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感恩节,貌似今年就在今天。
飞雪初降,夤夜的灯光与白的背景相容,无半分违和。
我走过一家自助厨房,却看到门口,熟悉的一位灰发少年正拍打着掉在身上的雪。
“江也?”
“啊,秦警官!”江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容。身为学生兼电竞主播,他倒是没有手忙脚乱,两头都照顾的还不错。
“别紧张,现在是晚上,我只是一位路过的。你这里是?”
“是新开的一家自助厨房,我们打算在这里过感恩节,”银白色的男子探出门口,将我们招呼进来,“好久不见,秦警官。”“好久不见,陆老师。我记得,这里离你的诊所并不远,对吧?”
“确实,所以是我提议大家来的,不过还少两位。”陆倾泽,一位心理咨询师,在附近有自己的心理诊所,生意据说有时忙不过来。
“抱歉,晚点了半个小时。”门口快步走入一位尚未换下制服的舰长,脱下制服帽后他才注意到我:“秦警官?你怎么在?”“只是路过,陆老师就把我邀进去了。”白矢舰长,至少看起来是比其他两位靠谱一点的船长。
“但只有三个灶台,秦警官您?”江也有些慌张地在灶台与我之间扫视。“秦警官,应该还没吃晚饭对吧?人也齐了,这样量也刚好。”陆倾泽一脸温和的笑,眼中深处却有忧伤划过。
“我这样空手而来,或许不妥?”“那,秦警官想和谁一起做饭?”
我转头扫视灶台上的菜与姓名。陆老师的红莓苔子果酱配热红酒,确实是上流之品,我倒也不会这道,就拜托他了;白矢舰长的烤火鸡,他虽常在海上漂泊,但似乎非缺乏经验之辈;江也的奶油南瓜派,貌似……这小子会做南瓜派吗?
“就和江也吧。”
江也假装咳嗽两声,舒缓地歇了口气,抱起桌上南瓜悄悄比划着YES。小动作可全被我尽收眼底啊,小子。
“做派时间要蛮久的,你需不需要先垫点?”我换上厨师围裙,拉起袖口,却看到江也在背着我拿手机搜索“南瓜派食谱”。
“啊不用秦警官,那个,我看看,南瓜和……”“不会做就直说。”
少年尴尬地挠着脑后,将显示食谱的手机递给我。
我将手机按在支架上,抄起菜刀,“江也你去和面,我这边切南瓜。”“好。”
砧板上的南瓜已经被切成小块,被我整齐排列在摆盘中。
江也还在认真的和面,正拿起保鲜膜准备冷藏。
我拿起江也的手机,准备翻到下一页食谱,却不小心划到聊天群的app上。
聊天组:四人小分队(3)。
陆倾泽:诊所附近新开了家自助厨房,要不要一起过感恩节?
江也:可!
白矢:半小时抵港后可以。
(自助厨房要自己做饭的吧,我不会做饭。)
陆倾泽:我会。
白矢:我会。
江也:我会。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倾泽:(坐标定位)
眼见江也把面团放进冰箱,我默不作声将手机划回食谱的页面。没想到我居然还脑补的挺多,但这三人的“我会”怎么一股争宠的感觉?
算了,先做南瓜派。
江也拉开橱柜,拿出削皮器,捏住南瓜两端就打算开削。这孩子……唉。
“南瓜皮很坚硬,你这样可能只削出来一堆皮。”等他削完一个所剩无几的南瓜后,我慢悠悠地开口。
江也急忙捂住面前大片的果皮,面色涨红。“不如先蒸一会,等软下来再说。”“对哦!”他三两步端来蒸笼,我帮忙摆好南瓜块。
蒸锅的热气逐渐弥散,一层薄雾覆盖着锅盖,隔绝内与外的视线。
看时间还要一会,江也拉过凳子,掏出游戏机,打开一款我没见过的游戏。年轻人,果然还是爱玩啊。虽然是双人模式,但这小子沉浸在其中相当自在,即使没有第二个人帮他。
时间尚有,我转头看看隔壁灶台的情况。
陆倾泽正将搅拌好的一半果酱倒出来,与他亲手打的另一半果酱混合在一起。
莓果本身是冰镇后取出,搅拌的细腻与手打的颗粒结合起来,倒别有一番感觉。
“两种不同的口感交缠在一起才会迷人,”陆倾泽见我在探视他那边,微笑着说道,同时在准备水果和香料,“人……也是。”
“那为什么,是这种红莓苔子果酱?”我问道。“……她,爱吃这种。”陆倾泽的动作略停顿了一下。“我想,她一定会一边尝着果酱,一边喝着那边的热巧克力,一边惊喜地说好吃吧。”我转头指了指餐桌上,无人动过尚还饱满的热巧克力。
“谢谢。”陆倾泽似乎是苦笑着答谢,取下一口雪平锅架在火上。
另一边,白矢已把火鸡的雏形做好,煎锅内的各类蔬菜也已七八分熟,现在他正在把火鸡取出来,以便摆盘后再送进烤炉。案板上各类蔬菜都有挑选,唯有洋葱那类未动分毫。
送入烤炉后,他的任务其实就完成了,现在看起来,他打算去客厅,我记得那里有个抽屉装满了电影磁带来着?
