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巫女的最后一战·大正时代（上）

　　“请队伍不要拥挤，有序离开列车...”

　　 铁皮列车呜呜地轰鸣着，火车站上人来人往，穿着红粉校服的女孩们不断从列车上跳下来，与满车站的深色军服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们有的身上佩有一把小太刀，有的拿着专门制作的玉钢匕首，也不知道那种小玩意能对体型巨大的荒魂造成什么伤害。已经因为荒魂出现而疏散走大部分民众的甲斐山区，今日伴随着这一班列车的到来，逐渐焕发起了蓬勃的朝气。

　　 “大家——跟我过来！”

　　 混乱之中，一名少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列车站大喇叭的响度，让人不禁为之侧目。她也像是其他的小巫女们一样，上半身穿着粉红色的二尺振袖，下半身兜着红色的行灯袴，但是那裙边的长度明显比其它一起出现的女孩们短了一截，露出她光滑洁白的小腿肚来。再继续往下看一点，便是印有京都巫女学院标志的增厚底革制西洋长靴了。在她的胳臂的长袖之上，纹有一枚小小的三片樱花花瓣的图案，代表她是京都巫女学院的三年生，换算成正常的学校就是小学六年级。这也是官派和神社派巫女的最大区别：官派巫女是没有真正的巫女服穿的，比起居于山林中的各大神社，她们会更加走入世俗。她一头茶色的短发，同样茶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好奇的光彩，一蹦一跳地招呼着车里的同伴们赶紧下车。负责接应这些年轻女孩们的列车员们互相交头接耳着，指向那位仅仅是出现，就能把元气与活力带向周围的女孩。

　　 “你看，那个小女孩，就是铃川小梅，对不对？”

　　 “看她那个样子，应该就是了。铃川家世世代代侍奉甲斐的月映神社，她们神社派的巫女怎么会愿意把长女送去京都那边的学院呢？”

　　 “唉，那种上位者们的想法，谁知道呢......对了，听说最近首相力挺学院派，要对神社派下手了！”

　　 “啊？偏偏在荒魂入侵的这种时候？”

　　 “据说，神社派的巫女们都被派去执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去了就是死，不去就直接按违反军令处决啊。”

　　 “这...也太残酷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可不敢乱说啊，小声点......”

　　 “大哥哥们在说些什么？”

　　 突然出现在几个列车员中间的幼女，因为身材相比成年男人实在是太迷你了，因此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压根没有引起注意。几个大男人被如此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吓了一跳，脸上都多少有点挂不住，轻轻地咳嗽着，挥手赶走小梅。

　　 “咳咳，我们是在说，面对荒魂只有巫女们挥舞玉钢武器才能起效......多、多亏了你们！”

　　 “嘿嘿嘿，为了能让大家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该做的！”

　　 铃川小梅甩下这句话，便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声说着再见，带着跟在她身后的几十个袖口上纹有一个或是两个樱花纹的小女孩们离开了。几个列车员目送着这些形形色色，面容不一，但却都年幼可爱的女孩子们逐渐离开车站。几十分钟时间，这一趟铁皮列车上的女孩们便都走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没有了刚到站时的那副拥挤模样。

　　 “...唉，也不知道这些小女孩们，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聚在一起的列车员们都陷入了沉痛之中。

　　 “好了，别唉声叹气的了，都打起精神来！既然这些小女孩们在前线为了我们拼上性命，我们也必须得做好本职工作不可。都动起来，下一班列车是千叶第一巫女学院的学生们，准备迎接新的列车！”

　　 “是！”

　　 ......

　　 与荒魂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战事最为严重的长野县已经出现了城市沦陷的情况。除了不归政府管辖的巫女神社，隶属官派，或者说学院派的巫女们，有超过一半的军力在现代化军队配合的后勤之下对抗荒魂。不出所料，在荒魂爆发进入尾声的时候，大荒魂终于出现在了长野县的山林之中。一如之前对付大荒魂的战术一样，平时绝不轻易出手的那些十五六岁的精英巫女们组建了一支足有三百余人的讨伐队，正面迎击大荒魂。

　　 然而，世事难料，这支精英的巫女小队竟然全军覆没，而大荒魂则几乎毫发无损。有一说是神社派之中，那些信奉荒魂的巫女们设置了陷阱。也有一说，是这次的大荒魂拥有特殊的攻击方式，尤其擅长对付小股精英。不论这两条消息是真是假，官方都要立刻指派大量新人巫女，未经多少训练的巫女，甚至仅仅是巫女适格者的小女孩们，拿起武器赶赴前线。——至于为什么没有中坚巫女，这些人早在战争的中期就死光了。对于现在的时刻来说，这些十一二岁的姑娘们，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了。而仅凭长野县一个地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巫女，因此大量还在巫女学院接受训练的小巫女们都强征入伍，被塞进一节节奔驰的铁罐头里，送进被鲜血染红的长野县群山之中。

　　 而铃川小梅所在的京都巫女学院，自然也是此次征召的目标之一。因为往往只有巫女学院五年乃至六年生才会学习到指挥作战相关的知识，而这批巫女们又几乎死光了。所以，为了防止部队群龙无首，各大巫女学院都进行了一两周的指挥课，赶鸭子上架似地让高年级的巫女各自指挥一支低年级的巫女部队，匆匆形成了这种简陋的编制，就送到了战场。

　　 因为山林地形复杂，外加半个长野已经沦陷，送去与大荒魂战斗的前线的道路被分成了许多条。京都巫女学院的几千名学生被分为好几个大队，每个大队有几百人，由政府军护送着前往战斗区域。到了那时，军队便会撤出，去接应下一批其它学校的学生——打进人脑壳里就能致死的子弹和可以轻易撕碎人体的炸弹，在荒魂的面前毫无作用。唯有巫女适格者挥舞玉钢制的武器，才能将荒魂消灭掉。

　　 而铃川小梅，被分配到了靠东侧的大队之中。

　　 乱糟糟的脚步声，伴随着隆隆的汽车轰鸣之声而不断扬起尘砂。这些几乎没经历过实战的小巫女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修罗地狱，还在无忧无虑地打闹着。而坐在车上架着机关枪的士兵们，则负责把那些掉队的女孩们接上来，或者在队伍出现很大的骚乱之前及时制止。

　　 “就地休息十五分钟——”

　　 随着喇叭声响起，队伍立刻停止了行进。而那些因为行军而找不到机会上厕所的女孩子，都急匆匆地一头扎进道路旁边的灌木之中，尽情地去放水了。

　　 “呐呐，你们将来打算干什么？”

　　 小梅叫自己带的那十几个低年级小巫女就地解散，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啊...我没什么特别想干的，打完仗就回青森的老家去养鸡。”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社交圈子，尤其像是小梅这种社交牛逼症，好朋友遍布整个年级。就因为她又阳光又有活力，学生会长的席位都差点破格颁给这个三年生。至于为什么围着她坐的只有三四个人，是因为这支大队多半都是由京都巫女学院分校的学生们组成的，许多和她关系要好的伙伴都去了别的道路上。

　　 “养鸡？嘿诶......晶子真无聊，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吗？”

　　 与小梅那副可爱活泼的打扮不同，正被她搭话的这个女孩子同样也是三年生，却戴着一副圆眼镜，漆黑的发丝编成大大的三股辫，浓密的刘海几乎要遮住双眼。

　　 “我、我也没什么能力，不能让爸爸妈妈一直担心我...”

