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祁明月收到陆飞虎去军区开会的信息,就应了文浩歌的邀请出门打游戏。
文浩歌是她爸爸战友的孩子,上次聚餐时也在,就坐她旁边。他仅小她半年,与她同级,在她学校不远处的工大上学,两人也是从小玩到大。
她赶到两人常去的网咖时,文浩歌已开好了机子。等着她换鼠标的空档,他抱怨了一句:“姐,你最近怎么这么忙,约不出来你啊,这学期课多?”
祁明月面色不改,随口扯谎:“最近沉迷单机,不爱玩这个。”
“切,你怕是谈恋爱了吧,我看你朋友圈了……见色忘友啊。”
她手一抖,完了忘了屏蔽这个家伙了。
不过她传的图片里都没有陆飞虎的正脸,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是。
“别和我爸妈说,不然又要叨叨。”
“好嘞。”
一句话拉到己方阵营,回去再屏蔽他就是了。
文浩歌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开除统一战线身份,贱兮兮地凑过来:“怎么说?你这个新男友看着挺壮的,当兵的?谁给介绍的?陆叔叔?”
“自己找的。”她随口敷衍道,手速提到巅峰,抓紧时间爬上游戏转移对方话题,“上号。救命这是新皮肤吗好好看……”
“不是,这皮肤都上线半个多月了小姑奶奶你才知道?你男朋友哪里的,你小心被骗,你要不和陆叔叔说一声……”
他说一个陆叔叔,祁明月心就做贼似的颤一下:“哎呀陆叔叔陆叔叔,你好烦,你是不是暗恋陆叔叔?”
文浩歌看着她的眼神怪异起来,半晌才说:“你还和陆叔叔吵架呢?我……”
“打住,文浩歌,你玩不玩?不玩我走了。”
祁明月被他问得头皮发麻,幸好他真以为她生气了,没继续追问下去。
三个多小时后,文浩歌已完全进入亢奋状态、键盘拍得震天响。游戏里,他操控的忍者悄无声息地摸到敌方人群后,现身的第一秒就被打了个残血。
“我的亲姐姐!!!”他干嚎,“救救救救救救!!!”
祁明月正独自和敌方的刺客缠斗、脱不开身,转动视角过去给他甩个加血技能的功夫自己死了。文浩歌倒是不负所望,把对面杀了个干干净净,鼠标一扔转过头来问她:“帅不帅?!我就问你帅不帅???”
“你吃了我技能,这波打不赢你给我吐出来。”她眼皮都懒得抬。等着自己的角色复活时,听到队伍语音频道里其他队友夸文浩歌:“可以啊兄弟。”
文浩歌清清嗓子,开麦时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正常操作,正常。”
装,继续装。
祁明月顺手捞起手机,嘲笑他:“你下次直接抠个1,不比这帅?”
“啊那还是你会装……”
她顾不上管文浩歌说什么,手机屏幕上显示10分钟前陆飞虎给她发了信息。还没来得及点开,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陆飞虎。
祁明月赶紧捂紧屏幕看了眼文浩歌,他倒是沉浸在游戏里没注意这边。她松了口气,塞上耳机接通电话:“喂?”
对面传来她熟悉的男声:“在忙吗?”
祁明月刚想回答,旁边的男生发出刺耳的哀嚎:“姐!你别挂机啊!救救我!!!”
“你在外面?”
她只用一根手指按在w键上,斜着身体离文浩歌远了点,回答说:“我在网吧,你散会啦?”
“嗯,给你发信息了。”他顿了顿,又问,“你身边有人?”
“嗯嗯,不太方便。”她不太敢说什么,怕引起文浩歌的怀疑
“那你看信息,我等你回复,挂了。”
“好呐~”
她挂了电话,转头一看,文浩歌的怨妇脸都快贴到她身上了。
“……你有病啊!!!”
