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似火,靛青如泊。泊存火灭,焰难存泊。
“萍姥姥,我家孩子可就拜托你啦”
“哈哈哈,好好好……我就收她为徒,孩子,跟我去见见你的师兄吧……”
“好哒!”
那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仙与人的混血,本应超然世外的她,却选择了“人”的世界。十来岁的样子,顶着绯红色的头发,衬着一对小小的鹿角,活泼好动,充满活力。
“阿靛,出来和师妹打声招呼”
“来了”伴着一阵冰冷的声音,一位碧眼蓝发的少年(真的不是重云)手持厚厚的法典,从屋内走出。
看到烟绯,少年错愕了一下
“你好,鄙人欧阳靛,请多指教”少年微微扬起了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脸,蓝宝石般的眼眸静静打量着烟绯,弄得烟绯有些不好意思。
“嗯,呃……师兄好,我是烟绯!今天开始和你一起在萍姥姥门下学习,今后请多关照呀!”
烟绯有点担心,能不能和这个高冷的师兄融洽相处。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欧阳靛是典型的外冷内热——至少对烟绯是热的。
比如,在学习法典时,如果烟绯有不会的地方,他会很细致地为她讲解。
比如,在平日生活时,他总会主动照顾烟绯,教她一些生活上的技能。
比如,在烟绯生病时,他一直陪在她身旁,直到她康复。
但是,有时烟绯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欧阳靛会这么不求回报地呵护自己;不过,问这种问题未免有些奇怪,烟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疑问的种子一埋便是数年,烟绯也习惯了师兄对她的宠爱,直到————
某日
如往常一样,欧阳靛外出为人做法律咨询,不同的是,这天的靛,回来后一言不发——尽管平时他的话就不多,但简单的闲聊他从不拒绝,除了今天。
“靛……你怎么了?”
少年坐在窗边,静静地凝视着夜空,蓝色的眼眸映衬着星辰,伴着微微的泪水。月光潵在他的身上,明明身旁有人陪伴,但却显得格外孤独。
“绯绯……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
烟绯退出了他的房间,这一晚,他们两谁都没睡。
六月天,总是说变就变
轰鸣的雷声,阵得人脑袋生疼,电光撕裂天空,令人胆寒————是烟绯最不喜欢的雷雨天。
“靛——?靛——?欧阳靛你去哪了??”
欧阳靛不见了。
烟绯醒来,只看到了桌上放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跑遍了整栋楼,整个院子,都没看到靛的身影。
“孩子,别找了”看着烟绯焦急的身影,萍姥姥拦下了她,“欧阳靛他……回家了”
“回家?!”烟绯有些错愕,这么多年,她从未听欧阳靛提起过自己的家。这时的烟绯才意识到,明明靛是这么的了解自己,自己却对靛一无所知,而即便如此,靛也从未在意。
“姥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孩子……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向那个孩子做出的承诺”
“为什么……?”
“你要记得,有些人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因为这只会徒增一份痛苦……你与他,注定是殊途……”萍姥姥摸了摸烟绯的头,叹了口气,离开了,只留下烟绯一个人呆呆得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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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靛的离开,让烟绯意识到,他在烟绯心中的分量,远比烟绯自己想象的大的多。
法典深奥,抬头,却再无人与之探讨。
书声朗朗,细听,却少一声清脆飒爽。
武功已熟,练罢,却再无人与之切磋。
饭菜喷香,起食,却少一双竹筷木著。
烟绯经常会梦到欧阳靛,梦到他问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梦到他替自己处理最不擅长的民事纠纷,梦到两个人一起研究新颁布的法条……
每当梦醒,烟绯总会捂着被子大哭一场
她确信,自己爱上了这个少年
而她也不想反反复复去认清现实——欧阳靛已经离开他了——这宛如一把刀,深深刺在烟绯心头。
烟绯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
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去找欧阳靛问个明白
萍姥姥定是不会说出欧阳靛的家在何处,不过,凭借自己律师的人脉与手腕,烟绯很快就查到了欧阳靛的住处。
又是一个阴雨天
烟绯走的很匆忙,没有正式的告别,仅仅留下了一张纸条。
“绝云间……绝云间下的村庄……”撑着油纸伞,顶着倾盆的大雨,烟绯一刻也不敢停留,此刻,她只想早点见到靛。
道路愈发得崎岖、泥泞,猛烈的暴雨浸湿了烟绯的身体,甚至遮住前方的视线。
“啊!”一个踉跄,烟绯狠狠得摔在了地上,靛送给她的油纸伞也被摔断,洁白的皮肤沾满了污泥,不顾腿上鲜血直流的伤口,烟绯咬紧牙爬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冲动。
为了一个少年。
“马上……马上到了……两层的绿顶屋……”
一瘸一拐得走到了村子,凭着打听来的消息,寻找着一栋两层的绿顶屋,不费吹灰之力,烟绯找到了屋子——因为整个村子,可称完整的房屋屈指可数,而两层的绿顶屋在其中格外显眼。
筋疲力尽的烟绯向着屋子走去,透着打湿的头帘,烟绯隐隐看到屋檐下坐着一个熟悉的少年
少年也看到了烟绯
他愣住了
紧接着,不顾大雨,冲了过来
“烟绯……?绯绯!绯绯!!”欧阳靛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这个傻姑娘会这么执着地来找他。
“你个笨蛋!你怎么会来这里!”欧阳靛紧紧抱住烟绯,抹去她脸上的污泥,泪水从碧蓝的眼眸中涌出。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烟绯挽住靛的肩膀,放声大哭,磅礴的大雨中,二人跪在地上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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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吧”处理好烟绯身上的伤,靛熬了碗姜汤,端给了她。
“我有话问你”烟绯正襟危坐,红肿的眼睛盯着欧阳靛
“……”欧阳靛皱了皱眉,“你不会希望听到这个故事”
“你不说,我便不喝”
十一年前,欧阳靛一家,父亲、母亲、妹妹与他,生活在绝云间下的村庄
“大哥,求求你,上一次的我过一阵子一定还!!你再借我点求求你了!”