　　 这阴暗的孩子名叫小笠原晶子，虽然出自名门，但却是青森的分家一直以来都比较自卑。不过说来也怪，她反倒是正坐着的几人当中身高最高的。

　　 “哼哼，真是太没出息了！”

　　 一道淡粉色的身影爬到了晶子的面前，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应该像我一样胸怀大志，先立下赫赫战功，然后拿到好多好多的钱，自己开一家商会，称霸全世界！到时候的人们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不用愁，而且犯罪也全都会消失，因为大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听完她一通胡说，小梅和晶子还没搭话，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子就狠狠地给她脑门来了一下。

　　 “喂！小环你干嘛啦！”

　　 “哼...看你这副嚣张的样子我就不爽。老老实实地待在京都，像你这样可爱肯定能找到一个好人家的！”

　　 这两个女孩，一个留有粉色的可爱双马尾，就连下半身的行灯袴都定制成了粉色的模样，靴子上也系满了小小的蝴蝶结，一身清一色的粉。她是樱见镜子，生在穷人家中，赶上了大饥荒。她的母亲为了养家，去偷了钱，结果被活生生打死。父亲则为了生计，把她给卖掉了。结果，镜子被发现是巫女适格者，被京都巫女学院收养，是同年级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之一。

　　 至于毫不避讳地给了她一个爆栗的紫发少女，名叫石川小环，是镜子的好闺蜜。她的长刘海挡住了右眼，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则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和镜子一样，她也是被收留的孩子之一，但她的家长还健在，仅仅是因为贫困才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那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要是像铃川氏那样，有月映神社流传下来的宝刀，人家早就和那个大荒魂大战三百回合啦！”

　　 “哼，就算给你那把刀，你也用不出来像小梅那样超快出刀的秘技的！”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相的额头抵在一起，抱作一团在地上打起了滚儿。而小梅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一边兴奋地笑着，一边喊着“我也来”，莫名其妙地加入了战团。过了许久，三个人玩闹累了，便散开来，躺在地上大喘着气。也多亏是一开始就铺上了野餐垫，要不然崭新的巫女服又要弄脏了。

　　 “说起来，小梅呢？你将来打算干什么？”

　　 晶子一直文静地坐在一边，等她们闹完了，才开始提问。

　　 “欸？我吗？我从来没想过诶！嗯......硬要说的话，就是回到月映神社，把月映刀还回去，带妹妹到大城市里住吧。”

　　 “好、好普通！”

　　 “小梅，没想到！”

　　 镜子和小环惊叹着，而晶子则沉默不语。

　　 “集合，准备出发——”

　　 随着尖锐的铃响声，分散得乱七八糟的小巫女们在各自的带队人的催促下重新集结，再次踏上了征途。小梅简单地和伙伴们道了个别，就敦促着自己领的那十几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幼女排成一列。因为巫女学院的教育制度相当残酷，她们也知道巫女的死亡率很高，因此在各种荣誉、贫穷等现实因素下，她们相当早熟，也相当听指挥。刚刚还乱糟糟的一片，在几分钟内又变得极为整齐。

　　 “大家来点一下名啊...阿凛？”

　　 “在这里~”

　　 “胡桃？”

　　 “到！”

　　 “小春...咦？小春呢？”

　　 基本没有人会像是小梅一样点名，基本都是叫属下报数，人数对了便原地待命准备出发。而铃川小梅是极少数的，会在短时间内把这十几名几乎未曾谋面的小女孩的长相、性格和名字都牢牢记住的，因此很受她们喜欢。

　　 “咦？小春刚刚还跟我一起去嘘嘘的...”

　　 那个名叫阿凛的小巫女困惑地挠了挠头，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

　　 这时，小梅才看到自己的队伍里，混进来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说起来，你不是我们队的吧？是不是走错了？”

　　 被点名的那个刘海遮住眼睛的少女身体一抖，没有做出回应。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能看看你的班级铭牌吗？迷路了不用怕，就让你铃川姐姐带你回自己的队伍！”

　　 小梅甩了甩手臂，一副自信慢慢的样子，靠近着她。

　　 “...切。”

　　 危险的预感袭上心头，小梅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下一刻，随着一声岩土飞溅的巨响，曾经小梅所站的位置便化为了一个大坑。而那名混在她队伍里的小巫女，手掌处还冒着灰色的焰火。小梅对这种焰火相当熟悉，早在学前二年级，就从书本上看到过，这乃是荒魂之力产生的灰焰。而她身上穿着的京都巫女学院的制服，也破裂开来。印着露出里面青白色的巫女服来。历来对抗荒魂的巫女们都身着红白色的巫女服，这些异类身着青色，就代表了她们不是神社派的，而是荒魂派的敌人！

　　 这一声巨响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刹那间就有无数混在队伍里的青白巫女拔出武器，或是从掌心丢出灰色的荒魂炸雷，把整个队伍搅得人仰马翻。与此同时，从旁边的山林里还冲出来了一大片青白色巫女服的海洋，人数不算多，但个个都携带着强大的精神力，绝不是什么善茬。

　　 “敌袭——！！！”

　　 随着在最后面已经架设阵地的士兵们的吼叫，小巫女们这才反应过来，结成战阵，组织起了反击。而那位遮住脸蛋的青白小巫女，在那一击没能得逞之后，瞬间就被身边的两个小巫女制住。随后，再由小梅拔出腰间的月映宝刀，一刀把她的头颅给斩了下来。小小的脑袋顺着山坡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脸蛋染上了不少尘土，而她娇小的身躯则失去了控制，“噗通”地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猩红的鲜血与淡黄的尿液把黄土都染成了深色。