“好呐~”他捏着嗓子学她说话的声调,“嘶——姐,你咋了这是,夺舍了?什么人啊能把你镇成这样,给我瞅瞅,我看是谁比陆叔叔还、好、使。”
这话说到最后都咬牙切齿的,幸好文浩歌喜欢女生,不然她还得防着点才行。
“不给看,怕你抢我的。”
“……老子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他还不是那么喜欢陆飞虎,一口一个的。趁着他在那边跳脚,祁明月翻出信息来看——
[我散会了,你能出来吗?我去接你。]
[宝贝]
她偷笑,她都能想象出来陆飞虎编完短信又后知后觉地加上个“宝贝”的样子。
“啧啧啧……没救了你。”文浩歌看她一副忍不住嘴角上扬的样子嘲讽到。
祁明月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回完消息后又戴上电脑耳机,说:“文浩歌,我给你十分钟,不平推完这局你等着掉分吧。”
“草!别啊!”
当然不是她说十分钟能打完就能打完的。游戏进行到最后时敌方突然发力,换了套非常严密的防守阵容,压得他们在对面家门口僵持了好几分钟都没推进去。祁明月不想拖个加时赛出来,她急,文浩歌比她更急,已经破口大骂很久了。
“左边高台有狙,文浩歌……”
游戏里的忍者非常听话地摸了过去,切掉狙后只剩个丝血,将死的一瞬间吃到了祁明月给他的大招。文浩歌摩拳擦掌,刚想冲进对面人群又被喝止:“等着,等着对方交……”她话音未落,对方辅助给了群体复活。这下不用指挥,他也知道把刚复活起来的狙再次杀掉,又听:“主奶也没技能了,冲冲冲,切奶!切奶!!!”
文浩歌操控着忍者拎起刀直奔敌方奶妈而去,操作的间隙心想,她咋只有喊切奶的时候那么大声呢?相煎何太急啊相煎何太急。
看着屏幕上的“胜利”二字,祁明月摘下耳机开始收拾东西。文浩歌看着她,一脸戚戚地说:“见色忘友,见色忘友,有了男人就忘了弟弟。”
祁明月让他揶揄得不好意思,虚张声势地凶他:“行了吧你,小心下次我抢你位置。”
“那不成!不过说真的,你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脱身,躲在楼梯口看了会儿防止文浩歌闲的蛋疼跟踪她,又检查自己的妆有没有花掉,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出门。走了没两步,熟悉的大吉普出现在她视野中。
“飞虎~”祁明月刚看到主驾上的男人就一愣:“飞虎虎今天好帅呀!”
陆飞虎身上还穿着衬衫和正装长裤,规规矩矩地打了领带,除却袖口挽上去一半,衣服平整得一丝褶皱都没有。他听到声音,转头对她笑了笑:“快上来。”
她钻上车,凑过去讨亲亲,得偿所愿后继续夸奖他:“你这套不常穿诶,真的好帅!”
身材好的男人穿衬衫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这肩……这腰……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陆飞虎笑得愈加温柔,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让穿出来的,一会儿得换了。”
“哦~所以你是穿给我看的咯?”祁明月眨眨眼。
他不答这话,却问:“你和谁在一起?文浩歌?”
“你怎么知道!”
这人真神了。
陆飞虎打着火,说:“你不敢讲话,还能有谁,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咋呼?”
完了,小迷弟在他偶像面前的形象全毁了。
她偷笑,回答:“没想到吧?他可崇拜你了,不敢在你面前撒泼。”
陆飞虎看她一眼:“他和你关系好。”
这一下看得祁明月心里发毛,她突然想起文浩歌好歹也算个男的,陆飞虎会不会吃醋啊?或者说……他也不是那么在乎,还想着给她相亲配对帮着她爸妈把她嫁出去呢?