蒸锅的南瓜已好,我让江也取出面团,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还好,这次没有烫伤。上次做南瓜派烫到手,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说没烫伤?这是冰袋,捂好了,我去把面团取出来。)
熟悉的少女关切的话语,依稀在耳畔回响。
这是?我什么时候成了爱回忆的人了?罢了,先剜南瓜肉吧。
江也将面团擀成薄片,摊入模具戳出小洞,一会就从这里倒入南瓜泥。将南瓜按压成泥后,我们将它摊入面饼,送入烤箱,接下来把奶油打好就行。
窗外雪已停下,但推开窗,北风依旧凛冽。
江也继续在玩没打通的游戏;陆倾泽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他锅里的果香与酒香正在弥漫,一如锅内暗沉的深红;客厅的白矢向来坐姿端正,但此刻他却对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吊坠发呆。
两声烤箱提示音响起,白矢起身离开客厅,只有剧终的电视有“Serendipity”的字样闪过。
陆倾泽将红酒流入装点好的高脚杯,白矢端出烤火鸡,江也在南瓜派上挤出一个简笔小绵羊。
或许吧,我不应该来这里打扰他们,这毕竟是他们“四人小分队”的感恩节。
餐桌的刀叉摆放整齐,烛台被江也点燃,白矢将火鸡摆在正中。
排好五把椅子,我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以之后还有工作为由婉拒了陆倾泽的热红酒。
陆倾泽倒满三杯热红酒,摆在他、白矢、她的座位前。
“怎么没我的?”江也左顾右看,这孩子好像还没成年。
“未成年禁止饮酒。”陆倾泽有些得意。
“就差两个月了!”江也的声音透出一点委屈。
“差一天也不行。”没想到老实人船长也有拿人打趣的一天。
江也止不住的垂头丧气,我感叹地递过去一杯果汁算作补偿。
“餐前有什么感谢的?”陆倾泽系好餐巾。
“感谢我们成为游戏的赢家。”江也气消了几分在喝果汁。
“感谢平安而归。”白矢举起酒杯。
(感谢,遇见了你们——)
他们三人相视不言,对现场,那无人的空位一敬:“感谢,我们遇见了你。”
她已无法再相伴,但她一直与他们同行。
烛光融融,这顿并不完美的感恩节晚餐,对他们来说却充满回忆。[newpage]
不过果然,这是他们的回忆,我在这里是多余的。
手机铃声响起,我和他们说声抱歉,转身接起电话。挂了电话,我不得不向他们再次抱歉,离开这家自助厨房直奔公安局而去。
“请您不要着急,仔细想想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公安局里,小郑在耐心疏导因为急忙赶来报案而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年。“呼,呼……是这样的。”少年总算勉强镇定下来,做起案件简述。
原本我并不负责这类案件,但少年接下来的话语吸引了我:“失踪者叫沈觅杳,生于二零零二年的七月二十五日,是个大学生,身高一米五五左右,失踪地点在本市XX公寓……”
沈觅杳?我记得是那个《千变万化大侦探》的线上第三?那这个金发少年就是线上第一秦遥先?