　　 “呜呜呜...小春，小春一定被这家伙杀了！”

　　 阿凛一脚踢在她的无头尸体上，眼中含着泪光。她们没有一人对于杀人有着不良反应，早早在巫女学院之中，这些女孩们就被训练成了战斗用的机器。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敌人要打过来了！”

　　 小梅神色凝重，看着那百来人的巫女队伍越来越近。位于队伍另一侧，她们暂时不用面对敌人的冲锋，只能摆好架势静静等待。金铁交击，刀剑相撞，巫女学院教会的往往都只有如何对付体型巨大的荒魂，以及如何用生命为队友争取机会，却对如何对付人类只字未提。因此，顶在最前面的小巫女们几乎一触即溃，在锋利的刀刃之下或是被砍成两半，内脏肠子在践踏之中变成了烂泥；或是被长矛直接贯穿了头颅，脑浆洒落一地。

　　 “是荒魂派的巫女！是那些把荒魂当做神明的疯子，把她们杀光！”

　　 士官大吼着，而在队伍最后方的士兵们则遵循着首领的命令，纷纷登上了卡车的高点，架起了机关枪来。

　　 “哼，现代的武器对付不了荒魂，可是杀人...那可是最擅长的。”

　　 这名中尉模样的军官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手枪也对准了前排那些青白色的身影。

　　 “射击！”

　　 八挺机关枪同时响起火药喷溅的声音，金属洪流向着年幼的少女们倾泻而去。瞬间，就有无数小巫女被打穿了身体、打爆了脑袋，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成为了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这其中有荒魂派的，但更多的还是己方的小巫女们。

　　 就在这时，一道灰黑色的焰火凭空出现，拦在了半空中，变成了一堵半透明的墙壁。子弹一打进这个墙壁里，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消息。而在墙壁的另一边，可以看到一个留着侧马尾的白发少女，看起来比小梅大不了几岁的样子，正抬起双手，让掌心处的灰烟汇集在空中。由于地形和入射角的问题，军队的机关枪无法做到覆盖火力，就连步枪也做不到精准射击，高地带来的优势反倒成为了劣势。这支军队只是为了保障后勤，以及执行一些隐秘任务用的，除了这几挺机枪以外根本没有任何重火力，只能看着干瞪眼。

　　 “中尉！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关东的根津神社里的？”

　　 “啊！还真是，当时从根津神社逃走的那个巫女就是她吧。花名册上还有她的名字，貌似叫...月城花留？没想到她一逃走，就加入了荒魂派啊。”

　　 “好机会呀！要是现在把她也杀掉，那我们立了大功哇。”

　　 “竟然在这种时候让我给碰上了...下令，那个白头发的巫女是敌军首领，全力进攻！”

　　 可惜，就算这些男兵们如何呼喝号令，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即使是一个小巫女分队，即一位三年、四年生带着十几位一年、二年生，也往往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击杀一名荒魂派的巫女。而这些荒魂派的巫女们战斗力强不说，甚至还会在死后逸散出一股灰雾，给附近的同为荒魂派的巫女们增强体能。有时候，身着振袖校服的女孩还会和荒魂派的巫女扭打在一起，却被硬生生掰断了脖子，而从地上爬起来的青白巫女还能立刻捡起武器，快速回归战场。从树林之中，还在源源不断涌出第二波、第三波荒魂派的小巫女们，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花留，我受不了啦，你到底要限制我到什么时候？！”

　　 “喂......”

　　 侧马尾少女没来得及阻止，一个女孩就从青白色的人群之中猛地高高跃起，冲出了灰焰组成的障壁，她看起来和小梅差不多大，一头散乱的灰发。她的身上遍布着灰黑色的纹路，这是身为荒魂派巫女过度使用力量的代价，她已经没几年可活了。士兵们根本想不到还会有这种方向的打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缠绕着灰炎的利爪，朝着大地盖压而下。

　　 “碰！”

　　 那巨大的手掌按到地上来，一下肃清了一大片区域。待得手掌消散，那里的土路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大坑。在坑中，密密麻麻布满了京都巫女学院的学生们被压扁的尸体。脑浆、眼球、内脏都被挤压出来，把大坑用血淋淋、黏糊糊的东西填满了。

　　 “...欸？”

　　 小梅一下子愣住了。向来，她都对教科书中对于大荒魂的描述铭记于心，一巴掌下去便能血流漂橹。可是她没想到，在人类与人类的战斗之中，还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有这样的怪物在，还怎么打？

　　 “中尉，那是什么怪物啊？”

　　 “切，那家伙，我在我父亲的文件里见过...天形结花，是荒魂派代表的精锐巫女之一，怎么就偏偏盯上这儿了...”

　　 这支陆军小队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冷漠地看着成百的十来岁小女孩死在眼前，却仿佛都和他们没关系一样，好像那地上躺倒的尸体生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注定死亡的待宰牲畜一般。

　　 随着这一巴掌落地，死伤众多的巫女大队出现了动摇。如果还有精锐巫女在的话，刚才那种攻击绝对可以轻松挡下——可惜这里年纪最大的，也不过相当于小学六年级或是初中一年级而已，都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而已。首先是从一个尿了裤子的小巫女开始，她丢下手中的玉钢短刀，大声哭喊着“妈妈”，朝着后方逃跑而去。以她为开端，小巫女们构筑的防线开始大规模地溃散。

　　 “哈哈哈！一群，一群乌合之众，老娘一巴掌就拍散啦！”

　　 制造荒魂巨掌的罪魁祸首·天形结花，这个看起来很不健康，身上的巫女服也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此时已经回到了花留的障壁后面，身上灰黑色的纹路又平添了一道。

　　 “都说了，不要让你胡闹......随便大规模动用荒魂力量，只是杀几十个人？这样下去你可能两周也撑不了了！”

　　 花留蹙着可爱的眉头，数落着她。

　　 “哼，那是你不懂官派的嘴脸！接下来，你就看着他们怎么屠杀自己人的吧！”

　　 难以想象，结花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气质，却沙哑得如枯槁病木一般。

　　 “中、中尉，她们要跑！”

　　 “那怎么行，开枪！后退就是死！”

　　 “可、可她们...是自己人啊！”

　　 “住嘴，开枪！昨天你在月映神社屠杀得那么爽怎么没顾及这些？”

