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个小家伙今天不会出来了。
小小的雨靴,轻踩在公园路面的水潭上,拨弄着倒影,初生小鹿般蹦蹦跳跳,从桥边到柳旁,原来他这么喜欢雨啊,他仰着小脑袋,浮夸地张大双臂,任由淅淅沥沥的雨丝淘气地滑过脸颊。若有若无的雾气之中,乌黑的发丝微微舞动,细若初春湖边草,遮掩不住了悦动的活泼稚气。看他沾湿的圆润脸颊仿佛尚未消融之雪,眼眸天池水似澄净,只有无人涉足之地的白雪,才配得上修饰这纯粹之心。
他经常在这个公园里玩耍,有时和其他小孩追逐打闹,有时静静地,一个人观察起公园的花草树木。我见过他为烈日下的清洁工,递上一瓶好意的矿泉水,我见过他热心地帮陌生人指路。他是如此讨人喜爱的小孩子,我好想接近他呀,可是不洁的我,有那个资格吗。
我从回忆中脱离,惊讶地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我。我站得太近了,今天公园里没多少人。
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开口,怎么解释在此驻足观看一事。
“这位大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
“我两周前就注意到你了,你总是在比较远的地方,十分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难不成你……想绑架我,看你这么慌张,应该说中了。”
“我……我只是……”
只见他拿出手机。
“再不解释清楚,拨妖妖灵了昂。”
“因为,因为,你太可爱了,每次从这里经过都忍不住看看。”
“噢,我妈妈过来了,就在身后,你问问她信不信吧。啊,妈妈,就是这个怪大叔。”
“不,不是”,这就要社死了吗,心情就像被灌下一桶岩浆,这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我极其忐忑地转过身,看见他的妈妈……
不在比较近的位置,不,远些的位置也没有人。
“你母亲呢?”
当我转回去,男孩已不见踪影。
所以是被吓跑了啊……
从这之后,我再没有在这个公园见过他了。
果然不该靠那么近,果然把我当坏人了,不对,我一个不怀好意的正太控,本来就是。
太糟糕了,别说接近,连看他玩耍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大概不会再来这个公园了吧。
一周多了,我反复后悔着,一天晚上,我出去玩到很晚,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张长椅上躺着一个小孩子,身上穿着附近一所小学的校服。
我靠近一看,啊,是他,是之前常常在公园玩的小男孩。
他似乎睡着了,为什么他没回自己家里呢。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唔,谁啊,”他揉着眼睛,缓缓坐起”唉,怎么是你,哦,你不是想绑架我么,那正好把我抓走,放心吧,没人会报警。”声音中夹着一丝委屈。
“你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他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不想说……”
“你父母会担心的。”
“但我现在回去会被打死……你知道吗,七匹狼可以一下打爆西瓜,这东西我不想挨第二次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爸酒醒了,嗯,明天放假,那离家出走两天,周一直接上学,然后中午回去……嗯,挨打可能免不了,但至少不会被打死。”
……
“所以,”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求你把我绑架了吧,我想了想,或许被绑在黑屋子里会更好。”
“我不是绑架犯了。”我一直以为他这样的孩子,应该出自一个十分和谐美好的家庭,然而现实真是糟糕。
我问他:“你母亲呢?”
“被我害死了。”
深入骨髓的寒意蔓延全身。
“所以,不用关心我了,我是小恶魔。”
“我不信,请你告诉我实情。”
“我说是我杀了她,你信吗?”
“我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坏孩子。”
“哦,就因为我长得可爱,所以就觉得我是无害的吗。”
怎么可能。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我弟弟,妈妈生我们时,遭遇了难产,我先出来的,而我弟弟怎么也出不来,然后,就……”
“这怎么能说是被你们害死的呢。”
“我爸,不对,那个男人也不一定真是我爸,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要是没有我们,她就不会死了’,也不让我喊他爸爸。哦,听他酒后吐真言,说我其实是一个杂种的儿子。”
他的声音中饱含委屈,“所以我不叫他‘爸’也很合理,对吧。”
……
这样一个孩子,应该是,在一个充满温暖的家庭中,受到细心呵护才对。
可是,我没想到啊,他的童年竟是这般糟糕。
我做了一个可能会让我进去的决定:
“想来我家呆吗?”
“唉,可以么?”
“当然可以,你在外面过夜万一生病了,或是被坏人抓走怎么办。”
片刻的犹豫后,他给出了我最想要的回答,“叔叔,可以带我去你家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没那么老,我才28。”
“那我就叫你……大哥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面前的小男孩,用乖巧可爱的笑容面对着我,说,“我的名字是欧阳休,叫我小休就可以了。”
“真巧,我也姓欧阳。”
“嘻嘻,那你可以当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