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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凤头(1)

作者:杨驿行 字数:8180 更新:2024-11-06 23:16:58

  沿踏玉河溯流而上的船总是在晚云开始变红的时候出发的。

  王子在天近傍晚的时候走出安西城门。

  安西城外的踏玉河边有砾石的河滩,河中有浑黄的水,王子所看到的泊岸的客船的确显现出了一些西北边地的异域风情,它们是由白色的羔羊皮革包覆制成的船舷,有一个翘立的弧形船头和一个同样高耸的尖尾,有一些悬挂的锡和琉璃的灯。

  游历大周的印度王子在他抵达王朝边塞重镇安西城府之前,也许并没有期望见到这样浮世的轻奢气氛,人们从诗和散文中读到的边关往往会是一些悲情和豪迈的故事,不过他倒也没有觉得太过讶异。

  印度王子已经在中土盘桓多年,他已经认识到了大周人民对于现世今生的热忱和执念,生活需要这些看起来有趣的,好玩的东西,尤其是在可以使用它们换到叮当作响的,现世的铜板的时候。

  正如王子刚才在城门之下见到的那座铸铁裸女塑像一样,凡是阅读过著名诗人李河南所撰异文《昆仑奴》的人,都会知道这一具造像所蕴含的故事,铸铁女人是大周在一场残酷战争中遭遇到的强悍对手,她赤裸而长跪的姿态也很独特,她可能可以代表一些关于征战,功勋,甚至永恒方面的事。

  但是她现在被一道竹编的栏杆围绕了起来,有一个黄胡子的粟特人守在围栏缺口的地方,粟特人脚下的一块木头牌子上写道:

  摸奶发财!摸逼转运!

  只要两个铜板!

  摸铁奶!摸铁逼!直教你一次摸个够!

  正如李河南所记述的那样,王子注意到塑像的带有箭刺伤痕的胸脯十分逼真,而她的生殖器官也确实足够的醒目,并且绽放出一种光洁润泽的质感,可以想到那是因为它们已经遭受过了很多双人手的摩挲,或者也为很多付出铜板的路人转过了福运吧。

  这就是生活。

  生活总是这样,由许多形形色色的大小生意所组成。

  大周的西域是一个各族人民杂居,并且战事纷繁的地方,不过人民们在非常勇武地彼此打斗之余,也会将十分的热情投入到生活当中,在那些争斗暂时平息的时候,边城安西却是以玉石出产而名扬天下。

  踏玉河中出产的籽玉玲珑晶莹,白如奶,滑如冰,腻如脂,润泽如云,她们从遥远的雪山峭壁上风化剥落,凭水流离,星星点点的散落在一千里长的河床之下。

  寻找,收集,并且卖掉这些好看的石头,已经在安西发展成了一件很大的生意。

  这一天的安西,漫天铺遍了晚霞的边关黄昏,印度王子跟随在一个年轻女人身后走过砾石河滩,他要乘上一条首尾翘立的白羊皮船溯河而上去看水中的女人和玉。

  女孩伶伶的肩臂,溜溜的背脊和盈盈的腰,都在她披散的发丝底下影影绰绰的摇动,仅仅只是发丝,她的头发黑,而且长,但是她没有穿着衣服,下身也没有系裙,女孩有一个裸露的,饱满而紧张的臀部,她的光腿和赤脚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大小不均的石块上寻找平衡,她还要使用两只脚踝拖负起一串脚镣环链的金属重量。

  女孩戴着脚镣。

  那一支需要拖拽才肯前行的链条会被大一些的鹅卵石头绊住,女孩因为迈步抬高而竖立的纤巧足弓在那时会突然停滞,她趔趄挣踢起来的样子惹人怜悯。

  陪伴王子随行的年轻女人是一个奴隶。

  王子曾经仔细观察过他的奴隶的赤裸身体,他那时看到这个女孩的额头和乳下都有朱红色的印文,博闻强记的王子想起来这一种标识其实有它的传承渊源,他曾经听人提到过南海采珠女奴的故事,有些珠女的身上就是被镂刻出了这样的奴役印记。