“……从附近的监控路口看,并没有看到任何‘身穿睡衣没有穿鞋的少女’,孩子,我们理解你急迫的心,但至少请提供比较准确的……”“不是警察大叔,请听我说!”秦遥先的声音不仅急切,还带有几分哭腔。
“……当时我害怕我的告白会把她逼得太急,所以我才想下楼先去买点她平常爱吃的甜点,但我回来时,我们两个人的房门都是大开的,我都找过了,她什么衣服都没换过,也真的没有穿鞋,我不知道她是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这孩子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似乎听懂了大概。恐怕,这孩子在下楼前的那句“离开”吓到了那姑娘,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出来,就只是想找到他。
怎么关键时刻这么心大啊!
我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进到工作位上换好警服,正准备再整理一下手上的案件,却被小王叫了过去。电脑上是少年刚才报出来的公寓,四周屏幕是公寓附近的路口监控。
在少年下楼去买甜点的时间里,有一辆灰色六人座的轿车在两个监控前后出现,中间则是公寓的地下停车库出入口,当地老板经核查偷工减料没装监控,甚至照明系统只有一半,我们的人已经去拘传他了。
问题在于那车的牌照。
和带走苏言的那辆白色面包车有相同的牌照。
这是巧合,现在这辆轿车才是牌照的真正主人?还是说,这辆轿车的牌照也是虚构,可为什么是相同的内容?
在我苦思之时,去现场勘探的警员传来一张遗留在房间内的,沈觅杳手机里发现的照片。
流血的朱红之眼,我在四年前月冕的案件中见过这个。
这不可能是巧合!
车在一处废弃停车场内被发现,由可还原的行车记录仪显示,全身包裹的嫌疑人在这里停车后,拉着一个大型行李箱离开;行李箱在南方边境的小镇中发现,内部掉落毛发确认是沈觅杳的。
借此,此案被定性为绑架案件,并入我所在的专案组联合审查。
又连续工作一夜,我们初步跟踪到,嫌疑人已经离开本省向南方出行,虽然立刻采取行动核查设卡,但暂时一无所获。
太阳升起,雪在升华,而我被下属们劝回去,要我休息好再回来。
“秦队,你也要把自己照顾好,不然她回来会凶我们的。”小郑把我推出门口时这么说道。
回到住处,解下制服,我习惯性地来到餐桌旁,却只能盯着空荡的桌面出神。
(你回来啦,大、前、辈,早饭已经做好了,午饭的便当就在微波炉里,记得到时候再热一下。)
“我回来了,小学妹。”没有回应。
平常,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对话中展开新一天的生活,我从岗上回来,她正要去上课。
但现在,已空无一人。
平躺床上但睡不着,我左思右想,打开抽屉,抽出一份文件。
这是在MD国的学弟,在两个多月前的那次行动结束后,趁无人注意发给我的,虽然这违反保密条例。
【组织】为什么能这么多年逍遥法外?为什么甚至有国外势力参与其中?
警队总是在狼人杀结束后才能完全介入调查,即使是当年苏言他们的校园案,最后帮到苏言的也是刘涛那孩子,我只是最后把她们拉上来而已。
利用半封闭的环境作案,利用“秘密”威胁或直接切断与外界的联络方式,直到校园案我们才开始知晓【组织】的存在,去年的旅馆案后我们才确认【组织】的性质;
不仅是在我国,去年初在M国的“亡灵复仇”案,F国的越狱案,H国医院的案件,虽然对外宣称是煤气泄漏、电网事故和新冠蔓延,但事实上都有【组织】成员作为主导;
在国际刑警将FIB的情报通告各国时,我总算证实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元凶】,前辈们,包括组长,都是被这个男人以惨无人道的手段杀害,苏言下落不明、初临在案件中受到重创、沉溪的死、之前那个沈觅杳的失踪,都是【元凶】亲自出手的结果,但我们找不到证据。
