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闯进来了!”
“快跟上她!”
“什么?在哪里?”
“就是那个蓝色的,像彗星一样的东西!”
光之国与百特星之间,曾发生过惨烈决战的偏僻宙域,不仅是百特星舰队与怪兽军团的墓场,也是星际和平协定保护下的非军事区。然而,这里本应如无风海面般平静的空间磁场,突然泛起密集而聒噪的涟漪。
(看来杰妮丝说的没错,等第三个战姬出现的时候,百特星人就打算收网了。)
一道曲折的闪电穿梭在百特星巡逻舰队的缝隙间,随后突然加速,消失在充满背景辐射干扰的气体行星背后。即便想要开足马力追上,笨重的战舰还是被环绕在巨大行星周围的小行星带拦了下来。
“速度太快了,无法形成空间坐标……目标已从声呐上消失!”
指挥塔上,负责索敌的百特星水兵用铁钳般的双手懊恼地拍打着操作台。站在他背后的舰队提督看着监视器上寥廓的星空,语气没有任何改变:
“反正迟早都会从这里出来的。引擎不要熄火,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 ※ ※
对这个星系的外环宙域,宇宙警备队长希尔菲简直再熟悉不过。奥特-百特大战争的最后阶段,希尔菲曾来到这座距百特星不远的星系侦察,正好发现了正在集结的百特星主力舰队,以及塞满了几十艘母舰的豢养怪兽军团。如果在这里坐视如此庞大的敌军完成集结,刚刚有所起色的战况一定会迅速恶化。与和自己一同行动的特务战姬·格蕾丝联手,希尔菲以星间飞行状态发起奇袭,最终消灭了百倍于自己的敌人,也彻底奠定了光之国的胜局。
(稍微一加速,竟然连这么小的编队都乱了……百特星的军事力真是衰退了不少。)
飞过巨大的气体行星之后,就是阿尔法发出奥特签名的那颗朱红色沙漠行星了。虽然之前已派心思缜密的副官杰妮丝前去调查,两人至今没有半点音讯。无论受到百特星人怎样的刁难,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未免有些蹊跷。
(实在坐不住了。必须亲眼确认她们的安危。)
出于对实力的天生自信,队长战姬·希尔菲本就酷爱亲自上阵。现在,心爱的妹妹可能在百特星人出没的宙域里遭遇危险,义愤填膺的希尔菲更不可能沉默下去。在将警备队的指挥工作临时交给闪耀与塞蕾丝之后,希尔菲甚至没来得及与向奥特之母玛利亚报告,就独自离开了光之国。
(看来,就是那颗行星了……什么?)
沐浴着年轻恒星的光芒暂作休息之后,希尔菲做好了一鼓作气飞向最终目的地的准备。但在用光能形成引力场、进入星间飞行状态之前,宇宙的暗处闪现出一行熟悉的笔迹。那是用隽秀的手笔写成的古奥特文字:
“希尔菲队长启:
遭遇疑似从百特星驯兽场中逃走的野化杰顿群落,呼叫阿尔法没有回应,可能已遭不测。尝试战斗但失败,现正在[代号]行星第三卫星[坐标]处待机。手镯已遗失,能量即将告罄,身体行动能力严重受损,如果收到,请立刻支援。
杰妮丝”
平淡的文字中写满了冲击性的内容。成群的野化杰顿、阿尔法生死未卜,杰妮丝为了活着将消息传递出来,也经历了一番血战。悔恨的怒火在希尔菲心中熊熊燃烧起来:既是为姗姗来迟的自己,也是为贻害无穷的战争。但在向可恶的杰顿与放任杰顿危害宇宙安全的百特星人讨还血债之前,首先必须确认发出消息的杰妮丝是否安好。
杰妮丝、杰妮丝……抚子战姬在签名中发出的位置就在希尔菲心灵通信范围的边缘,但希尔菲反复的呼叫,都没有得到回应。难道,杰妮丝也因伤重……
“希尔菲……姐姐……”
突然,从第三卫星的背光面传来了微弱的呼唤。虽然不像平时那样轻柔而富含感情,这仿佛从即将休克的伤病员咽喉中飘出的一缕声音,只有可能是杰妮丝发出的。
“杰妮丝、杰妮丝!振作一些,我马上就赶过去。”
“希尔菲……姐姐……”
在急需帮助的妹妹们面前绝不露出软弱的一面,是希尔菲的第一原则。强忍着心中的懊悔和流泪的冲动,队长战姬再次化作愤怒而哀悯的流星,朝呼救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newpage]
不知为什么,梦见了光之国的课堂。
对奥特战姬来说,梦见课堂往往和焦虑有关。不擅长学习的闪耀姑且不论,连没怎么用功也能成绩很好的塞蕾丝,也对上课和考试没什么好感。毕竟,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想和其他“普通”的孩子一起受长辈管教吧。
但杰妮丝从不觉得课堂有什么不好的。并非出生在武官家庭的她,理想的归宿本应是在等离子火花塔的照耀下,为研究院、银十字军这种后勤部门服务。如果没有和闪耀、塞蕾丝分在同一个班,接受奥特之母·玛利亚的教导,自己肯定不会见识到另一个世界,经历那么多冒险,一路收集各种好的和不好的记忆,直到今天。
“……那么,下一个问题问的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假如在宇宙中遇到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打败的敌人,作为战姬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嗯……无法打败的敌人真的存在吗?”
