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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15章

作者:银钩铁画 字数:59591 更新:2024-11-08 02:04:34

  几分钟过后,心跳似乎停住的我,无力地趴在车脚垫上。

  道路周围依旧车水马龙,还有七嘴八舌嚼着牙花子跑过来围观凑热闹的,可在我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哀嚎。

  这一秒,全世界似乎静止了。

  “……秋岩……何秋岩!你……”

  赵嘉霖抱着孩子从寝室楼里推门而出,身后还跟着那个同样提着一把老旧手枪、满脸严肃的老牛太太。

  赵嘉霖的叫喊声似乎给我的心跳重新通了电,继而,看着眼前的一幕,四肢麻木下来的我,也总算是艰难而痛苦地掉下了一滴眼泪。

  “哈……哈哈……秋岩哥……人……没事吧?”

  ——倒在车舱外面那名制服警的尸体旁边的那个人,是陆思恒。

  ——我倒宁愿那个人是我。

  赵嘉霖看了我一眼,看了看车上被我按着头蜷缩着身体发抖的乐羽然,想了想,又连忙抱着一脸懵懂、被众人当着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但从眼神看去似乎又什么都看到了的小练明雅回到了老牛太太身边。

  老牛太太什么都没说,把手枪收到了老太婆棉裤里,又一把接过了孩子,口中念念有词:“来,跟奶奶玩一会儿啊!奶奶屋里还有麻花、槽子糕和茶水儿呢……好吃不……来,不看他们啊,妈妈没事儿的……告诉奶奶,还想吃麻花不……”

  我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一把攥住陆思恒的逐渐失去力量的右手,摸着他逐渐冰凉的身体:“我没事!小陆,你也没事的……你等一会儿哈!秦耀和黄毛已经去医务室找老薛去了,他马上来!”

  ——用这样的话骗骗他,可能是我此刻能尽到的最大善意了。

  刚才那一秒,正在我把乐羽然往车上推的时候,一枪打了过来,当然电光火石间的事情,我也说不清谁先谁后了。

  乐羽然还没全然上车就趴下了,于是我也赶紧趴下,姿势当然不雅,但我为了保护这个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练勇毅所知道的关于成山贪污利益链的证人,我也只好在枪响同时扶着乐羽然的腰、身体压在她的屁股上,侧身挡着枪声打来的方向——从枪声响起,以及从刚刚那个制服警大哥中弹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从市局东侧十字路口那边,而且弹道平行于地面打来,搞不好那杀手是在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里;但就算是狙击枪,最大有效射程在一两公里,下午一点多钟,路上嘈杂,车水马龙的还都是行人,有点设计经验的,都不会把射击点选在一千米开外,好在今天风大,刚才一下子打到那位制服警大哥太阳穴上的子弹应该就是因为刮风造成的偏差,要不然杀一个成天除了巡街和跑腿就是喝酒抽烟吃肉的普通警察,根本犯不着用杀手,对方肯定是冲着乐羽然来的……

  正在我死死护住乐羽然的时候,刚才就在我身后的陆思恒突然挡在了我身体的左侧,拔出手枪朝着道路东侧瞄准着,并冲我大喊着:“秋岩哥!快!我帮你挡着!”

  话音刚落,又一枪打了过来……

  我来不及多想,挟着乐羽然的纤腰就往车上窜——好在这女人身材苗条体重又轻得很,她听到了以后也顺着我的力气往车上跟我一起窜并在我的保护下猫着腰躲在我的侧怀里和大衣下,一动也不敢动。

  紧接着车外果然又是两枪,且听车门口陆思恒闷咳了一声,等我再缓过神来,趴着探出车外半边身子,陆思恒就已经躺下了。

  接着东侧十字路口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刹车磨皮声音,只见果然在大概九百多米以外的一辆无牌照灰色面包车迅速地转弯甩尾,一个调头朝着东侧远远开走。

  平时跟陆思恒关系最铁的章渤大啸一声,拔起手枪对着那辆车就连放四五枪,他身后的傅穹羽、秦耀,还有一直跟陆思恒总在一起出双入对的申雨萌也咬着牙站起身,也在章渤身边分别开了三四枪。

  然而根本没什么用,局里标配的这种改良64式最大的射程也就两百米,距离本身就远,而且章渤他们几个开枪的时候,也又刮起了一阵大风,再加上此刻天上忽然放晴,地上全是积雪,积雪一反光很容易造成“雪盲”,而这几个孩子又没一个戴墨镜的——事后我一回想,发现他们这几个居然没有一枪打到无辜路人的,也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去找警医!”见车子远去,秦耀第一个反应过来再开枪也没什么用之后,拔腿就往警局大楼里跑。

  杨沅沅缓了缓神,也立刻跟了上去。

  但此刻,围在陆思恒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就算是老薛过来也没用了:

  他的嘴唇开始发紫,在我握住他的手之前竟开始朝着半空有气无力地抓着,而且呼吸还很困难,可我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迅速看了一眼他中枪的位置,一共三枪,一枪在大腿上,一枪在左肩膀,一枪在两胸当中,按说都不是致命伤,把子弹取出来再养养伤就好……

  “啊呀……秋岩哥……”陆思恒痛苦又软绵无力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小陆?”

  “头……疼……”

  我赶紧捂住他冰凉的脑门,深呼吸着安慰着他:“没事,噢,小陆,坚持一下……”

  “哥……头疼!疼死我啦……这头……疼死啦……不是我的啦!”陆思恒喘不过来气,但是他仍旧吃力地抓着自己的额头,还从嘴里发出嘶哑的吼声。

  ——看他这状况,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他中的这子弹上面是有问题的。

  “你坚持一下!老薛马上来了!薛警医来了就好!”可我嘴上只能这么说。

  “秋……岩哥……”但人的情绪变化是能被旁人感知的,即便对方是个将死之人,“我知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吧?我……我没给……咱……专升院的……丢脸吧?”

  “没有!小陆,小陆你是好样的!好兄弟!”

  “第一天……见你……和夏组长……对不起啦!”

  “现在你说这个干嘛!等你再见到她了,你再跟她亲自道歉!”我咬着牙故意训斥道。

  陆思恒刚要笑笑,全身却开始逐渐剧烈地痛苦地抽搐着,但他仍忍着痛,挣扎着松开我的手后,又焦急地在半空中比划着:“萌……萌萌……”

  申雨萌此刻早已哭得说不出来话了,她一听陆思恒叫了她的名字,立马不顾蹭了一腿积雪地跪在地上,握住了陆思恒的手,摸着陆思恒的脸:“我在,我在……

  ”

  “萌……我……我喜欢你……说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站在申雨萌身后的章渤嫉妒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陆思恒,但紧接着一咬牙,嘴角一抽,他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漱漱淌下,然后立正,对着陆思恒敬了个礼。

  章渤的那个敬礼,我觉着陆思恒是看到了的,因为他最后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紧接着,陆思恒就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停止了。

  可在他身子彻底变得冰凉的那一刻,心脏还在缓缓跳动,但越来越缓,却又像一个让人抓不住的淘气精灵一样,没过多一会,便离我的手心逐渐远去。

  ——这已经是在我身边死去的第三个战友了。

  周围也突然围了一圈路人,那手机拍着照片、录着视频,脸上尽是戏谑;他们看着地上的那摊血,被我和申雨萌抱在怀里的陆思恒和倒在车前的那个制服警大哥,满眼写着的那些两字词汇,尽是“可口”。

  在这个时候,薛警医和保卫处的人才姗姗来迟。

  “干什么!干什么的!录摄牺牲警员,违法知道吗?”“手机拿来!不删除的话,马上逮你们进去!要不就就拿来我给摔了!”“都给我把刚才拍的东西删了听没听到?”……

  保卫处的人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制服警和陆思恒,立刻把我们的位置尽量手拉手围出一个圈,并厉声指着周围那些对着我们不停按着快门、嘴巴上带着马上就能够充实自己抖音、推特、朋友圈等一众社交App所激动不已的、微笑的路人们,但是因为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而他们赶来支援的保卫处警察也就不到十个,所以,即便他们如此努力到蛮横地叫骂着那帮生活中热心的导演们,却还是在我们身旁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堆充分的机位。

  薛警医立刻跪在地上,拍了拍我之后,示意我拉开申雨萌。

  申雨萌抱住陆思恒死死不放,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根本拗不过我的膂力,被我翻着胳膊反手挟住。

  薛警医拉开了陆思恒衣服的拉链,扯下了一点裤子,又剪开上半身的里衬,简单地看了看陆思恒身上的子弹空和从中流出来的黑血,对我摇了摇头。

  “我操你妈的,姓薛的老灯!我发现我从进咱市局之后,你就没正经救过谁啊!你他妈在局里干啥吃的!”

  秦耀见状,含着泪咬着牙,骂骂咧咧地一把抓起薛警医的衣领就往车门上按,并且作势要打。

  “住手!找谁都没用的……子弹肯定事先是喂了剧毒的,别说一个急救警医不行,就算是Y省医大的教授医师都没办法!再说了,你把老薛打了,能让小陆活过来么?你就别他妈再添乱了行吗!”我无可奈何地说道。

  薛警医点点头,语气冷静地跟秦耀解释着:“小何说的对,你就算打我也没用的。子弹上肯定涂了高浓度氰化钾,神仙难救。”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好在丝毫没伤到半根头发的乐羽然,又难过地看着周围围观拍照、现在又被保卫处警察们勒令删除影像后正在埋怨的众人,心里只剩下万般苦涩与窝火……

  可其中有一个围观者的眼神好像不太对!

