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里,两道黑衣身影再次从被封了的吕府老宅飞出,沿途跃过无数高楼屋檐,直朝着燕京西林门的齐王府奔去。
齐王萧坦乃当今天子幼弟,自小骄横跋扈,年少时便有当街打杀近侍的传闻,恶名不逊其兄宁王萧度,然则这齐王母妃娘家白氏却是出身不凡,其兄白崇山乃是桂州三十六山的山主,麾下二十万山民雄踞一方,更有威震天下的神兵虎豹骑坐镇,左右近邻莫不敢欺,故而这齐王虽非嫡子,但在这次立储风波里有着一席之地。
“这齐王府的把守倒是缜密得很!”齐王府近处的屋檐顶上,琴无缺微微探出头来观察一阵,微微摇头道:“这里不比刑部,此处高手林立,用琴音怕是会打草惊蛇。”
吕松点头道:“毕竟是炙手可热的亲王,又与摩尼教暗中勾结,守备自然不会太差,不过今日我们只需偷偷潜入,打听一下府中情况便好。”
“那你跟紧些吧,别到时候被人发现,我可不管你。”
二人就此说定,一前一后潜入府中,七拐八绕好一阵才至王府后院。然而才至后院,二人便觉察出一丝不对。
“这么晚了,居然还在会客?”
原来那齐王书房客厅里灯火通明,门外一队军卒把手,而正门位置,一位妙龄少女侍剑而立,观其模样,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你从那边屋檐上去,落身之时我来吸引注意。”琴无缺知道轻重,当即便有了决议,吩咐着吕松自后院小宅屋顶绕行,小心向着书房靠拢,而自他落脚书房屋顶的那一刹那,琴声陡起,侍立于正门的女子与周遭军卒尽皆一愣,目光纷纷循着琴声看去,自是忽略了顶间那点微末动静。
吕松寻着一处光亮处趴伏好身子,小心揭开一块瓦砾,顿时便能瞧见这屋中情景。
书房中一共不过三人,齐王箫坦高居主座,脸色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客座上却是坐着一位宫装女子,自上而下倒是辨不出容貌,这女子气色从容,竟是在齐王思虑间拾起一杯茶盏缓缓品饮,而她身后同样站着一位侍剑少女,与先前守在正门处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吕松心中陡然一凛:那喝茶的宫装女子却不知是何等身份,竟能有如此两位剑女随侍,又能让凶名昭著的齐王皱眉。
“价格倒是不差,只是你苏家一向经营的是船舶盐商的生意,何时对这兵甲器械有了兴趣。”
半晌过后,齐王总算开口,原来眼前这位苏家来人是为着生意而来,苏家作为江南首富,与北方的岳家齐名,但一向只经营船运茶盐钱庄的生意,今日前来,却是要请齐王牵线,购置桂州的兵甲军械。
宫装女子缓缓开口,语声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清澈:“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见齐王面露疑惑,宫装女子又解释道:“江北岳家如今已与麓王府结为姻亲,麓王执兵于东平,岳家掌管着铸铁生意,虽是秦晋之好,却也难免得上位猜忌,这铸铁军械的生意,我苏家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吕松在屋顶听得此言不禁皱起眉头,一来是他这段时日往返山林,倒是错过了岳青烟与萧琅的婚事,二来却是没想到这苏家竟有意染指岳家的军械生意。
然而还不待他细想,屋里那宫装女子又继续道:“终归不过是一点微末军械,莫非齐王是担心我们苏家靠着这点家当作乱?”
这话虽是荒谬,却也道出了齐王心中顾虑,苏家久居江南,据闻家中子弟近年来仕途顺畅,在金陵城里关系盘根错节,此时向他索买军械,难免不让人生疑,可既然这话已挑明,萧坦自然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言道:“你们苏家若不怕死,只管乱来便是。”
“王爷所言甚是,金陵城重兵把守,江南道陈兵数十万,再有那桂州白山主麾下三千虎豹骑,两日便可抵达金陵,我苏家世代经营,又得政令提携才有了如今地位,又岂会行此不忠不智之举。”
“……”齐王犹自陷入沉吟,唇齿紧闭眉心紧锁,显然是有了几分意动,见得此状,苏家女子又继续言道:“此番交易若成,我苏家定当铭记齐王恩惠,他日若能在军械生意上有所突破,自然不会忘了齐王的好处。但有新品,优先运予桂州,但有所得,也必将抽出两成以犒三军。”
“好!”