从读题开始就搞错了重点的闪耀。这种天然气质,大概就是王牌战姬的天资所在吧。
“嘁,打不下去的话当然就不打啦。逃到安全的地方,用奥特签名报信……然后大家不要讲武德一起上就好了。”
反过来说,塞蕾丝的答案又太狡猾了。但如果有伙伴求援,她一定第一个赶到。
“好的,闪耀同学和塞蕾丝同学零分。”
果然,胡乱答题的结果只能是两记头槌。接下来,一直不改微笑的玛利亚把视线投了过来:
“那么,杰妮丝同学的答案是什么呢?”
“那个……”
满心期待的闪耀和一脸不屑的塞蕾丝也注视着自己。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尽可能把情报发给其他警备队队员,然后留在战场上,为她们争取时间。如果自己打不过的话,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伙伴们很可能也打不过,所以要尽可能削弱敌人的力量,为接下来的伙伴找到突破口。否则,就算保全了自己,最后也只会牺牲别人……”
看到玛利亚的眉头微微皱起,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竟然连表情都变了,是犯了什么比闪耀和塞蕾丝更愚蠢的错误么。
“可是杰妮丝同学……在不利的战场上硬撑太久,可是很危险的。即便牺牲自己也没问题吗?”
杏黄色的瞳孔不安地飘到眼角,然后坚定地指向正前方:
“嗯。只要最后能赢,伙伴们总会为我想办法的。所以,我也要为她们留下机会。”
沉默片刻之后,玛利亚轻拍了一下手掌。
“……虽然有些痛心,但这大概是同年级生里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答案了。大正解。”
“嘁,以后杰妮丝的作业直接批满分好了。”
一度凝固的气氛再度松弛下来。一边是还没有搞懂正解到底是什么的闪耀,一边是嫌弃地别过脸去的塞蕾丝。毕竟只是小孩子——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今天的你们也会这么做吧。无论被人称作“三女神”还是什么,这都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决定的。
——不过,“今天”是什么,“我”又在哪里?
※ ※ ※
“……”
肌肤上拂过阴冷的湿气。为什么,明明自己应该是在一颗干燥的星球上……小小的违和感像一道极细微的裂缝,打破了抚子战姬的昏睡。
“呵呃——!!!”
接着是有如从死亡中惊醒般猛烈的深呼吸。自己到底在哪里——杰妮丝惊恐的睁大双眼,能感受到的只有手腕部的剧痛。即将被重物撕裂般的痛楚像波纹一样沿着每一根肌肉纤维扩散开来,攻击着体内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在类似地球热带溶洞一样潮湿而黑暗的空间里,抚子战姬正像被猎杀的野兔一样,无力地悬吊在半空中。
(是我……败了么。)
为营救后辈战姬阿尔法只身奔赴非军事宙域的奥特战姬·杰妮丝在某行星上遭遇了曾在地球上篡夺奥特手镯、险些夺去自己性命的宿敌·泽朗星人。虽然小心翼翼地避免了重蹈覆辙,在宇宙警备队位列“三女神”之一的杰妮丝还是在与不知以何种手段做成的自己的复制体战斗时落败了。武艺、能量操纵技术、奥特念力……在学习能力超群的拟造战姬面前,抚子战姬自信心的支柱一根又一根地破灭,她即将迎来的命运也彻底落到了泽朗星人手中。
……不,早在阿尔法遭遇不测之前,自己就已是泽朗星人计划的一部分了。无论是前来救援、陷入战斗,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战斗中突破极限,乃至与奥特手镯达到了一心同体的最高境界,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只是泽朗星人培养终极生物兵器的饵料。越是爆发出斗志,越是挖掘自己的潜力,那颗隐藏在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身躯中的处理中枢都会吸收更多更宝贵的数据——或许在某个临界点上,奥特战姬的坚强意志能引发机械智慧无法驾驭的奇迹,但至少对杰妮丝来说,这一刻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啊,你醒了,杰妮丝小姐。刚才真是精彩的一战。居然能抵抗到那种程度,真是连我都吓了一跳。”
一道聚光灯从天而降,照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水泥质感的地面上,化作地球人少年形象的泽朗星人如修学旅行时参观梵蒂冈巨大画廊的中学生一般,仰望着光之女神近四十米的娇躯。
(……泽朗星人!)
一切都回想起来了。自己本已志在必得,却突然败北的那个瞬间……
※ ※ ※
“到此为止了!”
将拟造战姬的钢枪一刀两断之后,抚子战姬凛然跪立在朱砂色的大地上。借斩击之势将尾翼甩到面前后,以支撑在地上的脚为圆点,如华尔兹一般转身180度,杰妮丝以反手的姿势挺起落在身后的枪尖,发起极为迅猛的刺击。
“屏障。”
维持着紧握钢枪枪杆的姿势,伪造战姬口中念念有词。铮——奥特银枪的枪尖突然在空气中掀起一道彩虹色的涟漪。奥特屏障——奥特一族以双手为媒介、将光之能量在体外具现成临时防护墙的技能,对解放了核心力量的拟造战姬来说,甚至比打响指还简单。
(区区屏障而已……冲过去!)