  根据书中所载,那是比照中土传统的篆刻技艺,而将之运用于女人肌肤才能做成的。

  王子当时正在安西城中的客栈套房里,他可以不受打扰的把自己的脸面推进到距离女孩乳房以下只有五六寸的地方,他在那里感受到了女孩软肋淅淅沥沥的起伏,同时也就能够辨认出来使用人肉雕琢而成的细致笔画,女孩肉身上的染朱篆字读作“踏玉奴”。

  当然了,如果置身于一般而言的公众场合,这样的抵近审视或者会有些不合时宜,所以在她们背部更加开阔的肉面上还会另外黥刺出竖写的行草,在那里恣意而又清朗的踏玉奴三个黑色大字触目可辨。

  原来正一面是金石,翻一转却是笔墨,或者所谓的相得益彰大概就是如此吧。

  巡游帝国西域的旅人在他们抵达当地之前,也许就已经或多或少地听到过一些天山踏玉奴的传闻。

  传闻中的安西籽玉生于雪山,孕于流水,是积聚千万年修炼道行的雪魂水魄,至暗,至隐,守中,雌伏,畏阳喜阴。

  一块没有被找到的玉可以被认为既未来,亦无往,而且不定,虽然属阴但并非一物,他可能只是一缕必须要遇见属阴之器才会现形的妖娆气息。

  道可道,非常道。

  周身赤露的天山玉奴和她们暴露的阴户就是那件可以凝玉的属阴之器。

  踏玉河边的原住居民妇女赤身入河趟水,凭借着裸足敏锐的趾掌接触,识玉辨玉而采本来是一项传统,而大周王朝自从施政安西以来,不仅延续,并且非同一般地发扬光大了这项传统。

  安西镇守府在官方颁行的《玉奴律》中写道:“安西地方允准蓄养、役使妇女奴隶,以营采玉及采玉相关事。”

  在驭奴原则的确立之下,那些针对采玉奴女们所施行的裸身桎体,黥刺标识的处分都是官家法度。

  玉奴律中明确并且严格地规定,所有登入采玉奴籍的妇人,在籍期间禁止着衣,着裙,禁一切可掩肌肤事物,禁着罗袜及鞋。

  采玉奴妇依律佩颈环,戴手足镣,为了官家可以验明正身,以及鼓励社会民众识别监督,防止逃逸,律令还要求必须于妇女额上及体中前后显眼处制作朱印和刺青。

  官方的文件最后指出,采玉妇人敞阴袒乳可以招玉,禁制手足可以囿玉,天与人之所以感应,玉和人之所以共情,凡造物变化,相生相克,玄之又玄,而其理一也。

  总而言之就是干着采玉活计的女人必须光着屁股到处跑,去水中固然要光,上得岸来也要光,月夜里采玉的时候要露屄,青天白日底下过平常日子的时候也要露屄,如此一来阴气四射,必然可以感动喜欢阴的玉石妖怪聚集于安西地界,这件事对于采到很多的玉,以及可持续性地采到更多的玉是大有好处的,是势在必行的。

  依照官方公布的数字,安西地方辖有登记在册的玉奴数以千计,而城里城外以及踏玉河边各处星罗棋布的做玉生意,就更是大家等闲都可以见到的寻常事物。

  如是彼闻。

  到访安西的印度王子在城中见到了许多周身赤露的天山踏玉奴隶,以及她们暴露的阴户。

  他也在安西镇守使的官方府邸中荣幸地得到了帝国西域的统治者韩将军的接见。

  当然这是一个需要凭借关系才能获得的荣幸。

  当年印度王子周游岭南的时候结识了诗人李河南,他以后到扬州寻访诗人夫妇经营的酒馆,烹鱼煮酒之余谈论起自己前往西域的旅游计划,而西域重镇安西正是诗人文名滥觞的所在。

  李诗人与韩将军本来就有不错的关系,当下便撰写一封问候书信交付王子,请他到时呈送给将军。

  这样的安排自然隐含了向将军引见印度客人,并且希望当局给予适当关照的意思。

  那一年的韩将军肯定已经很老了,而且他也笑得和蔼。

  将军说:那个李,李什么什么……

  就是那个会作诗的小子嘛,他又跑印度去了?

  哦哦,阁下是从印度来的,你是一个从印度来的王子。

  印度很好的,印度姑娘……

  也很好的。

  将军说,安西以前不太好,安西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从东边有人来,从西边也有人来,两头过来的人碰到一起谁也不服谁,那就要打仗了……

  大家总是没完没了的打来打去。

  不过他们现在不打了,他们都打不过我。打不过就没法打了,对吧?