这几番抬价下来,齐王终是瞳孔睁大,终是捏拳做了决定,不过是五千套军械,苏家既能出高价,又能给出此等承诺,若真能如她所言成为挤掉岳家成为皇商,优先新品与两成盈利,这对他如今在京中的焦灼局势影响甚大,自然叫他难以拒绝,至于风险?
齐王曾亲历战阵,见识过桂州虎豹骑的神威,自然不会将她苏家放在眼里。
“我这便修书一封,你持我信物去到桂州便是。”
“齐王果然英雄豪爽,苏语凝敬服。”交易达成,宫装女子款款起身,朝着齐王行了一礼,同时也道出了自己名讳。
“苏语凝?”而身在屋顶的吕松闻言却是一愕,脑海中自然浮现起一些江湖见闻:苏家那位被冠以『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女儿,便是眼前这位?
“什么人?”然而便在吕松错愕之时,腿脚却是不经意间在屋顶瓦砾里磕碰出些声响,虽是寻常人等觉察不易,但那屋中侍立于苏语凝身侧的女子却是猛地向上高呼。
“小姐,有刺客闯入!”还未待吕松撤走,院门外便传来急促脚步声,却是先前那被琴无缺引走的女子返回。
“有刺客!”里外均有察觉,“刺客”之事自是做实,齐王当即脸露怒容,朝着屋外咆哮一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齐王府!”
随着齐王这一声咆哮,屋外立时有军士集结,连带着先前门外那位侍剑女子也已锁定吕松目标,猛地向上跃起,直朝着吕松冲杀过来,吕松不敢大意,一路向着外院奔逃,然而那侍剑女子身法高绝,转瞬间已拦住去路。
“小心!”吕松正要拔剑与这女子对攻,可未曾想身后传来琴无缺的呼喊,吕松立时转身,却猛地发现身侧不远处一道黑袍身影正疾驰而来,吕松赶紧侧身避让,可没想那那黑袍人却是紧追不舍,其速之快竟是让吕松措手不及。
“叮!”
眼见得吕松身陷险境,琴无缺也顾不得暴露,长琴破匣而出,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绚烂的白光,黑袍人立时察觉有异,身形陡转避开琴波,目光一撇,嘴中竟是念道:“念隐门?”
突然被道破家门,琴无缺此刻也来不及惊讶,只因那黑袍人竟是突然转身,目光似乎已是锁定了她的位置,扭身便朝着她奔袭而来。
而吕松这边正要逃窜,却是被那侍剑女子拦住,长剑拼斗数合,吕松倒是镇定不少,这女子虽是剑法高明,但内息剑意到底差了几分,想来自己能够应付,当下连攻数合,趁着女子招架之际跃下屋檐,意欲与后院门口的琴无缺会和,可他还没走几步,王府军士却已集结,数十名弓手乱箭齐射,吕松只得一昧闪避,一时间却也难以靠近琴无缺的位置。
“朝这边射!”
然而琴无缺那头却是率先传来那黑袍人的喝令之声,吕松顿时心中一凛,这黑袍人身法鬼魅,可在琴无缺的琴声之下仍然近不得身,但若是调集箭雨助阵,琴无缺的处境怕是不好说了。
果然,王府弓手立时调转了方向,又一阵箭雨落下,藏匿于门檐下的琴无缺一跃而出,虽是避开了箭雨,可也将身形完全暴露,那黑袍人冷笑一声,随即便是身形一闪,再度朝着琴无缺飞去。
“不好!”吕松见状大急,忙不迭的朝着二人靠近,可他这一退,追击而来的侍剑女子也紧随而来,吕松只得又转身对敌,一时间却变得进退两难了起来,而琴无缺这边却也陷入僵局,那黑袍人与她近身扭打数合倒也没尝到甜头,可他却时不时退避锋芒,呼喊着王府军士箭雨攻袭,如此一来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生且退!”