如果失去了意外性,就用最原始的力量弥补。不但用上了身体的全部力气,也将一切意念的力量倾注于枪身,抚子战姬的表情如猎豹般狞猛,全身似乎都化作了长枪的一部分,发起最后的冲锋。两秒、一秒,彩虹色的涟漪中裂缝不断扩大。但在空气中不可见的屏障如玻璃般破碎的同时,杰妮丝的身体突然如断线的风筝般跪倒在地。
“呃……”
雄壮的战吼变成气若游丝的呻吟。因为用力过猛,本应紧握在手中的银枪也落到了拟造战姬脚边。抚子战姬艰难地低下头,发现一根猩红的利刃从计时器下方伸了出来。
“是的,到此为止了,杰妮丝小姐。”
如果奥特长枪折断,手镯与杰妮丝之间的意念连接即告断绝,除非亲自握在手中,杰妮丝将无法用念力加以操纵。然而,用液体金属制成的钢枪并非复杂机械,不如说任何固定的形态都不是它的本质,所谓“钢枪”无论多么坚固,也只是液体形态中某个抗打击能力极强的片段罢了。即便被斩断了一截,拟造战姬仍能轻易将它塑造成利刃,刺穿抚子战姬的胸膛——而这种隔空施展念力的新技能,恰恰来自杰妮丝刚才的启发。
“呃……啊……我还……没有输……”
只是嘴上倔强罢了——此时的抚子战姬既失去了奇袭的意外性,也强行中断了和手镯的联系,在觉醒了念动力的对手面前没有任何机会可言。唯独心中“不想输”的愿望,比之前强烈了千万倍。
“比我弱。消灭。”
“呜啊——”
拟造战姬不改冷漠的表情,抬起修长的美腿,将杰妮丝当胸踩到地上,就像感到腻烦的孩童抛弃一只大号洋娃娃。
(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
刺入胸膛的凶刃被变化成螺旋锥一般的形状,如同在葡萄酒桶底拔掉了一枚楔子,将战姬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引入干涸的大地。口腔中弥漫着铁元素的腥味,四肢迅速变得冰冷。仰卧在自己的血泊中,杰妮丝的意识不断衰弱。然而,一种异常的天象吸引了她逐渐模糊的视线。
(北斗……七星?)
距离太阳系数百万光年的这颗行星,本应能看到与地球截然不同的星空。但杰妮丝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头顶竟和地球北半球的夜空一样,高悬着六颗勺状的亮星。它们不但飞快地闪烁着,个头也越变越大,像流星一般拖曳出伞状的火光——
(是什么轨道兵器吗……)
“轰——!”
锐利的重物刺破空气、坠落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次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到第四声时,爆炸的轰鸣已近在耳畔,将杰妮丝的长发吹拂起来。随后的一幕,令抚子战姬的瞳孔骤然缩小了。
两个面目冷漠的“自己”正握着两根被大气层烧得灼热的奥特钢枪,径直刺入自己的身体。
[newpage]
“泽朗星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漆黑而潮湿的空间里,抚子战姬的身上已看不到任何穿刺与破坏的痕迹。但,肩上的护甲已消失不见,红白两色的头箍布满裂纹,破碎的护胸、短裤与长靴几乎只凭摩擦力挂在遍布刮痕和淤青的皮肤上,如果不将大腿夹紧,私处的风景便将大白天下。只有瀑布般下垂的蓝发盖住了酥胸上不能被人看到的部分,让抚子战姬保留了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我到底要干什么……其实杰妮丝小姐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以你为蓝本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战姬,然后把你引诱到你作为停战观察员的责任宙域来,一对一地把你打倒,证明技术上更先进的赝品可以把真品踩在脚下。对么?”
“……”
注视着抚子战姬比自己的身体还大的怒目,泽朗星人不改神秘莫测的微笑。
“……但,又聪明又谦虚的被害人杰妮丝小姐心里,还是有几个疑点。比如,为什么可恶的泽朗星人——在这里,我们称他为嫌疑人——会盯上不起眼的我呢?如果要复制战姬,最好的样本不应该是警备队长希尔菲,或者闪耀、塞蕾丝这种战绩比我更出挑的人吗?难道只是因为我的手镯已经被破译了,所以好欺负吗?还有,如果说机械阿尔法很明显只是外表上和真人无比相似的战斗机器人,那么这个在生物意义上和我完全一样,简直就像把我的身体复制了一份之后加装了更强大处理器和能量系统的新·奥特战姬,又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在对华生说教吗……如果现在被吊在这里的是塞蕾丝,她一定会这么吐槽正在地面上得意踱步的泽朗星人吧。但,泽朗星人每一句话语都戳中了杰妮丝的心坎。
啪——不知从何处传来电器开关的响声,泽朗星人的身旁落下另一道光束。在那里被照亮的,是一颗布满干涸血迹的巨大兽齿。
“我们先来回答第二个问题。如果说新·奥特战姬是用克隆技术生成的,那么嫌疑人为什么能掌握被害人杰妮丝小姐的遗传信息呢?这就要出示本案的第一个物证了。杰妮丝小姐,这是你曾亲手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东西,你还有印象吧?”
(德拉库拉斯的——!)
