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六章 冰洁之殁

　　“羽姐姐，你可得救救我呀，你不能看着你最好的闺蜜就这么离你而去了呀……”

　　 那是小羽高二的时期，还在国内念书。那一天，自己的闺蜜抱着自己的大腿，哭了将近半个小时，是这段令小羽永生难忘记忆的开端。

　　 “不要！小沫，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会参与你们这种无聊的憋尿游戏的！”

　　 小羽气鼓鼓地甩下一句话就要走。不料，小沫抱着自己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

　　 “就这一次！一次！比赛完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小沫依然不死心，继续苦苦哀求着小羽。“她们是真的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要是连你都不肯帮我，我就真的没脸在学校、在冰洁混下去了，算我求求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把鼻涕眼泪蹭了自己一裤子的闺蜜，小羽无奈地低下了头。“那就这一次——下一次，别说叫羽姐姐，叫羽奶奶都不管用，听清楚了没？”

　　 眼见小羽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小沫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抱着小羽又亲又啃，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请小羽出面。虽然小羽表面显得很坚决，其实内心早就已经被小沫说动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闺蜜受难。

　　 根据小沫的说法，是隔壁班的女生和自己抢厕所的时候产生了矛盾，遂约定用憋尿比赛的方法解决问题；小沫本身忍功高强，把隔壁班的女生打得落花流水，不曾想对方竟然摇人，摇来了高三的三位级花，个个都是忍功超一流的高手，又把小沫打得当场失禁；小沫气不过，表示自己也要摇人，与对方约定本周六天台再战一场，但所有人都忌惮级花的威名不敢出战，万般无奈之下，小沫才只能硬着头皮请小羽出山。

　　 小羽虽然忍功冠绝群雄，但本身是一万个不爱憋尿，这种出风头的比赛也从来没有参加过；然而，面对闺蜜的请求，她还是被卷入了这场因为一个马桶而引发的战争当中。

　　 那天在天台，三位级花憋得东倒西歪，一个又一个地先后失禁，尿流得满地都是；唯独小羽，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级花们，心中竟然有一股“劫贫济富”的豪情油然而生。

　　 “高三的三位级花，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她们吹得多厉害。”小羽头靠在椅子背上装酷。“要不再给你们个机会？你们去厕所尿一泡，我不去，回来咱们重比一场——要是你们赢了，第一场结果不算，照样算你们赢；不过，要是我赢你们第二次的话……嗯，就罚你们把我的小便，当可乐喝进肚子里去，怎么样？”

　　 级花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谁都没有勇气再次挑战眼前这个学妹。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许再找小沫的麻烦了，听清楚了吗？”

　　 小羽的目光往旁边瞥了一眼，那个和小沫有矛盾的同级女生，也被眼前这个忍功远胜于群人的女孩镇住了，忙不迭地点着头，顺便还冲着小沫鞠躬致歉。

　　 一场比赛过后，小羽的名声不胫而走，在校园内掀起了不小的轰动。众多女生们纷纷慕名前来，都想一睹这个一己之力单挑高三‘三朵级花’的神人，甚至还有苦求小羽收她们为徒的。不过，小羽早已铁了决心，绝对不掺和憋尿比赛的事情，众人只能铩羽而归。

　　 本以为和平的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谁知一个礼拜之后，小沫再次在校门口堵住了小羽——这一次，不仅有小沫在，还有那天战败的级花们。

　　 “羽姐姐……不，羽奶奶，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看着眼前这一群没出息的玩意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一股怨气直冲小羽的天灵盖。

　　 按照她们的说法，是本校与邻校的一场约战，本应由本校实力最强的队伍、包括小沫和级花在内的选手出战，没想到对手竟然派出了一位转校生，把本校的队伍打的猝不及防，接连输掉两场比赛。眼看着之前2-0的领先优势被一个人硬生生地拉走，在决战局中，几位女生又想起了那个在天台上一战成名的同学，原本互为死敌的几人为了学校的名誉一致对外，遂拉下老脸，迅速地统一战线开始跪求小羽。

　　 本来这一次，小羽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但级花们咬了咬牙，开出了“承包小羽一个学期值日”的条件——对于这个懒姑娘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拒绝。于是，小羽再次披挂上阵，并且再次向世人展现自己恐怖的忍功；那个耀武扬威的转校生，被小羽打得落花流水，丝毫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据在场观众回忆，转校生失禁的时候，小便喷出了足足有两米之多。

　　 这一战，彻底让小羽名声大噪，不仅在本校被奉为神明，在本市都掀起了一阵“神仙下凡痛打凡人”的传说；自从那个帖子被顶上热门之后，小羽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就结束了。