便在吕松与琴无缺疲于招架之时,却不想远处齐王再次携着一队军士赶来,看着眼前局面,齐王一声高呼,黑袍人毫不犹豫向后撤走,琴无缺目光一凝,却见齐王身侧四名近卫再次弯弓搭箭,又一阵箭雨直射而来。
然而这一阵箭雨却与寻常弓手所射不同,利箭划出之时箭音破晓狂啸,其速更快,其势更猛。
琴无缺不敢怠慢,随即双腿一搭,在原地落出坐定姿势,长琴安置于腿弯,十指轻挥,一时间四道琴波涌出,与那四道箭刃并在一起,随着几声“砰砰”脆响,那四道琴波竟是突破箭雨,反身回落在那四名近卫身上、
轰鸣声响起,可怜那四人俱是齐王身边老人,在军中选出的武艺高强之辈,可才一个照面,便被琴无缺这一人一琴打得重伤倒地,一时间四方震慑,便是狂妄自大如齐王也不禁心生寒意,不敢再语。
吕松自然也沉浸在琴无缺的这一神技之中,下意识的朝着琴无缺方向瞥了一眼,可这一眼让他顿时大惊,连忙朝着琴无缺高喝道:“小心!”
琴无缺闻言立时侧身,只见那黑袍人距离她仅有寸步之遥,饶是她此时警觉过来,以这黑袍人的身法,掌风呼啸的声势,琴无缺脸上终于露出一许紧张,这一掌,怕是难以避开了。
然而就在那黑袍掌风临近之时,异变再生,琴无缺身前陡然飞过一道身影,正不偏不倚的迎在他掌风端口,完完全全帮她挡了这一掌。
“吕松!”琴无缺大呼一声,顺着被击飞的吕松飞将过去,才刚将他接入怀中,身后便又传来黑袍人的紧追步伐,琴无缺目光一红,十指再拨,这一次,琴音肃杀,内息无穷,那饱含杀意的琴声威力较之前更甚,直逼得黑袍人连连退让,迅捷的身法一时间再无用武之地,待得琴声散去,琴无缺与吕松却已是消失在院门之外。
齐王见状立时勃然大怒,直朝着手下大喝道:“还不快去追!”
黑袍人微微顿首,虽是知道此番追击希望不大,但碍于齐王颜面他也只得做做样子,继而身形一转,沿着琴无缺遁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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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无缺携着昏迷不醒的吕松一路向南,很快便将王府追兵甩开,出于谨慎,又绕着燕京城转了两圈,终是确定无人尾随,这才带着吕松向着那破旧无人的吕府而去,随手寻了间卧房,将吕松安置于床,这才开始打量起吕松的伤势。
然而这一番打探却不禁让她蹙起了眉头,那黑袍人阴狠毒辣,虽是功力不及自己,却是精通旁门左道,先是以王府军士的箭雨逼迫自己身位,继而又不断偷袭寻找机会,直到那最后的一掌……
“好毒的掌!”琴无缺喃喃念道:“二师姐说起过,毒掌这门武功极难修炼,大多是自幼尝尽百草才能将毒素注入体内,再要兼之掌法与内功,三管齐下方能有所成就,这人毒掌如此精深,难道是蜀中唐门的人不成?”然而她此刻却也顾不得多想,躺倒在床的吕松此时面色一片乌青,嘴角不断溢出少许白沫,看这架势,显然是命不久矣。
“你呀!功夫没学到家还要逞能,”琴无缺嘴角蠕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责怪之语,然而话一出口又觉有些后悔,她不禁想到这一掌若是自己挨了,以吕松的身手怕是两人连王府都逃不出来。
“呸,那一掌离我虽近,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躲避不及,就算挨了半掌,我也能撑着气力杀出来。”琴无缺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即又看了看吕松,继续嘟嘴自语道:“反正我是不领你的情的,今天救你,你还得承我的救命之恩,听到没?”
昏迷不醒的吕松显然无法回答她的嘴硬之语,琴无缺倒也没多耽误,伸手探入衣襟,自外衫内袋里取出一只袖珍小瓶,拔开瓶塞,反手倒出一粒赤色药丸。
“哎,这么好的药,白白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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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夜,燕京城外却是扬起一阵车马喧嚣,借着高处的月光照拂,一辆锦绣马车直朝着南方官道疾驰而行。
“小姐,那齐王既已答应了买卖,桂州那边也需要些时间准备,我们又何必如此着急回去?”
车厢之中,同为侍剑少女的妹妹小心为案几上的油灯续了灯芯,见苏语凝此刻也无心读书,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苏语凝淡然一笑,却并未急着答复,反而是合上手中古籍,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饮了一口,却是反问向身边侍女:“月影,这一路可有收获?”