　　 这个看起来像是新人的大头兵立刻闭上了嘴，可手中的步枪对准逃跑的小巫女们，却始终无法扣动扳机。

　　 “后退、就是死！为了家园，为了天皇陛下！为国而死是荣誉，败逃而死是耻辱！”

　　 中尉拿起扩音筒大喊着，用手枪随手打在一个逃跑的小巫女的后脑勺上。那可怜的小女孩被吓破了胆，只顾着一个劲地逃跑，冷不丁就被子弹打穿了后脑勺。顿时，她的脑袋上便爆出一蓬粉红的血花来，整个人儿止不住冲势，扑倒在了地上。她穿着的西洋靴高高抬起，踢了两脚地面，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过了不久，女孩湿润的行灯袴之下，才缓缓渗出一缕淡黄的尿液。

　　 而这样的场景，在整个战场上都在发生。一旦哪里的小巫女有逃跑的迹象，机枪、步枪的子弹就会立刻朝着她们的脑门上招呼。尸体遍布山坡，刺鼻的血腥味让小梅直皱眉头。

　　 “小梅——还活着吗？”

　　 “我们还没接敌！”

　　 不知不觉，因为伤亡过大的原因，铃川队已经和樱见队接上了。而在不远处，石川小环也紧握着玉钢刀，时刻准备迎接前面冲下来的敌人。至于小笠原晶子，不知何时莫名出现在了铃川小梅的前面，已经有荒魂派的巫女穿着青白二色的巫女服和她战作一团了。可以说，整支大队里最最精锐的一群小巫女们都聚集到一起了。

　　 “待会我们也要顶上去，到时候保护好人家，千万别让人家死掉哦？”

　　 樱见镜子朝着小环抛了个媚眼，却收获了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眼尖的小梅发现，有几个看起来明显年纪更小的荒魂派巫女，突然出现在了敌阵的最后方，身上缭绕着浓浓的灰焰。

　　 “镜子你看，那是什么...”

　　 “小心——！”

　　 晶子刚刚费劲把玉钢刀插进那荒魂派巫女的胸膛，就也看到了那几名反常的青白色小巫女。

　　 她看小梅还傻站着，一时心急，直接把她扑倒在地。

　　 在她们刚刚接触地面的一瞬间，那几个小巫女的腹部猛然破开，霎时间肚破肠流。她们有的直接变成了一具尸体，有的则痛苦地躺倒在地上抽搐着，直到旁边的荒魂派巫女一刀斩下她们的小脑袋瓜终结其痛苦。而以她们年幼的生命为代价诞生的，是一条条燃烧着灰黑烈焰的不明物体，破开月城花留制作的荒魂焰墙，直接落在了小巫女们的阵地里，以及那辆用来运载后勤物资的大卡车上。

　　 “轰！”

　　 那物体如同炮弹一般，轰然爆炸。大卡车直接被炸上了天，那些个正屠杀自己人的督战队一下被吓破了胆，丢下武器就跑。

　　 “中尉！不是说死战不退吗？”

　　 “混蛋！你还当真了啊！”

　　 中尉骂骂咧咧地逃跑着，却被一记苦无直接打中后背，倒在地上。

　　 “疼疼疼...你没事吧？”

　　 晶子关切地说道，站起身来，伸手要扶小梅起来。

　　 “我、我没事......”

　　 小梅觉得惭愧，明明自己是被救的那一方，却还要别人第一时间关心。她扶着额头，自己独自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振袖已经被血给染红了。正当小梅打算回头查看同伴们的情况之时，熟悉的圆脸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那是阿凛死不瞑目的头颅。

　　 小梅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她带的铃川队？多亏了小笠原，她躲过了那可怕的飞弹，可是她身后的十几名年轻小巫女却正面被荒魂飞弹击中，在一阵爆炸之后全部变成了断肢碎尸。

　　 “......阿凛...胡桃...惠...夏奈......！！！”

　　 经过刚刚的轰炸，战场变得更加混乱。督战队跑了，解放的小巫女们四散奔逃，青白色的巫女大军紧追而来，已经没有时间给小梅思考了。她环视一周，直接指向了已经变薄弱的对方阵地。

　　 “督战队已经逃走了，我们向那里突围！都跟我来...”

　　 其它聚集在小梅身边的人，也压根没有质疑颇具威信的她，紧随而去。很快，在她们集中力量的冲击下，居然真的成功脱离了混乱的战场。可即便如此，铃川小梅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带领队伍一路奔跑，一直逃窜到了树林的最深处。

　　 ......

　　 皮革靴子踏碎了山坡上的枯草，一群粉白色的人影吓走了一群小鸟。大汗淋漓的小梅才刚登上这一处低矮的山巅，就也顾不得地上尘土染脏衣服，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不行了...休息一下，清点一下人数。”

　　 巫女学院的体能训练大多在操场上进行，就算是三年生也没有在野外生存的经历。短短的山路把女孩们的体能消耗一空，大口喘着粗气，倒在干裂的泥土上。相比那些低年级的女孩们，一看到小梅停下便直接躺在了地上，小梅的表现也已经算是出彩了。

　　 “在下先来，石川小环队，实到十六人。”

　　 看起来最为阴暗的小环没想到是体力最好的那一个，只是几个深呼吸就平复了气息。她麾下的十五名小巫女四仰八叉地聚集在一块岩石上，气喘吁吁。

　　 “...小笠原晶子队，实到六人。”

　　 戴着眼镜的麻花辫少女也算比较矜持，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地喘着气。因为之前和荒魂派巫女的激战，她们小队损失惨重，残存的几位小巫女也基本上带着伤，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樱见...镜子......队，实到...十五人......”

　　 粉发双马尾和自己带的那些个小巫女们躺在一块，毫无节制地大口喘着粗气，却很精神地喊着“我不行了，我要回家”。

　　 “铃川小梅队......实到一人。”

　　 她说完这话，全队都沉默了下来，就连镜子也停止了吵嚷。一时间，只有女孩们痛苦的喘息声，剧烈运动后的干呕声缭绕在这稀疏的丛林上空。厚实的振袖校服之下沾满了汗水，土黄色的尘土把原本明亮绚丽的衣裳染得黯淡无光。锋利的树杈割开衣袍，在女孩们宽大的袖子上划下一道道痕迹。血液、汗液混在一起，一枚枚汗珠从额角滴下，有几个爱干净的小巫女不自觉地偷偷嗅了嗅腋下，顿时露出一阵厌恶的表情来。

　　 “大家稍微修整一下，准备继续出发了。”

　　 沉默了许久，小梅平复下来呼吸，终于开了口。

　　 “去哪里，难道要回京都去吗？”

　　 镜子第一个搭了茬。

　　 晶子摇了摇头，“那样肯定会死的...”

