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抛下还在恍惚的林铮,回到了自己房间。
林铮松了口气。久违的理智重新涌入他的脑海,宛如拉普拉塔河一般冲淡了入海口情欲的盐分。
“我做了什么……”
还没等他酝酿出足够的愧疚,林婉再次推开了他的房门。
她吃力地搬着她的书桌座椅,上面放着一沓练习册;纤细的手臂微微发抖;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有些沉重了。
林铮赶忙走上前去,用一只肌肉轮廓分明的有力臂膀接过椅子。
“嗯……放到哪里?”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是等着她的明确确认;在愧疚继续发酵的同时,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懦夫吧。仿佛只要是听林婉的话才做了什么,就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孽?
“当然是哥哥的椅子旁边啦。”林婉甜甜地道,仿佛在教幼儿园小朋友怎么提裤子一般。
林铮点了点头。无尽的罪恶感灼烧着刚刚因过度透支而发凉的躯体。他真想把这把椅子和林婉本人一起扔回她的房间,朝她大喊大叫,告诉她他已经对她萌生了某种不正常的、超出亲缘关系的兽欲,她与自己过分亲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增加一丝无法挽回的危险性。
但是他没有。
他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把林婉的椅子放在自己椅子的旁边。两把椅子是一起置办的,不是一模一样,但基本是一个款式;此时并排摆着的它们,看着有些夫妻相。
我在瞎想什么……林铮努力回想起苏妍的笔记。他坐回书桌,重新拿起中性笔。
林婉也静静地坐了下来,翻开自己的作业。对林铮来说,在学校的课余时间便足以对付作业了;但林婉却要慢得多。
二人许久没再说话,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响。
林铮感觉自己在燃烧,他旁边的人也处于白热状态;他时不时偷偷拗过脑袋,做贼似地偷瞄林婉一眼。她一直很专注地盯着作业,只是嘴角始终带着一个调皮的上弯。
曾经有很多次,他们都会一起写作业;以前是在餐厅的饭桌上,直到搬了新家,两个人都有了独立的空间。
但这一次,林铮感觉他们并不是寻常的、一起学习的亲兄妹(他反反复复试图这样说服自己),而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相约在远离喧嚣的图书馆,在一个明媚的周末,相约去“自习”。
别多想……他努力对自己心中最躁动的一个部分说道:只是一起学习罢了……
没错,没什么可以发散的……
说到发散,苏神提到过,她笔记的数列部分,是专门记录过……
不……我不想要发散,我想要收敛……
“你别是又通宵了吧?”
林铮的脸色甚至还不如前一天。
“我说是因为看了你的笔记,兴奋到睡不着,你信吗?”林铮打了个哈欠。
“少来。”苏妍哼道,从来都带着一副恬淡笑容的她,隐隐有些愠怒。
他再次感到一阵愧疚;由于完全不同的原因,但同样强烈。虽然严格说来,自从那次她告诉他,马上就要开始高考冲刺,他不应该再沉迷游戏后,他其实完全没再碰过电脑。
但这又该怎么说呢?难道和妹妹做出那种事情,比玩游戏的罪过要轻吗?
如果苏妍是因为电脑游戏生气的话,我不如告诉她真相好了……一瞬间,林铮都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吓到了。
偷眼看去,苏妍没再纠结通宵的问题。她的面色还是有些冷,不过当真神从书包里掏出《数学物理方法》时,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专注。
苏妍一向就是这样,什么事情对她来说都不是大问题;也许对于林铮这位老同桌,她会额外上点心。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和林铮也只是同桌罢了,就算林铮每天打25个小时的游戏,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林铮也对付起了自己的学习内容。
原本,在规定的最晚到校时间和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前,是相对自由的早读时间。一个月前,班里有大概两三成的同学会晃晃悠悠地在走廊里闲聊;还有一成人会去小卖部买些吃喝。但在高二的最后时段,所有人都必须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在巡查老师的目光下做做题或背背书。
林铮刷起了数学大题(也许是无意地有意为之;毕竟早读时间通常只容得下选择和填空)。两分钟后,他便觍着脸把习题册向左一推(苏妍的方向)。
“神,帮我看看这道题呗。”他伏低做小道。
“我没空。”苏妍似乎想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话;但这可能是她从出生以来就没办过的事,神也很难做到一次成功:“自己看答案解析。”
“解析讲得没你好。”林铮斩钉截铁道。其实他压根连答案都没翻过,他只是找了一道看上去足够难的题,读了一遍题目确认它确实足够难而已。
苏妍纠结了一秒,然后面色复杂地拽过习题册看了起来。这道题(以普通高考生的水平来说)确实有点难了,自己六年级时做这种题说不定还要磕巴一阵儿呢。
但是,他干嘛要在早自习做这种题啊?这种题至少也要专门找个大段时间钻研吧?难道是通宵到脑子坏掉了吗?
