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
丁寿在自己的签押房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案前站着的钱宁和杜星野同样愁容满面。
“还查不出人来么?”丁寿问。
二人摇头。
“这小子也是倒霉催的,李阁老都不愿声张此事,那帮酸子偏偏传得满城风雨,惹得刘公震怒,非要查出人来不可。”丁寿想起来就头疼。
“匿名揭帖这事有几个会对人明言,都下最不缺的便是这般无事生风的文人士子,国子监里便养着几千号吃饱没事干的,属下等确实无从下手。”钱宁也开始诉苦。
“朝廷月给廪饩,竟养些这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穷酸书生,一天到晚给咱爷们找事。”
丁寿越说越是火大,“不行,这事不能光落到锦衣卫头上,三法司那边也该动弹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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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法司衙门并不和其余衙门公署一般在长安街南大明门两侧办公,而是坐落在西城距离蜡烛寺不远的刑部大街上。
丁寿等一干锦衣卫的马匹刚到三法司牌楼前,便被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给挡住了。
“怎么回事?过去看看。”丁寿示意。
打听消息的锦衣卫很快过来回话,“卫帅,巡按御史王时中戴重枷在都察院前示众,王妻过来探视,见其夫病重,一时大恸,拦着刘都堂的轿子哭求喊冤。”
“王时中?是他呀。”丁寿恍然想起,前几天江彬给他的信中提到过一笔,御史王时中巡按宣大,严刑峻法,宣府守备以下武官被他一口气逮了上百,宣府武官人心浮动,江彬也求他帮忙活动下位置,远离是非之地,不过还没等他动手,丘聚的东厂便得到消息,将王时中给拿到诏狱了。
最近的北镇抚司里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丘聚为了帮刘瑾立威可是下了死力,东厂番子无所不用其极,问题是东厂没有监狱,拿了人直接往镇抚司一塞,搞得诏狱里都快人满为患了。
说心里话,丁寿是觉得王时中确实有些冤枉,他拿人也是有凭有据,不过动静实在搞得太大,江彬那本乡本土的都不愿在宣府待了,估计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不过这事关系不到二爷身上,你东厂拿人,我锦衣卫就关着,该廷杖廷杖,该除名除名,反正这些人和自己都没什么交情,谁教你们倒霉犯人手上了呢,不过刘宇的轿子被人拦了这么开心的事,丁二怎能不去看个热闹,在宣府闪了老子那一下,而今可还记着呢。
“刘都堂,你与拙夫在宣府共事,当晓得他的为人,他实在是冤枉啊!”
一个妇人跪地扯着刘宇官袍不撒手,嚎啕痛哭,二人不远处一个去了官服的中年男子颈带重枷,神色萎靡,奄奄一息。
“王夫人,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刘宇扯了几下官服下摆,没有抽开,若是丁寿易地而处,估计就直接动手推开了,若是妇人有几分姿色,少不得还会趁机占上一把便宜,可他刘至大在众目睽睽下还干不出这不要脸的事来。
“王夫人,刘某也是爱莫能助,好在禁中有令,尊夫枷满一月便可开释,你且宽心等待几日,便可夫妻团聚……”刘宇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劝解。
怎料王妻也是个泼辣性子,见哭求无望,当即跳了起来,“放屁,你看我家相公可还撑得到一个月!”
“王夫人,你也是诗礼人家,怎可出语如此粗俗,与市井泼妇何异!”刘宇瞪起了眼睛。
“呸!”刚摆出一副官威的刘宇便被迎面一口浓痰喷得斯文扫地。
王妻犹嫌不足,喋喋不休道:“我家相公要是有个好歹,老娘我也不活了,还谈什么斯文体统!刘宇,我告诉你,你今日若不放了我家官人,老娘便把你那些脏事全抖落出来。”
“笑话,本院堂堂正正,有何脏私可被你指责。”刘宇一派正气凛然。
王妻冷笑,“你总督宣大时,不止一次嘱托我家相公对属下赃官污吏网开一面,难道忘了不成?可要老娘把那些人名一一列举出来。”
刘宇重重咳了一声掩饰脸上尴尬,放缓语气道:“王夫人休要道听途说一些无影之事,道夫兄境遇刘某感同身受,只是刘某人微言轻,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呀……”
“我打你个有心无力的老悖晦!”王妻上前一把揪住刘宇胡子,“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对刘瑾吮疽舐痔,朋比为奸,现而今跟我说什么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你个疯婆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左右与我……哎呀!”刘都堂的一副美髯就此不保。
都察院的衙役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纷纷上前拉扯,怎奈王妻如今发了性子,谁人也捂不住。
“来呀,来呀,刘宇,你今日不杀了老娘,明日我便去敲登闻鼓,让你去给我相公陪绑!!”
刘宇心里叫苦,好好的回来接掌什么都察院,说得好听一院都堂,位列九卿,下辖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巡查天下,可这帮言官喷子们疯起来谁能拦得住,天知道哪天就搞出个大新闻,到时替他们背锅也就算了,这连家中婆娘也这般泼辣,这大明天下还有没有个老实人当官的地方了。
好不容易手下人将王妻拉开,刘宇心疼地整理自己这副保养得宜的美髯,冷不丁擡头看见了抻脖看热闹的丁寿。
也怪丁二爷骑着苍龙驹太过显眼,比旁人都高出一头,他又笑得最肆无忌惮,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王妻被拉开后并不罢手,呼呼喘了几口气便要再战,猛然听刘宇道:“王夫人且慢,尊夫而今是被羁押诏狱之中,这位大人便是当今缇帅丁南山,位高权重,分属应当,营救道夫兄一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丁寿正被场中闹剧引得咧嘴大笑,刘宇呀刘宇,你也有今天,王时中的老婆果然是个人物,就是这骂得形容词有些……反胃。
正看得开心的丁二爷突然被刘宇祸水东引,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王妻猛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丁寿心里咯噔一下:刘宇,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