　　 “小羽！你火了！”那天，小沫拿着手机，兴奋地递给小羽看。

　　 “又是哪个学校的迷妹吧？真是的，有完没完了……”小羽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不！不是学校，是冰洁！”小沫乐得手舞足蹈，仿佛火的是自己一般。“啊对不起，我不能再叫你小羽了——羽神，请受小妹一拜！”

　　 小沫夸张地作势要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吓得小羽连忙把她扶了起来。从小沫口中得知，那天和邻校的比赛实况，被人传到冰洁论坛上；直到后来，小羽才知道当年自己打败的转校生，是冰洁大名鼎鼎的东北中学生神将，据说打遍了东三省没有一位同龄人能够望其项背，因为家庭缘故才转校来到了小羽的城市；没想到，这位在东北横行霸道的神将，才第一战就被小羽轻松斩于马下；在认出了其身份后，一篇名为《神将陨落，羽神降世》的文章，迅速被顶到了冰洁论坛的首页。

　　 冰洁论坛流量并不大，是一个以憋尿爱好为主题的小众论坛；然而，这个小论坛确实一个实打实的全国范围论坛，让小羽彻底火遍了整个中国。一夜之间，有关“羽神”的传说被越传越邪乎，再加上那位战败的转校生亲自开帖确认真实性，一时间“羽神降世”成为了整个论坛都在津津乐道的话题。

　　 到后来，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在论坛上成立了“羽神应援会”的官方群组，被一群八卦爱好者越传越离谱。小羽哭笑不得，瞒着小沫偷偷开了一个小号潜进了群组，和自己的迷妹们谈天说地，竟然意外地很聊得来——作为应援会的官方群主，小沫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群里和大家唠嗑吹水、相谈甚欢的新人，竟然就是众人顶礼膜拜的“羽神”；当小沫无数次拉着小羽、想要劝她来冰洁和大家见面时，虽然无数次被小羽婉拒，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早就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这个集体。

　　 看得出来，小沫对这个论坛付出了很多心血——作为最好的闺蜜，小羽爱屋及乌，也开始慢慢地尝试了解这个她曾经万分反感的憋尿游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她这才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是有如此多形形色色的人群：

　　 憋尿，有些女生将其视为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爱好、有些女生将其视为一项引以为傲的技能、有些女生将其视为一仗你死我活的竞争、更有些女生将其视为一场乐在其中的游戏。她们有些人享受安如磐石的忍耐过程、有些人则期待苦苦忍耐之后释放瞬间的快感；有些人热衷于凭自己的忍功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还有些人更乐于在比赛中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每一场比赛都是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或许在过程中有些许痛苦、不安、焦急和愤怒，但随着终场哨声的吹响，一切生理上的疼痛、心理上的委屈都会被封印在时光之中，留下的只剩下珍贵的回忆和在身边陪伴的朋友。一直以来，小羽认为憋尿游戏本身毫无意义、甚至对身心有害，并对参加这种比赛的女生嗤之以鼻；但和冰洁来自天南地北的网友相识之后，小羽选择尊重她们的选择：因为每一段全力以赴的时光，无论结果，已经被赋予了最重要的意义——

　　 那便是，坚持。

　　 再后来，北京的一支常胜战队听说了羽神的威名，前来与小沫约战这位论坛上的传说人物；小沫惴惴不安地把友谊赛的邀请告诉了小羽，本以为又要挨小羽一顿臭骂，甚至已经做好了替小羽值日到毕业的准备，未曾想小羽竟然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表情诧异的闺蜜，小羽的心中百感交集——或许只是不想让小沫扫兴、亦或许只是自己想要尝试迎战来自首都的常胜战队，但无论如何，小羽自知自己已经开始接受了这项游戏，接受了冰洁论坛的存在。

　　 然而，这场万众瞩目的约战，却在某个小羽没世不忘的日子之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直到现在，小羽依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冰洁论坛再也登录不上去了，所有的官方群组全部被解散、封禁，连小沫也在同一天办理了转校手续。小羽发疯一般的满城寻找小沫，一整天连饭都顾不上吃，终于在火车站堵住了身背大小行李的小沫；然而，这个满目泪水的女孩，却让小羽心如刀割。

　　 “小羽……”小沫最后一次抱住曾经最好的闺蜜，哽咽着说道。“冰洁论坛……被人点了，所有群主的信息也被曝光了，家里人也……你知道的，作为一个女孩子，被这样当做变态和贱货、身败名裂的感觉……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我只能离开这座城市了。”