苏妍的脑中闪过五种思路。她开始在脑中演算起来,思索哪种思路可以在短短的自习时间里,把这道题讲透彻。
她很快确定了解法,顺手扯过一支自动铅笔,在林铮的习题册上画了起来。
真神的讲解一如既往地精妙;考虑到这道题本身极有水平,这种精妙更是可贵。但林铮却难得地不专心听讲,只是在心中窃喜没有让她的不满发酵。
而当一支笔从右边——林婉的位置——戳中他的肋骨时,他就更难专心了。
“看看这道题。”林婉有些不耐烦地道。这倒是很符合她一贯的形象。在高一和高二上半学期,每当有足够幸运的、不知好歹的追求者上门表白时,她总是这种语气。
之所以说是“足够幸运”的,是因为对于另一部分(大多数)求爱者,林婉会直接无视掉。能够让她说出话来拒绝的,已经是极少部分了。
“老妹,稍等一下,我听完手头这道。”林铮不会在外人面前叫她“婉儿”(实际上,他有些打定主意,以后干脆还是回归到“老妹儿”的正常版本好)。
“婉儿现在就要看。”林婉冷冷地道,语气宛如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使唤下人。她直接把卷子杵到了林铮的桌子上。
林铮尴尬地对苏妍抱歉,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林婉的卷子。
那实在是一道很简单的历史基础选择题,和林铮问苏妍的数学压轴题是两个极端。对于任何一个看过历史课本的高中生来说,这道题基本就是“钝角和锐角哪个大?”、“鸡蛋是圆的还是方的?”差不多。
“这道题应该还算比较基础吧?”
苏妍的声音从林铮身旁传来,带着一丝在她身上并不多见的嘲弄意味。每天都有几人甚至十几人来找她这位学神问问题,但她从来都是极有耐心地解答,而绝不会这样戏谑。
“不关你的事。”
行为反常的不止苏妍一个人。林婉竟然一口气对她哥哥之外的其他人说了整整五个字,这可是十一个月来的最高记录,甚至超过了这学期她任何一个月对外人说出的字数总和。
“也许吧。”苏妍玩味而挑衅地笑道。
“嗯……”林铮感觉到一种尴尬的危险。他好像置身于暴风雨前夕的战场,左右各有蓄势待发的十万具装铁骑,而自己站在他们冲锋的必经之路上,动弹不得。“咱们先看这道题。这个很明显呀,靖康之变是1127年……”
“很明显吗?”林婉问道,语气平淡,但绝对暗藏杀机。“我就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是个废物吧。”
“有道理。”苏妍的声音若有若无,从只希望尽快平息冲突的林铮左侧传来。
“哦别误会。”当林铮无奈的目光和林婉冷漠的眼神一齐射来时,苏妍扬了扬手中的书,目不斜视地阅读。“我是在说书里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数学物理方法》被撂在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三朝北盟会编》。
苏妍扬书的动作幅度似乎有些大,但这可能是整个早读期间她miss掉的唯一一次攻击。
鉴于官修《宋史》的低劣质量,《三朝北盟会编》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绝对是研究靖康之变的最重要史料之一。如果林婉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可能会被苏妍嘲讽到。
这个阴差阳错意外地结束了这场战役。夹在中间的林铮松了口气。
“所以啊,1129年,已经不能算是北宋了。这就可以排除掉两个选项……”一个假装天下太平、无事发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婉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学习的。
在进入高中以前,学习对她来说,诚然不如对她哥哥那样是怡情养性,但也绝不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也不可能和哥哥一起,考上全省最优秀的高中。
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高一吗?当自己只能去一个普通实验班,而林铮却进入了最优的尖子班的时候?
似乎也不是。
那是当林婉去尖子班找他,却看到他和苏妍——那个在高一报到之前就威名赫赫的学神——坐了同桌、有说有笑的时候吗?