　　 “怎么可能去当逃兵呀！巫女学院的守则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小梅“腾”地站起身来，结果却是一阵眩晕感袭来，让她紧紧捂着脑袋，半天才缓过劲来。

　　 “战不退...置于死地而后生。”

　　 “前线正需要我们，大荒魂还在肆虐着......如果我们不去的话，牺牲的就会是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们。”

　　 铃川小梅握着拳，目光望向了远处的群山。层峦叠嶂之中，正有代表着荒魂的烽烟飘上空中。

　　 “将我们短暂的生命，燃烧在这战场之上，乃是我等巫女的宿命......就算碰到这种不幸的事，我们也要前行！大家，愿意和我一同奔赴前线吗？”

　　 因为疲惫而摇摇欲坠的小巫女们，在这时也纷纷站起身来，似乎是响应着小梅的号召，纷纷聚集到了她的身边。晶子和小环相视一笑，也看向了小梅。

　　 “都到这时候了，怎么可能退缩？”

　　 “我...愿意和铃川氏一起走。”

　　 樱见镜子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着原本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小巫女们都一个个地奔向了小梅，也赌气似地坐了起来，双手抱胸，脑袋瞥向了一边。

　　 “真是的——！这样人家哪好意思提出别的意见呐！”

　　 简短的休息过后，铃川小梅一行三十八位年幼的女孩，再度踏上了前往前线的路。

　　 然而，她们还没走出去两步路，就在前方看到了一抹青白二色的身影。刹那间，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小巫女们立刻绷紧了神经，玉钢刀出鞘的声音“铿铿铿”地连成了一片。

　　 “荒魂派！”

　　 “敌袭——”

　　 “什么人？！”

　　 不论是对面的青白二色，还是这边的粉红二色，都如临大敌，刀锋相向。小梅也拔出自己的佩剑来，用她的大嗓门喝着。

　　 “防守，列阵——！”

　　 小巫女们早就领教过了荒魂派巫女的厉害，同伴们一个个惨死在缠绕荒魂之焰的太刀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包括小梅。即使对方只有七八个人，她也完全不敢下令进攻。由于这一次并不是突然遇敌，再加上石川小环、樱见镜子二人带队的编制完整，这些小巫女很快就结成了对人用的防御战阵。至于这种战阵有没有用、能否被这些没怎么经历过实战的小巫女们运用，那就是另一说了。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从对方的战阵之中，十分不合气氛地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喊。

　　 “小梅？！是你吗？”

　　 铃川小梅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直到对方的首领从小树林里走出来，露出脸蛋来，她才同样惊喜地叫喊出声。

　　 “小雪...！好久不见！”

　　 原本都准备开打的两边，一下子全都愣住了。直到这时，小梅这边的人才看清对方的装束，顿时面面相觑。原来，对方的衣服压根就不是青白色的巫女服，而是蓝白二色的水手服。相比之下，尽管她们的上半身变成了短袖，可下半身的深蓝长裙和小梅穿着的行灯袴也差不多长短。相同地，这些穿着水手服的小巫女们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身上也满是脏污，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她们胸口的铭牌，倒是直接表明了她们的身份。

　　 “仙台巫女学校-二年级”——这些人，统一都戴着这样的铭牌。唯独正和小梅相拥而泣的那名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女孩，铭牌上才写着“四年级”。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宗谷雪，是人家的青梅竹马啦！”

　　 把镜子等人晾在一边，和旧友亲热了半天的小梅终于想起来还有自己带领的巫女部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拉着宗谷雪的手转向了己方阵地。

　　 “哦哦...小梅说过，是不是在一年级转走的那位啊？”

　　 镜子似乎有些印象，思考了一下，说道。

　　 “准确来说是二年级啦，毕竟我要比小梅年长一岁。”

　　 被称为宗谷雪的女孩也笑了笑，朝着小梅这边的几十号人微微鞠了个躬。

　　 “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晶子、小环看她这么彬彬有礼，也急忙鞠躬回礼，唯独镜子把目光挪向了一边。

　　 “对了，小雪，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梅好奇地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其实我们路上遭遇了荒魂派的袭击，我带的队伍只剩下一半逃出来了。你们呢？”

　　 “实不相瞒，我们也遭遇了荒魂派的袭击，也才刚刚逃出来而已。”

　　 “刚逃出来？！”

　　 宗谷雪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小梅的肩膀。

　　 “我们已经在树林里流窜了一天一夜了，都没有甩脱那些荒魂派的追击...小梅，快带上你的部队，咱们得快跑才行！”

　　 “啊？”

　　 铃川小梅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是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呃...好像已经晚了。”

　　 石川小环再次拔出刚刚收在刀鞘里的玉钢刀，凝视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在刚才，本来晴朗的蓝天，被灰黑的荒魂之焰所侵染了。与此同时，出现在小梅等人后方的小山山顶上的，还有一大片青白二色的身影。之前没能认出来小雪等人，是因为她们都在树林里看不清楚，可这次，小梅绝对不会看错了。那就是荒魂派的巫女们，并且数量绝对不少！

　　 “快走，钻进树林里！”

　　 可惜，雪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拍。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从那遥远的山头上便飞射而下无数根缠绕着荒魂之焰的箭矢。弓箭这种东西，学院派的巫女们几乎不会配备，因为它并不能对荒魂造成多么有效的杀伤。至于枪械，那更别说了，只有神社派有流传下来运用远程武器对荒魂造成杀伤的办法。——毕竟这两种东西，用来杀人，比起用来对抗荒魂，可好用太多了。

　　 “咻咻咻”地箭矢破空声在耳边响起，小梅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冲进了宗谷雪一开始所在的树林之中。加持了荒魂之力的铁箭可以轻易射出好几百米，“邦邦邦”地钉到了树干上。面对这样的火力覆盖，小梅巴不得自己有一面盾牌，这样就能保护其它人了。当她一个翻滚躲进一棵大树后面时，才敢回头观看树林外的情景。

　　 “咿呀——！”

　　 石川队的一个小巫女反应慢了半拍，结果中奖了一般被箭矢击中了腰部。缭绕在箭矢上的荒魂之焰顷刻在她体内爆发，灰黑的冰冷火焰轻易把娇小的少女撕成了两半。而小笠原队的小巫女，恰好有一位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了腿，一瘸一拐地跑向树林，小脸上满是因为慌张与疲惫流下来的汗珠。

　　 “快，快来这边...”