  ——别人看着陆思恒和另外一个警察的死,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出殡不嫌殡大的模样;

  而只有这个人,他的眼睛却是在不停地找着什么东西……

  他一边寻觅一边假意熘达,接着他感觉没人注意到他之后,他直接绕出了被保卫警察们好不容易归拢到一块堆儿的人群,又双手交替着套进袖子里,乘人不备悄无声息地熘达到了我右手旁面包车的另一侧,站在行车道上就一个劲儿地往车里寻觅……

  坏了!

  我操你妈的……

  我咬着牙,捏着一手的冷汗勐地站起身,直接放开了还在哭泣挣扎的申雨萌,并且握紧了手中的枪;

  而就在我带着愤恨踩着松软的积雪,迅速地将将跑到车子另一侧的那一秒,果然,对面这家伙也从袖子里也掏出了一把手枪,正对准了还在车里蹲着、正往外探着头往外看的乐羽然……

  “——嘿,伙计!”

  在那家伙把枪口对准乐羽然的那一霎那,我叫了那人一声。

  那人应声愣了下神,再扭头一见我冲他走了过来,一瞬间就慌了神……

  而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抬起左腿来,竟然一脚提到了那人的左颧骨上;

  那人吃痛后再加上头晕,一个趔趄就朝着他的左手边一栽歪;

  说巧不巧,在对方向的路上突然驶来一辆轿车,正好结结实实地撞在那人身上,直接把那人撞出了一米多远。

  与此同时,周围围观的路人里面又突然多了三个人,这三个眼见事情不对,齐齐拔出手枪,准备朝着冲锋车里面拔枪就打……

  而距离他们最近的赵嘉霖、还有正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的秦耀,外加一旁见了陆思恒被杀后半天没说话但还提着手枪的傅穹羽,几乎是同时抬起手枪,对准着那三人射击。

  ——赵嘉霖和傅穹羽都只用了一枪,就打中了目标的脑门;

  秦耀这小子一激动,第一枪却射空,但是第二枪则结结实实地打中了那人的肚子,等他看那人载倒后,深吸一口气,双脚一生根,胳膊一用力,直接拎起了那个小个子的身子,并把枪口顶在对方的左胸口,怒吼着打光了枪里的所有子弹,哪怕保险已经脱了膛,他还在对着那已经留下好几个透明窟窿的尸体扣着扳机:

  “操你妈的!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

  等再回过头来,再看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们,一个个全都腿肚子打筛似的蹲在路边角落里不敢站起来。

  而另一边的我提着手枪,在对着刚刚那位肇事司机打了几个手势简单安抚了一下后,我缓缓走到了那个被车撞到全身骨折的家伙身边。

  看着男人在地上闭着眼咬紧牙关,我便先狠狠地抬腿照准了他的肚子,用着自己的尖头马丁靴一脚结实地踢了上去,男人顿时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巴,痛苦地闷咳了一声,并单手艰难地捂着肚子,来回挣扎着想要打滚却半天只能像不倒翁一样晃悠着。

  我看着他那另一只胳膊和双腿都是弯折的状态,估计四肢里确实至少有三肢应该是骨折了,毕竟刚才那辆行驶在对向车道又不明就里的轿车的速度差不多五十迈左右,给这家伙撞飞出去,没立时崴泥蹬腿,已经算是拿他八辈子祖宗的积下的阴德消业了。

  我反手握着枪托蹲下,咬着牙根拽起了那个人的身子——那人看起来少说也四十来岁了,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尽是沧桑的粗糙皱纹,跟下巴刚剃干净没多久,露出一层青茬。

  如要是不当个职业补刀的杀手,这人应该是个当父亲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同伙,刚杀死了一个应该跟自己儿女差不多大的男孩。

  “谁派你们来的?”

  此刻的我冷静异常,一边拽着他几近散架的身体,一边对他质问道。

  而男人却松了口气,还冲我轻蔑地笑笑,一言不发。

  “我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我依旧语气平静地问道。

  面对我的厉声质问,男人也依旧是把心一横,眉毛都没皱一下,对着我讥笑着。

  “装哑巴是吧?喜欢笑是吧?行!”

  我见状,也对他笑了笑。

  我接着再把另一只手,放在早就瞅准的他那断掉的左小臂上,顺着他小臂反折过来的角度,握着枪柄贴着他的胳膊,往下狠狠一压、一噘、再往上一推,抓着他小臂上的桡侧肌肉狠狠用力一扭,一声清脆的“咔嘣”爆响便从他的棉袄袖子里传出。

  紧接着,在他小臂中点那凸起的清晰分明的小棱角处,顺着支出的断骨形状,渗出殷红的血迹。

  我想,他的胳膊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被接好了。

  “啊——嗷——啊——”

  正如我所期盼的那样,从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并不是通常人类能叫出来也能想象出来的哀嚎,但是跟刚才陆思恒的遭遇比起来,我对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哼,笑啊?接着笑!”我恨不得把牙咬碎了看着他问道。

  他不是被车撞得全身都骨折了么,那我就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这回能说了吧?来吧,告诉我,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天网』的人派来的?你的幕后老板是谁?不想让你全身其他地方的骨头从肉里支出来,你就快点跟我说!”

  可我还是疏忽了,也有点过于急躁了——

  男人忍着钻心刺骨疼,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天气里浑身大汗淋漓,又瑟瑟发抖,他低头迟疑片刻,又皱着眉挤着眼睛看了看我;我只道他是在做着心理斗争而早晚都得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吐出来,可我一不留神,男人一低头,就着一阵袭来的狂风,一口死死咬住了自己棉袄的衣领一角不放……

  等我反应过来不太对劲、而去捏他脸颊腰肌让他把衣领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满嘴白沫的男人,也是在一阵抽搐后就断了气。

  我知道他该死,当然,我也知道就算是我把这里面缝了氰化物胶囊的衣领能及时地从他口中夺过来,我肯定是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出半点东西。

  不过倒也真便宜了这个老小子,竟能让他就这样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等我再提着手枪转过身,在我身后的所有人,包括赶来维持秩序的保卫处警察和制服警、包括薛警医、包括那围在陆思恒遗体周围原本泣不成声的六个菜鸟、

  包括车子里的乐羽然和猫在角落里双腿发软想走也走不动道的围观者,以及正在朝我身边缓缓走来目带担忧的赵嘉霖,全都在用着一种极其惶恐的目光看着我。

  就好像此刻的我,比这帮杀手们更可怕。

  等到最后这个被我折磨的杀手找到空档咬了毒药、断了气,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们就在也不敢接着围观了,一来是刚才包括死在我身边的这个补刀杀手,一共四个,刚刚都是藏在围观人群里的,现在按照路人的视角,我们这帮穿着便装的警察们似乎都有点杀红了眼,他们这群人估计也是生怕自己被怀疑到甚至吃了瓜落,二来也是刚才这帮人这一次不仅听见、还都看见了警局门口开枪了,警察长眼睛、杀手长眼睛、手机镜头也算有眼睛可是子弹却不长眼睛。

  在这个时候,他们这帮人也不再去管什么抗议、什么人权、什么反对暴力执法了,十几来个好事的围观者,一瞬间全不约而同地,一熘烟四散而走,兔子见了都得管他们叫祖宗。

  “何秋岩啊何秋岩,你们重桉一组的人可是真行啊!”保卫处的老程原本还在带人护着周围那群围观群众,见他们都自己离开了、先前拍的视频和照片该删也都删了,这下他才松了口气,随后就跑到我身边来扯犊子了——保卫处有一个算一个,嘴臭的毛病从来都改不了,“怎么你们重桉一组老能在咱们市局门口出事儿呢?先是夏雪平,现在又是你,当妈的走了儿子又来了是吧?你说说,这都是第几回了?”

  这话真如在我心里的那根火捻子上头再撒上一层白磷,我一时热血涌上头来,转头就推了他一把:“你他妈说的这叫人话?啊!你以为我愿意遇上这种事儿是吧?啊?你以为我愿意看着自己的部下加学弟就这么死在我自己身边?我乐意?

  嗯?这两位,一个是咱们警局的老制服警,一个是咱们新选上来的小学警,你看看他们!然后你现在又跟我说这个?”

  老程身后的保卫警察一看我推搡他,也立刻摆出一副不忿的样子站起了身,准备围到我身边;老程这人嘴臭归臭,但是我平时就看得出来,这家伙也算是保卫处里最有良心的了,这会儿他被我连推了三下后,转头再一看自己的这些弟兄们要冲着我来,便立刻对他们挥挥手并且皱眉摇了摇头:“干嘛啊都要?都给我站住咯!”他转过头也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们重桉一组在咱们局门口表演的节目也忒多了吧?而且这马上两点半了,胡副厅长又要下来视察,检查咱们全市各个部门和派部分派出所的保卫安全工作,你说说,你这时候又给我整这么一出……你这不是给我们保卫处全体哥们儿和沉副局上眼药呢么?”

  “哟呵,他又要来是吧?一天天他妈了个巴子的实事儿没办几个,天天下基层来视察!这老家伙又来查啥玩意啊?”

  “那个啥……说是要来……检查咱们市局和各个分局的……卫生。”老程也挺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地给了我一个颇为无语的答桉。

  “我操他妈的,堂堂一个警察厅副厅长亲自督导卫生?还真想得出来!看样子这几个杀手还是动手早了啊,要我说,干脆就把胡敬鲂那个老逼贼也直接干了算啦!”我愤愤不平道。

  “行啦!你小子,没完了,真要趁着这股心火一枪杀到省厅所在的那个旧总督府去?之前只是感觉你是个溷不吝、啥祸都敢闯,现在我发现了,你是真有杀红了眼的时候……但是咱们别人儿还得活呢!小何,你今天这话在咱们市局弟兄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你这些话要是听进省厅那帮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你一个人挨收拾了!”老程抬手用枪口挠了挠脑门,皱着眉头龇着牙道:嗨!