那被唤作“月影”的侍女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答道:“虽是外出,但整日在小姐身边,倒也变化不大,若说收获,那便是这一路所见所闻与小姐平日所说的分毫不差,这宁王、齐王就没一个好东西。”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苏语凝怅然一叹:“只是没想到这两人比我想的还要不堪……”苏语凝一番惆怅,随即又觉着气氛太过沉闷,随即又莞尔一笑:“你问我为何如此急切?”
“嗯,”月影眨了眨眼,赶紧昂起脑袋看向苏语凝,此时脸上的表情与先前齐王府里简直判若两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端庄受礼的小姐竟是没来由的“噗嗤”一笑:“我准备了三倍的价钱,可那齐王没两三合便答应了下来,趁着他还未反悔,咱们自然是该早走为妙。”
“小姐真会做生意。”月影闻言亦是莞尔,她虽不懂生意上的事,可听小姐这话也知道又赚了一笔,自然要为小姐高兴。
“更何况,今日那两名刺客武艺均是不凡,想来这燕京城里暗流涌动,我等早早远离了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苏语凝回想起今夜齐王府中混乱,眼神里再次现出几许凝重。
月影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为那微弱的烛台续了半截灯丝,灯火闪烁,自灯芯处恰能映照出苏语凝那精致无暇的绝美容颜,即便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月影此刻也仍被这份美好吸引,不禁感慨道:“放心吧小姐,月影会一直陪着您的。”
“还有我,星辰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车厢外同时传来一声娇呼,却是那一直偷听着的姐妹不甘落后,竟是争着在自家小姐跟前邀起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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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麓王府。
“世子回来啦!”
“世子回来啦!”
随着一声声欢喜的呼喊,府中一众奴仆俏婢尽皆朝着前院围了过来,萧琅作为麓王嫡子身份显贵,可自小待人便极为宽厚,没有半分架子,加上他又生得英姿俊朗,如今难得回来,府中下人们自是要前来围观一番。
“参见世子殿下!”
萧琅行至前厅,自有府中管事前来问安,可萧琅却只瞥了他一眼,面色却是一改往日和睦,厉声问道:“二少爷呢?”
瞧得世子脸色不善,那管家顿时变得慌乱起来,赶忙跪倒在地,口齿也变得不甚清晰:“回……回世子,二少爷昨夜……昨夜睡得晚了,这会儿还……还未起……”
“哼,”萧琅一声冷哼:“是睡得晚了,还是压根没睡?”
那管家闻言更是慌乱,正不知该如何圆场,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慵懒的呼喊:“大哥来啦,怎地不提前知会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却瞧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华服少年在一众女婢的扶持下自后院急行而来,虽人影才到院门,可声音却是早早的传到前厅。
萧琅也不多言,直等到这少年行至厅中,也不待那少年开口,萧琅便朝着厅中的众人斥道:“你等管教二少爷不利,每人罚扣一月例钱,都退下吧。”
厅中下人尽皆默然,虽是不知何处惹了这位世子爷,但毕竟主仆尊卑,即便心有怨言众人也只得低头退下,待得厅中只剩萧琅兄弟二人,那衣衫不整的少年立时露出笑容,直朝着萧琅扑抱了上去:“大哥,可想死我了!”
萧琅倒是没做推脱,直在这位十年未见的兄弟背上轻轻拍打:“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萧琅此言倒也有几分感触,麓王世袭皇恩位高权重,如今又执掌着东平府地界军事,有戍边之责,如此一来麓王也难逃上位猜忌,麓王思量之下,只得以读书为由将年幼的二子萧玠送入燕京为质,以此来保全君臣之谊。
两人一番寒暄作罢,萧琅便恢复起先前的冷脸来:“昨日可是又夜不归宿?”
萧玠闻声不禁尴尬一笑:“大哥莫怪,昨夜与几位朋友在天香楼小聚,一时兴起便失了分寸,若要知道大哥今日便来,小弟绝不敢怠慢。”
“我非是怪你……”萧琅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气,可碍于兄弟情分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诫:“你虽在燕京艰苦,可也该勤学用功才是,整日流连花丛不学无术……”
然而萧琅话才一半,萧玠却是直接打断:“大哥不也是自诩风流,听说前些日子还娶了江北岳家的家主,小弟未曾亲至,也不知我那嫂子长什么模样?”
