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怒喝,少女纵跃而起,袅娜身姿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清光熠熠的长剑瞬间划出十余朵雪亮剑花,向丁寿身上罩来。
华山玉女剑法招式繁复,变幻奇妙,若至大成的确不好对付,可此女的修为造诣离那一步显然还差得远,论起来怕是在丁二身下香消玉殒的黄人瑛功力都比她深些。
丁寿不慌不忙,以足为轴,偌大身子前仆后仰,左摇右晃,将女子剑招悉数躲过,脚下半步都未曾移动。
“这位姑娘,你我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且停手容在下解释。”闪避之际,丁寿还有暇不紧不慢地说闲话。
“谁与你这淫贼有误会,快快受死。”
丁寿愈是从容不迫,少女心中愈加恼怒,剑势一剑紧似一剑,不把眼前人戳个对穿,绝不停手。
纵然再不上心,丁寿也感到这对活宝与刘家关系匪浅,再由她闹下去,若是不小心伤了她没法向刘瑾交代;万一不小心被她伤了,二爷更没法对自己交代,当下也不废话,瞅准来势,甩袖轻拂,裹住长剑,向后一扯。
少女只觉凭空一股大力,长剑顿时脱手,身子拿桩不住,向前踉跄数步,撞进了丁寿怀中。
“姑娘,小心了。”丁寿扶稳少女,笑吟吟将长剑倒递回去,“得罪。”
丁寿手下留了分寸,本意想让这小妮子知难而退,不料女子羞恼更甚,抢过兵刃,反手又是一剑挥出。
“贼子,受死。”
这一剑轻灵转折,剑光虚实不定,与华山剑法风格迥异,丁寿猝不及防,险些吃了大亏,匆忙间吸气缩腹,身形瞬间斜移半尺,才堪堪避过。
“臭丫头,找打。”恼羞成怒的丁寿踏步倏进,施展天魔迷踪步直入中宫。
少女眼前一花,丁寿已贴近面前,一只手紧锁住她肩头琵琶骨,顿时半身酸软,再也提不起剑来。
“淫贼,快松手。”少女嘴上兀自不休。
“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我抽你。”丁寿恶语威胁。
“恶贼,淫贼,采花贼,有本事你杀了我!”
又快又脆的一串痛骂立即喷了丁寿一脸,让被瞬间打脸的丁二觉得如果不赏这丫头几耳光都对不起自己。
“青鸾,不得对客人无礼!”一名脸如莲萼,皓齿明眸的娇媚少女捧着一个乌漆托盘,俏立在刘家大宅门前。
“什么客人?!姐,你不晓得,这小子是个无耻淫贼,快喊人来拿他。”持剑少女急得跺脚。
“淫贼?”少女捧着托盘,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迟疑道:“足下可是姓丁?”
“正是。”丁寿吸吸鼻子,垂涎地往姑娘托盘上盛的面碗里瞅了一眼,“这面好香啊!”
“寒门敝户,唯有粗茶淡饭飨客,还望大人不嫌菜饭粗粝。”女子道了个万福说道。
“姑娘客气,在下许久未吃到如此美味了。”丁寿哈哈笑道。
“姐,你怎么还和这恶贼聊起来了?!”少女晓得自己姐姐性格温婉,担心她受坏人蛊惑,急声提醒,“这恶徒刚刚还掠走了一个无辜女子……”
“彩凤姐姐这件衣服小妹穿得合体,谢过姐姐了。”宋巧姣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了门前。
丁寿松开持剑少女,向宋巧姣处一扬下巴,“姑娘说我掳掠的无辜女子可是指的这位?”
少女错愕地左右看看丁寿与宋巧姣,再瞧自家姐姐嗔怪的神情,猛然扭头,向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少年大喝一声,“刘二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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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宅大堂。
‘啪’,刘景祥的二女儿刘青鸾将宝剑向案几上重重一拍,气哼哼地坐在了椅子上。
姐姐刘彩凤不满地侧身嗔视,感受到姐姐责怪眼神的刘青鸾不敢发作,只得扭头瞪视坐在她下首的弟弟刘二汉。
被二姐刀子般眼神盯得心虚的刘二汉,捂着脸颊上五道纤细的指痕,委屈得眼角噙泪,低头盯着自己足尖不言不语。
酒足饭饱的丁寿看着这仨活宝心中好笑,这三个瞧着年岁都不大,刘景祥一把年纪,还能不断开枝散叶,二爷由衷佩服老爷子宝刀未老。
“刘老伯,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给您送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和告身文书……”刘瑾的兄长刘景祥目前只是一个挂名锦衣卫的舍人身份,联想自己出仕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对这老太监的知遇之情颇有几分感怀。
“二么,刘公公想请您一家移居京师,共聚天伦。”
“不去不去,”刘景祥连连摆手,“额与兄弟说过多少回了,人离乡贱,我在这里过得挺好,去京城做啥。”
“刘公公服侍圣上,抽身不便,想回乡一次叙叙手足情分殊为不易,只得劳动您老大驾了。”丁寿温言相劝,也不忘诉苦,“晚辈千里奔波不易,求您老莫要让在下徒劳而返。”
“可额这一大家子搬起来费事,到京城安顿也麻烦得很。”刘景祥愁眉苦脸,“越搬家越穷,来来回回折腾个什么。”。
“爹,不说二叔一片苦心,咱也不能驳了丁大人的面子,毕竟您还在他衙门供职,这上官可得罪不起呀。”刘彩凤嫣然笑道。
女儿打趣的话逗得刘景祥噗嗤一笑,丁寿也冲她颔首致谢,继续道:“打点行装不急于一时,在下因宋姑娘的案子还要往凤翔府一行,时间尽够了,至于京城安顿么,您老更不用操心,刘公公不但准备好了宅子,还在国子监为二汉补了个缺。”
“什么?到京城还要读书?我不去!”一直装死的刘二汉闻言蹦了起来。
“爹和大姐说去了,你敢不去!”