失血般的晕眩感再度涌上杰妮丝心头。原来是那个时候吗——在暗夜的深山中,用自杀式的办法将奥特十字枪刺穿吸血怪兽德拉库拉斯的心脏之后,体力不支的杰妮丝强行变回了人间体状态。而根据地球的传说,被白银十字架刺穿心脏的吸血鬼应该也会和自己一样彻底消失才对。地球防卫军的官方调查机构在检查当初的战场后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没有检出任何德拉库拉斯残留的生物组织”——这是星野队长在医院探望自己时亲口提到的。
但,因为被挣断得太早,这颗与身体脱离的尖牙没有成为诅咒的一部分。所以……
“没错。我之前有向杰妮丝小姐提到过,星野队长当初用枪‘打死’的,只是我的一个形态罢了。就像你们奥特战姬在力竭的时候也会直接消失一样,我在那之后依旧活着,而且留在地球上。——哦,对不起,忘记之前的称呼了。咳咳,总之,嫌疑人也就是我在地球上亲眼见证了被害人杰妮丝小姐的战斗,发现了德拉库拉斯留在杰妮丝小姐体内,又被杰妮丝小姐拔出的獠牙,从牙齿的孔道里提取了好几升被害人的血液样本。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连地球人都会做,只要在生物实验室里把血细胞的细胞核——”
“……够了!……请不要……再说下去……”
“……原来已经能想象到了吗。不愧是杰妮丝小姐。那就请自己玩味吧。”
抚子战姬悲愤的吼声演变成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前不慎留下的生物学痕迹成了宇宙犯罪者制造生物兵器“硬件”的苗床,而自己在陷入敌人魔掌后一切抵抗的努力,都成了生物兵器“软件”进化的垫脚石。对重视羁绊胜过自己生命的杰妮丝来说,这是比任何虐待都更残忍、比任何侵犯都更屈辱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不够强呢。)
遇到不能战胜的敌人时,即便牺牲自己,也要争取时间、找到敌人的弱点,为后续赶来的同伴开辟胜利之路。从结识闪耀和塞蕾丝,立志成为奥特战姬的小小年纪起,这就是杰妮丝在心中发下的誓言。虽然卑微得有些让人心疼,如果没有这种决心,抚子战姬也不会走到今天。
但,即便以这个谦虚的标准衡量,今天的自己也已失败了。不仅如此,泽朗星人还在用自己的血液生成的肉体上搭载了用自己的战斗经验生成的智能,制造了足以消灭奥特一族的尖兵,这一切素材落入敌手的原因,都在于自己的力量不足。如果能量储备再多一点就好了,如果胆子能像闪耀那样再大一些就好了——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如果成为战姬的结果只是让同伴们乃至整个光之国遭到劫难,自己还不如不加入宇宙警备队,不要认识闪耀和塞蕾丝,甚至不要生出来——
“请不要这样自责,杰妮丝小姐。我选择你可不是因为欺负人,而是真的中意你啊。”
“鳄鱼的眼泪”——看到泽朗星人的微笑,杰妮丝心中浮现出这样一句地球谚语。衣着整洁的少年轻巧地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与杰妮丝高度平齐的虚空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屏幕。
其中的画面只是看了一眼,就令抚子战姬全身布满恶寒。
“看吧,这都是杰妮丝小姐奋战的成果哦。只凭两个复制体,就能让伟大的希尔菲队长如此狼狈……这可是闪耀或者塞蕾丝小姐都做不到的哦?”
“不要——!!!!!!!!!!!!!!!!”
阴冷的黑暗空间里,回荡着抚子战姬绝望的哀求声。
[newpage]
“呃啊……!”
难耐来自背后的重击,队长战姬·希尔菲华美的躯体重重地仆倒在地上。
战场是某颗灰色卫星的晨昏分界线。在偏低的重力作用下,被希尔菲扬起的白色死灰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形成朦胧的迷雾。在迷雾的背后,两个巨大人偶般精美且全然相同的身影,一个沐浴着惨白的日光,一个背靠着幽远的星空,从光明与黑暗两端朝希尔菲步步逼近。
“可恶……可恶……可恶!”
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但身体已连直起腰来的力气也没有。一滩石油般的深色液体从希尔菲身体下方朝着周围的沙土扩散开去。微弱的动作令人分不清是挣扎还是痉挛,大名鼎鼎的希尔菲只能如爬虫一般艰难蠕动着。
(竟敢……玩弄战姬之间的……羁绊……)
愤怒、悔恨与肉体的痛苦凝结在胸中,令希尔菲浑身不住地颤抖。但在这些情绪之外,无敌的希尔菲心中也第一次萌生了恐惧。不,害怕的不是伤痛,也不是失败,更不是死亡——在接替玛利亚、披上奥特警备队长斗篷的那一天里,希尔菲就已将这些琐碎的心情抛诸脑后。但作为警备队一线部队的顶尖战力,所有战姬的榜样与精神靠山,希尔菲的心中仍有一个必须恐惧的对象。
(——足以把奥特一族彻底毁灭的东西。)
“消灭。”
“奥特战姬,消灭。”
“战斗经验,获得。”
在极为稀薄的大气中,妙龄女性的清冽声音此起彼伏。那是每天回荡在自己身边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那是警备队队长副官、奥特战姬·杰妮丝的声音。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希尔菲仍为自己落入的陷阱啧啧称奇。 先是惟妙惟肖地伪造了杰妮丝的奥特签名,从文风、语气到笔致都没有任何破绽,用来将希尔菲诱骗到伏击圈里的故事也编得有板有眼。
在如此靠近百特星的星系里,一颗如太阳系中的火星般勉强可供怪兽生存的固体行星上,有杰顿从百特星人遗留的驯兽或运输设施中逃出来——熟悉现场事务的杰妮丝或许能看出个中蹊跷,但在粗枝大叶的希尔菲队长看来,这简直是可以载入警备队停战观察员教导手册的合理案例。
在那之后,飞临卫星上空的希尔菲在晨昏分界线处正好发现了倒伏在死灰中一动不动的杰妮丝的身影。不知生死的娇躯摆出试图起身、却只能在地面上挣扎的姿势,手边躺着的是半截埋没在沙土中的奥特长枪。哪怕已经知道躺在那里的是诱饵,希尔菲也一定会冲上去吧。但,在将心爱的妹妹抱在怀中的一刻,随着覆满全身的水蓝色秀发散落下来,出现在杰妮丝胸前的不是已经熄灭的计时器,而是触目惊心的空洞,和像恒星内核一样泛白的火光。
“目标确保。奥特战姬·希尔菲是敌人,消灭。”
毫无感情的语调,最为简单的陈述句。在冰冷的话音刺痛耳膜的同时,没有体温的双臂突然抱住了希尔菲丰腴的身体。还没有从最初的错愕中醒悟过来,希尔菲的体内又钻入了第三股更为尖锐的痛感。
(连奥特手镯……也……?!)