　　 樱见镜子着急地朝她伸出手来，示意她快点跑。下一刻，一枚精铁箭头就贯穿了她的后脑，把她的眼球都顶了出来。

　　 “嘭！”

　　 好像是气球被扎破了一般，小巫女的脑袋被荒魂之力瞬间炸开，鲜血与脑浆四射，染着血的一枚眼球恰好落在镜子伸出的手上。

　　 “......呜哇、呜哇呀啊？！”

　　 镜子吓得立刻把手中的眼珠子丢到了地上。随后，她反应了两秒钟，才对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距离还喷着血的无头尸体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快走，趁她们没有继续射箭！”

　　 铃川小梅等了几秒钟，发现已经没有更多箭矢射进树林了，便赶紧招呼小巫女们动身。这里是一片常绿的丛林，与遭受荒魂侵害的那片枯树林不同。不过，随着荒魂之焰染上了这里的树木，估计要不了几天，这里的树林也都会纷纷变成枯木。

　　 “小雪，我们也应该一起行动才行...”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跟上的。”

　　 大概是因为比小梅大一年级，不论是起身观察伤亡情况的动作，和判断目前局势的能力，宗谷雪都比小梅更胜一筹。她跑在小梅的身后，招呼着后面还没缓过劲来的队伍，向树林的深处进发。

　　 视野被丛丛的绿叶所遮挡，根本看不到山头那边敌人的踪迹。在经历了最开始的快速奔跑之后，小梅便有意放缓了速度，以保存体力。在树林里逛了两个多小时，小梅完全没有看到树林的尽头。她带队逃进这里，完全就是形势所迫，否则还在枯树林傻愣着的话，她们这点人根本就不够死的。谁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荒魂派有没有现代枪支呢？

　　 “小雪，你认识这里的路吗？”

　　 “欸？不认识啊。”

　　 闻言，小梅再次放缓了速度。巫女学校可从来没教过她们如何在野外生存，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之中乱逛可是相当危险的。正当她再次回头，想要询问宗谷雪有关于荒魂派的事宜之时，她突然看到了一抹莹莹的绿光。

　　 “喂，小心！”

　　 在她的话说出口之前，小梅的身体已经率先行动了起来。月映宝刀在半空中出鞘，直击在扫向一名小巫女的寒光之上。

　　 “呜哇？！”

　　 袭击者身上的巨力让小梅惊叫一声，便被击飞了出去。幸好，这里恰好比较空旷，给了她受身的余地，才没有直接丧失战斗力。不过，其它的小巫女们反应也相当迅速，尤其是宗谷雪，拔出玉钢刀来就再度斩来的寒光刀剑相接。与此同时出现的另外一道刀光，则被一旁的石川小环拔刀招架开来。在第三道剑光来临的一刹那，被盯上的那名小巫女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把刀连着刀鞘一同举过头顶，试图像身边的两位高年级生一样格挡。

　　 “铿！”

　　 刀光一闪而过，女孩手中坚韧堪比精铁的玉钢刀像是脆树枝一样被轻易劈断，缭绕着灰炎的刀锋嵌进她的天灵盖上，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一劈到底。

　　 “啊...啊......”

　　 小巫女嗫嚅了一声，“噗嚓”地喷洒出一大股鲜血与内脏的碎片来，竟然被纵向劈成了两半。她的两片身体依次跪坐到了地上，让小梅得以看见来袭之物的真容。

　　 那是一只浑身缠绕着灰炎的人形怪物，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只小型荒魂。但它的双手都变成了刀锋，头部更是顶着一把利刃，就是刚才把那位不幸的小巫女一分为二的罪魁祸首。

　　 “大家不要慌，只是一只小型荒魂而已！”

　　 小梅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稳定军心，快速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这只荒魂一甩手便把雪和小环都抛了出去，直接冲进了乱做一团的人群之中。有几个反应快的小巫女已经拔出了刀来严阵以待，直接举刀劈向了这怪物。可这小型荒魂的动作却相当敏捷，格挡开小巫女们的劈斩同时还能抽空发动斩击。又有一名倒霉的小巫女，被荡开了刀子，又被划开了肚皮，刹那间肚破肠流。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

　　 她惨叫躺倒在地，满眼泪光，试图把喷涌而出的肠子塞回体内。而现在这个情况也压根没机会让同伴顾及她，这只荒魂转身一记斩击，又把它身后的一名小巫女直接削飞了头颅。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抽搐着扑倒在了地上，脑袋滚入灌木之中不见了踪影。

　　 “嘿！”

　　 一名小巫女从兜里掏出来了两枚玉钢苦无，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远远丢向了人形荒魂。一枚苦无打在了它化为刀锋的手臂上，冒出点点火星。而另外一枚苦无则直接扎进了它的身体里。人形荒魂嚎叫了一声，高高跃起，直取那名小巫女而去。

　　 “拦住它！”

　　 樱见镜子和小笠原晶子汇合在一起，挡在了这名小巫女的面前。结果，人形荒魂双手一摆，把两人都击飞了出去，头顶的利刃直接捅进掉头就跑的女孩的后心。结果，它用力过大，整个身体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噗哇...”

　　 小巫女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双眼逐渐变得晦暗无神。她的身体无力地挣扎着，却因为被荒魂死死压着，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趁现在...”

　　 从队伍边缘赶来的石川小环和宗谷雪，持着一长一短的玉钢太刀，直接捅进了荒魂的肩膀里，把它固定到了地上。而这荒魂怒吼一声，再次摆动双臂，却只挣脱开了一边。小环吃了太刀过短的亏，没有将刀锋捅进地里，被一记肘击击倒，趴在地面上干呕了起来。在她身边的一位一年级小巫女立刻接了班，奶声奶气地“嘿”地叫着，把自己的刀再次捅到了这只荒魂的肩上。围了一圈儿的小巫女们也立刻涌了上来，瞅准这人形荒魂哪里脆弱，就把玉钢刀往哪里捅。一时间，它哀嚎连连，脑袋不断乱动着，把身下那名小巫女胸口上的伤口搅成一个大洞，心脏都被碾碎成了肉泥。

　　 被打得滚下山坡的铃川小梅终于姗姗来迟，再次拔出了月映宝刀。她踏着一截树干，跃向了空中，正瞅准了荒魂的脖颈。

　　 “月映·闪！”

　　 宛若一道闪电劈下，小梅的身体在巫女特有的神通力的作用下做出了完全违反重力的动作。空气都被这一斩切裂开来，人形荒魂的头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就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不见了。它身下的小巫女暴露了出来，已经一动不动了。在她身边的一名小巫女无言地把她翻了过来，只见她双目失神，嘴角满溢着鲜血，虽然还偶尔一挺腰呕出一口血来，但显然已经断气了。

　　 战斗仅仅持续了十几秒钟，来袭的荒魂就被消灭了。紧绷的气氛消于无形，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是月映神社的剑术吗？哇，小梅你好厉害...”