刘青鸾一拍桌案,震得几上茶碗乱颤,同样吓得刘二汉心惊胆战,哼哼唧唧地又坐了回去。
“青鸾,别老欺负你弟弟。”刘景祥蹙着额头,对着女儿埋怨不停,“整日动刀动枪的,没个女子样,手下也没个轻重,看把你弟弟打得!将来哪家敢讨你做婆姨!”
“谁稀罕!我不嫁!”拾起宝剑,刘青鸾闷头冲了出去。
刘彩凤追赶不及,只好敛衽向丁寿施礼,“舍妹性子莽撞,有得罪大人处,还请海涵。”
“无妨,青鸾姑娘也是率性之人,但不知她的武艺师从何处?”
“这丫头从小好动,喜欢刀枪棍棒,跟着家里护院练几手庄稼把式,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大约两年前吧,华山派段掌门路过此地,说这妮子什么根骨不凡之类的,愿收她为入室弟子,二丫头美得都要上了天,额想着华山派大名在外,离家里也算近便,便应了她。”
刘景祥嘬着牙花子,颇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两年多下来,怂娃能耐长了多少不知道,脾气却是见长,成天嚷着要出去行侠仗义,吵得人脑壳疼。”
刘景祥叹着气连连摇头,他老来添丁,对三个孩子溺爱有加,有什么要求都不忍拒绝,可还是庄稼人的本分思想,女娃就该在家里嫁汉生娃,胡乱在外浪荡些什么。
华山派?
不可能!
丁寿自问对结了梁子的华山剑法还算了解一二,刘青鸾最后那一剑虚实相参,奇胜并用,绝非华山派的路数,这小妮子武功来历定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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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宅后院,一株二人合抱的桂花树下,刘青鸾杂乱无章地挥动宝剑,一时间叶落如雨,落英缤纷。
“二姐,那树又没招你,拿它撒什么气!”刘二汉倚着月亮门,看得直皱眉。
“闭嘴!”
刘青鸾一声娇叱,吓得刘二汉浑身一哆嗦。
“要不是你搬弄是非,我会出那么大的丑!”
“我不是在庙里等你等得无聊,想和那小娘子逗笑解个闷么,谁想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心中气不过,才想找你出头!”刘二汉不服气地回嘴。
“你平日总说要做什么除暴安良的侠女,我便顺嘴编了一个由头,谁想那小子那么厉害,哼,亏你还说什么武艺大成,天下少有敌手……”
“啪!”一声脆响。
刘二汉捂着另一半迅速肿起的脸颊,带着哭腔喊道:“你又打我?!我告诉爹去!”
“尽管去,看爹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今天的事你说一次我打你一次,若听到旁人说一次,还打你一次,只多不少!”刘青鸾瞪着大眼睛威胁道。
“你……你打不过别人,找亲弟弟出气,你有本事找那姓丁的去啊!!”刘二汉双手提防地捂着两边脸颊,近乎跳脚吼道。
“找就找,他还不是差点中了我一剑!我要是有机会再多用几招,定能打败了他。”刘二姑娘信心满满。
“那你得快咯,这帮锦衣卫明日就启程去郿县。”刘二汉不忘心中念叨一句:那漂亮的宋家小娘子也要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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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锦衣卫人马行装打点已毕。
丁寿走到马车厢轿前,轻敲壁板,一张芙蓉粉面隔窗探出。
“便要启程,宋姑娘身子可行?”
“谢大人关心,一切安好。”宋巧姣颔首应道。
透过娇靥与车窗的缝隙,丁寿对车厢内多出的二人干笑道:“二位姑娘可想好了?这一路颠簸辛苦大可不必。”
“累大人记挂,只是妾身与巧姣妹子一见如故,闻她有讼在身,实是难以安坐。”刘彩凤握紧宋巧姣柔荑,宽慰一笑,“此去纵无法尽力,也是尽一片心意。”
“我是为保护姐姐才去的。”刘青鸾直接送了个白眼。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愿意一路吃土,二爷怕个什么!
丁寿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启程!”
注:1、刘二汉在《明实录》里记载是侄孙,《后鉴录》里记载是侄男,这里就作侄子写了。
2、为了行文方便,没用‘达’、‘二达’这些方言来称呼父亲和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