直到低头时,希尔菲才发现一整个圈套里的第一个破绽。虽然在形状上与杰妮丝的正品奥特长枪别无二致,但在血迹的缝隙里,从背后贯穿到自己前胸的枪身根本没有陶瓷般的光泽,更像一根镀铬的钢管。不过,事到如今,发不发现破绽也已不重要了。
(哪怕只是为了活下去,也必须与心爱的妹妹……的可恶仿品战斗了!)
巨大的爆炸中,希尔菲腾空而起,随后落在远方的地上。在极近距离发射的斯派修姆光线虽然体现不出希尔菲的真本领,其威力也足以毁灭绝大多数怪兽了。然而,随着银色的烟尘散去,本应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赝品战姬正捧着赝品钢枪,挺拔地立在原地,发出强力反击的希尔菲反而失去了平衡,不得不维持着单膝着地的姿势。刚才那记刺杀中受的伤,比预想的更严重,斯派修姆光线对赝品战姬的伤害,似乎却可以忽略不计。
(对没有痛觉的家伙用牵制性的技能,也只是对牛弹琴吗……)
自己的续战能力受到了打击,对手的身体性能又不可小看。在不利的局势面前,希尔菲反而露出了爽快的笑容。
(……那我就更好下一击必杀的决心了!)
“奥特光箭!”
勉强起身的希尔菲摆出弓道的姿势,在心中催动起一击毙敌的决心。庞大的光之能量在希尔菲的双臂间形成黄龙般的电弧,最后凝结成弓箭的形态——然后要做的,就只是如猛虎摆尾一般,将拉着“弓弦”的右手向后挥舞。箭头状的光刃拖曳着闪电飞向赝品战姬的胸膛,她手中那根铁棒一样的仿造奥特长枪自不必论,即便她真的复制了杰妮丝的秘技,将正宗的奥特防护盾摆在面前,也一定会被整个奥特警备队最强的远程技能打得魂飞魄散。
“前方高能反应。”
在如此绝技面前,伪战姬的话语和神色中仍毫无悲喜。反而是希尔菲的面孔,在下一个瞬间里失去了血色。
(……消失了?!)
歘——光箭飞快地掠过地面,突破了星球表面曲度的界限,飞入无垠的太空。本应被彻底炸碎的伪战姬在即将迎来末日的最后一瞬间突然消失了。曾与杰顿交手过多次的希尔菲很快就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强忍着鸠尾穴上的贯穿伤,屈身向前翻滚,一道寒光果然在同时以袈裟斩之姿,划破了身后的空气。
偷袭失手后,袭击者再次瞬移,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一度迫近至身边的威胁又骤然远去,队长战姬似乎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但,连奥特光箭都能闪避的反应力,全然超乎了希尔菲对机器人或仿生人的预估,强健的战斗神经中回荡着一种久违的“与对手旗鼓相当”的紧张感。
随后,从面前的黑暗中,希尔菲感觉到了另一股正在蠢动的气息。
(难道不止一个……?)
用光之能量草草止住失血的势头,随后摆出战斗姿势。凭借超人的视力,希尔菲分明可以看到,深邃的星空中有两个并肩而行、一模一样的身影。既然本就是以杰妮丝为蓝本复制的赝品,有了一个便可以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这本身并不奇怪;然而,杰妮丝出发搜救阿尔法也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用如此短暂的时间让杰妮丝遭遇不测,还能生产出不止一个完成度惊人的复制品,在技术上根本解释不通。
(想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这里只能先硬闯过去再说了。)
似乎被希尔菲的战斗意志所吸引,两股气息接近的步调也逐渐加快。“她们”也想速战速决吗——突然,其中一股气息再次凭空蒸发了。
“别想用同一种招数——”
希尔菲果断压低身段,一边飞快地向后转动身体,一边将光能集中在右手,形成无坚不摧的手刀,口中愤怒地咆哮着:
“——偷袭我两次啊!!!!!”
一声清脆的敲击之后,自己的手刀将把那根简直在侮辱奥特之星工艺技术的不锈钢管像芦笋一样切成两半——至少,希尔菲是这么想的。但在转身180度之后,预想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在面前。
(……竟然是障眼法?!)
“呃啊——!!!”