　　 镜子满眼都是小星星，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立刻凑到了小梅的身边。

　　 “这只是其中一招而已，比咱的妹妹差远啦。她一直在神社那边修行，应该早就掌握更厉害的剑术了。”小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收刀归鞘。

　　 这时，从队伍的末尾，传来一声悲嚎。

　　 “呜噫诶诶诶...人家、人家不想死...”

　　 小梅急忙探头一看，发现那名被划破了肚皮，内脏流淌一地的小巫女正哭得鼻涕眼泪都在脸上横流，划拉着地面，仿佛这样能让血液和内脏都回到身体里一样。

　　 “...抱歉，让在下给你个痛快吧。”

　　 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川小环，一刀直接捅进了她的后脖颈。刀尖从她的喉咙处探出，立刻打断了她的哭泣与哀嚎。可怜的小女孩抽搐了两下，随着小环拔出刀子，又重新躺倒在地，没了气息。一股几乎看不到的淡淡白雾从她体内升起，那是极其细微的神通力离体的表现。

　　 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战场上死去的小巫女千千万万，除了和她关系特别好的那几个小巫女，其他人根本没时间为了她而感到悲伤。小梅也只是愣了几秒钟，就又被雪叫了过去。

　　 “小梅，你看这个....”

　　 宗谷雪从那被掏了心的小巫女身边，捡起了一粒青白二色的水晶。它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什么？”

　　 镜子也凑了过来。

　　 “这是荒魂派驱使的荒魂。”

　　 宗谷雪看到凑过来的几人震惊的脸蛋，立刻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是荒魂派的巫女变成的荒魂。”

　　 “呃...四年级会教这种知识的吗...”

　　 “因为荒魂派的巫女要使用荒魂之力，就会侵蚀自身。每次使用荒魂之力都会有一个时限，过了时间就用不出这股力量了。而有些荒魂派的巫女，过度使用荒魂之力，就会变成荒魂。只不过这种荒魂残留着生前的本能，会自动寻找离得近的非荒魂派巫女进行袭击。”

　　 “原来如此。”小梅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镜子也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但是变成了荒魂之后，就连灵魂也都会消融，可荒魂派却将其视为【灵魂升上了神界】...”

　　 “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太可恶了荒魂派！”

　　 镜子和小梅一唱一和，搞得雪相当无奈。她苦笑一声，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我们不如再休息一下，保持一定的体力。这里已经有荒魂袭击过了，我们的气息会被荒魂的气息盖住，敌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个我赞同。”

　　 镜子立刻举起了手。而晶子则担忧地靠了过来，问道：“那荒魂派呢？她们会不会追上来？”

　　 “她们如果追上来，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这次换小梅回答了，她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需要恢复一下体力。

　　 “树林这么复杂，如果对方能追上我们，说明一定能够锁定我们的位置。那样的话，我们怎么跑都是徒劳的，不如好好恢复一下体力准备战斗。”

　　 “...”

　　 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招呼自己带领的几名小巫女好好休息。小环也就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从腰包里掏出一枚军粮丸，生生啃了起来。这种军粮丸乃是特制，不光能填饱肚子，还可以恢复神通力。

　　 别看她们刚才战斗勇猛，实际上神通力都耗了个七七八八，再过不久就要晕厥了。

　　 至于那三名小巫女死状惨烈的尸体，则没有任何人去挪动，而就这样让她们曝尸荒野了。这也不是说这些小巫女们绝情，而是她们的信仰。在战场上横尸，便是她们作为巫女最为荣誉的坟墓。

　　 又是一阵休整过后，小梅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在刚刚的战斗中，牺牲了两位一年级的巫女和一位二年级的巫女，都是小环队里的。肉眼可见地，小环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多亏了樱见镜子一直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她才能打起精神来。至于新加入的宗谷雪队，则没有任何损失。相比京都巫女学院参差不齐的队伍，雪带领的几位小巫女更加精锐，都学会了使用神通力加持自己的力量，甚至连身高、发型都差不多。按照雪的说法，这些孩子都是“实验班”，或者说“精英班”的，也是仙台巫女学校派出的大队唯一幸存的那一点人。

　　 利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宗谷雪也好好地为小梅的队伍排列了一下阵型。把一年级的小巫女放到外围，二年级的小巫女放到内环，而镜子、小梅等指挥则处于队伍的中间。这样安排，一旦路上遇袭，最先牺牲的肯定是低年级的小巫女，从而为更深处的她们创造机会。虽然这样安排有些残忍，但若是她们几个死了，整支队伍肯定没办法保全。而小梅在挣扎了一番后，还是艰难地同意了这个安排。

　　 “这样排列阵型，你最好得说是自己想的。”

　　 小梅还记得临出发前，雪趴在自己耳朵边上说得悄悄话。

　　 “啊？为什么？”

　　 “因为你部下的那些小巫女都不认识我，在这儿就属你权威最高。也就只有你在下达命令的时候，能让她们下意识地听话了。”

　　 她铃川小梅反复品味着这句话，在看到那狼一样的荒魂一口咬住一名小巫女的脖颈时，心脏仿佛都被捏了一下。

　　 “敌袭！！！”

　　 才刚再次踏上路途没多久，袭来的荒魂狼群就再次给整个队伍带来了恐慌。幸好，在安排阵型的时候，有长武器的一年级生都在最外围，才让这些虎视眈眈的狼群没有一下就直接击溃她们。一群群燃烧着灰焰的巨狼争先朝着巫女队伍扑来，那些小巫女只闭上眼睛，把手中的玉钢枪向前一戳，没有智力的荒魂狼便在枪尖上撞成了一团黑雾。但这狼群的数量实在太多，总会有那么几只漏网之鱼扑进人群，就比如刚刚那只凶狼。它一跃而起，恰好越过了枪尖，一口咬住那名小巫女的脖颈，用力一拧，她就连一声惨叫都叫不出来地被拧断了脖子。这只狼虽然立刻就被内围的二年生乱刀剁成黑烟，可这小巫女的死去却给阵型撕开了一个缺口，让更多的荒魂狼得以乘虚而入。经过一番激斗，荒魂狼终于被消灭干净，但代价却是四名小巫女的生命，永远停滞在了这一刻。她们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口咬住脖颈，扭断脖子而死的。小梅蹲下身子来，看着这名自己同样认识，并且还记得名字的二年级小巫女。她目光浑浊，身体明明趴在地上，脑袋却仰望着天空。鲜血染红了大地，她在死去的那一瞬间还紧紧握着玉钢刀。