虽然以上案件现在都归属对【组织】系列案件专案组,但我们充其量只能证明这些案件和【组织】相关,无法证明【元凶】到底是谁,他和【组织】是怎么组织维持关系的,【组织】如何吸引成员、如何谋划【狼人杀】,而即使【组织】内成员被我们成功逮捕定罪,像程思、徐照辰那种突兀逃脱外,其余成员无不被发现已死亡,按照现场只能定位为自杀或者意外。
四年时间无法侦破案件,中央部的首长已经亲自坐镇此案,上面的局长、导员等也被彻底换了一边,警方在本市的信誉度已是前所未有的低,之前几位领导就在群众忍无可忍的游行下“自愿”退休。
即使在国内,今年初在这方面的舆论也已经分化为严惩【组织】和支持【组织】的两个派别,只要我打开什么音斗、软微、互知、红书、吧,充斥屏幕的除了新冠,占第二的就是这种没有结果的争论,而那个时间支持【组织】的占压倒性多数。在我掌握的情报里,已经有部分地区出现模仿作案,而他们“制裁罪恶”的口号,让政法系统的人公共露面时不得不以“新冠”为由戴口罩,但铺天盖地的网暴还是随之而来。
据现在的局长说,他上大学时的老师,其他省的一位模范法官,就因为审判了一位【组织】成员,被人杀死在地下车库,杀人者还是个孩子,被捕时还叫嚷着“她没资格审判神”这种话。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好在这类犯罪让大众看透了【组织】践踏秩序的真实面目,在一年的时间里,国家和D成功扭转舆论方向。在我国,【组织】被定义为黑社会性质的恐怖主义组织,但有关“是否需要‘城市之光’”这种辩题仍流行于世,恐怕这种问题是得不出精确解的。
而在国外,【组织】经手后,无论是逃脱十几年的恶劣强奸犯,还是大发国难财的高官厚禄,小到肆意家暴亲人的禽兽,大到被多年通缉的连环杀人犯,据【组织】所言都会在“游戏”里得到应有的审判。某些组织顶着【组织】名头行事,但接下来最迟一周后该组织就会被覆灭,由此【组织】的威信在这些国家日复一日攀升,甚至发生过民众抢夺被捕的【组织】成员,最终使其逃生的事件。
部分国家的民众选出不承认【组织】是犯罪组织的政府,而有些国家甚至出现将【组织】敬为神明的邪教集团,这些地区中那些将无辜人民公开“审判”的惨剧数不胜数。
说到底,【组织】讲究“法外制裁”,而法律注定有其局限性和滞后性,这就意味着【组织】这类在官方之外“为不公发声”的存在将会长久性的存在,但没有法律约束的他们终将异化成发泄恶意的怪胎,人类就是在不断剪除怪胎的道路上前进。
他们自以为在执行【正义】但这绝不是人民的正义,我也绝不会认同这种正义。
有些浮想联翩了,我重新拾起不知不觉掉落到床上的文件。
【组织】能成为国际犯罪组织,连世界上最强大的M国首领的顾问也会被渗透,这证明这是官匪合谋的大蜘蛛网,而这群蜘蛛妄想包裹世上每一个人,做梦!
在对前XX监狱第一区监狱长的审查中,我们得知,【组织】也渗透了我国的高层,目前中央正在全力监察,接连揪出几个“从未”的老虎。
但鼹鼠不可能就此除尽,毕竟年初的舆论风波也是他们在作祟,现在这招没用了他们必会在下黑手,尤其针对我们这种【狼人杀】的见证者和幸存者。
何况,【元凶】对【组织】有什么样的影响,还是完全的未知数。
于此,我和学弟学妹展开了违背纪律的秘密合作,他们的部队现在就在MD国维和作战,我作为系列案件的主要负责人留在国内。
MD国,苏言可能就在MD国,而且邮轮案也是结束于MD国。
学弟借机传回的,关于邮轮案结案的第一份报告。
相比我在国内获取的情报,学弟那边有一处存在略微不同。
“……死者死因为胸部所受7.62mm狙击,由尸检胸骨与三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心脏与部分肺部在遭受狙击后破裂,死者被狙击后失血过多,多功能器官均有不同程度衰竭……”
“……死者曾五次停搏,脑部由缺氧已遭受不可逆损伤,死亡时间于【数据删除】,在被狙击两天五小时四十二分钟三十秒后……”
“……死者……曾遭受不同程度的暴力打击,从四肢及躯壳部位均有不同程度受打击后的淤青……”