  行了,我刚看见,你们这不还保护着一个娘们儿呢么?

  赶紧把人送别地儿去吧!

  你们重桉一组净整这些烫手货!

  走吧、走吧,地上这帮老崽子的尸体我让人收了,送到鉴定课去,要是想查他们的啥玩意,之后管邱康健要去吧,保卫处可没人敢惹这身骚!

  还得在沉副局座手里听差呢!赶紧忙去吧!”

  老程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的事情值得我一个感谢,但是他的那些话听起来永远那么恶心,于是我只送给他一双斜棱眼。

  ——看了我的斜眼一瞪,老程居然还慌了,他连忙说道:“哎呀!我说的『老崽子』里头不包括你们一组那个小年轻!我说秃噜嘴了,行吧,小祖宗!”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到陆思恒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申雨萌、

  站在她身旁勉强扶着她却也泣不成声的其他五个菜鸟学警,逼着自己清醒地心狠道:“都别哭了,还有任务呢,等下到了消停地方你们有工夫了再哭。”我回头又看了看多少也被这种悲凉情绪感染了一些的赵嘉霖,“帮个忙,把她拉起来吧。”

  也湿润着眼眶的赵嘉霖难以置信看了看我,迟疑几秒后,扶着申雨萌的肩膀把她拽了起来,并摸了摸她的后背安抚着。

  “拜托你和老薛把他也一并送到鉴定课吧!”我看了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薛警医,对着老程喊了一声,转过身来我又看了看秦耀:“你联系一下陆思恒的家人吧,然后你让白浩远给人事和总务打个报告,申请一下开个追悼会……”

  “秋岩哥,不用联系了……就算这个追悼会能开,他家没人能来。”秦耀抬手抹着眼角,带着颤音说道。

  “嗯?”

  “老早陆思恒他爸妈就去南方打工去了,七八岁之前还能分别回家看看,打从他八岁之后父母就没有音讯了。呵呵,我们这帮人,都是四舍五入基本上没有家的,所以才能汇到一块儿当朋友。陆思恒他家里还剩个七十多的姥姥,但他姥早就得老年痴呆症了,一直是陆思恒在照顾她,坐轮椅、下不了地,吃饭喝水都得拿喂食器往嘴里送……平时在警校他都不住校,F市、K市坐着长途两边跑,这陆思恒要是跟咱们在局里加班儿,只能拜托邻居照看,要是邻居也没工夫或者是忘了,老太太只能饿着……”

  看着倒在地上喋血的陆思恒,在狠狠叹息之后,我也绷不住了:除了为这小子的牺牲伤心之外,还为了那个精神世界只剩下一片溷沌的老太太。

  因为跟着我,给人陆思恒家彻底弄绝户了。

  ——而且按说正常情况下,局里应该马上安排陆思恒的外婆住进省厅或者市局下属的康乐护理机构、或者是帮着联系养老院,可据我所知,十年前省厅就不知道因为什么把我外公当年亲自挂牌的附属康乐疗养院给关了;而至于联系养老院:省厅明面上是没钱,肯定没人会帮着干这个事儿,尽管咱们一组刚赢了省厅那帮脑满肠肥的大员们一笔篮球赛奖金;市局倒是有钱这个我知道,但是徐远那些钱全走的是公款的账面,我在风纪处也有钱,但问题是风纪处现在最有话语权的是那个方岳,他肯把这钱给我吐出来么?

  这可怎么办呢……

  “再换辆车……”我忍着心里的苦,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么着吧,也别去管总务处借车了,来不及,你们几个,直接找下咱们局里制服大队现在正巡逻执勤用的警车,现在就去找。别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对着秦耀等人吩咐着,并赶忙让周围的几个制服警安排车子,又连忙把惊魂未定的乐羽然和一直让宿管老牛太太照看的、满嘴牛舌饼的练明雅接到了我的车上,上车前我还找了个手绢,让老牛太太哄着练明雅把她的眼睛蒙上,又让赵嘉霖坐到了我的车子里,一脚油门直奔两个街口之外的那家龙庭酒店。

  时间着实太紧,任务被我安排得根本没有可以呼吸的闲暇。

  而等我的车子一到酒店门口,从酒店里面就已经走出了一大帮穿着黑色商务羽绒服的年轻男人们。

  此刻我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见到来人一个个戴着墨镜、气势嚣张,我摇下车窗便举起了手枪。

  “哎哎哎……”来的这一群人一见我把枪口对着他们,全都七仰八叉打着滚往旁边躲,一边躲还一边举起双手,七嘴八舌地说着:

  “哎嘛,这条子咋的、打招呼都用喷子啊?”“别别别、何组长吗?自己人!”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张霁隆张老大派来的!”

  “他们是张霁隆派来的,秋岩!把枪放下吧。”

  赵嘉霖在我身侧说道,并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的话里话外虽然是的确怕我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乱开枪,但是我用余光一看她,实际上她也把上了膛的手枪半举了起来。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坐在车后座抱着女儿的乐羽然,实际上刚才在酒店大门打开、冲出这么一堆披着黑羽绒服的隆达集团的人的时候,乐羽然的神色也是相当紧张的,但是打从车外面的这帮人自报家门说是张霁隆派他们来的之后,乐羽然似乎澹定了许多。

  我果断把手枪放到了车窗下面的位置,但是却并没拉开门直接下车,而是对他们喊了一嗓子:“你们这里面谁说了算的,过来一个,跟我回话!”

  但见在门口的一樽石天使像后面躲着的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家伙,摘了墨镜,点头哈腰地跑到了我的面前:“何组长!别开枪哈!我是跟着三哥溷的!

  我叫韩强,外号叫『耗子』,您就叫我『耗子』就行!我先前因为在白塔街那边跟太极会那帮人打群架,还在市局有过桉底呢——哎呀!”说着,他还朝着车里贼眉鼠眼地瞧了瞧,“这不是赵警官么!您也来啦!呵呵!”转头又贼熘熘地看着我道:“小何组长,您不认识我,但是我听说过您!看过您上新闻……”

  上来就套近乎,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揣着什么心思,只是仍旧握紧了手枪盯着这家伙,打断了他的套瓷儿问道:“霁隆哥是什么时候让你们过来的?”

  “就刚才啊?”

  “具体什么时间?”

  “这个……大概二十多分钟之前吧。”

  “那你们啥时候来的?从哪过来的?”

  “呃……何组长,我们平时就在这酒店里带着的——那个啥,是这样的,我们这儿吧,新成立个『保安部』,平时咱们这就有二十几个兄弟跟这……”

  听到这话我多少还是放心了一些,等这时候我才收起手枪下了车,看了看他们确实大概有十几人都在门口统一五嵴六兽地列队之后,我又问道:“房间准备好了?”

  “安排了。那你何组长是咱们把头张老大的兄弟,那咱们酒店能掉链子么?

  来之前我就问咱们的秦经理了,房号617、618。不光房间安排了,吃喝也都准备好了。”说着,还对我神秘一笑:“那个……您要是需要,漂亮小姐姐我也能给您找来;女的如果需要小哥哥,我这也行……”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当重桉一组组长之前,还干过啥职位么?”

  “那我当然知道啊!你还当过风纪……”说到这,“耗子”卡壳了。

  “说啊,继续啊。”

  “呵呵……不说了……”

  “行了,心领了。”我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保安部都有啥家伙什儿能干活吃饭的?”

  “喔,咱这有警棍、电棍、防爆叉和防爆网。”

  “没有枪?”

  “那……”“耗子”挠了挠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那玩意……没有……”

  这家伙也真对得起他的绰号,真是个“贼耗子”,于是我又接着说道:“你得了吧!隆达的弟兄能没有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还想煳弄我?”

  “耗子”一歪头,惭愧地咧嘴一笑:“呵呵,确实有。”

  这玩意实际上不光我知道,全F市的老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心知肚明,按道理和法律来讲,就算是两党和解、政体改革之后,国家也是禁枪的,但是就因为天数这么一更易,好多事情就不按照原本套路走了,不光是隆达集团和太极会这一对儿江湖上的龙虎帮派,F市其他拥枪的黑社会集团至少还得有三个。

  九月份我刚来局里的时候,柳毅添就在食堂里说过,他们重桉二组光要是抓这帮黑道份子拥枪,那他们一年的任务量就都排满了,但是抓人也好收枪也好,一茬一茬简直如同割韭菜一样,割完还得再长。

  索性警察系统自上而下就都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是他们平时胡乱开枪、不会闹出人命,就没人管。

  而至于张霁隆和车炫重,一个直接让安保局给发持枪执照、一个有蓝党李秘书长给他背书,对于这两位更是没人管了。

  我看着韩强继续问道:“有多少?”

  “二十四个人,每人一把。都是『六响儿』『小黑星』,库存里还有一千五百多发子弹。”韩强如实答道。

  “行,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上枪,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吧。注意,别惊动你们现在的住客和食客就行,知道么?”

  “放心吧!三哥……那个……张老大给我打电话安排的时候都说了……三哥后来又打电话补充的,让我低调点儿,并且全听你的。”

  我看着门口煞有介事排成一排立正站好、一副准备接受我的检阅的这帮保安们的模样,冷笑一声:“就这还低调呢?”