好像是的。
她讨厌苏妍,即使全年级、甚至全校的人都莫名对那个女人怀有一种狂热的崇拜。
她讨厌她对别人云淡风轻、保持着一种礼貌和善的矜持,却唯独时不时对林铮露出不见外的嗔怪和揶揄。
她讨厌她做作地带着一堆远超高中生水平的艰深书籍来学校,然后藉此夸耀自己的天分,勾引旁人的敬仰。
她讨厌她对人虚假的热情。苏妍永远不会拒绝旁人的求助,无论时间长短、题目难易,她都有着无穷的耐心;即使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她真正愿意帮助的,只有林铮一人,只是不想暴露才对别人好罢了。
她讨厌她……她不是林铮的同胞姐妹,如果苏妍和林铮相爱,他们可以走在阳光下,受到全世界的祝福。
她讨厌她。当她终于说服林铮与她一起选文科,避开那个注定会在理工科大展身手的女人后,林铮却兴致勃勃的告诉她,他的“苏神”也决定要学文了。
理由更是可笑。苏妍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同每一个愿意听她矫揉造作的人说:
“理科没意思。”她信誓旦旦道:“我现在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把历史按照气象那种混沌系统处理。如果能把成套的自然科学方法引入历史研究——哦,不是现在气候史、经济史和计量史那种,那些太皮毛了,绝对会是划时代的学术革新。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深入发展历史唯物主义。”
但林婉又能怎么样呢?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讨厌那个和苏妍绑定最深的标签:学习。
于是,在如愿同林铮(还有意外的苏妍)一同进入文科尖子班后,在分班考试前发奋苦读的林婉,把她那些精心制作的笔记和错题本弃如敝履。
她和林铮是双胞胎兄妹。也许她漂亮一点,林铮脑子更好使一些,但林婉的脑子也没有她的成绩那么糟糕;她只是无法面对学习罢了。
一看到自己整整齐齐誊写的知识点和解题步骤,看到正文旁边几种彩笔做出的标记和批注,林婉便会辛酸地认识到:在这方面,她顶多只是杰出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她可以拥有让人骄傲的好成绩,但那需要同样让人敬佩的汗水浇灌。并且,她清楚,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学习,也不可能让林铮发出夸张的赞叹。
而苏妍就不一样了。这对她来说唾手可得。
所以她讨厌她。
仇恨之书翻到了下一页。
她讨厌她,还因为上周五的球赛上,她亲眼看到苏妍习以为常拿着林铮的水杯——就好像她是他的女朋友一样。
除了林婉,没有人能看出苏妍包藏的祸心。别人只会觉得,苏妍帮人捎件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跟她从高一坐到高二的同桌。林铮要提前离开教室去球队更衣室准备比赛,他的同桌既然也要去观赛,那么帮他打一杯热水带过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林婉原本是不喜欢看林铮打比赛的。女生本来就没几个人喜欢篮球本身;她们只是喜欢帅气的球员罢了。一场球赛观众中女生的多寡,跟球赛本身的质量毫无关联。
而她还有更多理由不去观赛。作为班长的林铮,他要和几名女班委打交道;作为学生会主席团成员和社团骨干,接触的女生也不少。只有作为篮球队长时,他要面对的是九个彻彻底底的男生。这足以让林婉放下心来,避开她一向厌恶的、喧闹的环境。
不止如此。篮球场外的观众席上,林铮的崇拜者的目光和议论,更是让她心烦意乱。他只顾在场上计较得分,浑不知自己犯下了最严重的罪过。
只属于一个人的私有物,是不该去吸引其他人的。
林婉默念道,推开林铮的房门,再顺手关上、拧住锁,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她的椅子还是和昨天一样,与林铮的肩并肩摆着。
“老妹,老妹,”林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拧了拧门把手,但显然徒劳无功。“先吃点儿东西吧,今天中午晚上你都没有吃。”
“我不饿。”林婉用力地撕开书包拉链,掏出作业,然后把可怜兮兮的书包扔到一边。
“吃点儿吧,就一点。”林铮无奈道。
“别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林婉冷笑道,想到昨天他就坐在一旁的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你像条狗一样,你怎么不用这幅嘴脸去舔你的苏神?”
“肚子饿了就容易不开心的。”林铮沉默了一会儿,但开口之后,还是温声劝道:“乖,就吃一小点,要不待会儿做作业都没精神啦。我做了你最爱的海带老鸭汤和芦笋小炒。”
家里是没有鸭子和芦笋的,林婉知道。这么说,他晚自习溜掉一阵儿,是去买菜了?学校是怎么让他出去的?
原本的感动,一瞬间被新的愤怒所取代。他仍然把她当作不懂事的孩子;即使从头到尾,他只比她大了不到十五分钟。这种无底线的服软和宠溺,一方对一方的单向无限妥协;林铮似乎恢复到了从前对她毫无欲求的状态,除了要她好好吃饭认真学习……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他难道不明白吗?