　　 小沫抽泣着，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清楚，却字字让小羽如芒在背；她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朦胧的泪光中，目送着小沫乘坐的火车在夕阳中呼啸而驰，一同离去的还有昔日两人最珍贵的友情、以及在冰洁的这段特别的回忆。

　　 …………

　　 “羽神？”

　　 茉莉举起手，在小羽眼前晃了晃，把沉思中的小羽唤醒了。“想什么呢？”

　　 小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这场尿染钟楼的比赛当中。她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痕，抱歉地向茉莉表示，冰洁论坛的回忆让她有些走神。

　　 “茉莉，你之前是冰洁的管理员，对吗？”小羽意识到，这是她距离当年冰洁之殁真相最近的一次，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当年的内幕。“你知道当初冰洁是怎么被人点掉的吗？”

　　 茉莉眼神复杂地看着小羽，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冰洁……违背了初心。”

　　 小羽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等待茉莉将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

　　 “冰洁的成立，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了大家共同的爱好而聚在了一起；她们曾经立下过誓言：在冰洁，永远没有利益与金钱的牵绊，每个人都是为了热爱而前进的。

　　 如你所知，冰洁论坛一直存在直播板块，一些女孩子会把比赛的现场直播和自己的憋尿实况发布在直播板块，供坛友陪伴自己乐在其中；与胡狼方舟不同，那种直播没有打赏、甚至没有评分规则，一切都是为了爱好，至于人气和热度都是随遇而安，我也是从那个时间点加入冰洁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在直播板块中加入了‘鼓励机制’——也就是现在意义上的‘打赏’，宣称让大家给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心，去完成评论区鼓励者发布的任务；那一天，这个直播贴热度空前之高，疯狂的粉丝和播主一起，创造了冰洁论坛成立以来的最高流量，成为了一段众人津津乐道的故事；然而，在管理之中，却围绕着这件事产生了一场空前的辩论、以至于到最后成为了一场激烈的内斗。

　　 那个时候，一些坚持初心的老管理已经退休了，新接任的管理团队中，有人认可打赏直播的机制，认为可以给冰洁带来更高的流量和人气；而有人则反对这种行为，并要求将带头的主播封禁以儆效尤，避免冰洁走上有偿色情直播的道路——两拨人的矛盾愈演愈烈，直到那个带头的主播被内定提拔、加入了管理团队之后，以反对派管理的集体卸任为句号，标志着新时代冰洁的到来。”

　　 小羽耐心地听着茉莉讲述——自己加入冰洁的时间，大概就是在这件事之后吧。

　　 “或许是负气出走、或许是被逼宫退位，至少在那位主播上位之后，冰洁的直播板块就变了：之前的规则被推倒重来，搔首弄姿的主播开始大赚特赚，甚至在官方的默许下引入了有偿同城交友、物品贩卖的交易；冰洁也借此狠狠捞了一笔，人气和热度也相比于之前突飞猛进，但这也是冰洁最后的狂欢。

　　 随着版规尺度越来越大，冰洁的交易板块，逐渐变成了黑市交易的场所——从一开始的钱色交易、到后来非法直播和违禁品出售、直到最后成为了毒品交易的渠道。

　　 黄赌毒——冰洁在利益的驱使下，把三条高压线全踩了个遍，直到最后被毒枭团伙收购，从官方层面上正式成为了一条牢固的地下产业链；然而，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警方就点掉了这个毒枭团伙，连同着整个冰洁论坛，和毒枭团队一起陪葬……”

　　 毒品，又是毒品！

　　 小羽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了，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被愤怒所填满：毒品毁了莓的家庭、送葬了几十条年轻缉毒警的生命，又毁掉了一个本为爱好而生的论坛、毁掉了自己昔日最重要朋友的人生。

　　 “那个毒贩，是胡狼吗？”小羽用确保狼女王无法听到的声音，小声地问道。

　　 然而，茉莉却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小羽。“你疯掉了？怎么可能是胡狼大人？”

　　 小羽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茉莉已经不再是那个初涉禁地的无辜少女，而是胡狼方舟的一份子了，自然从茉莉嘴里问不出什么胡狼的线索。然而，出乎小羽意料的是，茉莉居然给出了另一个答案：“那个毒贩是加拿大人，长期做中加之间毒品走私生意，冰洁论坛只是他的一小部分产业而已。”

　　 “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落网了——被判了死缓三年，而且还在持续搜寻他的其他罪证，估计要是新罪证据确凿，连转无期徒刑都是奢望。”

　　 小羽默默地低下头，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小沫的那副表情，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毁了我最好朋友人生的混蛋，到底叫什么名字……”

　　 茉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小羽的肩膀以示安慰，轻声地说出了那个毒贩的名字。

　　 “里根·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