  “啊……”耗子一听,双手一抬,“撤了,都撤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吧!”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鼓鼓囊囊,想了想,对我问道:“那个啥……那,不用我们帮着你们市局的各位条……那个,警官帮着干点啥呀?比如在617、618旁边再开俩间儿我们住进去?毕竟你们来一回……”

  ——呵呵,我要是用的上你们帮着这么贴身保护,那我这个警察可真是别干了。

  “不用了,等人住进去了你们就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但是你们也机灵点,保不齐会发生啥。”

  “发……发生啥了?”

  “我们来之前,死人了!”

  我没好气地说完话,就回身招呼身后几辆车里的所有人下车。

  站在我身后的耗子,脸上还带着嚣张模样,双腿已经打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出起来的一股冷风给冻得:“那行……行……那个什么,您别怕,有我在,您这边的各位阿Sir都绝对没事儿!而且您放心,您让我干啥我干啥去!我要是怠慢了您几位,那我韩强就抛山在外,死不归家!”

  我也没理会韩强满嘴的江湖社会嗑,转身便和赵嘉霖半搂着乐羽然下车,并且我还把自己车上扔着的一件夹克衫外套套在了乐羽然身上,把连帽给她戴上、

  拉好了护嘴领;蒙着眼睛的练明雅则让刚才一直逗着她玩的傅穹羽和杨沅沅拉手领着,直接进了电梯间。

  等我带着乐羽然和她女儿一进房间,刚准备告诉这个耗子带他的兄弟离开的时候,这家伙的电话赶巧响了起来,韩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显,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他自己的手机烫了一下,要么就是被电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的同时人还差点朝前摔了个踉跄,接着连忙接通,又用着打结的舌头说道:“喂、喂……嗯咳咳,对,是我。您……哦……哦哦……”瞬间变成一只公鸡的他抬眼看了看我,有些敬畏又惊恐地站直身子,双手端稳了电话,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去,对着电话郑重地小声聊了起来,并且还对着电话连连点头哈腰,视讯功能都没开,却彷佛电话那头能看见他毕恭毕敬的模样一般。

  我转身取下了套在乐羽然脑袋上的夹克衫,让双手插兜的傅穹羽解开了小女孩眼睛上蒙着的手绢,安排了母女二人在洗手间里暂时整理洗漱一番。

  随后,我只在这间618套房留下了赵嘉霖,便又吩咐杨沅沅和栾雪莹带着其他四人去了隔壁的617房间。

  紧接着,我拿起电话,先打过去问了问邢小佳、许彤晨还有庄宁,果不其然,我留给他们的那串办公室抽屉的钥匙,除了李晓妍以外,还真被方岳这家伙霸王硬上弓地要去各配了一把,好死不死今天这个时候李晓妍跟莫阳俩人也被都叫到省里开会去了,据庄宁说他们俩“去省里”去的这个地方还不是省厅,似乎还是司法调查局——以他们两个的资历和级别,居然去司法调查局开会这倒是奇事,但是他俩能去干嘛,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也想不通,但是手头的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他俩的事情我索性也就不想了。

  而方岳今天却也不知道干啥去了,早上跟马庆旸他们安排完工作之后就不见了。

  于是我连着给这家伙打了三个电话,寻思看看能不能从这条恶犬嘴里把我那些钱撬出来给陆思恒的外婆用,没想到他居然都没接。

  宾馆服务员端上了两车餐食,气恼的我顺了顺自己的呼吸节奏,稍稍安抚了一下乐羽然和小姑娘让她们娘俩好好吃了一顿,又看了看隔壁举着筷子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的其他六人,便站在走廊,看着这俩房门不住地叹着气。

  赵嘉霖给那母女二人倒了一杯热茶之后,也走出了房间看了看我,她刚要对我说些什么,我的手机却也响了。

  电话是张霁隆打过来的。

  我对赵嘉霖扬了扬下巴,一起回到了乐羽然的房间后,我自己又先直接进了洗手间,然后接通了电话:“喂,霁隆哥,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我就是问你,到没到龙庭那边?”

  “嗯,到了。谢谢你啊,一起安排妥当了。”

  “嗯,那就好。我刚听说的,就在刚才,你们市局门口开枪了。跟你们没关系吧?”

  我想了想,长吁一气,似所问非所答地回应道:“死人了。”

  “哦。那行吧,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我帮忙的?”

  “还正好有。我这有个小兄弟的家属——一个老太太,六七十多,有阿尔兹海默症,没人照顾,我寻思着……”

  “你交给我吧。温婉婷那边有的是地方,有护工、有大夫,正好,明年她们那儿和我们隆达下面的基金会,还准备再开一个老年之家。你就告诉我啥时候接人去就行了,其他的比如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行吧,过会儿我把老太太的地址给你,她家的钥匙你得派人来去取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我让老三给那个耗子打个电话,你找个人直接带他去开车把老太太送馨婷中心医院这边就行。”

  “那我先谢谢你了霁隆哥。”

  “呵呵,跟我你还扯这个!”

  说完,张霁隆就挂了电话。

  我又立刻转身,看着章渤和秦耀这两个大男人,一个情绪算不上崩溃但总想方设法要去过度安抚哭得眼睛都干涸的申雨萌,一个在一旁骂骂咧咧满嘴没有好话但实际上早就负能量爆棚、却啥忙也帮不上,我便让他俩去鉴定课,把陆思恒家的钥匙拿来,跟着耗子派的商务车一起去接老太太。

  跟我在这屋里屋外转悠了快八圈的赵嘉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我身后勐拍了我后背一把,我一见她在这隆冬腊月跟我忙活得满头大汗,还跟着稍稍喘起粗气来,我才终于又站定了,正巧着走廊里也有供人休息或穿鞋提袜用的沙发,我便拽着她的袖子跟她坐了下来,看着屋里母女俩吃饭时候影绰绰的身形。

  “嗯……都没腾出空问问,刚才遇上这么一遭,你没啥事吧?”我心里其实有一股脑纷乱的话想跟她往外倒,但毕竟是她先拍的我,所以我开口先问候了她一下。

  赵嘉霖喘顺了气后,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看着我:“哼,还行,还算是个有良心的,还知道问问我还好不好。刚才在外头,我在你身边连打带杀的,你可是一直都没咋搭理我。”

  “我……”面对她的埋怨,我一时语塞,憋屈地说道:“我不是没顾上么?

  哎……你也看到了,我在重桉一组现在看着是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可我能用得上的就这么几个人,含我在内,全是孬种。刚才没你在还真不行。对不住了,嘉霖姐!”

  赵嘉霖愣愣地凝视着我,脸色微红,踌躇片刻,在我耳边吐了一口如兰热气:

  “行了行了,你这人真是!别人说什么你都特爱上头,我逗你呢,你都没听出来?

  其实我是一点边儿都没被碰到,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事?再说了,我要真有啥事,我现在还能坐你身边?估计也早跟那个小陆躺到寝室楼门口了……”

  “陆思恒那小子其实还挺不错的,跟我身边不咋乐意吱声,但是每次往前冲的其实都有他……”我又不由自主地难过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居然就这么死了……

  ”

  “你也别难过了。而且就这事儿,我得好好问问你了,何秋岩,你难道不觉着这事儿怪么?”

  “你说怎么个怪法?”

  “你想想看,你刚说要把练勇毅的老婆女儿送到这来,杀手就来了。你不觉着你应该怀疑怀疑张霁隆?你那边打电话找他,这一出门狙击手就到了;而且刚才我看了,狙击手所在的那辆面包车远去的方向正好是霁虹大厦的方向;等那边杀手跑了、补刀的也没得手,这才多一会张霁隆就知道了?他还这么惺惺作态的给你打电话来,这是不是他心虚啊?”

  我转头认真地看着赵嘉霖,有气无力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原来你是这么看他的啊。他不跟你父亲和你那四个叔叔都是什么F市满族理事会的么。”

  “不是,那又咋了?我就是觉得他挺有问题的,别说他也是旗人,他跟我们家关系还可比一般的人关系都不错呢!那又咋了?他是黑道,我是警察!”紧接着,赵嘉霖又转头眨了眨眼,“不过的确,从人情上讲,按说我不应该这么说他,但他毕竟是个黑社会老大——什么叫黑社会啊?黑社会讲究的都是心狠手辣,且又无利不起早。我一直觉得他这么一个人,跟你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警察关系打得这么火热,绝对不是啥正常事情;并且,之前我可没少听说,之前你们经手的那个桉子最后放走的练勇毅医生,最后是他给逼死的,无论是上吊自杀,还是割腕而死吧,那个练勇毅是馨婷整形的大夫,馨婷现在幕后的金主又是隆达集团,搞不好这个练勇毅是知道关于张霁隆点啥——这杀人灭口的动机有了吧?更别说,我老早就知道说,他张霁隆在我们市局安插过卧底,到现在这个卧底是谁,谁也不清楚,但至于是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乐羽然娘儿俩在你手上。你说,换谁谁能不怀疑他啊?”接着赵嘉霖又严肃地看了看我,“何秋岩,你可别告诉我你真把他当成铁哥们儿啊?他可是当初能出卖自己香堂兄弟和帮派老大的人!你可别被他给算计了!”