萧琅本还打算对他严加训斥,可如今被他这一打岔便再难发作,当下叹了口气,继而跳转话题道:“你嫂子在府中还有事务打点,这次我来得匆忙便没带上她,日后再见不迟,”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我那位弟妹在哪,为何不将她叫来。”
哪知萧玠闻言却是一愣,面色懵懂的望着萧琅道:“大哥莫不是许久未见糊涂了,小弟尚未成婚,你哪里来的弟妹?”
然而萧琅却是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吕家那位,当年你仗着权势将她强纳为妾本就不对,她若是性情温顺,你也莫要苛待了人家。”
“嘿嘿,原来大哥说的是她!”萧玠一边答应,脸上却是露出一抹诡异笑容,随即朝着屋外唤道:“去把墨儿叫来。”
兄弟二人又是一阵寒暄,便听得厅外传来一阵脚步,萧琅抬头望去,却见着一位身着白衣仙裙的女子缓缓走来,直至入得厅中,微微屈身朝着堂上的两位王子行了一礼,温声言道:“妾身吕氏倾墨,拜见世子。”
然而这回却是轮到世子萧琅看傻了眼,他早年也是风流阵仗里的好手,见过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近日又是娶了岳青烟这等人间绝色为妻,可眼见得跟前这位“弟妹”神采,心中不由得突突狂跳,即便是知道此刻已有越矩之嫌,但终究挨不过心中那原始的冲动,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清绝佳人,只觉她面容、身段、气质乃至举手投足之间都莫名给人一种极致美感。
“大哥,你若再看,眼珠子可都要掉下来了!”一边的萧玠倒是见怪不怪,他知晓兄长的品性,也清楚自己这位妾室的美貌,此番失态也不过人之常情。
“咳……”萧琅终于回过神来,稍显尴尬的咳了一声才肃声道:“是我失礼了,弟妹请起。”
吕倾墨缓缓起身,也不去多看萧琅一眼,只是识趣的退至萧玠身后,虽是神色郁郁,但一举一动之间都彰显着自身礼数。
萧琅微微点头,朝着身侧的萧玠叹了口气:“你倒是好福气,能得这样……这样一位良配,也罢,今后你好生待她就好。”
“大哥放心,小弟我待她很好的。”然而萧玠却是混不吝的伸出大手,竟是直接将吕倾墨搂在怀里:“墨儿,还不快与大哥说说我是如何对你好的。”
吕倾墨脸色略微流露出一丝抗拒,然而在外人面前终是保持着官家女眷的礼数,面对萧玠的有意刁难,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强自答话:“是,相公对墨儿是极好的。”
“很好便好,”萧琅此时也不再多言,刚要吩咐他二人退下,却没想着厅门却是陡然推开,随他一同进京的徐东山却是快步走了进来,待靠近萧琅身侧,径直在他耳边言语了一句。
“什么?吕海阔死了?”萧琅闻言脸色大变,而与他一同惊呼出声的却还有被萧玠搂在怀里的吕倾墨。
“爹爹,我爹爹他如何了?”
萧琅侧目瞧了她一眼,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终是如实相告:今日早间,吕氏满门男丁被押往菜市口行刑,家中女眷被判充入教坊司。
“爹!”吕倾墨再顾不得礼仪风度,整个人奋力挣脱了萧玠的怀抱,可才走两步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只得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呼喊,随即整个人心神一颤,竟是在厅中当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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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云楼上。
云些独坐于香闺,面色茫然的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耳边是楼里妈妈不厌其烦的劝说,听得多了,心志难免有些动摇。
“我的云些姑娘,好姑娘,好云些,你可莫要被那小子骗啦,人家来去匆匆,又敢和宁王作对,本以为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人物,可人家一走了之,又哪里还会再来找你,你说三天之约,如今也已过了,难道你要在这屋里等他一辈子不成?”