“……在【数据删除】有发现撕裂痕迹,经尸检在死者【数据删除】内发现男性【数据删除】残留、女性【数据删除】残留,判断死者在死前曾遭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侵犯……”
“【在死者体内检测到T022140,已确认与其直系亲属(数据删除)在一年前所检测的T022140是同一子类,暂命名为T022140-3;由于死者已死,对T022140实验需持续在(数据删除)体内进行;介于暂无进展,建议可以让(数据删除)出院,容待后观。】”
这就是唯一的不同之处。
T022140,本身是在十年前左右出现的新型毒品,被警方通缉并驱逐,但在几年前对《破冰行动》原型的围剿中由发现同类毒品存在痕迹,这种毒品据说在外网中销量颇高,但因为较容易致死而维持在毒品圈前十的地位;
在三年前,警方在一起扫黄打非案件中意外缴获T022140,但其物理性质与作用和前分类略有不同,故将前标为1,后标为2;T022140-2在成人市场中同样因为高效与易致死,排在第十五左右,暗网上其厂家曾宣称两年后推出强化版,即现在所说3;
3的第一次发现,是在一年前的旅馆案。
罪犯严格,在某天夜里,在某人借力下逃脱了制裁。那人用T022140-3迷倒了受害者夏初临,再把她交给严格,之后严格……就侵犯了她。
我们接到报警赶来时,严格已被控制,但夏初临已经停搏,差点猝死。
之后,我们在她的房间内搜得那人交给严格的容器,对容器内残留液体与救回来的夏初临抽血分析,确认出现新型T022140个体,定义为3。
现在,3再次出现在她妹妹的体内,这不可能只是巧合。交给受害者家属的报告没有那段话,我想不仅是为了保密,也是为了照顾她的一家的情绪吧。
但接连在两起【狼人杀】案件中发现T022140,还是在一对姐妹体内发现,我认为这至少证明,T022140与【组织】有关。
但问题在于,专案组接到的MD国警方报告里,也是没有这句话的版本。这就证明,有人不想让我们侦察那药。
虽然此前我们并没有对T022140有过多检查,但好在对两案并案后,有同志发现报告缺陷与药的存在,建议对此展开方向。
这一查,我们就势掀起一个贩毒集团,而贩毒集团与【组织】交易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林琪贞。
发起对他的通缉令后,我才发现,他和那位摄影师池映天来自同一家孤儿院,孤儿院员工宿舍已在数年前毁于纵火,主谋池映天当时是未成年人,被判六年有期徒刑两年缓刑。这么看来旅馆那会儿他刚结束刑期没多久?
一方面警方开始侦察孤儿院的过往,一方面我私下找过与他关系最好的林宇和夏初临,但他们说自两个多月前,池映天就人间蒸发了,现在也在失踪案上。
也就是说,池映天有鬼?但不可能,他还冒着生命危险从杀人犯里保护过夏初临。
这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两个月以来,对林琪贞的侦察总算从根本上动摇了【组织】,我们顺藤摸瓜端掉了大量据点,并逮捕数位【组织】的骨干成员。
我将文件重新放回抽屉并上锁,倒在床上重新入睡。思维不断发散,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果然,不能太过熬夜……
[newpage]
“你确认是她?”我与学弟在进行隐秘通话。
“千真万确,DNA的确认结果已经出了,就是本人。”学弟在另一头。
在几天前对一处战后废墟村的安抚工作中,他们意外找到了之前在本市失踪的少女沈觅杳。
现在是十二月六日,按流程她应该已经在大使馆安排的飞机上了。
还有一个小时她会回来,然后会被送到医院,确认无碍与无疫情后才会出院,大概还要两周的时间。
我们需要做的,是采集她这段时间失踪时的证词,以确认她经历了什么,还有【组织】的干涉程度。
学弟那里有一点我比较在意。
发现她的地点是在一处地下室,堆积了成群的死尸蚊虫,在被绑在立住的女性中只有她活了下来。
能活下来本身可以说是人的意志,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在那里?如果那个村庄未曾遭到战火,那她会在那里有什么恐怖的遭遇?