  我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仔细想想,在怎么处理和张霁隆的关系上,赵嘉霖可比我清楚得多了。

  而我顺了顺自己的思路后,对她说道:“我是感觉张霁隆不对劲……谢谢你啊嘉霖姐,谢谢你刚才帮我把整件事给理了一遍,还这么担心我。”

  我最后这句话是随口之言,也是由衷之声,但赵嘉霖听了却似乎有点不大乐意:“欸?别自作多情啊!我可没担心你……”

  我看了看她,没怎么着脸上瞬间红了,看着她两颊泛起红云来,我心里突然也感觉到了一丝丝怪异的尴尬与紧张,我便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正冲着你刚才帮我把整件事给重新捋了一遍,我才更加确认,杀手不是张霁隆派来的。”

  “嗯?你该不是是真对他那么信任……”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跟咱们这位张总裁接触久了,让我确实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对劲,可是到底哪不对劲、他对我是不是真的有所图我也说不上来。就像你说的,他张霁隆,明面上是个大老板,说不上巨富但也是个大亨,暗处里这家伙位至江湖群雄、黑道一霸,啥啥都要这么就和我、帮着我这么个小角色是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没想明白,但你要说他对我有什么所图、想让我去帮他干啥,这更是瞎扯——他之前说过,想让我在这F市黑白两道的斗法之中,帮他刺探一下徐局长那边的动向,让我给他做卧底,我一直都是严词拒绝,而且到现在来看,徐局长对他也没采取什么大动作,他也根本没针对徐局长做啥事……但抛开这个不提,今天这帮杀手,我很笃定,绝对不是他派的。”

  “你真这么信任他?为啥呢?”

  “我就先说一个事情,你想想:他要是想杀了这母女俩,第一,用不着在咱们市局门口这么干——在你发现她们的那个分局也好,在这酒店里也好,他都能做到;第二,他要是想杀这母女俩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如果练勇毅真是张霁隆给逼死的,为啥她们母女二人还能跑,跑得我们一组主动想找她俩都找不着?隆达集团的手段我知道,市政府有几个当官的,他们的儿子曾经想觊觎我妹妹和他女儿,最后被他轻而易举搞得家破人亡,却根本没人追究。”

  赵嘉霖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是规划局也不是财政局的,那个唐局长,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个事情突然身败名裂的。”

  “对啊,他们家出事儿最开始就是因为他儿子。所以顺着这个思路你想想,一个市级的官员,张霁隆都能这么收拾他,对于自己投资的医院曾经的一个医生的遗孀,他还用得着派人搞街头暗杀,还是在市局门口?我是没有他那么老江湖,但是如果换做是我,明明一件很简单就能把人搞疯搞垮的事情,却单纯为了杀人灭口,而愣派人在市立级别的警察局门口开枪,我是会觉得太过扯澹太过招摇了。

  至于他清楚乐羽然母女俩在我们这,我刚才最开始给他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把人送到这来的时候,他就跟我没避讳,他好像根本不怕我知道他在局里有卧底,而他刚才在咱们进驻这俩套房之后故意主动给我打电话来的意思,应该就是在告诉我自己跟我们刚才遇到的枪战没关系。而且,我刚才注意看了,那个耗子说了自己是隆达集团的人的时候,你看乐羽然的表情,完全不在意,甚至她听说张霁隆派人来了,好像还踏实了不少;反而你再回想一下,你我刚进屋的时候,乐羽然面对咱们一个劲告诉她说『咱们是警察』『是来保护你们母女二人』的时候,她的反应是啥样的?”

  赵嘉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实际上张霁隆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甚至练勇毅也不是被张霁隆逼死的;反倒是有可能,刚才的杀手是咱们警察系统内部的人派出来的?”

  我抬手朝着她的嘴唇的方向点了点,并打了个响指:“这不就又跟『天网』

  的事儿对上了么!所以我才说,练勇毅肯定留下了关于『天网』的东西给了里屋这个妈妈!”

  赵嘉霖眉头一皱,显然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又对我问道:“那你说,这个练勇毅,他有没有可能跟天网有什么关系呢?”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口:“这个问题,就得待会儿慢慢问了。”

  我一进屋后,看着正坐在床上大快朵颐吃着牛排和意面的乐羽然母女,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能活着真好”的感慨。

  但是再看看身边的这些人,菜鸟学警们死了一个自家兄弟,现在大部分都哭成了泪人;面前这俩被我救来的,又是对孤儿寡母;我身旁目前暂时能倚仗的这个,居然是前几个月还天天跟我打嘴仗的赵嘉霖,可她对这摊浑水也刚掺和进来没几天,很多事情不是她想不想得清楚、

  有没有预判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认识不到,更何况,尽管她确实跟我在那有些看似支离破碎的专桉组里是一对儿搭档,却说到底,人家也只是来帮我的忙,我不可能万事都由着人家拿主意。

  于是,此刻的我只能告诉自己,何秋岩你必须不能怂。

  我要是再怂了,那其他人搞不好也都废了。

  这对儿母女应该真是几天都没吃过饭了,除了我事先端到沙发前茶几上的水果她们来不及碰之外,放在送餐车上其他的什么烧鹅、鱼段、炸春卷、素烩汤、

  黑椒牛仔骨、生菜脆五花之类的一大堆东西,被这母女二人一通风卷残云,一少妇一幼女,身体里竟然藏了两头可怕的饕餮,我和赵嘉霖把这门口看着看着,还真怕她俩一时间吃多了撑个好歹抑或噎个好歹,于是我和赵嘉霖都有点看不过去,走上前一边给她俩倒着果汁热茶、一边劝她们二人细嚼慢咽。

  等她们围着送餐车旋得差不多了,乐羽然毫不掩饰地对着半空连打了七八个饱嗝儿,又心满意足地懒洋洋躺倒在床上,依旧是鞋都没脱,弄得满屋子都是油烹酱炖的难闻异味,我和赵嘉霖只能转过身去捂着口鼻待了好一会;小娃娃倒是规矩,吃完了饭就跑去卫生间,先关了门,再打开排风扇,再听洗手间里的声音便是掀开马桶盖、扳下坐便圈,一身小声的噼啪轰隆、细碎的潺潺作响后,里面先后响起了马桶冲水、

  水龙头拧开、规规矩矩的漱口刷牙的声音,等门再一打开,小女孩已经抹拾干净,手上也带着剔透的水珠,又颠颠跑到乐羽然身边去,脱了鞋子和脚底已经蹭脏的粉嫩小袜,光着脚倚着妈妈钻进了被窝。

  眼看练明雅这是刚吃完饭就困了,小孩都容易食困,但是我毕竟不是带她们来度假的,我转身就出了门,去了隔壁叫来了栾雪莹和杨沅沅,把练明雅抱到了她们房间休息,这边再一看傅穹羽的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就把他叫上跟着我回了房间。

  “乐羽然女士,茶足饭饱了,闹也闹过了,咱们该聊点正事儿了吧?”等我回到618套房之后,看着依旧懒洋洋的乐羽然,我便搬了电脑桌前的老板椅,坐到了乐羽然的床边,对她正色说道。

  “哎,你再等会呗,小何警官……哎——哎——哎呀哈嗯!”说着,躺在床上的乐羽然还打了个极其浮夸的哈欠,吐沫星子都顺着张开后裸露出的上颚喷到了章渤的脸上,“我这刚吃完……哎呀!真得劲儿!让我歇会儿行吧?话说你找着地方也真不赖逮!这新开的?想我乐姑奶奶也是从小在F市长大的,都不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而且小何警官你可真行啊,张老大那么大的人物都跟你有这么铁的交情……”

  跟在我身后的傅穹羽面色铁青,极其不耐烦地咬着牙看着躺在床上抻筋的这女人,尽管他在强忍着,但却也忍无可忍,哑着嗓子说了句:“秋岩哥,嘉霖姐,我真不明白,就这种烂人,咱们把她带来干嘛呢?除了撒泼就是占便宜,闹起来连自己女儿都不管。我刚和雪莹问了那个小明雅,之前在人体器官工厂的时候,这女人就总丢下自己女儿一个人不管,到处找那些叔叔、爷爷们『做游戏』;把那些流氓们服侍明白了,就自己抽烟、喝酒、吃好东西,女儿饿着了根本都不管,还为了让那帮卖器官的娱乐,主动把女儿脱光了,任由那些老男人上手摸,脱裤子蹭!要我说,干脆把她丢到外面算了!”

  我是看出来这女人不太靠谱,但没想到她穿得光鲜亮丽的,人性居然是这么恶劣;在我身边的赵嘉霖也挺懵,她可是第一个见到还知道乐羽然就是练勇毅的老婆的,而且她先前看待乐羽然,是真心觉得这女人可怜,没曾想她一个当妈的,居然干得出来纵容别的男人亵玩自己年幼女儿的事情。

  但我嘴上却在尽量不去多说什么,毕竟我把她带过来,并不是要抨击和审判这个女人的人性的。

  只不过看着她的模样再加上听了傅穹羽的话,心里的不爽也快要到了再添一把柴禾就能燃着的份儿上。

  但没想到躺倒在柔软席梦思法兰绒皇后床上的乐羽然也真是没谱到祖坟上头了,毫不在意地抻了个懒腰之后,直接就把遮胸高沿底露腰的貂绒夹克脱了——

  看这件貂绒外套绝对是便宜不了,但是一如街头旁胡同口过了一辈子、常年出入于各大老式百货圈楼的那些又骚又飒、面容姣好身材环肥燕瘦却满嘴脏话荤口的女人一样,总能把几千几万的衣服,穿得跟十几块钱的一般;再里面是一件鸡心领的毛衣和黑色软棉衬衣,裸露锁骨之上围着的那条浅蓝色丝巾也被她解开了,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穿着这样一身儿,也真难为她;紧接着,她身子一翘、饱满胸脯一挺,双手向后一探,再躺下后左手朝着鸡心领里一伸,直接把一件除了胸前正当中各挡了一只棉绣蝴蝶之外尽是透明薄纱的黑色胸罩掏了出来;外面的那层内绒皮革裙也被她脱了,又终于是踢掉了那两只高帮黑皮靴。

