枯拉朽的巨力捶上双臂,传导至胸口。
几乎同一时刻,光线转暗,眼前一黑,硬物砸击鼻尖的酸痛狂涌而至,淹没了整片面颊,让一个大男人没出息地眼角飙泪。
来不及作出反应,来不及思考对策,他的身躯斜斜飞起,背部猛然撞上另一件,或者另外几件坚硬碦人的物事。
灌入耳鼓的风声、金属摩擦的尖利刺鸣、微不可闻的惨叫混作一团,然后迅速归寂于无。
剧烈摇晃的大脑难以承受思维的功能,带着三分惊惧,三分耻辱,还有剩下四分的懵逼与不知所以,“啪”地断了线。
……
尚在警务科队长下达射击指令之前,售楼小姐已经进入了抱头蹲防模式。
正如某只豆丁被同伴敲手刀敲多了,会产生近似巴普洛夫的狗的应激反应,久居于西十九区的重樱市民,经常面对枪口——有条子的,有敌对帮会的,也有街坊邻居的——对于何时该逃,何时该缩身减少受弹面积,都积累了相当丰富的肌肉记忆。
环手护住后脑,膝盖一弯,腰一沉,她熟稔地躲藏在柜台后,祈祷加固过的家具能够抵挡住流弹的冲击。
“轰隆!!”
伴随着一声天崩般的巨响,女子两脚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被从吊顶落下的石膏碎屑糊了满脸。
(怎怎怎么回事?!)
(房,房子塌了吗!!)
“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杂物,她顺势卧倒,一厘一毫都不敢移动,只当自己是一具尸体。
挺尸了三五秒,又觉得屋内异常安静,安静得完全不像是近距离枪战后的残局现场。
总不至于双方一照面就同归于尽了吧?
售楼小姐很困惑,又没有困惑到冒着生命危险一探究竟的地步。好在没过多久,一名男子的平稳声线打破了沉寂:“你可以不用装死了。”
她听得分明,那是某位问题很多的客人的嗓音。
“你还,还活着?”
“很明显。”
“……请……稍微等一下。”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女子认真整理了几下发型,才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后探出脑袋。
“谢谢你救……呜,啊……”
语出半截,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让她惊讶地瞪圆了瞳孔。
穿着“繁樱”文化衫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裤脚,掸去上面的灰尘。
他的另一只手闲适地撑住墙壁,准确地说,撑的不是墙,而是一张搁在墙上的,宽大的金属门板——片刻前被警务科小队崩飞的那张。
门板半嵌入墙壁,散射出蛛网状的密集裂纹。
几条歪七扭八的黑色物体,从门板背后交错伸出,活像黏在电蚊板上的蚊虫残肢。
售楼小姐面露疑色,定睛观察了一阵,随即揉了揉眼睛,表情逐渐转为骇然。
那的确是肢体。
套着外骨骼的,人类的肢体。
“……你!你……”“袭警致死”四个大字敲得女子脑门发晕,“你把他们,都、都……”
“并没有杀掉。”
看出了她的顾虑,白濯主动予以否认。“也没弄残。床上躺几天就没事了。”
“可,可,可是……”
过于无谓的语气,给人一种“错手杀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印象,委实难以让售楼小姐感到安心。
指着时不时抽搐一二的手与脚,她吞吞吐吐地道:
“都,都变得,扁、扁扁的了啊……!”
“放轻松。”白濯好言相慰,“他们的装备,比你家的墙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