或许会和传闻中的一样,东南亚总有些“窑子”干着禽兽的勾当,她应该也是沦落到其中之一。但,学弟那边对她的发现,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不过最主要的是,人回来就好。
我赶到医院,待沈觅杳的情况安定下来后开始初步的采证工作。防疫考虑,她暂时处在隔离病房,我和她隔着观察玻璃交谈。
眼前的橘红发色少女身形瘦削不堪,即便是病号服也显得宽大无比;苍白无血的病态皮肤,显而易见的疲惫与畏惧写在脸上,幸运的是少女眼中尚有光芒。毕竟,她回来了。
据她所说,当秦遥先突兀离开时,她确实以为他走了,这才不顾一切地冲入秦遥先住处找人,又因为等待电梯时间过长干脆下楼梯去追人。
在一层的楼梯口,她刚出门就被人用电击棒击晕。
中途曾一度醒来,意识朦胧时发觉自己似乎在直升飞机上,身边人被一个全身包裹的雇佣兵丢出舱外,再后被发现清醒又被打了一针麻醉。
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学弟他们发现的村落中,只是当时那里尚无战火。
村落似乎是一处当地武装的据点,他们与之前被我们打击的贩毒集团有关联,在替那个集团生产毒品,介于证据不足无法确认是否是T系产品。
而被掳来的少女,从沈觅杳的话语中推断,似乎就是为了服务村中武装分子。
她们被要求学会各种基本功,如何走路、微笑、说话、饮食,稍不合“标准”轻则一顿毒打,重则被当成失败品丢到黑市;
她们每天都会被注射药物,神经类药物、幻觉类,还有理所当然的媚药,是为了让她们在“服务”时能展现出最美好的状态;
因为主要目的是服务,她们也被要求学会并熟练各种技巧,甚至还有直接把刚回村的武装分子请来的“实战课”……
我本意并不想让她重新回忆那场惨剧,所以主动打断了这次的采证。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她们被绑起来是因为两方当地武装火拼,她们所在的是失败方,从而被关起来,其他少女都因为坚持不住而死,沈觅杳在撑不住时幸运的被学弟他们发现了。
似乎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我的直觉太敏感了?
我结束了采证,少女登时就倒在病榻上,她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病房门外,秦遥先见我出来,连忙迎上来问。
“放心,她没有大碍。”我安慰了少年,后者勉强松了口气。
少年略显迟疑的踏入病房,见少女已入梦乡,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遥先擦着头上的冷汗,稍微放心的离去。
我低头浏览一遍笔录,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有她的消息。
[newpage]
两月的时间里,我们和学弟那边再没有新的信息,不过学妹那边却有了新的信息。
她的部队在执行任务时,曾有一人突然闯入基地雷达范围,警告无效后被授权击毙,经检测此人衣物有摩斯电码,描绘的是一处地点的经纬坐标,就在MD国。
这只可能是陷阱,但学妹那边的上级判断允许她的部队去侦察,临行前她把坐标传给了学弟和我。
身在国内,我只能希望学妹会平安无事。
又是下雪日,我在下班后漫步街上,街上一片祥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说起来,自从调到这里后,我还没回过月冕,要不要趁着春节回去一趟?
虽然,也没什么人会陪我回去,我也不知道回去该干嘛。
书店内,我顺手准备拿起一本书,却与另一只手不期相撞。
“您是,秦警官?”青年有些举棋不定地发问。
我想了想他是谁,“……是闻非先生?”“是我。”
原来是他,《千变万化大侦探》的第二名。
我拿起的这本书是他一周前的新作,作为新兴作家,他现在的人气如火箭般飞升。书中空前加入了部分恋爱元素,销量大涨,闻非借此也转型成功,打破了不会写言情系的传闻。
我们就这本书的新内容探讨了一会,闻非请我进了不远处的咖啡厅,我们再次探讨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起来,闻非,你是怎么做到,把恋爱元素写得如此恰到好处,尤其是男女主前期那种,相互暗恋却爱而不得的那种苦闷?”我指着书中的恋爱元素。
闻非愣了一下,摘下眼镜低头擦拭着镜片,我看不到他现有的神情。
“或许……是因为学妹失踪的那段日子吧。”
“和苏眠在一起时,这意味着工作、出差;和学妹在一起时,我就不想继续工作,继续学习,只是想陪着学妹。”
“人会因为苯基乙胺想和爱人在一起,我也总是想和学妹在一起,尤其是在有负面情绪时,好像她在身边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一个木讷无趣的人,但学妹总是不厌其烦地靠近我,理解我,安慰我。”
“但当学妹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我才彻底明白,我的生活离不开学妹,我甚至无法想象没有她的一分一秒。”
“我对学妹的感情应该被归结为喜欢,但,学妹和遥先,才是能真正照见彼此灵魂的人。”
“当学妹回来的那一刻,遥先眼中的惊喜与后怕,学妹眼中的释然与满足,我都尽收眼底。”
“苏眠说我应该把精力分一点在情感上,但我想,学妹和遥先在一起才会真正幸福。毕竟,崇拜是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
“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会祝福他们。”
闻非闭眼重新戴上眼镜,但我还是捕捉到他眼角的一滴泪光。
我,该说什么安慰他?
