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鉴赏会”的宴会大厅,足以同时容纳千人落座有余。角落处的小小变故,仅止波及了几张桌板的范围,算不上特别起眼。
但那片异样的沉寂,宛如墨汁融入清水一般,微微搅乱了和乐融融的整体情调,令西荒隆一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异样。
不,不只是沉寂。
深入敌阵的女警员,戴着兔脸面具的女子,首当其冲的宾客们,或一无所觉,或懵懂不知所以然。
而“白龙株式会社”的社长阁下,则能从空气中读出一种信号。
一种……隐约的,负面的,情绪。
缺乏具体的敌意,亦无鲜明的恶意。强以名之,或可称其为“不愉快”。
这种不愉快,他从来不陌生。
自己一件件亲手炮制的,“墨玉座”系列家具的原材料们,便少有心情愉悦的场合——就算被捅到升天的当口也一样。
可惜,再如何不悦,她们都没法造成任何值得一提的影响,顶多为主人及调教者带来更多的乐子。
而换做多年以前,在“巨根怒涛”摄影棚打工的光景,每当监制导演板起一张死马脸的时候,西荒隆一便知须谨言慎行,否则难免分分钟被踢出剧组,盒饭都没得领,只配跑去大街上喝西北风。
不幸的是,现在的情形,似乎更接近于后者。
“褐鳞”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拳。做工考究的西装下肌肉虬结,撑得布料发出一阵阵帛裂的轻响。
他有点想命令打手们掏出家伙,覆盖性地扫射一切可疑人等。
又或者,介于能给他带来不安直觉的狠角,通常不至于挨不起两三颗子弹,较为妥帖的做法,应是当机立断地拔腿撤走也没准。
脑中念头几番浮沉,他终究未将以上打算付诸实施。
有的事情,初入黑道的毛头小子能做,混迹市井的无名男优也能做。
可功成名就的社长大人、雄踞一方的黑道君王,却绝不可以因为几丝虚无缥缈的不祥感应,毛毛糙糙地露怯、失仪。
得到一些自由,便会失去另一些自由,世事皆然。
用墨镜镜片掩饰游移的目光,用凶恶的笑弧掩盖心头的压抑,西荒隆一环顾大厅,爽朗地笑道:“‘琉璃冻’的实战效果,各位已经看到了。相信大家现在都很关心它的价格问题……”
……
“……嘶……嘶……‘引线’小姐……不,十神科员……”
隐埋于耳蜗深处,持续播放了一个多小时无意义杂音的微型耳机,忽然传出了清晰的人言。
警花小姐面容一肃,抬指敲击胸口的纽扣式对讲器,示意接收到了讯号。
“很好。”耳机对面的人指示道,“各战斗小组已就位,预计在五分钟后发动总攻。请十神科员尽快接近一号嫌疑人,配合大部队行动。”
(欸欸?配合……怎么配合?)
(拿枪指着那头狗熊,大喊“不许动”吗?)
(要不要打开保险?……还是,直接冲上台踹他一脚比较合适……?)
“不必做多余的事,只需接近嫌疑人身边即可。”
仿佛感应到了菜鸟警员的迷茫,对方重复了一遍命令。“当然,越接近越好。”
半遮半掩的说辞,显然难以起到释疑的作用。
不过,战机稍纵即逝,想必也没人有工夫对一名小卒详述因由。
违背命令的想法,连一丝一毫都未曾出现在警花小姐的脑内。
整理了一下汗涔涔的衣领,她轻抬高跟鞋,以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步幅,一点点朝着舞台挪去。
没走出几米距离,闹哄哄的声浪重归耳际,掺着迷乱情欲的热息亦扑面而至。
女子微微后仰上半身,下意识地回望了抱胸倚墙的面具男一眼。
其身边数桌之人,至今仍保持着鹌鹑似的瑟缩姿态,与周围性致高昂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真想多待一会儿……)
有点费解,又有点留恋,女警员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前行。
也许是错觉。她好像看到对方侧移脸孔,向自己投注了淡淡的一瞥。
……
“‘引线’已做好准备。”
“我不瞎,看得见。”警务科的执行官阁下凝视着监控屏幕,随口应道。“引爆的方法,你们已经确定下了么?”
“目前有三项备选方案。‘引线’的中学同桌在五天前死于奸杀,犯人是受害者的前男……前男友……”
接触到上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无语眼神,随侍者顿了一顿,果断地跳转至下一项内容。
“此前失联的‘引线’生父,十神警部长,于‘异蛇’下属门店成功回收。现处于意识丧失状态,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腕关节错位。”
“唔,真够惨的。是你们的手笔?”
“疑似遭遇了监控之外的‘异蛇’异能者。随身摄录仪未拍摄到凶手的面貌。”
“……”
莫名熟悉的即视感,令执行官眼角微抽。
“……呵。所以,你们打算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插播她老爹的死讯?”
“十神警部长目前暂无生命危险。按原定计划,我们会截取医疗小组的交流频道,串入‘引线’的对讲机,在适当的时机通报抢救进度。”
“太巧了,也太蠢了。告诉我第三个方案。”
随侍者的面容平静无波,大概早已习惯了上司的作风,抑或甚是赞同对方“太蠢了”的评价。
“我们准备联络内应,制造一场突发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