她脑子里面过了八道弯儿,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会儿又认为自己想得挺对。更雪上加霜的是,陆飞虎也不说话,好像就等着她表态似的。她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心一横,道:“我不喜欢他。”
“嗯,”他看着前面的路,平静地说,“他不适合你。”
果然……
祁明月心情低落了不少,她好想问问陆飞虎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她,她还想对他说只有他最适合,但是这些她都不敢。不论哪一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个夜晚就毁完了。她不想,他们两个很快要分别三个月,在一起的时间有一秒算一秒,她都很珍惜的。
所以她选择扯开话题:“飞虎虎~我们去哪里呢?”
“先吃饭,吃完再说。”
“好呐~”她突然想起刚刚文浩歌扮丑学她的样子一阵恶寒,暗骂这小子真是烦人精,她和自己男朋友撒娇怎么了,他倒是想和陆飞虎撒娇呢,他敢吗他。
崇拜陆飞虎的当然不止祁明月一个,论起来陆飞虎这样的硬汉也受男孩子的欢迎,和她同辈的男性生物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服他的。只不过他虽然对小辈们亲和,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镇得他们不敢放肆,算来算去,也就是祁明月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最不怕他了。
祁明月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思绪不知怎的飞到九年前。九年前他负伤归来,从野战医院一路抬回T市的总部医院,她父母几乎连班倒,去医院照顾他、帮他四处联系。等他伤养得差不多时,升迁命令和立功奖章也下来了。后来大家都夸赞陆飞虎上过真战场,他靠着挣下的军功很容易被她爸爸带进了圈子、站住了脚,那些个男孩子都觉得他是最酷的,可他差点也回不来,祁明月是知道的。那时她走进病房看到陆飞虎的第一眼,背后人声鼎沸的嘈杂瞬间安静,凉意直窜头顶,脚像被钉在门口一样。她的陆叔叔半靠在病床上,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样子,几乎所有没穿在衣服里的皮肤上都覆着厚厚的纱布,有些地方隐隐渗出紫黑色,不知道是碘伏还是血。他的双眼也不似从前那般带着青年式的明亮,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
“小乖……”他看到她进来,尽力挤出一个笑唤她。可他半边脸都在包扎下,肌肉牵动伤口,使那个笑容变得狰狞又滑稽。
他明明,是那么帅气的一个男人,笑起来如同太阳一般温暖又耀眼的男人。
祁明月的心被莫大的痛苦摄住,像是生生攥出血沫,疼得她半步也走不出去。
“嫂子,”陆飞虎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偏头低声对她妈妈说,“让……让小乖回去吧,我这样子…别也吓着她。”
她犹记那时她被这句话洞穿了——她的陆叔叔明明是个英雄,怎么会吓人呢?她嚎啕大哭着扑到他怀里去,她妈妈怕她碰到他伤口,忙去扯她,半路被陆飞虎拦住:“没事的嫂子。”
他用缠了一半纱布的手轻抚她的头顶,柔声哄她:“小乖,小乖。”
“陆叔叔…他们说你没事了……你怎么…怎么还……”怎么还一身的伤呢?
“小乖,没事了,叔叔回来了。”他低头看,她盛满泪水的双眼闯进他的视线,日光下澈,映出泪如波纹的影,美得动人心魄。
他的小侄女,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对眼睛,这个意识从那时起就如种子埋在他心底深处了。
吃过饭后,祁明月提议去附近的家居店逛逛,陆飞虎没什么异议。吃饭前他就在车里换了身便装,当然又被某个小色狼逮着腻歪了半天,好说歹说才没让她把最后一件给扒下来——
“饿了,宝贝别闹。”
“喔……”祁明月深知得把大老虎喂饱了才有力气来喂她的道理,她咂咂嘴,又故意拉长了声调、俏皮地说:“飞虎虎~今天也有惊喜喔~”
陆飞虎挑眉,这小家伙的花招真不少。
两人溜溜达达地走到家具店,取购物篮,排队,乘电梯上楼,祁明月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她牵着他的手四处乱窜,一会儿看看地毯,一会儿看看窗帘,遇到心仪的沙发一定要上去坐一坐,连陆飞虎都拉不住她。
就这么逛了半个多小时,陆飞虎琢磨出不对来。
她钻到一个浴室的样板间里去瞧浴缸,他跟过去,问道:“你有要买的东西吗?”