“过一阵过一阵……,欧阳信义,你每次都这么说,自从父亲去世,你就变本加厉得赌博,屡教不改,我绝不会借你钱,快走!”
男人立身呵斥,将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瘦高的人轰出了家门,撞门的声音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爸爸,为什么你要赶信义叔叔走?还这么生气……”
一个红发的女孩怯怯得站在男人身后,小声问道
“嫣儿,靛儿,过来”男人的表情舒缓了些许,招呼着孩子们坐在桌前,“赌博者,无可怜悯,他们沉溺其中,为了钱甚至可以害人性命,你们以后切不可碰赌啊……尽管他是你们亲叔叔,可是我苦劝他那么多次还不听,我实在很生气……”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切!仗着是我大哥,爹妈去世后就这么猖狂!”被轰出门的男子灰溜溜得从地上爬起,看到周围的村民,他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欧阳信义矗立在院门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两层绿顶屋。“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啊……”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村庄夜晚的宁静,被升腾的烈焰撕破。
欧阳靛的家失火了
正当村民们着急救火时,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一群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人。
欧阳信义和盗宝团
“李老大,他们家的几箱摩拉就在旁边的仓库里!”
“哈哈哈哈,好嘞!小的们,分财宝去了!”
“欧阳信义!亏你还叫信义!你为了钱居然杀了你亲哥哥一家!”愤怒的村民们抄起农具,拦住了盗宝团的去路。
“你们这帮狗东西,敢拦爷的发财路,给我上!”
盗宝团与村民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烈焰升腾、兵器碰撞、哀嚎遍野、血流成河、鸡犬四窜,残忍的盗宝团冲进无辜者的家中,杀戮孩童,侮辱妇女,抢掠财物,原本安宁祥和的村庄变成了人间炼狱,没有人再顾及救火的事,双层的绿顶屋已被烧毁了大半。
“咳咳……发生什么了……咳咳咳……”
跳动的火光中,一个浑身烟灰的少年挣扎着爬出,因为偶然的失眠,他得以有机会逃出;劫后余生并未带给欧阳靛喜悦,稍微恢复意识的他目睹了盗宝团惨无人道的行径,少年的内心宛若被千万把刀刺入,他目瞪口呆地伫在原地。
“嘎吱……嘎吱……轰!!”
双层的绿顶屋,倒了
就在不久前,那里还是被欧阳靛称为“家”的地方
而现在,那里只有框架、烈焰与灰烬
“爸爸……妈妈……嫣儿……嫣儿!!嫣儿!!”
少年的家人——父母、妹妹,在自己面前被熊熊烈焰活活吞噬
少年崩溃了
“不……不!!不要!!!”
“臭小子,你还活着啊,跟你爹妈一起见阎王去吧!”
混乱中,欧阳信义发现了欧阳靛,他拽着欧阳靛的衣领往火堆里拉。这个畜生,竟是连自己的亲侄子也甘下毒手。
“天动万象!”