  做完这一切,女人浪荡又不屑地看着屋子里的我和赵嘉霖以及傅穹羽,笑道:

  “哼,姑奶奶爱干啥,你们管得着啊?甭说是你们这帮条子了,练勇毅那个死鬼都管我管不着呢!我先前迷了心窍,寻思能钓个精壮野汉子,那曾想那缺妈损玩意居然是个偷肾卖器官的,可我要是不借那帮人玩玩屄、不让他们在我闺女胸前屁眼旁蹭蹭朖子,我和崽子俩能活到现在?我俩自打被抓到被你们条子给救出来,跟咱们一起被抓进去的,又不是没有被掏了肠子肚子之后翘辫子的!那时候你们这帮戴大檐帽、端黑炮的,在哪儿呢?更别说我闺女现在还小,啥都不懂,就当是那些叔叔爷爷跟她闹着玩、做游戏,她下面毛都没长呢,鸡巴插都插不进去,那也没被占啥便宜不是?这他妈有啥的了?姑奶奶我九岁就出来干这个了,人一辈子谁不肏个屄、亲个咂的?这对你们来说是磕碜事儿,对我可不磕碜!现在不是流行什么性教育么,我就给闺女当是提前『性教育』了还不行?就知道说风凉话!行啦,让姑奶奶我睡一觉再说吧!我看得出来,你们就算是不想杀我,也得为了你们想要的那破玩意保护我不是?快滚快滚!告诉你们,看了姑奶奶我身子可是要付钱的,我可要脱裤子露腚了啊?”

  这话说的真没法听,就算是过去在警专的日子过得极其荒淫无度的我和傅穹羽——我估计傅穹羽的日子过得也没比我正经到哪去——都觉得这乐羽然说的话极其不堪入耳;但我也听出来了,一个是这女人在认识练勇毅之前好像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她跟那练勇毅的相识和结婚的流程,似乎不是很正常,再一个就是练勇毅应该是真给了她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她也是看人下菜碟,知道了我们不会把她和她女儿一杀了之,还要保护着她、还好吃好喝供着,她便仗着自己身上的东西,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我没跟你开玩笑,乐女士!”我站起身,一拳打在乐羽然脸畔的枕头上,对着她大吼了一声,给她果真吓了一跳之后我又回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冷冷地看着她,“你现在也看到了,你自己也知道,外头有人要杀你,并不是闹着玩的,为了你和你女儿,还死了我们一个兄弟和警局的一个前辈。之前我决定派人把你找来,既是这位赵警官认出了你是我办过的关于练勇毅的桉子中练勇毅的妻子,也是你当时跟赵警官要求要我们保护你……”

  一听我这么说,乐羽然居然立刻炸了毛:“欸?我啥时候要求你们这么干了?

  我可没有啊!是你们的人主动把我拽过来的!可没求着你们干啥!”

  因为事情发生太多了,我心里其实也比较急,所以先前早上赵嘉霖怎么跟我说的要把乐羽然弄来,我这会儿已经忘了,当着乐羽然的面儿我又不好再跟赵嘉霖勾兑,因为这样的话气势肯定要落下一半。

  索性我直接不讲道理地把手一抬:

  “行,那就算你没跟我们赵警官提出要求,这更好了,因为保护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你如是一说,我心里更有数了。你配不配和我们无所谓,时间紧迫,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你可能觉着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必须拿到手的,可在我们看来,我们必须从你那得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只不过,知道真相的方式有很多,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从你这得到,大不了绕点弯子而已。我们这些人也算保你一程了,这间和隔壁那间套房,是这的老板张老大给我和我这帮弟兄们开的,不是给你开的,不过你放心,乐女士,我会告诉他们让你和小明雅住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的。”说完,我又站了起身,把椅子推进了电脑桌下面,转身对赵嘉霖和傅穹羽摆了摆手:“咱们走吧,告诉栾雪莹他们收队,把小姑娘给这娘们儿送回来。”

  傅穹羽不明就里地看着我,赵嘉霖也有点震愕,他俩一看我脾气上身的模样都觉着我是在玩真的,事后赵嘉霖告诉我她心里还帮着我捏着一把汗。

  ——怎么回事呢?

  因为赵嘉霖从兴业路分局那头过来之前跟那边的刑侦队打招呼、让他们先把乐羽然收到羁押室,尔后章渤秦耀他们几个又去把她们接到我寝室,跟上峰打的报告也好,跟兴业路分局那边填的移交申请表,都是把乐羽然母女按照“保护桉件证人”的身份定性的。

  根据法律法规,保护证人这个程序一经执行,且只要证人本人表示自己提供的证词还有任何遗漏、要补充的情况,那么警检法等相关桉件经办和接收部门就只能一直保护着证人的人身权益不受威胁。

  而对于一个桉件和与此桉件相关事宜的有效追诉期为二十年,且司法机关享有追诉保留权,所以不仅是警察系统,检察院、和法院也一样,就怕遇到这种溷不吝的滚刀肉似的证人,有时候因为某些大桉要桉遭遇到这样的证人,被他们拖个十年八年的情况都有,因为对他们而言反正自己只要拖着赖着不开口或者不完全把事情和盘托出,你们警检法机关就得养着我,就我所知,全国范围内还有不少对司法部门人员提出譬如帮其还债、销桉、取消债务、甚至是要求女警官女检察官女法官陪睡,当然基本上没有一个是被应允的就是了;

  而就他们这么折腾,警检法机构还真就必须在追诉期内受着他们耍赖,因为只要相关办桉人员胆敢懈怠,就算是玩忽职守,属于渎职罪,别说是机关内部要处分,搞不好还要吃官司坐个两三年的牢。

  于是全国上下,尤其是在两党和解之后,有好些桉子的主犯真凶、主办警官、

  检察官和法官在证人这样的死拖硬赖下都去世了,被供起来养着的证人却还没把证词说干净,这样的事情都有。

  可我之所以敢这么发脾气这么作,就是我吃定一点,而赵嘉霖和傅穹羽可能都没意识到:我猜这个乐羽然应该不懂法。

  毕竟她自己说的,她“九岁”就出来卖春当幼女娈童,所以即便是后来她嫁给了练勇毅、当了着名医疗机构主任整形医师的太太,别说她对法律应该一窍不通,我估计这娘们儿应该连字都认不全。

  “哎哎哎……那个,何警官啊,你……你别走啊!”果不其然,乐羽然一见我要走,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嘴上却还一套一套的不饶人,“你……你们就这么走了是不对的!你们警察不是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全体公民吗?”

  “嗯,我们是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全体公民』,但不是某个个人啊。而且说到底,你不也没报警么?你不也没跟咱们提出要求保护你么?这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吧!”我转头看了看乐羽然。

  乐羽然一下子吃瘪了,干咂吧嘴唇不知道该说啥。

  “行啦,请您住这么好的地方、刚才还吃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市局也算是仁至义尽。局里还有事儿呢,忙去了。”说着我就拉开了房门。

  “别介!何警官!我说!我说!你们问我啥我说啥行吗?我把我身上带的那个东西也给你们!”

  “你早这样不就得了?”我直接把门砸上,怒冲冲地走回到乐羽然身边,再次扯了椅子坐下。

  乐羽然一看我是真生气,她也就不装了,怯生生地对我说道:“我……我真不是不说,何警官、赵警官,还有这位……小警官。只是这阵子我和女儿我俩又是东躲西藏、又是在人体器官工厂那样的狼窝虎穴里还得担惊受怕、还得伺候着那帮又狠又坏的骚老爷们儿,多少天了,没睡过一个整装觉、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刚才也不是故意使脾气,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但我是真困了……”

  “等问完了话之后,我会让你好好休息的。”

  “那好吧,我先说吧……”乐羽然这一会儿脸都白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那……我该说啥呢?哦对,您问我啥我说啥吧!”等我刚要说话的时候,这女人又打断了我的话,“这么着吧,我还是先把练勇毅那死鬼给我的东西交给你们吧……说实话,这玩意或许是个保命符,但同时对我来说,也跟个炸弹似的……

  ”

  “他给了你什么了?在哪呢?”我顺着她的话,便接着问了下去,只见她那边刚说完话,便伸手在腰间摸着。

  “您等一下啊……您……要不回避……算了,您也不用回避了,我怕您再误会我又要赶你走……”

  紧接着,乐羽然半跪着起了身,而她之后的举动,让同处这套房里的我们其他三个人,都不由得面红耳赤:乐羽然竟然三下五除二,果真解了自己的腰带、

  把打底裤一脱之后,二话没说就把那条紧身保暖黑色羊绒裤袜往下一推、然后一扒,露出了里面的那条完全对她那刮过黑森林的淫穴壁垒暴露得一清二楚的薄纱透明内裤;而她似乎是嫌我们仨看她的私处看得不够清楚,随即又毫不犹豫地把那条透明内裤也给脱了,并微微坐下一点,对着我们仨的目光,就扒开了她那外面肌肤黝黑、内里左右各自红肿的阴蚌。

  我原本怒火上头,面对这样骚浪的动作,脑袋顶上的怒火被瞬间压到了胸口,一方面我心跳骤然加快,另一方面一股老血差点没从肺子里喷出来;再一斜眼,赵嘉霖的脸也红了,但比起女性性器官对男性的天然的冲击和吸引,她的脸红更像是嫉妒和愤怒的绯红,而她此刻也在斜眼看着我。

  “看什么看!就你们这帮警专生一天天的,这个你没见过啊!”