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被切断的不是伪造战姬手中的枪杆,而是让希尔菲得以挺立的脊椎。难耐来自背后的重击,希尔菲华美的躯体重重地仆倒在地上。
瞬间移动极度耗费能量,甚至会缩短使用者寿命,在奥特一族中是禁手中的禁手。不知何方神圣能在仿造奥特战姬时连如此复杂而奢侈的技能都原样照抄,但既然是可以大量复制的生物兵器,这种“禁手”自然可以像杰顿与生俱来的瞬移能力一样随意使用。因为之前单独展开的瞬移攻击被希尔菲识破,所以由两人一虚一实、一前一后地发起瞬移,先骗希尔菲再次转身,再从原本的正面发起强袭。如此手段说是敌人的把戏也确实卑鄙,但作为纯粹的佯攻战术,反而令希尔菲有些敬畏。
(……如果杰妮丝酱有个双胞胎姐妹,她肯定会想出这一招吧。)
先发起瞬移的佯攻战姬只挪动了一两步的距离,仍站在银灰色星球的暗处,后发起瞬移的强袭战姬则提着带血的长枪,站在希尔菲身后的亮处,脚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虽然匍匐在地上的希尔菲近在咫尺,强袭战姬却没有举枪发起致命一击的意思。
“身体构造,解析完毕。活体念力试验,开始。”
(活体……念力……试验……?)
还没有从瘫痪的酥麻和话语的冰冷中回过神来,希尔菲的意志就被突然爆发的痛感撕碎。
※ ※ ※
“……海因里希准将大人!空间声呐捕捉到了奥特战姬希尔菲的反应!”
阴暗的司令舰桥里,侦察兵尖锐的喊声打断了舰队提督的沉思。半掩着的双目再次对准了墙上的监视器。
“奇怪啊,虽然这么强烈的生命波动肯定是希尔菲没错,但为什么闪烁得如此剧烈。”
听到提督的呢喃,侦察兵也战战兢兢地附和:
“就好像,每秒都会死而复生几次一样。”
是继续作壁上观,还是稍微多管一下闲事,探听希尔菲那边具体的动静……曾在希尔菲手上吃过不少苦头的提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
“可以从探针传回视觉图像吗?”
“很困难。发现希尔菲反应的地方在某颗固体行星的背阴面,画面传回来也不会很清晰。”
“那么声纹投影呢?”
“也很困难,气体行星的背景辐射太大了,杂音会很强……”
“那就把降噪开到最大。”
侦察兵只好硬着头皮执行命令。将降噪的推杆拉到最底端之后,嘈杂的电波噪音中逐渐出现了一抹人声。虽然像波涛汹涌的天际线上一面小小的船帆般明灭不定,提督立刻就听出了那声音的来源。
“快,放大那个频段。”
像古老黑胶唱片一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司令室。虽然仍充满嘶哑的杂质,那股模糊的人声确实变得更清晰了。
那是甚至无法用拟声词形容的,奥特战姬撕心裂肺的惨叫。
恐惧、绝望、痛苦……这样的声音让提督想到那些在狼群作战中不小心卷入黑洞的亚空间潜艇。为适应次元裂缝的巨大重力而设计的这些战舰可以承受极大的压力,但在碾碎一切的黑洞中,它们根本无法逃逸,只能默默等待着如柠檬般被慢慢捏扁的命运。虽然希尔菲发出的仍是年轻女性的曼妙声音,提督的脑海里只能联想到那些潜艇在最后几个小时里发出的各种杂声——宇宙金属的扭曲与断裂、水兵们在艇身上绝望的抓挠,还有一声又一声自杀的枪响。
为了打败奥特战姬,身经百战的提督在战争中想尽了各种办法,使出了各种手段。虽然作为军事贵族的末裔,多少仍希望在战斗中保持骑士的风度,但在战争的最绝望时刻,宇宙炭疽病毒、神经毒气、有害辐射……很多突破自己底线的战术也不得不提上议程。即便如此,提督仍无法想象宇宙中有怎样的力量,能让奥特战姬中的绝对王牌——希尔菲在不会立刻毙命的同时,遭受这种让理性如遭到核爆般瞬间汽化的折磨。
如今看到希尔菲的身影仍心有余悸的提督自己,仿佛也分担了希尔菲内心莫大恐惧中的一小部分。反而是涉世未深的侦察兵,率先打破了充满惊愕与恐惧的沉默。
“准将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在部下的催促声中,提督终于回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虽然心脏还在悸动,提督仍强装出镇定的语气——这是他作为贵族军人必要的矜持。
“继续待命。能这样压倒希尔菲的力量……我们这支破舰队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交代完命令之后,准将拍了拍仍在颤抖的侦察兵的肩膀:
“把声音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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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些太吵了。那就调成静音吧。奥特战姬的嗓门难道和战斗力成正比吗……”
随着泽朗星人一个响指将刺耳的惨叫声中断,抚子战姬在空中的挣扎也逐渐平息了。热成像画面上,留着短发的丰腴女体正以无脊椎动物般的姿态拼命扭动着。短暂的死寂之后,黑暗的空间里幽然回荡着小小的哭声。
“不要……不……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至少放过希尔菲姐姐……”
无声的画面在泪眼中模糊。怒吼过了,哀求过了,心力交瘁的抚子战姬低垂着头,口中只剩下如夏虫窸窣般微弱的呜咽。如果没有被冰冷的囚具吊住双手,此刻的她一定会像心碎的少女一样掩面而泣吧。明明拥有可以毁灭一颗星球的强大力量,内心却如此纤细,就连亲手为杰妮丝设计了这条绝路的泽朗星人,也有些我见犹怜之感。
但,为了完成最终的计划,让贵重的抚子战姬一味陷在“牺牲自己”的念头里是不行的。
“哦?我没有听太清,可否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呢?”
