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夫手艺不错,天南海北的家常菜都能来一点,而且色香味俱全,我都有点怀疑他在部队当的是不是炊事兵了。
表姐刚好相反,对油盐酱醋这些事她一窍不通,也就切根葱剥个蒜还勉强凑合。
怎么说呢,人都有缺点,我总算发现了她的短板,即便她跟陈瑶一致认为不会做饭对新时代女性来说只能算优点。
陆敏的新房在十五楼,一梯三户,南北通透,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百二十六平。
她庆幸说幸亏买得早,打年初房价就蹭蹭地往上蹿,半年长了小两千,吓死个人。
我说涨价好,说明升值了呀。
她就笑了,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脸圆润了许多。
除了房,她还买了车,婚前一周刚提的别克,小一二十万,全款。
除了夸她是个有钱人,你还能说点什么呢?
她笑着白我一眼,说别拿她开涮,表姐夫也笑,却不说话。
这哥们儿是个只干事不出声的主,是好是坏吧,至少表姐喜欢。
表姐夫给调剂到了某区公安分局户政科,就差转业手续办妥后报道去了。
对这个结果本人却不大满意,他说要是治安队或巡警队就好了,他报的就是治安队,娘们儿一样坐到那儿编门牌号太无聊了。
我不知道这只是傲娇,还是他独有的一种炫耀方式。
陈瑶吃着粽子,愣头愣脑地表示赞同,陆敏乐呵呵的,直撇嘴。
我从糖醋徘骨里掇了块菠萝,一嘴下去半边牙没了知觉。
饭后表姐刷锅,我自告奋勇也挤了进去。
她说我还算有良心,比陆宏峰强。
我笑笑,问她结婚啥感觉。
她抬腿踢我一脚,说就是这个感觉。
我又问济州岛好玩不,她说就那样吧。
想了想,我问平阳公务员工资现在啥水平?
“咋了?”
“你这又是房又是车的,”我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我哥转业费才多少钱啊,可不得指望你那工资?”
“嘿,还挺会盘算!”她脸红彤彤的,一个劲地在盘子上打着转转,半晌才说,“给你说不着,免得教坏小孩。”
我只能笑笑,其实我不过随口一问。
“公务员哪能光靠工资呀,”不想,很快她自己开了腔,也不抬头,“接了点私活呗。”
大概意思我明白了,甚至还有些不舒服,但我又不是真小孩。
放好筷子,我终于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
我故作随意地说:“哎——我妈帮上忙了?”
“啥?”
“我哥的事儿啊,转业,我妈帮上忙了?”
“那是。”她甩了甩头发,像头母狮。
我笑笑,啥也没说,因为无论说什么,都那么不合时宜。
步入六月份,各科都开始划重点,到六月中旬基本就只剩停课自习了,好像那一摞摞书只是为这一个月准备的。
刑诉课算是唯一的例外,多少能让人在汗牛充栋中喘口气,刑诉老师在检察院干过七八年,出来后才干的律师,简单说就是有内幕消息的门路,总能隔三岔五地给我们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刑诉课能一度成为法医课外最受欢迎的课,实属正常——比如前一阵,他说佘祥林的赔偿款不会超过二十七万,果然,前两天新闻报道佘祥林的国家赔偿申请下来了,十一年冤狱之灾二十六万。
再比如上个月,他说赴澳门赌博的贫困县副县长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果然,除了副县长挂职门,这货还牵出了国土资源局的几个孙子,最近,赌博亲友团里又出了一位大拿——平阳市城投公司一副总。
老师说,可别光看职位,这位副总的另一个身份是前省长xxx的亲侄了,虽然xxx如今退了二线,在邻省政协混日子,但他在本省某些领域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
副总是根硬骨头,要真啃下了,局面可就复杂了。
当然,这类东西,基本上我们就图一乐了,听一新鲜。
牛秀琴的来电也很新鲜,四月份的那通电话后,我跟她再无来往,两人的关系己冷却到远房表亲间该有的那种正常,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手机响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可能手误拨错号了。
一番犹豫后,我还是接通了电话,但没敢吭声。
她也不吭声,直至几秒种后——在我几乎要挂断电话时,这老姨才问我咋不说话。
我笑了下。
“笑啥啊你,”她说,“出来吃个饭呗!”她用的是普通话。