  安西不打仗以后也很好了。

  安西出产很多玉石的,这个东西你可以去看一看……

  对,咱们安西那也有很好的姑娘。

  将军转脸看一看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属下,说,去弄玉阁找个姑娘来,领他去看采玉嘛。

  将军端起茶碗来吹了一吹,这个接见就算完了。

  那一天将军府中的几位幕僚礼数周全地将王子送出到府门以外,府门外边端端正正地跪着一个周身赤裸,手上脚上还戴着镣铐的年轻姑娘。

  姑娘也是礼数周全的对准王子脚尖磕了一个头。

  姑娘说,女子是安西将军府中的奴婢,在官家运作玉事的弄玉阁中服役。

  奴婢略略知道一些地方上做玉相关的风土世故,故此冒昧的领命前来为王子引路。

  女孩说,奴婢的名字叫做岫儿。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像是有些泛红,她说,从山,从由的岫。

  王子看看脚下低伏的这个女孩,体态苗条,面目清秀,而且以她如此的奴女身份形状,出言谈吐却能流畅文雅,难免教人心中称奇。

  王子心想带上这样一枚妹子闲逛几日,应该也可以算是一场不错的萍水之旅。

  不过既然是置身在了礼仪重地的中土,必须的谦让是一定要讲一讲的。

  王子当时喃喃地说了些将军如此礼遇令致在下感激涕零之类,王子说,只是在下的些许行止琐事,实在不必烦劳姑娘移动玉趾了。

  姑娘回府去向上禀报,便说在下愧不敢受如此安排就好。

  那就是王子怪罪奴婢侍奉不周到,不妥当了。

  岫儿说,阁中管理服役奴女的规矩,领受了主人指派又不能施行的,一律都是酷刑严惩四个字的处分。

  鞭抽火烫,桚指锥胸这些都是寻常手段。

  女孩低头看一眼她自己赤露的胸脯小腹,说,只是不知道岫儿的这一副皮囊,今夜一个通宵里又要消受多少种花样呢。

  情势推进到了这样一个阶段,继续推辞肯定不合适了,这时一定就要恭敬不如从命。

  以后的几天里印度来的王子跟随将军府中的小女奴隶在安西各处走来走去的看玉,既然身为一个男人,他一路走一路也没少看旁边近在咫尺的光身子姑娘。

  除了没有穿着衣衫裙裤之外,岫儿姑娘脖子上戴的项圈,手足负坠的镣铐都是符合《玉奴律》中的规范,王子后来知道,那些隐隐的现出暗绿光泽的锁链都是使用青铜打造,系链没有多长多粗,提一提也还轻巧,虽然负担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总要有些牵手绊脚的麻烦,不过确实不是那种专门为了压榨刑徒筋力所使用的啷铛重器。

  再看女孩脖颈手腕脚踝几处地方锁套的箍圈上面,更是铸印出精致的饕餮花纹,详细体味起来古意十分盎然。

  岫儿说,也就是在将军府下做事的奴仆才戴细铜物件,真在河里踩玉的那些女人脚底下钉死粗笨铁镣不说,有时候还要故意多拴两块生铁……

  那就是要教她们一点一点的挪移两条腿,才能靠着脚掌下边那一丝一缕皮肉的凹凸感触,慢慢摸出河底石头夹缝里的玉来呢。

  先不管生铁死镣那种凶神恶煞,岫儿身上其实也有各种悬着挂着的零碎事物。

  第一样就是她的项圈下边连系有一条长至二尺的青铜细链,细链尽头又吊挂一副铜锁,这个配置的用处,当然是为了行路途中方便主人提起链子来牵着,或者就是不行路的时候,可以把奴隶拴住脖子锁在什么地方,而用来开启这把锁头的钥匙,则是十分周全地贯穿于一缕红绳之中,和项圈一起挂在小姑娘修长的颈子底下,主人取用起来垂手可得。

  不过王子当然没有真的在安西大街上操作这种调教美女犬的游戏,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用那条狗链拴住自己,然后交给岫儿姑娘牵上,毕竟在安西这块地界他一个游客才是更容易走丢了的那个人。