“……至少……放过希尔菲姐姐……”
“虽~然~不~是~不~可~以~啦~不过,就算你求情成功了,我也没法告诉希尔菲,所以杰妮丝小姐的恩情是不会得到感激的哦?再者说,如果落到了有克隆技术的犯罪者手里,希望自己被烧得连灰都不剩,才是负责任的战姬该有的想法吧?”
突然,泽朗星人的语气急转直下。
“而且,我问的不是这一句。把前一句复述一遍。”
面对一口气就能吹飞的小小人影,身高四十米的光之女神只能从唇间挤出战栗的声音: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真的吗?对杰妮丝小姐做什么都可以吗?”
泽朗星人故意做出听不清的手势。这次,不只是声带,抚子战姬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
话音刚落,泽朗星人又打了一次响指。无声的投影画面上,希尔菲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扭动,陷入死一般的僵直。无论是死是活,队长战姬至少不会受更多的煎熬了。与此同时,照亮德拉库拉斯尖牙的光束突然熄灭,另一道光束落在了泽朗星人的另一边。
被自上而下照亮的是胸口没有了白光的拟造战姬,和横躺在战姬脚边的地球人女性身体。
“阿尔……法……”
虽然穿着陌生的中学校服,戴着一双有点学究气的眼镜,还留着一头黑发,杰妮丝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奥特战姬·阿尔法为自己设计的人间体。如果不是在现在这样糟糕的处境下,杰妮丝一定会以“高梨临”的形态,对阿尔法的人间体好好夸奖一番吧。
“虽然摆在新战姬小姐的脚下,但请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想把阿尔法酱踩死的意思,只是忘记把她挪开了。当然,能让你们姐妹团聚也算做了一桩善事吧,善哉善哉。”说到这里,泽朗星人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转换了话题:“对了,之前的投影里杰妮丝小姐看到的阿尔法应该是还没有变成凉酱的样子,对吧?其实那一段是我录播的,在从阿尔法小姐身上提取了必要的东西之后,我就用一点小手段把她还原成人间体的样子了。好像是叫‘强制变身解除枪’?是从某位女性百特星人那里买来的小道具,虽然对一般的奥特战姬不会有太大作用就是了。”
在泽朗星人沉醉于独角戏的时候,拟造战姬胸口的白光正像火炉般缓缓燃起。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咳咳。阿尔法小姐当然有她的作用。但在这里,继续吊杰妮丝小姐的胃口也有些失礼。那就让我回到正题来吧。首先出于绅士风度问一下,杰妮丝小姐希望自己被拿来做什么呢?”
杀了我——抚子战姬的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念头。然而,泽朗星人看似温和的笑眼里似乎已预先写下了拒绝。
“……”
结果,还是选择了低头沉默。
“看来杰妮丝小姐比较内向呢。不过,现在这样的处境,也没有办法。对了,看希尔菲大姐姐干嚎了这么久,杰妮丝小姐大概也能猜到刚才在这颗行星的月亮上发生了什么吧?”
泽朗星人轻佻地一手插兜,一手用大拇指向后指着屏幕。抚子战姬甚至没有抬头瞪他一眼。
“奥特念力真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呢,可以凭空产生物理反应,而且最神奇的是,只要复制了战姬的大脑组织就能用。——不过杰妮丝小姐已经领教过了,所以我不用再画蛇添足说一遍了吧?”仿佛真的在等杰妮丝回应一般,泽朗星人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不过奥特一族真是顶天立地的正义女英雄,这么好用的能力只拿来修修水库定定身扔扔手镯飞镖冰斧什么的。如果真的有这种作弊的技能,直接用来拧断怪兽的脖子不是比斯派修姆光线更简单吗?如果脖子像布莱克王那样粗的话,戳瞎一两只眼睛或者让肩膀脱臼也不困难?如果像杰妮丝小姐这样对生理学也很有了解的话,说不定还能直接定位到主动脉、气管甚至迷走神经……”
(所以,“活体实验”……!!)