这什么特色餐厅应该开业没多久,害得我一通好找。
按牛秀琴的指示,上了二楼,左手第一个包厢。
一连敲了两次门,总算响起了脚步声。
待脚步声消失,又足足停顿了一两秒,门才被拉开。
牛秀琴笑盈盈的,她眨巴着眼,释放出女人该有的热量。
是的,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这老姨上身是件银灰色的无袖对襟T恤,下身裹着条黑色高腰包臀裙,肉该在哪儿就在哪儿,特别是小腹,鼓囊囊的,绷出个三角形的褶子,只瞥一眼,我就迅速移开了目光。
还好她说了声进来啊,就扭身朝屋内走去。
也许是色调搭配,也许是其他的什么,牛秀琴似乎瘦了些,屁股肉的扭动中,腰显得更细了,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平肩,此刻俩肩胛骨都坦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强壮。
迈进门的一刹那,我还在盘算她那身到底是不是假两件,然后耳畔便炸开一声怪叫,与此同时腰眼给人捅了一下。
本能地,我一哆嗦,傻逼就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鸭子一样。
毛寸,大红T恤,牛仔马裤,金鱼眼,下嘴唇很厚,笑起来时像是恨不得要抱着你亲上一口——不是李俊奇又是谁呢?
老实说,如果是陈晨,我毫不惊讶,没想到是李俊奇。
他拽着我在桌边坐下,笑意却没能止住,时不时地,这货要癫痫发作般扶额颤抖一番。
牛秀琴一脸正经,没怎么笑,她胸口白花花的,不知肉和项链哪个光芒更刺目一些。
另一个女的倒是数落了老乡好几次,她用普通话说:“多大人了,没个正行!”
说这话时,她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这人三十来岁,一头齐肩短发,杏眼小嘴鹅蛋脸,笑起来挺甜的。
她可能穿了身连衣裙,白底红花,又或者是旗袍,我也说不准,总之小巧玲珑的,身材不错。
所谓特色大概就是这一盘盘切片内脏吧,码得整整齐齐,很是养眼,沾酱吃,味道还行。
调酒师当场调酒,酸酸甜甜的,过喉却辛辣,劲不会小了。
事实上,很快我就飘飘然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大快朵颐的同时,我随口问陈晨呢,说起来也是许久末见此人了。
牛秀琴眼都不抬,只是切了一声。
“陈晨?”李俊奇歪着脖子,“陈晨当和尚去了!”这么说着,他摆摆手,又大笑起来。
“老姨请你吃个饭,你找陈晨干啥?他埋单啊!”
牛秀琴翘着兰花指,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
我不知道这么搞沉不沉。
她换了新发型,算是波波头吧,不过有点长,挑染了几缕红色,脸确实比印象中瘦了些。
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便没说话。牛秀琴问了些诸如学习忙不忙啊这类屁话,作为回报,我问她跑平阳干啥来了。
“办点事儿,”她叹口气,单手支着额头揉了揉,“烦死个人。”
这话有歧义,不知是事儿烦、我烦,还只是她心烦。
很快,她仰脸笑笑,面向另一个女的说:“真是焦头烂额的,前阵儿乳腺还出了点问题,这药那药吃得人头蒙!”
于是我就扫了她的奶子一眼,相信李俊奇也一样。
她突然就笑着呸了一声。
另一个女的也笑。“当男的多好,”她看看我俩,“没那么多麻烦。”这句是平海话,还挺地道。
“谁说的,睾丸癌知道不?疝气知道不?”老乡摇头晃脑,打嗝一样,“前列腺炎知道不?”我觉得他声音有点高了。
“少废话,你脱下我给瞅瞅,没准儿全给你治好了呢!”女的叉着腰,仰脸挺胸。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俊奇窜上椅子,继而一把扒下了牛仔马裤,没有丝毫停顿。
老天在上,即便这些人是在拍电影,也过于夸张了。
百叶窗外光芒涌动,李俊奇佝偻着背,在黑粗红润的老二上轻抚一下,还撤完尿般即兴抖了抖,这么一折腾,本就半硬着的家伙迅速杠了起来。
此情此景光怪陆离,像二十世纪初那些怪物秀上的泛白老照片,让我恍惚进入了某个异次元空间。
好在两位女士尖叫起来,又笑又骂,老乡坐回椅子上,脸红得像块兜屁股布,却难掩得意之色。
李俊奇挺有本钱,大象鼻子一样,特别是蛋大,我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真有疝气。
他让来一根烟,怂恿我也试试,让两位施主检查检查。
牛秀琴笑而不语,另一个女的骂了声龟儿子,作势要揍他一顿,我说:“靠!”