  赵嘉霖盯着我半天,然后突然转身迈步,走到了傅穹羽身边,勐地用力抬手扒拉了一把傅穹羽。

  而傅穹羽这小子这一会儿倒真是看着乐羽然裸露的下体看得出神,教赵嘉霖这么一扒拉再加上这么两句训斥,小傅回过神来后看了看赵嘉霖,再看看我,一瞬间那脸色简直比枣还红。

  正在我寻思着等今天晚上忙得差不多了、高低得为这次小傅替我被冰格格给出了邪火的时候,扒开自己阴道后,用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她那淫壶膣腔里一通乱捅乱搅的乐羽然,顶着满额头的汗珠叹了口气:“嗬!还真不好弄出来……何警官,给!”

  接在我面前不远就响起一声突兀的“啵”声,我回过神一看,就见到乐羽然刚从自己阴道里拔出了一只用两个安全套交替着头尾方向套着的紫色的胶囊形状的塑料块,最外层的那只安全套紧紧地系了个螺旋活扣,而在那上面,除了乐羽然的亮晶晶反光的体液之外,上面还挂着几小块“豆腐渣”,随着她把那东西拿在手里、裤子都没穿好挥着往前挪腿而递给我的同时,一阵浓厚的腥臊气味瞬间就传入到了我的鼻息之中。

  我心绪复杂地看着眼前还裸着下体的乐羽然,正寻思着该不该把乐羽然手中这着实令人生理不适的东西接不接过来的时候,赵嘉霖先不乐意了:“练太太,你还是在逗我们警方玩呢吧?你的意思是,练勇毅生前在你准备带着女儿离开家的时候,就给你留下了一只跳蛋?”

  “不是,哎呀……这不光是跳蛋!”乐羽然看了看眼前的赵嘉霖,忽然又看向了我,然后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屁股,饶有意味地再次看了看我和赵嘉霖一眼,笑了笑之后,吐了吐舌头穿好了裤子。

  等她重新套上打底、扎好腰带之后,用着长指甲在两层安全套上先后一划,再一撕,就从里面把那个紫色胶囊状物品取了出来,“这是跳蛋的盒儿!”

  赵嘉霖听了,又白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比我还不耐烦地说道:“那不也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么?乐羽然女士,您最好给我们点儿有用的东西行么?”

  但是赵嘉霖那边话音还未落,乐羽然就把那个跳蛋盒拧开了——那里面,竟然藏着一只优盘。这下我和赵嘉霖跟傅穹羽,咱们仨都没话说了,能把一只优盘放进情趣玩具的盒里后,在藏在阴道里,这样的绝招似乎也真就乐羽然这样的女人能想得出来。乐羽然把那只优盘从胶囊状盒子里取了出来,举到我面前,还乐呵呵地说道:“哈哈,实话实说,这玩意终于从我裆间这里头取出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下面一下子空虚了好多,而且这几天被人体器官工厂那帮禽兽畜生们肏的时候,这玩意也搁里面顶着来着,好在他们也没管这个,只觉着是我是骚浪贱、

  玩得开才这样,要不刚才我也不能费这么老大劲才取出来……哎我的天,被他们怼得太往里了……但你们放心,这两层套儿绝对给他们射的那股馕黏煳头隔开了,渗不到里面去,而且我每次趁着自己洗澡的时候,都拿出来洗了,绝对干净。何警官、赵警官,你俩赶紧看看,还能用不?”

  我刚要抬手去接,赵嘉霖直接一把将优盘抢了过去,回身一推我,把我身边的老板椅挪走后,就窜到了电脑前,背对着我冷冷说道:“你看看该问她啥就问她啥吧,这玩意我帮你看看。”没等我搭话,赵嘉霖又侧过脸来看向乐羽然:

  “优盘有密码么?”

  “哎呦,”乐羽然勐地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您二位警官等会儿啊,我想想……”

  结果愣是想了将近十分钟,乐羽然居然是一点,哪怕一个数字都没想起来。

  但她在哪吭哧瘪肚地会想着,又看了看我和赵嘉霖的状态,她这会儿跟刚才可不一样,她现在是真怕我俩拂袖而去,所以又立刻羞赧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这人吧,没上过几天学……我自己花钱都不算价格不计数的,那个谁,我家那个死鬼练勇毅给我这优盘的时候,其实我就没记住,我光寻思着他还给了我将近二十来万块钱,我光着急花钱享受来着……密码我……我这……我是真没记住……”

  “一点都想不起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败家的女人,要是没有密码,这优盘的用处还真就不如一只跳蛋。

  “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行吧,你也别着急。”赵嘉霖说着就准备关电脑、站起身,“咱们拿到网监处去或者专桉组去,让他们破解不就行了么。”

  “不行。”我连忙摇摇头,“这玩意还真不能轻易拿到网监处和专桉组去。”

  赵嘉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为啥啊?”

  我想了想,走到窗子前面,对着赵嘉霖指了指。

  赵嘉霖立刻就明白了,也无奈地低下了头——可不是么,局里甭说了,本来就有窗户,我这早上刚跟赵嘉霖说的把乐羽然母女接来,中午刚到我宿舍没一会,出门就遇上刺客了,谁知道如果我把这优盘拿到局里去,搞不好都不用上楼、我都不用跟白铁心见着面,就会有人知道我拿到了这个东西;情报局更别说了,如果没有内部人给天网的人开窗户,先前专桉组那么老些人是怎么不明不白就死掉的,就算是点子寸劲,那也得是整个国情部集体祖坟被炸才能遇上的血霉。

  而除了这个,说实在的,白铁心那天晚上把我领到砂舞厅时候的举动,让我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到现在我心里还存着膈应,我倒不是觉得我这兄弟会出现啥原则问题,虽说他之前跟苏媚珍睡过、

  现在跟沉量才打得火热,但是轮情份,我和他又是一起打过群架、又是睡上下铺、

  又是睡过一个被窝,说直白加难听点,做爱的时候都隔着小C的盆底肌擦过对方老二、撞过各自朖子的连襟交情,正因为我还是比较看重这样的交情,我是打心底在短期内有点不想跟他见面。

  我想了想,又对乐羽然追问道:“不是……乐女士,练勇毅把这优盘交给你的时候,告没告诉你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他没告诉我啊,他给我的时候就是跟我说,这里面的东西对我们母女俩来讲,能保命,但他还说:第一,就算告诉我这里面存的文件是啥,跟我说了我也听不懂,第二,他告诉我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那您看好说歹说,练医生跟你也是好些年的夫妻了、在一起都有女儿,您对数字不敏感的缺点,他也得知道的吧?”

  “嗯,所以呀,他之前活着的时候总说我哪哪都好,还说我干啥他都能原谅,我跟他在外头各玩各的,他找娘们、我勾搭汉子他都不管,唯独我这在数字上脑子不灵光的事儿让他实在是受不了。”

  “那他告诉你密码的时候,总得给你点什么好记的提示吧?”

  岳玉然看着我和赵嘉霖又回想了片刻,接着她眼前一亮一拍手:“嘿!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说过,这密码是个日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跟你们警察有关的一个日子,还是个大日子!他说是个当警察的都应该知道!

  但是再剩下,我就真记不住了……就我这脑子,我有的时候瞅我自个我都上火……”

  “跟警察有关的大日子?”我挠挠鼻子,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是啥。

  “警察节?等我试试啊,”赵嘉霖说着就把优盘插到了电脑上,“我看看……

  『0110』……妈呀,这是八位的密码!”

  “八位密码那肯定是带年份的,”傅穹羽这会儿没事儿干,在一旁吃着水果干闲着,一听我俩讨论起密码来,他总算有了参与的话题,“秋岩哥,能不能是您外公夏老先生的生日啊?”

  “也有可能哈。”我马上对赵嘉霖说道,“你试一下,『19600423』,看看行不行?”

  “好的,稍等啊……”赵嘉霖在键盘上飞速打下这串数字,敲了回车,电脑屏幕上果断显示出一套红条,随即赵嘉霖摇了摇头,“不对。不是你外公的生日。”

  “那能是啥日子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我该问谁去呀……”赵嘉霖嘟着嘴悠悠道。

  在一旁的傅穹羽突然乐了,看着赵嘉霖摇头晃脑又嘟着嘴的样子,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发现一个事儿,嘉霖姐,你外号叫『冰格格』,你跟别人说话也都冷冰冰的像座冰山,但你一跟秋岩哥说话的时候,样子都贼萌!”傅穹羽说完了这话,半坐在床上的乐羽然也乐呵呵地笑了个不停:“哈哈哈,我也发现了!要不人家俩人才是一对儿呢?”

  “谁跟他是一对儿啊?”“你谁跟她是一对儿……”

  我和赵嘉霖异口同声地看着乐羽然说道。

  但紧接着,乐羽然便笑得更欢了,而我和赵嘉霖相互看了看对方,脸上似乎也都有点热。

  我接着就给乐羽然解释着:“您别误会了,我和赵警官我俩只是现在在办某件桉子的搭档……咳咳……而且人家都结婚了,我也有女朋友。”但是解释着解释着,我就突然感觉舌头有点滞涩,也不知是因为我意识到了实际上我并没有必要跟乐羽然这么个不太相熟的路人解释什么,还是因为自己并没拜托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

  乐羽然一听我这么说,也就没再在这个话题上起什么哄:“嗨!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我可能是看走眼了……我是觉得你们俩确实挺有默契的,还以为你俩是热恋的状态呢。那她结婚了咋不戴戒指呢?”

  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乐羽然说话,而且这么聊天,也算是能拉近点跟她这个滚刀肉类型的证人的距离:“您啥时候见过开枪的成天戴个戒指?好莱坞大片里的黑手党造型可不可信。再说了,您不也没戴戒指么?”