  身为一个走进了奴女不准着衣之城的男人,王子确实会因为流连沿街风光而弄丢了他的向导。

  城中这些有叫白璧楼有叫绿玉小馆的卖玉商户,门外总是要安排若干玉事女奴招揽路人的,王子也许只是稍一走神,他再要抬眼寻找岫儿的时候,差点就一头撞进两座赤裸裸的壮大乳峰中间。

  白璧楼前一直有一个抖动丰腴的肚皮转着圆圈的波斯舞娘,她虽然也没有穿衣,但是全身缀满了金色丝线串起来的小玉珠子,她上面一副伸展招摇的长臂,和底下一对令人眼花缭乱地踩跺着节拍的健硕腿脚,一双一对之间也都系有镣链,只是那些链子就像首饰匠人用来吊挂宝石坠儿用的金丝小环一样轻盈细巧,舞娘旋转起来有时下腰,也有时候抬腿,抬高起来的脚踝上系的那一条金光闪闪的熟铜细链,也就长到足够她将那一只筋骨棱然的光脚踢到自己额头的地方。

  波斯女人自然是白璧楼主蓄养的玉事奴隶,她一定觉得印度王子很像一个富有的顾客,所以才处心积虑的挡在了他的鼻子前边。

  王子知道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就该听见岫儿奶尖底下挂着的小铜铃铛嘈嘈切切的响了。

  王子绕过舞娘散发出汗气味道的火热身体,他现在能看到岫儿站在两爿店面之外的路口拐角,往左往右甩打她的两个肩膀,女孩带骨的瘦肉膀子动换起来有点直,有点愣,她胸脯前边可劲鼓涌的一对柔软奶房也是轻薄浅显的,并不能够翻起大浪,她那样的发力,只是顺飞了最顶头上的奶尖骨朵。

  岫儿左边那个奶骨朵是打过眼,穿着环的,这一边的环下挂一个小圆铜铃,女孩右边的奶骨朵也有眼,也有环,那一边挂的是一小面铜牌。

  小铜铃铛高高低低的翻飞一阵,爽脆的铜声当然也就响成一片,半条商业街上的路人都能听得见了。

  那天晚上岫儿跟王子说,女奴戴铃倒也不算法定情节,不过还是常有主人愿意给他家奴才挂上,用处嘛……

  也不一定各家主人想得就全一样了。

  反正戴上铃铛动静大吧,一眼两眼没看见了,寻起来方便。

  就像今天王子您在白璧楼前一时没找着方向,奴婢一晃胸脯呢,您就能听见了。

  其实不光是听见。

  王子想,你这个妹子站在当街一晃胸脯,半条大路上的行人都去看你的光膀子了。

  王子当时紧走几步出去追赶岫儿,一时还没走到,铃铛声音也还没停,他那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姑娘晃动着的柔软胸脯上,正星星点点绽放开来的红艳细碎的血水珠子。

  镂空的铜铃里边盛有摇动发声的铜颗粒,外形整体浑圆,可是带筋带棱,这些环绕着的筋棱上还带三角的扎刺。

  铃铛上边是先有系链,再穿的乳环,性情特别跳突,平常走动它就一直要往奶上活泼泼的甩打,也许有一点点疼,也许不算很疼很疼,可是等到岫儿一着急了要寻主人,她要把自己扑闪得更响亮。