我知道自己红了脸。
后来,俩女的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玩,言下之意是让我俩作陪,我赶忙拒绝了,说有课。
牛秀琴很不高兴,她趴在扶手上,半翘着二郎腿,只留了个屁股给我。
羞耻地说,我一下就硬了,我觉得自己憋得太久了。
餐厅在学院路口,我和李俊奇等了一阵,不见公交车来,就冒着大太阳往学校走去。
一路上瞎聊了几句。
我问他啥时候考试,他说考个屁,搞个画交上去就行。
“咱们都大三了啊!”
他说。
大三又如何呢,命不好的不还得啃课本?
他说陈晨真当和尚去了,整天没个影儿,遁世高人。
老实说,对这厮我真没兴趣,偶尔问起他也不过是一个话头。
我问那女的是谁啊。
“咋,想上?”
“日。”我说。
“那就日呗。”
他又笑了起来。
大热天的,这老兄勾肩搭背,身高差还放在哪儿,搞得我无比难受。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是玩呗,怕啥,年轻不玩还等老了玩啊?毕加索咋说的,当你有心想玩女人的时候就玩吧,这才是高见!哎——你俩的事儿我可知道。”
“啥啊?”
“牛姨啊,牛秀琴啊!”他笑得差点坐到地上,搞得我也踉踉跄跄,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开来。抹了抹汗,我站到树荫下,半晌才说:“日。”
老乡索性一屁股在青石上坐了下来,瞬间又给烫得爬了起来。
他手舞足蹈了好一阵,说:“应该让你们仨3P,我现场给画一幅油画。”
他大概觉得这个点子很正,乃至笑得美滋滋的。
此想法是如此荒唐,但还是让我心里小跳了一下,有些无耻了。
在冷饮店买水时,李俊奇冷不丁地扛了我一把。
“哎——”他说,“那女的你见过啊,忘了?平阳大酒店,大堂女经理啊,咱们平海的!”
夏至到来之前,我总算搞掂了那篇名叫《司法判例和土地交易制度》的论文,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其他不论,单就在期末考的备考阶段逼人就范,便足以一窥老贺的魔鬼属性了。
何况该论文想抄也没得抄,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写,有点随心所欲的意思,以至于最后从体例上讲这还算不算论文我都说不好了。
不想贺芳挺满意,她先是从头到尾瞄了几眼,随后一看就是十来分钟。
我去老贺办公室时,李阙如恰好也在,同记忆中一样,他坐在沙发上玩电脑。
不等我凑过去,他立马合上笔记本,问我干啥。
我只能“靠”了一声。
这逼说我论文要得奖了得请他妈吃饭,到时可别忘了他。
我他妈的一拳夯死你个傻逼。
老贺让他闭嘴,说哪凉快上哪儿玩去。
他冲我笑笑,拌了个鬼脸,敢情是幼儿园溜出来的二傻子呀。
值得一提的是,几十个案例中,城投公司频频露脸,光作为诉讼主体的就五六个,行政、民事、商事都有,更不要说它在好几宗土地确权纠纷中的第三人身份了。
既然没少介入土地市场,那城投副总被国土资源局的哥们儿牵扯出来就太正常不过了。
论文是写完了,那一大摞复印资料我倒留了下来,不是为了什么纪念意义,而是太沉,实在懒得扔,顺手丢进了寝室壁柜里。
时间再紧,呆逼们也要忙里偷闲,看看比赛,打打球,以及耍两盘冰封王座。
打游戏基本都是在中午,饭后俩小时。
大概就是六月二十二号,天阴沉得像裹了条湿棉被,我跟害了内风湿一样手感极差,打了一局后,就退出听了会儿歌。
上QQ跟陈瑶聊了两句,好半晌她才回,正打算开喷,我猛然发现母亲的头像竟然亮着。
怎么说呢,一种朗朗乾坤之下见了鬼的感觉,据我估计,自打出生这个号就没被用过几次,母亲零星的几个好友名字我都能记下来。
倒不是不会打字啥的,母亲的五笔比我溜得多,她只是懒得用,不习惯。
注册时我随便给她起了个名字,“竹叶青”,窦唯的一张专辑名,可能也是一种酒,天晓得,反正现在变成了四个字,具体是啥就不说了,总之像他们那代人管用的呢称一样,文雅却不可避免地迂腐,或者说傻里傻气。
我问母亲咋用上QQ了,许久都没回应,反是陈瑶一个劲地催催催。
“还没上课呢?”有个两三分钟,她才来了一句。
“这才几点?”