“我可听说那天他可是将身边那位书童送给了宁王,想来也是不敢得罪宁王的,知道自己犯下了事一走了之,叫我看啊,他是绝不会再回来了的。”
云些砸了咂嘴,清丽的面容里露出几许无奈:“妈妈,你莫要说了,该是我命苦……”
“哎,”那妈妈见她隐有松动,这便靠近着将她搂在怀里:“虽是命苦,可也该有命苦的活法,”说着又指了指窗外:“你瞧,这外头的男人有老有小,有俊有丑,可进了这楼里,衣服一脱,也都不过是一副模样,你如今花一般的年纪,正该去挣一份自己的前程才是啊!”
“……”云些默然不语,只心头暗自咀嚼着妈妈的这番话,脑海里闪过梳拢那日听到的那一曲琴音,又想起那稚嫩腼腆的“秦公子”,随即又只得摇头苦笑,好半晌才算拿定主意:“多谢妈妈教诲,云些知错了,今日便开门接客吧。”
“对喽!这便对喽!”妈妈脸上顿时现出谄媚笑容:“今儿个正好麓王府的二少爷订了席面,说是世子来京了,由你作陪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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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广云楼二楼雅间里宾客不绝,闻说麓王世子前来,楼中但凡有些身份的大都会来敬上一杯,而萧琅也是来者不拒,礼数周到,一时间宾主尽欢,这小小的清净雅间竟变成了麓王世子结交朋友的会客厅,而那位受邀出席的云些姑娘,此刻也只得在这杯觥交错间略微的弹奏两曲,除了眼前一位跟在世子身边护卫,倒也无人问津于她。
“这人好生无礼,”云些自顾低头弹着一曲《高山流水》,原是为麓王兄弟相聚特意准备,可此刻被那粗莽汉子盯着,便像是自己弹的是些淫词艳曲一般,惹得她几次险些弹错,好在此刻世子兄弟二人正忙着与人敬酒,些许差错自然也无人知晓。
酒过三巡,来往宾客自也散了一些,萧琅此刻也已喝得面红耳赤,当下便朝着身侧的徐东山唤了一声:“东山。”
然而徐东山此刻哪里听得见世子呼唤,自打进入这雅间之中,他那对眼珠便再没从云些身上离开过,萧琅萧玠两兄弟忙着应付旁人,他自然也乐得轻松,索性端着一壶美酒靠向云些,两眼毫不避讳的望着这弹琴的女人,越瞧越是喜欢,心中直感叹这燕京城的窑子到底是和泰山盟附近的野店不同,这女人非但生得好看,脸上的肌肤像是水做的一般嫩滑,若不是顾及场合,徐东山少不得要上去摸上一摸试试手感,再瞧着她弹琴的那双脆手,脑海中自是遐想起诸多不堪画面,如此心思,又哪里听得到萧琅的呼喊。
“东山!”
萧琅见他未作回应,声色自然加重几分。
徐东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着萧琅抱了一拳,面露尴尬道:“世子勿怪,东山失礼了。”
“哈哈,我看他是瞧着美人走不动道了,”一旁的萧玠自也凑起了热闹:“大哥难得回来,今夜莫不如……”
哪知他话音未落,萧琅便朝他板起脸来:“来时你答应的事情,这就忘了?”
萧玠闻言只得缩回了头,他纵是在这燕京城里纨绔,可在自家大哥面前却也不敢造次。
萧琅复又回头看了看那抚琴少女,微微笑道:“广云楼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佳人,适才只顾着饮酒,倒是错过了听琴。”
然而对这风月之事,萧玠却是消息灵通:“大哥有所不知,这女子如今是广云楼的头牌,听闻前些日子宁王也曾来争她的梳拢,却不想被一少年手下书童给赢了去,据说在楼上歇了三天,今日可是看着大哥前来才肯出来相陪的。”
“哦?”然而萧琅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再瞧向那抚琴女子时不由得眼中多了几分怜悯,少顷之后,又向着一边的老鸨问了一声:“宁王近日可曾有来?”
那老鸨摇头回道:“回世子,宁王自那日后便再未登楼。”
萧琅目光一旋,随即心中便有了猜测:眼下正是争储关键,即便他想报复,自然也只会私下里寻那少年晦气,至于这青楼是非地反而让宁王投鼠忌器,但这终究不过是一时之隙,以他这位皇叔的性子,这位云些姑娘的下场想来不会太好。
一念至此,萧琅竟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复又朝着徐东山看了看,当下有了决断:“东山,那日你在平山县退敌有功,我倒是忘了赏你点什么,今日你若喜欢,我便做主将她赎下,赠予你做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