她似乎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用来证明优等生林铮在做哥哥这件事上同样优秀的陪衬。他关心她,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的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该死的兄妹关系。即使换上一个所有方面都与自己不同的人做他妹妹,该死的林铮也会这样在门外软语相求。
她想要他与她相互渴求,不是什么朝夕相处的血亲兄妹,而只是一个沉溺于情爱的男生,和一个沉溺于情爱的女生。就像昨天那样,他无比渴望地看着自己,目光中燃烧着滔天欲火;或是在做作业时时不时抛来一个羞怯躲闪的眼神,仿佛忐忑不安的小男孩,等着解读心上人的每一个动作。
“你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啊?”她不想就此妥协,但心口又传来一阵莫名的悸痛,于是决定保持强硬态势,同时设法给他个台阶下。“真是难得。看你早上那么向着你那苏神,我还以为你忘了你有个妹妹呢。”
“我没有向着她。”林铮略显疲惫道,一只手扶着门框,好减轻伤腿的受力。即使是对他这种篮球健将来说,翻越5米多高的学校围墙也不很十拿九稳;更别提为了赶时间还要狂奔几公里,买好菜、预先放回家里再回到学校后还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他说的也是实话。苏妍帮了林铮太多(而林铮能回报的则很少;苏妍实在太过优秀,林铮也没什么能帮上她的),他不能不知好歹。更何况林婉的无理取闹也是明摆着的,林铮能做的也只能是息事宁人。他还能怎么办呢?“不是,妹子。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靖康之变是1127年?”
“没错。”房门忽然打开,站立不稳的林铮直接倒地。林婉站在门后面,黑水晶般的眼眸灵动闪烁:“我很高兴你的木头脑袋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你怎么啦?”
林铮伸出疼得发颤的手,解开了腿上草草包裹住的绷带。他摔倒时那里猛然用力,伤口崩开,血如泉涌。
“没什么。”林铮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点不耐。气急败坏的他此刻坐在地上,被林婉高高俯视着。他没有任何办法掩盖自己受伤的事实。
林婉端详了几秒钟。
“你翻墙出去的?”她冷声问道,“是被铁栅栏的尖儿划的?”
“这你不用管。”林铮烦躁地说。
林婉没有追究他的不敬。她走进储藏室,出来时拿了一大堆绷带、碘伏、纱布和棉球。她半蹲在林铮身旁,用远出他意料的细致手法,帮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明天不用上学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她又用早读时问问题的语调命令道。
“我自己可以去。”
“轮不到你决定。”
说罢,她走向餐桌。
餐桌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色泽浓郁的汤,便是林铮刚做的海带老鸭汤。同老鸦汤的褐色基调成对比的,是旁边一碟翠绿的清炒芦笋。一盘金黄色的葱油烙饼整整齐齐地切好,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林婉端起老鸭汤,看也不看地倒进了垃圾桶。然后是芦笋,最后则是那一盘煞是好看的烙饼。
“你干什么!”林铮刚挣扎着站起来,见状大喊道。
林婉扎紧了垃圾袋,把灌得大腹便便的黑色塑料袋整个提起,头也不回地扔到了门外。
“我光买菜就跑了十六公里!”林婉关上房门,把一袋子被抛弃的珍馐美食关在门外时,林铮悲愤地叫道。
“我让你跑了吗?”
“没有,但是——”
“我想也差不多。”林婉讥诮道。“你总是这样。所以归根到底,你还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账,是不是,林铮?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然后我应该觉得受了恩惠、无比荣幸,称赞你做哥哥和做班长一样优秀?”
还没等他说什么,林婉走上前来,一巴掌扇到了林铮脸上。
在正常情况下,五个林婉一起上,可能能和林铮五五开。但林铮此时腿上有伤又疲惫不堪,林婉的巴掌让他有些重心不稳;他担心自己若是吃不住倒在她身上,会把她压痛,于是便只能连连退却。
这种懦弱的退让更是让林婉愤怒。她追上前去,狠狠一推。林铮虽然收不住动作,但凭借着优良的身体素养,好歹在失去平衡前退到了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是啊,他连这么狼狈的时候都要狼狈得体面一些……林婉只觉得窒息一般,仿佛一股粘稠的液体充斥了整个胸腔,让她的肺无法工作。林铮永远放不下他那该死的架子。
那又怎么样?
林铮一向自信满满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疑惑。自己翻墙受伤、跑了十六公里,只为了在晚上还能买到最好最新鲜的食材。但这为什么好像让她更生气了?
林婉走上前来,跪坐在沙发上,两个膝盖夹住了林铮。
她的姿势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一只纤纤小手用力地扯起林铮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林铮看着十七年来朝夕相伴的妹妹的脸,不禁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妹妹是纯正的汉族,他一定会以为,她的眼眸一向是狰狞的血红色。在她象牙般的白皙面颊上,这种诡异的色彩对比,反倒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魅力。
但是,那血红色的眼眸似乎在燃烧;不止是眼睛,林婉的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熊熊烈焰里。林婉的肤色一向是这么白,但如果说平时的白是凝脂美玉,此时的她便像是一团白炽的光团。
这是林铮第一次体会到“气场”这个词。
“不要自我感动,好吗?”她揪着他头发,强迫他和她对视。林铮呼吸着林婉的气息,那股气息依旧带着少女的芳香,但此时却让他不由得恐惧起来。
“别去自作主张,林铮。你只需要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