  那时候这一边的铃飞高飞远起来,冲撞到另一头的奶,撞完了以后还有几分拉扯,所以女孩的一幅清浅胸脯或者还能算软,其实已经说不上有多细致。

  女孩胸脯上星星点点地遍布着有新有老,划成碎花一样的密密瘢痕。

  要不怎么说主人的用心奴才不能都知道呢。

  岫儿说。

  也许给做奴婢的戴一个长着刺儿的铃铛,就是要让她知道为主人干活的日子就是要疼的,总是要疼。

  圣人说禽兽畏威而不怀德,这些个扎刺就是主子的威势吧,就得要奴婢牛马一样时时刻刻的畏着。

  铜铃虽然有声有形,又有寓意,比这一个铃铛更要紧的还是岫儿右边奶房下边挂的铜牌。

  牌上铸印的是安西镇守府奴几个铜字,十分的简洁明了。

  岫儿说府里奴婢受到指派外出做事都要申领这个牌子,韩将军的威名大家都认,要不一个光身的小女孩子走在街上还不给人欺负死了。

  当时王子如此这般的看过了女孩左边奶的刺铃,右边奶的铭牌,又读通了奶下的篆文印章。

  印文一侧附有年号年次的黥红小字,岫儿解释说那是录入奴籍的时间。

  标注奴籍这件事并不是在人肉上单刻一个红章子就算完了,篆文红印是在左乳以下略微回中的地方,印子靠右另有一对倒八字般排列的赤脚图形,图形凹陷进入肌肤,岫儿说这一对足纹是用烧红的铁模熨烫出来,这个烙读作踩河,意思就是打有这个烙印的女人服行的劳役是在采玉场里趟水寻玉。

  从脚印再向右边就已经到了女孩的肚脐以上,岫儿的那一眼玲珑肚脐往上赫然的也有一枚烙印,这一枚印是一个跪立着举手奉献的侧身女人之形。

  奴婢从小就做踩河的,做过十多年才遇到好运气,让人从玉场里领了出来。

  岫儿抬起戴铜镣的腕子,伸手在这一个印上轻轻摩挲一下。

  这一个烙叫侍人,打过这个烙的女人才能离开奴场,去做那些迎奉客商的,临柜卖玉的事,就像刚才跳舞的那个大胖子女人那种,肯定也是打了侍人的印了。

  按照律令的说法,这个侍人的活儿就是那个“采玉相关”……

  小姑娘转腕把自己那一只摸着身下烙印的手往外推了一推,她定睛看一眼上面分展伸张开来的五根尖削指头,细窄的手背上一把纤筋瘦骨,不能说不柔弱,只是又有另外一种利落的意气蕴含于中。

  岫儿笑,王子应该是没法猜全到奴婢在将军官府的弄玉阁里,又做的是哪几种侍人的活计呢。

  岫儿没接她自已的这个话头。

  亭亭的站立在王子眼睛前边的赤身姑娘,低垂下睫毛跟随她所侍的客人巡梭的眼光走,她见到客人那时候已经着落在自己两条大腿根子中间了。

  两条腿本来是拢齐的,岫儿体贴地滑出半步给他分开。

  开出来的地方有鼓包,有唇瓣,还有一个伶伶仃仃的黑色环子,洞穿过唇瓣聚会打结的顶头地方,空悬在中间。

  岫儿柔声说,那个就是奴婢以前做踩河的时候穿上的。

  那是个铁环,踩玉奴场都用铁器。

  踩玉奴场里其实也常有给人挂上带刺铃铛的时候,一般就是吊在腿胯中间了。

  这一种戴法又有讲究,说的是水里的玉听见声音会发和鸣,更容易被人找出来,其实是刺一扎腿人就哆嗦,人得特别打起精神来在意脚下,就是让你踩步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敢走神。

  岫儿说到这里抿一抿嘴唇,声音也更轻了。

  还有就是沉甸的份量坠住那个地方……

  让人有疼……

  有想,又疼……

  又想,奴婢觉得,觉得,这就是个故意消遣人的乐子……

  陪着这么个男人逛了一天大街。

  人家说的是特别仰慕你国大周,又想要参详大周的采玉文化,所以还要陪着他逛一遍自己这个采玉奴才的身子,一边还要不停的叭叭解说着。

  你国大周就是有本事把这么些折磨糟践女人的活儿,都给捯饬成特别有文化的样子,所以解说词都是有板有眼的,又能以身说法,那就更加生动活泼了。

  不过说回这么个男人吧,其实真不算是个坏人,说话特别有礼貌,也挺好相处,就说他到现在都没抽过人嘴巴呢,也没踢过岫儿屁股,那种事在岫儿侍过的客人里边都是信手拈来一样,一个不留神兴许就扇你两个大耳光,左边一个,右边再加一个。

  反正就是再老实的男人,再是仰慕文化,文化完了以后还是得把你睡了。

  文化是一把铲子,使起来就是为了挖那个埋你的坑。

  岫儿故意含一点羞涩提起那个地方,提一嘴那个的想,可能就是有意的勾一下男人的心思,他要是顺杆子说个那现在还疼吗,动一动也疼啊?