“哦,复习得咋样了?”果然。
“还行吧。”
“别老往网吧钻,是在网吧吧?”
对着闪烁的光标,我竟不知说点什么好。
“人哩,跑了?”
“在呢。”
“我下了啊。”她说,很快又补充一句,“好好复习!”
直到她头像暗淡下来,我都没能把那个“哦”发出去。又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我知道陈瑶她妈会再来找我,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有些吃惊。
这次是在考试之前,有些不厚道。
依旧是老一套说辞,陈瑶的想法,她的过失,以及我这个障碍。
她质问我还有什么比帮助一位女孩实现梦想更可贵呢?
我不置可否。
我觉得她的表述太过书面化,让人紧绷,感觉不舒服。
她晃着小勺子,说不要再耽搁她了。
她妈本来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她就找了家冷饮店,还行吧,起码凉快。
这位女士穿了件黑色背心裙,上面点缀着一些贝壳和花骨朵,至于是刺绣还是画上去的,我就说不准了。
我想说的是,每次她抬起右臂,我都会不可避免地瞥见她的胳肢窝,那里嫩得像扑了粉,或许也正因此,其间斜着排列的三颗小痣显得极为突出而生动。
我老觉得自己是在跟它们说话。
或许是我的恍惚引起了她的不满,女士的语调变得凛冽起来,她控诉我自私,说要真为陈瑶好,就应该放手,而不是流氓一样死缠烂打。
这就他妈有些过分了,我说可以啊,我又没拦着不让她走。
她妈翻翻眼皮,却沉默下来,开始埋头舀盒子里的冰激凌,有些疯狂。
持续了十来次后,她猛然抬起头来,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这一叫,周围的目光都扫了过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怎么了?”
“怎么了?”她拍拍桌子,“我直接找你父母,找你妈去!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
我突然就想扇她的脸。我并不拒绝交流,但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扇她的脸。
“张凤兰是吧?好好好。”她胸膛起伏着,并不雄伟,周遭的目光却越来越亮,像是谁在我们头项罩了个凹面镜。
我只能笑了笑。我张张嘴,刚寻思着说点什么,一坨香甜的糊状物就飞了过来。我压根没意识到去躲。终究还是大意了啊。
这事我当然不会跟陈瑶说,她妈有没有说就不知道了,不过至少据我观察,陈瑶并不知情。
六月二十七日,即马刺夺冠后的第三天,期末考开始,一搞就是六天。
等我们考完,大一、大二才开始,陈瑶考四天,从三号一直到七号。
继八月份醉洒大闹系辅导员之后,大波就全校闻名了,至今校园BBS里还流传着他身着四角内裤在校门口四仰八叉的动感照片。
对此他本人的看法是,还不错,够朋克,而且毕业证学位证哪个也没耽搁,不就记个过嘛。
这货在排练房楼下租了间房,一直没走人。
这阵儿,不时教唆着乐队重整旗鼓,“起码临走捞点钱嘛!”