霎时,天星闪烁、巨岩陨落,无数陨石精准砸向盗宝团的盗贼,将他们永远压在巨石之下。欧阳信义被一块巨石砸中,摔入大火中,绝望而痛苦的嘶吼在烈焰中响起,很快又没了声音,最终连身影也不见了。
一个身着棕色正装的英俊男子救下了欧阳靛,结束了小村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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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来后,已经在萍姥姥的家中,自那以后我便在那住下了”
欧阳靛与烟绯爬上了山坡,来到三座墓前,为他们换上了新的祭品
“中间,曾经回来修缮过房屋,不过在这座快荒废的村庄里,完整的屋子也没什么用……”
“所以……你……”
“欧阳嫣,烟绯……很像呢……她如果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高了吧”掸了掸较小墓碑上的尘土,泪水淡淡得充盈着靛眼眶。
“靛……”
“绯绯”欧阳靛拍了拍手,“知道为什么我会学习民事律法吗”
“看透了人心险恶,我想,你是想用律法维护正义吧……”
“但是,这么多年,我发现……”
他回头望了望烟绯,
“这么多年,我一直抱着一种’复仇’的心态,努力学习律法,也不过是希望借法典的力量去满足惩治恶人的欲望罢了。”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只会借着所谓’正义’去满足私欲的无能小人。”
“才没有!”烟绯挽住了靛的臂膀,“即便如此,可你确确实实帮助了他们,他们……”
“那不过是因为欲望满足而露出的表情而已。”牵起烟绯的手,靛淡淡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烟绯红着脸,小声说道,“……离开我……”
“绯绯,你和我不同。你学习律法,纯粹是为了捍卫契约的公平,维护璃月的和谐稳定,这才是律法设立的初衷。那日,我没有处理好一起纠纷,当事人的责难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靛抱住了烟绯,将她拥入怀里。
“我的动机并不正当,有愧于姥姥的教导,我也不应让我的作为带坏你,而且……”
“而且什么?”
“……我爱上了你”
“……”
烟绯的脸红得发烫,埋在靛的胸口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这注定是个错误”
欧阳靛的声音渐渐颤抖
“你是仙,我是人,你定然会见证我的凋零与离去……”
“我不希望自己带给爱人痛苦,以及无止境的怀念悲伤。”
“……”烟绯的内心一颤,愣愣地盯着欧阳靛,蓝宝石般的眼眸倒映着烟绯的身影,却又没有她的影子。
她真的好难过
此时,倚在爱人的怀里,却又仿佛离他十万八千里。
是啊……直到现在,父亲也会时常提起母亲呢。烟绯想道。
二人无声得啜泣着。
“这、这样啊……”烟绯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靛的臂膀,“有点遗憾呢……”
“靛……”烟绯抹了抹眼泪,“以后……每年的逐月节,咱们能不能在这里见一面?”
欧阳靛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这是契约,不许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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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曾经有两个著名的法律专家,一位叫烟绯,另一位叫欧阳靛。烟绯精通各项律法,唯独不擅民事纠纷,而欧阳靛则是这方面的专家。
有人说他们师出同门,也有人说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但他们彼此都只说,这是谬言。
不过,每年逐月节,人们都会看到他们出现在绝云间的山中。
很长时间,红发女孩的样貌未再改变,而青年逐渐长大,老去。
“今年,你来晚了一些啊”
“我都一把年纪了,爬不动山喽……咳咳咳……”满腹经纶的学者捋了捋白发,尽管年近古稀,但皱纹遮不住俊郎的面庞
“哈哈哈哈,您老可得保重好身体啊”女孩调皮得戳了戳学者苍老的面颊。
“小丫头,答应我一件事”
“嗯?”
“听说你和你爹,签了个契约是吧,说要每天快快乐乐地活着”
“对啊,怎么了?”
“和我也签一个”
“啊?”
“让你签你就签,咳咳咳……”
烟绯签下了那份契约,但她并没有仔细看上面的内容,她只觉得,欧阳靛会不会老糊涂了。
第二年的逐月节,烟绯发现,山头多了个墓碑
欧阳靛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默默地烧着纸钱,烟绯并没有太难过,这几年里,她一直做着心理准备。
“烟绯小姐……”一个老者走近她身旁
“胡堂主?您怎么……”
“这是欧阳先生生前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您也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让您……”
“毕竟他终身未娶,没有家人啊……”
“……这样吗”
“好了……老朽的东西带到了,要回家带孙女喽……”
“您有孙女?第一次知晓啊……”
“是呀,她叫胡桃,很淘气的小丫头,有空您上我们这坐坐,她小小年纪,打油诗的功夫倒厉害呢”
“好呀,我也想看看未来堂主的庐山真面目呢”
送别了堂主,烟绯静静得打量着泛黄的契约
前面的内容,与自己和父亲签的那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最后加了一条。
“忘掉我,然后爱上别人”
璃月港曾经有两个著名的法律专家,一位叫烟绯,另一位叫欧阳靛。烟绯精通各项律法,唯独不擅民事纠纷。
直到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