　　 这一次，小梅决定不再停留，而是立刻继续行军。收入刀鞘中的月映宝刀还残留着斩杀荒魂带来的温热，新的敌人便又出现在了密林中间。这一次，是两只体型硕大的人形荒魂。它们的腿非常短，身子就是一个球，双手却无比宽大，直奔着小巫女们冲来。尽管小梅第一时间下令分散开来，可还是有几名小巫女傻愣在了路中间。

　　 “喂...”

　　 “噫呀啊？！”

　　 荒魂随手一拍，就举起玉钢刀想要反抗的小巫女简直如同螳臂挡车，直接就被拍飞了出去。她以一个可怕的速度直接糊在了一棵大树上，浑身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厚实的衣服都挡不住血液渗透出来，更是从后脑勺那里看到粉红色的脑浆子喷溅而出。剩下的几位小巫女之中还有宗谷雪的部下，那身水手服混在振袖之中尤其乍眼。她立起玉钢刀，想要与这只荒魂硬碰硬。结果，刀子虽然贯穿了这只荒魂的手掌，却被巨力无情折断，刀尖直接倒向了她自己，直捅进了眼睛里。她凄厉地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挣扎了一会便不动了。浓艳的鲜血染红了水手服的衣角，又一条幼小的生命陨落于此。另外的一只荒魂，则在没来得及逃跑的小巫女之间肆意妄为，大手一抬便能带走一条性命。铃川小梅带着队伍爬上山顶，回头却看到了那几个被荒魂缠住的小巫女，正在那几只大手的夹缝之中艰难地生存。

　　 “小梅、小梅酱，救、救救我...”

　　 这喊叫的声音仿佛刺在了小梅的心里一样，让她几乎就要拔出刀来了。不过，在一旁的雪立刻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呜，立刻，脱离战场！......”

　　 “可是，律酱还在里面...”

　　 小梅的指令刚下达，立刻就有一个小巫女发话了。

　　 “...走，立刻......走！”

　　 小梅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来，她甚至不敢回头最后看一眼那几名被困在山林之中的同伴。她感到害怕，不是害怕荒魂，而是害怕自己会变成像是那些督战队一样的人。

　　 用少数人的命去换更多人的命，这真的是正当的吗？

　　 幸好有那几名小巫女拖住了这两只荒魂，仅剩三十七人的残缺小队才得以再次出发。小梅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催促着她不断地加快速度。在那之后，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荒魂袭击，虎形、熊形、人形，甚至还有从未记载进教科书里的异形荒魂简直遍布在了小梅她们前进的路线之上，抛弃掉几名小巫女之类的事情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路没有走出去几里地，本来编制还算完整的队伍却已经缩水了一小半。

　　 “遇见荒魂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是不是离前线近了？”

　　 “唉...就我们这么点人，就算到了前线，又有什么用呢。”

　　 队伍里类似这样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小梅的心也逐渐变得有些焦躁。她可能是此生以来，第一次拥有这样的负面感情，以至于她在皱起眉头之后，身体都愣住了一瞬间。

　　 天空变得晦暗，夕阳的光线被树叶遮挡，让小巫女们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整整一天时间，从早上遭受荒魂派袭击大部队以来，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们一直行走在生死边缘，神经一直紧绷着。天色近暮，她们都打起了哈欠来。但是，她们却不能睡。一旦有荒魂袭来，这么些人如果还在梦乡之中，那不出几秒就会被屠戮殆尽。最终，还是小梅还是决定了轮流守夜，在仅有的三十人中分成五批，一旦发生危机就要立刻叫醒所有人。

　　 然而，在最危险的晚上，却什么也没发生。

　　 ......

　　 “...起床......”

　　 “呃...嗯啊？”

　　 樱见镜子皱了皱眉，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翻了个身。

　　 “......起床。”

　　 嗯？什么声音...不管了，诶嘿嘿、草莓大福，真好吃啊...

　　 镜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张开嘴来，叫那看不清样貌的女人朝着她嘴里喂食。尽管她不认识这个女人，却觉得她肯定是自己的母亲...毕竟她对自己那么好！

　　 “小镜子~啊——张嘴~~”

　　 “啊——”

　　 草莓大福满溢着香气，那是甘甜、幸福的气息。樱见镜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口咬了下去。

　　 “起床！！”

　　 一声巨响在镜子耳边炸裂，她的口中非但没有大福的香甜味，反倒是苦涩的土腥味。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双眼，立刻坐起身来。

　　 “敌人、敌人在哪里？！”

　　 “没有敌人，早上了。”

　　 小环无奈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围在她身边的樱见队的小巫女们都纷纷笑了起来。

　　 “呸呸呸...”

　　 镜子把嘴里充满腥味的泥土都吐掉，举起袖子来就想擦嘴。可是，她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不是说她突然开始讲卫生了，而是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用袖子把嘴上的土都擦掉了。

　　 把所有小巫女叫醒没有用太多的时间，铃川小梅精神饱满，把姑娘们都招呼了起来。小巫女们大多都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从地上爬起来，根本毫无战斗力。

　　 “大家，都准备出发了！”

　　 宗谷雪拂去头顶的树叶，抻了一个大懒腰，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小环作为最后一批守夜的小巫女，已经醒了很久，但绝对说不上是精神饱满。实际上，这些小巫女们大多都没睡多久，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分了两段睡的，睡眠质量奇差。可就算如此，她们也得继续前进，寻找着去到前线的路，找到大部队。在这片丛林里待着，就好像是在黑暗的缸里游动的小鱼儿一般，起初还能逃窜一会，但终究会被逮到。

　　 但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晶子——！！！”

　　 不知何时出现在队伍里的陌生巫女，手中的玉钢刀还燃着灰焰，刀锋直捅进了小笠原晶子的后心，从她的胸口穿透了出来。

　　 而凶手，则穿着染血的巫女服，身上显露出了黑色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