但我的手机却在此时振动起来,我无奈地和闻非道歉,离开了咖啡馆。谁让我是人民警察呢?
“你说什么?!”“秦队,对沈觅杳小姐的这几次血液检测结果确认无误。存在T022140-1。”
T1是毒品,也就是说,她在MD时被注射过毒品!
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她肯定出现过戒断反应,可对这几次《千变万化大侦探》的线下剧本杀录像研究,这丫头从来没有变现过什么不同,是一如既往的表现活跃啊?
表现活跃?
沈觅杳作为走读的大学生,每日在离校回公寓前确实有自由时间,这学期她的课业并不重,在我们的排查下,确实发现了蛛丝马迹。
接到缉毒科同志们的信息,沈觅杳和秦遥先还住在原来的公寓没有变过。
现在是深夜,或许他们都睡下了,但抱歉了。
我带着专案组的同志们抵达沈觅杳的房间,敲门,先开门的却是对面的秦遥先。
“秦警官?你们这是?”“这是搜查令,我们要搜查沈觅杳的房间,抱歉了。”“唉?喵喵的房子?”秦遥先一脸问号的样子,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秦警官?几位警官这是?”沈觅杳穿着睡衣开门,一脸倦怠,看来被我们吵醒了。
“抱歉,这是搜查令。”“哎?不是,为什么会有搜查令?”
两个警员一左一右拦住沈觅杳,其他同志和缉毒科的同志鱼贯而入开始搜查。
这孩子的家里,医药箱中有完好的针筒数只。她辩解说这是医院要求的,确实医院有要求她备上针筒;
存在精神镇定作用的美沙酮,这是医院当时为疏导她的心理问题开的药方,但剩余量不符合医院指导耗量。
虽然她自己在剧本杀是搜证大师,但在警察面前,那点功力还是不够看的。
我们找到了她藏起来的一个针筒,内里有微量黑色液体。
“觅杳,你……”秦遥先也明白了到底发生什么,脸色惨白地瞪着沈觅杳。
“我,我……”被带上手铐的沈觅杳涨红了脸,无助的想要辩驳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不对,她的身体在颤抖,这是毒瘾发作了?
“喵喵,觅杳,你怎么了?!”秦遥先同样发现了不对劲,沈觅杳浑身颤抖起来,口齿不清地说自己冷,身体蜷缩起来。
我们紧急带走了沈觅杳,缉毒科的同志联络好医院和戒毒所。
回到公安局,我只有一种无力感沉在心头。
T1毒品难以监测,至少也要连续六周的持续血液检测才能发现不同之处,而且此物还会永久性影响使用者的神经系统,下到神经末梢上到大脑皮层。表现起来,就是吸毒者在不发作毒瘾时,人物性格会逐渐变化,但除此以外难以观测出异样。
沈觅杳遭遇这种事态,性情大变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不是检测发现异样,谁能知道她已经堕入深渊?
这孩子变成受害者不是她的错,恐怕在MD她就被注入了T1,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一个花季少女的一生?