“呜……!哈啊……哈啊……哈啊……”
本应稀薄的空气里,极度紧张的抚子战姬竟出现了过度呼吸反应。被粗重的喘气声打断了表演的泽朗星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让拟造战姬收拾尴尬的局面。走到杰妮丝面前,用右手轻轻捂住布满汗珠的口鼻之后,抚子战姬的喘息才逐渐平稳,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
“……这样就有些没出息了哦。明明战斗都结束了。看,新战姬小姐根本没有半点敌意。”
如果刚才就这样窒息而死的话——但杰妮丝心里清楚,仅凭过度呼吸是不会死亡的,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就像自己在这片黑暗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总之,长话短说,为了让新战姬们更好地驾驭念力,光靠输入奥特一族身体器官的信息是不够的。因为是需要想象力的技能,没有点实操经验可不行。在这一点上,无论是仿生人还是原生生物可是一样的。只不过,原生生物总是需要解剖,但新战姬们只要用念力把目标的身体梳理一遍就能了然了。虽然会有一些连医典上也没有记载过的不快感,但从不杀生不见血的角度来说,这不也挺人道的嘛。”
“……”
杰妮丝不禁想到在地球上第一次遭遇泽朗星人时的情形。与星野队长的侄女美奈子携手来LADY总部参观的聋哑少年,一边对其他队员们微笑着,一边用心灵感应对自己说“高梨临变身奥特战姬·杰妮丝、打败怪兽布鲁玛的时候,杰妮丝的死期就要到了”——当时差点与星野队长闹僵的自己如果知道那个名为“风间辉男”的男生背后是这样的鬼畜,到底会有何反应呢。
“——不过,既然杰妮丝小姐对姐姐的爱如此深沉,这里就先中断对希尔菲的身体调查好了。因为希尔菲腰以下的知觉已经瘫痪了,所以念力的检查只能从上半身开始……如果杰妮丝小姐真的愿意为姐姐、愿意为奥特种族的人工进化事业做出宝贵牺牲的话……”
看着故意用手指擦了一下眼角的泽朗星人,抚子战姬再次屏住了呼吸。
“……我就一遂杰妮丝小姐的心愿,让新生的战姬为你从脚尖到每一根发梢,好好地做一次洗礼吧。”
做出鞠躬谢幕般的姿势后,泽朗星人的身影与阿尔法的身体一道,消失在奥特视觉也无法穿透的黑暗中。除了萦绕在身边的阴湿空气,陷入恐慌的杰妮丝甚至感觉不到本应站在自己身边的拟造战姬的气息。
“呀!……”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小猫般的尖叫——那是突然被来自背后的亲昵触感所惊吓的杰妮丝。隔着天鹅绒般质地的手套,一双纤细的手游走在抚子战姬裸露的后背上。微妙的瘙痒感像正在花瓣间散步的瓢虫,沿着脊背的浅浅凹陷向下滑入腰窝,在即将深入高耸的臀部时突然转向,从紧实的腰肌上画出一道圆弧,然后沿上了釉一般的人鱼线自上而下,从两侧为四十米高的光之女神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不、不要……”
再往下,便是被残破的战斗服包裹,如果不夹紧双腿就将暴露在外的秘境了。虽然在黑暗中没有任何人观看,抚子战姬的眼角仍涌出了耻辱的泪水。
似乎响应了这楚楚可怜的哀求,天鹅绒的双手在触摸到宝贵布料的边缘时,便短暂离开了杰妮丝的身体,飞到密布着汗珠的大腿上。在异样的触感面前,抚子战姬健美的大腿如抗议一般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嗯……不要……”
(再这样下去的话……那里就……!)
在黑暗中依旧担心着裸露的杰妮丝再次发出哀求。虽然不像腹部那样与下体连成一体,大腿的神经却比躯干的大部分部位更敏感。一边用最小限度的摩擦绥靖着躁动的双腿,一边维持着夹在谷间的内裤残片的平衡,在逆转毫无希望的现在,抚子战姬只能用最后的力气保守最后的矜持。
如同找到了理想游乐场的小动物一般,指尖的轨迹在顺滑而坚实的大腿表面逡巡许久。有时是内侧,有时是外侧,有时靠近长靴的边缘,有时又仿佛要探入鼠蹊。充满好奇心的冒险留下一串串过激的脚印,令抚子战姬的体温与心率节节攀升。
“请……不要再……玩下去……了……”
杰妮丝的哭腔几乎带上了愤怒的腔调——但此时的她已没有发怒的气力了。不如说,如果不用稍微强硬一点的语气,抚子战姬就无法从柔弱的声音中掩盖呼之欲出的媚色吧。
但,游戏也确实到此结束了。心满意足的手指快速划过大腿,来到长靴的外层,没有走胫骨的直线,而是顺着小腿的曲线来到脚踝的褶皱处,再登上翡翠般的脚背,来到无力下垂的脚尖,在那里微微用力,仿佛要摸清趾甲与脚趾的边界。这时,杰妮丝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双性骚扰的手,而是一双身体调查的手。
“试验,开始。”
“——!”
生物实验室里的各种标本,光之国学院和地球防卫军医院的人体解剖图,X光片、CT影像、核磁共振影像,被奥特火花斩杀的布鲁玛的躯体,还有无声画面中的希尔菲队长……但不知怎的,记忆里纷纷浮现的无数场景中,竟掠过了这样一幅画面。
(我……在培养皿里……?)
圆柱形的玻璃罩,橙黄色的液体,如碳酸饮料般不断上升的气泡。睁开眼时,整个世界也都是橙黄色的。玻璃罩外的世界好像把一切都包围了;玻璃罩里的世界又仿佛包围了外面的一切。不知为什么,只能容得下自己一人的玻璃罩,似乎又像海洋一样无穷无尽。
自己已不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个,就像每时每刻从面前漂起的泡沫,不断上升,然后破灭。
从小在光之国平安长大的杰妮丝,不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这到底是什么……
新的谜团浮现在眼前。然而,时间已不允许杰妮丝寻找答案。
“一,趾骨,远节。”
“唔哦——”
无可名状的异样感突然自下而上传遍全身,令抚子战姬如触电般陷入僵直。即便想发出喊声缓解突如其来的痛苦,咽喉与声带也像鬼压床一般一动不动。
“二,趾骨,中节。”
“呃——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终于用喘气强行打通了喉管,又在第二波痛苦的袭击中险些窒息。
“三,毛细血管。”
“——唔嗯……”
“四,末梢神经。”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决堤的悲鸣如女高音的独唱,寂寥地回荡在歌剧院般开阔的黑暗空间里。只有一道闪烁着的暗红色光芒映照着抚子战姬濡湿的谷间,也像将熄的烛火,历数着抚子战姬所剩无几、又遥遥无期的命程。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