  那就可以贴近过去让她的王子动一动试试。

  可是王子两手交叉枕在他自己的后脑勺上,他挺舒坦的斜靠在床头,说,岫儿那你身子后边的那些字儿……

  那就是他觉得前戏还没到做足的时候。岫儿抬起手来也换到脑后,一把一把的拢高那些黑长的头发。一边拢一边在底下倒换两只赤脚片子转圈。

  前边刚说到了玉场。

  安西采玉奴场都是循着踏玉河边选点,场里蓄养着几十也许上百的采玉女人。

  女人们周身赤露,手足带镣这些不再说了,住在场里的时候为了方便管理,每个人还要在腰间围上铁链,再用这条链子前后相接全部拴成一溜长串。

  因为要乘阴气,所以踩玉女人都是昼伏夜出,每天太阳落山以后整队下河,先给腰链上挂一个装玉石用的草篮,那一条从每个女人腰间延伸出去,又连到了前一个女人腰间的系链长度,统一都在一丈五尺,实际行走起来还要留些余地,所以前后两人的间隔大概差着五六个跨步的样子。

  这样的一支踩玉队伍下到河里,从开头走到结尾如果数出来四十个女人,那最前边领头的就已经走出两百多步远的地方,跟随着踏玉河的流势转过弯子去了。

  踏玉河水在平地上打着弯流,没有多急,也没有多深的,一般就是掩到人的小腿,只是黄澄澄的看不出河底。

  人在水里走得多了,真能用皮肉分辨出玉来。

  一晚上啷啷铛铛的趟在水里走过十多里地,一边走,一边用心琢磨自己这一双赤脚板子底下,磨蹭的,硌涩着的,各种坎坷,到底那是个粗拉拉的鹅卵石头,还是一块溜溜的玉面?

  奴场里当时也有读书识理,特别知道文化那种事的采玉女人,她调笑说咱们这就叫个一寸河山一寸脚疙瘩肉,一寸玉足,一寸芳心。

  形容得特别刁钻。

  心里觉得这一脚就是玉了,赶紧猫腰下去摸起来看看。

  踏玉河底下真的有玉,可是更要有多多少少的石头。

  抬脚走过去五里十里,也不一定就能碰上一件籽玉。

  所以采玉场里就要人多,一大队人,人多了那就是玉足……

  脚丫子也多了不是?

  总有一双两双的赶巧能够碰上。

  没有运气碰上的……

  天亮以后检点出水上岸的女人,腰间草篮子里有玉的犒赏一顿羊肉,没玉的抽一顿鞭子,再饿一顿饭。

  做踩河的女人没有不挨打的……

  一般都是抽的后背脊梁,抽臀,抽腿这些,那些地方结实点吧,不太伤到要害。

  可要是连着抽上十天呢?

  运气不好的连着天不停挨打,玉场里打死人就是件寻常事,隔几天就要打死个把踩玉女人的。

  王子看着这个女孩拢高了长发露出来的一整条背脊,背脊上面有曲折,有坎坷,历历的伤痕刻划在肌肤之中,就像一块使用了许多年的砧板,不知道上面曾经剁碎过多少血肉。

  女孩绷紧的两瓣屁股上也是两幅分布有小坑小洼横竖肉棱的粗皮。

  这些都是早年挨打留下的陈伤,没有新鲜带瘀的,流血的,所以侍人的活儿真要比踩河好过许多了。

  岫儿说,王子您该看清楚奴婢身后刺的三个大黑字儿了吧?

  右边肩胛骨头上那个,从上往下顺着,念:踏、玉、奴,完了。

  岫儿说,踩过河的女人都这样……

  奴婢后身真没什么好看的了……

  那天晚上待在客栈的房中,王子接下去就把岫儿睡了。

  虽然女孩的后身不太好看,可是睡姑娘的理由有很多,怜悯也是其中十分常见的那一种。

  印度王子一直相信自己大致上能够算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大周是一个有时候让他不知所措的现世天下。

  大周自从立国以来,一直就是那么无可救药地沉迷在折磨和奴役妇女的狂热之中,一个关于大周的故事,必定会是一个关于裸体女人和她们的光脚,桎梏女人的铿锵锁链,以及女人们不幸地遭遇到各种酷刑的故事。

  王子有些忧郁地想到,他现在已经又一次地置身其中了。

  不过他想,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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