他说。
陈瑶考完的第二天,我们到平阳医学院附近演了一场。
这儿就仨学校,俩都是大专,跟东大学城肯定没法比,但架不住医学院人多啊,别看名字一般,它有好几个专业在亚洲都名列前茅,东南亚留学生不要太多。
跟我们那儿考试期间的寂寥不同,这里人很多,邀请我们来的是个移动门面店,搞什么促销活动,也没舞台,就门口一戳,唱了仨钟头,荫凉地也差点把人给热死。
好说歹说,店主给了四百五。
揣着血汗钱,在街上逛了一圈儿,大波突然提议到医学院食堂啜一顿,他说这儿的什么什么菜很牛逼,以后再想吃怕没机会了。
瞧那老泪纵横的模样,没办法,只能依了他。
邪门的是大食堂只用饭卡,给现金不要,我们就笑了。
饥肠辘辘地晃了一阵,总算找到个愿意拿饭卡换现钞的雷锋,刚刷完卡转身,我就看到了邴婕。
黑T恤、热裤、白拖鞋,头发还是很短,跟个小男孩似的,她也是刚打完饭。
两人都愣了愣。
还是邴婕先走了过来,她笑着问我咋在这儿,我捞捞背上的琴,又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
那天打王伟超家楼道出来,圆脸追上我问是不是在平阳上学,我点点头,她拽着邴婕的胳膊说:“她也在呀!”
我没问她在哪个学校,我甚至没敢或者说不想看她。
事实上,在王伟超家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谁,尽管这个人的变化是如此之大,跟记忆中完全不同。
邴婕也没说,她似乎不太爱说话,我记得在楼道里她只是“呀”了一下,圆脸道明身份,呆逼们大声惊呼时,她也只是说了声:“不会吧?”
但圆脸难缠啊,她掷地有声地告诉我邴婕在平阳医学院读大二,仅用余光我也瞧得见后者在不间断地掐着前者的胳膊。
圆脸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坚强得连一声都没叫唤。
吃饭时,邴婕坐在我身后,大概两桌的距离。
对面的陈瑶两眼像个探照灯,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哥几个问这谁啊,特别是大波,完全是一副没见过女人的鳖样,陈瑶乐得参与其中,愉快地浑水摸鱼。
我能说点什么呢,我说就是一初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邪了门了。
“那可真是有缘啊。”
陈瑶说。
呆逼们都笑了,我从未听过如此粗俗不堪的笑声,简直想跟这些人绝交了。
关键是我们这副模样放到邴婕眼里,她会怎么想,这顿饭吃得人如坐针毯、汗流浃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瑶踢踢我,说:“人走了。”
过了两分钟,她又说:“往这儿来了。”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我几乎能感受到邴婕在步步逼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陈瑶紧绷着脸,呆逼们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
终于,她在隔一张桌子的地方停下,说:“先走了,严林。”
我惊愕地抬起头,迅猛地点了点。
四五天吧,搞了三场演出,完了大波说他要回老家玩几天,想想以后怎么办,他爹在当地有个炼油厂,破败是破败,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货又把母带拎了过来,他嘱咐我保存好,搞坏了跟我拼命。
老实说,要不是估摸着将来能给王伟超烧一张,这玩意儿我现在就一把扔了。
陈瑶一连几天都给我摆脸色,不冷不热,有时候晚上吃饭时她竞能一句话都不说,这己非一般境界所能比拟。
有话要说时,谈的也都是邴婕,好像我床上即刻就躺着一个女的,名字叫邴婕。
问起问题来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实话实说,这些个疑问百分之九五我都解答不了,我建议她问老天爷去更现实一点。
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伪装。
送别大波那晚,我们在山寨青岛啤酒城喝得晕头转向,陈瑶来得很晚,过来时已经有点高了,我问她在哪儿喝了,她说:“要你管!”
好吧,在呆逼们的叫好声中,她开始跟大家拼酒,半轮下来脸就青了。
傻逼们立马蔫了。
我捞着她在水沟边大吐特吐,不远处挖掘机嗡嗡作响,我们头顶的土山没准就是它堆出来的。
我不记得陈瑶吐了多少,因为我也是头昏脑胀,几乎是跪坐在地上,只记得她在疯狂喷射的间隙说了很多话,她说为什么这么难,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说妹妹苦,说杀人为什么算犯法,“你不是学法律的吗?”
她扯着嗓子,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最后她质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她,“懦夫!”
她说,她抱着我拼命地捶打,完了一口吐在了我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挨了一刀。
而陈瑶额头沁凉,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