就算我们是警察,可我依旧只能坐看事件发生,阻止不了,影响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回到家,我苦恼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打开电视吸引注意力。
(别苦恼了,大前辈。已发生的悲剧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阻止下一场悲剧的发生啊,这是当时你教导我的。有我陪着你,没关系的。)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这么鼓励我的,就像当年我安慰她时一样。
可是,我连你也没保护好,苏言……
“……B分队于【数据删除】失踪的信息,目前已引发多国关注,当地维和部队总指挥表示,一个也不会少,一定会把他们救回来的;”
“M国国防部长表示,对MD国当地武装公然进攻维和部队B分队的事件表示遗憾,并指责Z国暗中资助MD国当地武装;一小时后M国灰宫发表声明已撤职该国防部长,并向失踪的全体B分队维和战士表达深痛哀悼;”
“我国国防部长就此事发表声明,勿谓言之不预也,奉劝当地武装,虽远必诛,向我国驻维和部队B分队全体致敬……”
新闻里满是这件事作为头条,毕竟谁敢吃了豹子胆公然袭击常任理事国之一的维和部队。
那是学妹的部队。她出事了!
我连忙联络学弟。
“他们会回来的,学长,相信她。”学弟的声音虽然饱受磨难但仍然坚定,“她不会出事的。”
“学弟,我记得……你们……”如果我所及不差,等这次维和任务完成回国,他们就会向上级提交结婚报告……
“别担心我们。要结束一切,打倒【组织】才是第一位的。我们会成功的,带着苏言、沉溪的份一起。”
学弟挂断了通讯,远在国内,我能做到的也只有祝他们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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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学弟那边还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沈觅杳在审讯中爆出一份情报,她曾经在MD见过苏言。
苏言还活着!
我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带着专案组日以继夜,最终成功在一处废弃工厂内逮捕了林琪贞。
“你被捕了,林琪贞。”我们冲进所谓的“酒店”,却只有林琪贞一个人稳坐在吧台上,手里似乎还在擦拭一个高脚酒杯。
两名警员试图上前拿下这位【组织】Z国总负责人,但林琪贞的身体却在一碰之后向后倒去,酒杯应声倒地碎裂。
他被【元凶】灭口了。
线索中断,其余【组织】分部也已经人去楼空,似乎他们已经彻底转移成功,我们再没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我还在公安局里和专案组的同志们分析我们现在所得到的全部线索与情报,却看到监察委与纪委的人进来。
“秦方警官,您涉嫌严重违纪问题,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什么情况?
配枪被上交,警衔被撤下,我被自己人扭头送进看守所。
罪名,涉嫌组建【组织】的组织黑社会罪,以及泄露机密的渎职罪。
在看守所的牢笼里,我不由得仔细分析【组织】诬陷我的理由。
【组织】将林琪贞之死,以及十年前组长他们的死都扣在我身上,说我“为建立组织不惜杀害警察干部,在组建后也对异己者动手”,这证明【组织】内部有异己者,可能十年前的案件也是【组织】内的两派内斗的结果;
【组织】这几年的制裁者都以青少年为主,这是因为青少年三观尚不健全,极容易被诱导,而【组织】能轻易接触这种青少年,或许【元凶】本身也是因为青少年时期受过打击,才引发的犯罪心理?
【组织】在Z国的底下势力应该在先前的打击中无所残留,之所以要像这样将我打倒,恐怕是警方已经追查到核心,这是困兽之斗,也可能是【组织】的国内盟友势力害怕自己会被连带揪出来,先行倒打一耙让【组织】得以喘息;
我刚得到的信息说,学弟的部队在不久前也全体失踪,MD国军方和维和部队总部声称是学弟的部队攻击了学妹的部队,对学弟的部队下了全球通缉令。学弟不可能攻击学妹,最大的疑点,果然就是突然给学妹的部队提供坐标的那个人,他是谁?谁让他来的?那份坐标里到底有什么?
学弟和学妹恐怕已经遇难了,但并没有声称死亡而是发布通缉,就是说他们的部队里还有触及真相的幸存者。但愿他能活下去。
另一方面,沈觅杳说她在那个村落见过苏言,仔细一想还是太过于刻意了,为什么苏言会在那里?苏言怎么逃走的?苏言逃走后为什么就会爆发冲突?恐怕,沈觅杳能活下去倒是在【元凶】意料之外,但祂也给她注入了毒品,两手准备做的不错,发现她吸毒后警方拒绝采纳沈觅杳的证词。这孩子应该不会骗人,但那个村落到底发生过什么?
“有人来探望你。”这种时候,恐怕外面铺天盖地宣传我是所谓的蛀虫了,还有谁会探望我?
“是你?!”
“秦警官,我相信你是无罪的。我们,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