“嗯?”她手上翻着价签顺嘴说,“没呀。”
……那他们在干吗。
他耐着性子等她看完整个浴室,才说:“不买东西就走吧?”
祁明月这才回过神——好像只有她一个人逛得很开心。内疚感涌上来,她脸羞得通红,忙走到陆飞虎身边揪着他的衣角,道歉道:“对不起嘛……”
陆飞虎揽住她:“没事,不浪费时间了,去酒店?”他倒是很期待今天的惊喜是什么。
“好~”
她答应得很干脆,乖乖地随着陆飞虎向出口方向走,只不过多少有些闷闷不乐:她明明很享受刚刚那样的。
和他逛家居店是她在交往初就许下的愿望,祁明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可能和他组建一个家,可仅是和他一起看看各式家具装饰、再装模作样地挑挑选选,总能给她留下些念想。往后他不在的日子里,这一点点念想就能容她缅怀,好似有那么一瞬间,两人曾共同考虑一个不存在的家的假象。可陆飞虎那样的人,果然还是认为只逛不买是在浪费时间,她的愿望怕是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这样想着,祁明月悄悄地红了眼眶,低着头、不敢叫身边人发现。
出店行至半路,陆飞虎叹了口气,拉着她转身就走。
“飞虎?”
“这么想逛就讲出来,我有没有给你讲过要你有话直说。”
“不…不,没事的,飞虎……”祁明月拉着他站在原地,使他也跟着停下。她说:“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可是你喜欢。”他这话一说,那边开闸泄洪似的哭起来了。陆飞虎没法,抱着她寻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住,哄了又哄,最后低声问:“怎么喜欢逛这个?嗯?”
祁明月不敢给他讲自己那点小心思,窝在他怀里嘟嘟囔囔地说自己不喜欢回家,说回了家爸妈就吵架,也很久没给过她私人空间了……这些虽不是主因、倒也不算胡说。陆飞虎多少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原猜想哥嫂二人吵架会避着点儿孩子,但没料到已是这种地步,祁明月也从没和他讲过这些。现在一听,对她的怜惜更甚,当然明白她对家的渴望,于是给她擦干净眼泪,领着她走回家居店。
“你现在回家住在哪儿?”陆飞虎跟在她身边,她一副快活的样子在他面前真是少见。
“就是你来我家常睡的那间……”
“……杂物间?”
“嗯嗯。”
他皱眉,这像什么话。半晌又说:“那个床挺硬的。”
“是吧,你都觉得硬是不是!……不过是你睡过的喔,嘻嘻~”
陆飞虎看她一脸坏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坏蛋。”
祁明月得了好,刚刚的委屈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捧起货架上的猫咪状的白瓷盘子啧啧称赞,还不忘和他聊天:“飞虎~你看这个好可爱喔,要是住出来我要买一套……不过说真的我觉得睡杂物间挺好的,最起码回了屋子可以锁门诶,原来睡卧室他们都不让……哦哦!你看那个勺子也可爱……你喜欢吗?如果我们一起住的话…我是说如果啦……”
她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很快开始得意忘形地畅想那个不存在的未来,陆飞虎宠她,她说什么都答好,逛起来也没那么无聊。
第二次出店门,陆飞虎给她买了她看到就迈不开腿的一套迷你彩色琉璃茶具和一个陶土花瓶,都是些她父母训斥为无用之物的东西。祁明月笑得一对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坐在副驾驶上还忍不住拆了小茶碗的包装,献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给他看。
前方红灯亮起,陆飞虎上半身探过来吻她,她的注意力立刻从茶碗转移到他的身上,闭眼时鸦羽般的睫毛微颤,令他满意不已。
还不错嘛小家伙,知道他比几个漂亮茶碗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