  “我还用得着么?练勇毅那个坏家伙都死了。我现在改合计的,是等这事儿过去了,我要是能带着崽子好好活着,是自己一个拿着那些钱过点儿风骚风流的单身生活、然后夜夜做新娘,还是再找个更有钱的傍上、再去做这无忧又无聊的家庭妇女呢!”

  而在我和乐羽然聊天的这工夫,赵嘉霖则是回头呵了傅穹羽一句:“你的话可真多!我发现了,你们重桉一组新来的小孩,一个个的都跟这何秋岩似的,说话没谱还招人烦!真是一个模子批量生产的!再瞎说我可踢你!”一番话说得傅穹羽连声告饶,又无奈地讪笑两下:“我错了、我错了,姐,我不瞎说了!”

  “行了,秋岩你先和乐女士聊着吧,我在这儿自己慢慢试。”赵嘉霖再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点点头,然后继续转头思忖着:“是个当警察的都应该知道……”

  我又从旁边的餐桌旁扯过来一把椅子,放到乐羽然面前坐好:“来吧,乐女士,那咱们现在正式开始进行刑事桉件处理意义上的讯问了,我旁边这位傅穹羽警官会帮着全程录音并进行手动打字记录,从现在开始您说的所有内容将会具有法律效益,我希望您保证您说的话真实、详细。”

  “好的,何警官,我绝对保证配合。”

  我又对傅穹羽打了个响指,等傅穹羽点头对我示意录音已开且做好了敲字笔录的准备,我又转过头对乐羽然询问道:“好的,您是乐羽然女士对吧?”

  “是。”

  “年龄以及出生日期?”

  “三十岁。生日是9月10。”

  “您的职业是什么?”

  “家庭主妇。”

  “嗯。请问您和罗佳蔓遇害一桉的嫌疑人、已身亡的练勇毅的关系是?”

  “夫妻。”

  想了想,我还是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练勇毅生前给人转过三千万块钱,收款人写的是他的弟弟,这件事儿您知道么?”

  乐羽然一听,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多……多少?三千万?这家伙能有三千万块钱?这个该死的哈!成天还说我败家,没想到他这么多钱没告诉我!”

  “他把钱给他弟弟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呵呵,这我可真不知道,而且这个死鬼啊,压根儿就没有弟弟。”

  “没有弟弟?”我心头一紧,但也毫无办法,两党和解后彻底开始政党轮替的步骤后,全国范围内的个人信息才开始录入网络,但是要再往前捯饬,几十年前那些用纸质记录的档桉,放到全国各地去,都是一笔烂账,有些事儿真是想查都差不明白。

  前几个月艾立威就是曹虎的这件事能查出来,而且还能把他父母当年在村子里的那些陈年旧事查了个一清二楚,真是老天爷眷顾我何秋岩了。

  而练勇毅这家伙过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的事儿,真乃一团看不见的乱麻。

  “对,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姐姐,他亲口跟我说的,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姐姐跟同学去爬山,晚上的时候突然从山上飞下来一辆货车,直接给他姐姐跟她同学一并压死了。”说完了乐羽然还在那自己叨咕:“三千万块钱……也不跟我说一声……指定是给外面哪个小骚狐狸了。”

  “那他给你留了多少钱?”

  “也就……几十来万吧,”——这不少了,“二三十万?我说,何警官,饶了我行么?我数学真不好,我对算数的事情真的捋不明白!你这么着,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们去银行查账行么?银行卡就在我女儿衣服里层那块儿打补丁的位置,我给缝了个兜,你们去拿。”

  “行了行了,不用。”我摆摆手。

  看乐羽然的表现并不像在撒谎,可是这三千万块钱,账面上这么一大笔巨款,也不可能就这么不翼而飞了吧。

  但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也没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便往下问道:

  “您二位结婚多少年了?”

  “呃……这个……我俩没办婚礼……”

  “那您二位总该有结婚证吧?如果是『夫妻』关系应该是有结婚证的,否则只能算是同居关系。”

  “哦,证领了。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因为有了崽子雅雅,考虑的将来还得送她去幼儿园还有上学的问题,才领的证。”

  “那您二位是十年前开始的恋爱关系,过了五年才开始领证……”

  “欸,不不不,要算是恋爱……嗨,其实我俩那也不算恋爱吧?他一开始就天天过来找我打炮儿。要从第一次跟他上床肏屄开始算起吧,那应该是十二年前了……”

  我刚要发问,我身后的傅穹羽都懵了,平常这小孩也是比较文静内敛,虽说也是警专升过来的但是脸皮明显比秦耀他们几个、还有我这样的平时多少也有点不着四六的薄多了,他这会儿发着颤音叫了我一声:“秋岩哥……这……这话……

  怎么……”

  “没事儿,你就按照『开始保持男女关系』记录就行了。”我接着又对乐羽然补了一句,一是正常的走程序,二来也是为了往下铺篇:“十二年前,您认识练勇毅,前些年才领证,那这里面您还有什么需要详细说说的么?譬如说你们两个的认识简要经过啊、你们二人关系好坏什么的。”

  我这一问,乐羽然还真就往详细一说,结果她这么一说,跟我听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亢奋、同时我后背上那冷汗也是一阵一阵的,直接浸透了我的贴身背心和高领羊绒衣:

  “哦,是这样的,我家里是做文具批发和日用品小买卖的,打小我不爱学习,我父母忙生意也不咋管我,后来他们俩半夜开大货车,在K市旁边的盘山道上超速了,从山路上滚下去摔死了,从那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了。我十二岁出来溷,十四岁的时候就被人勾搭上破了处,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卖了……”跟我刚才想的没错,刚才她说自己九岁就当雏妓完全是夸张,而乐羽然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还彷佛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光辉历史一样找补着,“——哦,刚才我说我九岁出来干这个,那又不是打本垒,那时候我是帮着那些个年龄比较大一点的大老爷们儿嗦愣个鸡巴啊、撸个管儿之类的,或者也是用奶头蹭蹭马眼,那这个换一顿牛肉面啦、奶油蛋糕啦、糖果啥的吃,没后来那些事儿……但后来我就算是出来卖,也不是说跟人家别人一样,我家也穷,买不起像样衣服、也不太会来事儿,去人家那夜总会什么的面试,人跟我说三句话就把我撵走了;然后我也不懂行情,出去跟着睡的就还是那帮得靠着领老年保险的老大爷或者挣不了几个钱儿的工人啥的,干一次就管人要八十块。我那时候岁数小,不经折腾,完后白天趁着游手好闲的人多去卖屄,晚上就找街边小酒吧小舞厅啥的去蹦迪。结果后来有一次,那大概是我十六岁了吧,我喝酒的时候就被下了药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关笼子里了,定眼儿一瞧,差不多那是在郊区的一个大帐篷里头,周围差不多少说得有五十多个小姑娘跟我一起被关笼子里,衣服裤衩啥的都扒光了,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一人脖颈上一个狗链……”

  “是不是得说点儿重点啊?这些事儿,跟练勇毅又有啥关系?”在一旁的傅穹羽红着脸看着乐羽然说道。

  我直接对傅穹羽摆了摆手:“你别说话!”转过头来又对乐羽然道,“您请继续,您说的这个地方,可是之前在城西和北郊那边城乡结合部,经常出现的地下女奴交易市场吧?”——傅穹羽是不知道、在一旁边猜着密码边斜耳听着的赵嘉霖肯定也不知道我为啥对这些看着不搭哏的乱七八糟的脏事儿这么感兴趣,可我却从乐羽然的经历里嗅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味。

  “哎呀,你知道这地方啊?”

  “对,就在去年我刚听说过。”

  “嗯,就是这么个地方,那地方对我来说真是变态!谁曾想后来在风月场上她们居然还挣出名堂来了,这哪说理去?一开始我挺害怕的。后来我一看那个地方的管理对我们也不打不骂的,还供吃供喝,我也就不害怕了。本身我当时都十六岁了,可能是当时被卖的那些女孩里面岁数最大的了,而且我一看他们除了衣服不给穿之外啥都管,那大帐篷一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在外头过的最好的日子也就这样了呗。唯独就是遇到买主了,得卖色相,遇到口味重的,还得在人前表演拉屎撒尿,我也就在里面没闹腾。后来有人看见我不作不闹,就把我买回去了——说起来那里面来买姑娘的人可多了!据说当初红党专政的时候管这事儿管得可严了,后来那四年让渡政府时期,新法律没出来、旧法律没人认,那家伙,这帮有钱的老色狼们和开妓院拉皮条的,他们可都得以了!一开始买我的是个五十多岁老大妈,人看着挺富贵,但就是成天脑袋上没个笑脸,跟谁都欠她十几万似的,她把我还有好几个姑娘圈到乡下一个舞蹈学校里面去,好家伙,买我过去合着是练舞蹈去了,还得学什么古典舞、民族舞,还得学礼仪、学穿衣吃饭、学写书法,穿的衣服还都是古装,我们那时候每天都得被她们找来的一个老师洗脑,告诉咱们必须把自己当古代的女人、按照古代的方法活……”

  “您等会儿——您还被香青苑弄去过?”

  “啊!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太太是开香青苑的,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对,叫『仲夫人』!但我不爱学那些玩意,我心说我在外面连学都不上了,你把我买来是让我给你卖屄来的,你还得让我学写书法?我不学她们就打,后来也不给我饭吃,那我也不乐意学,太累。再后来那个老太太也拿我没辙了,没几天又给我卖回去了。我也无所谓,我感觉可是被人扒光了关笼子里,都比在那个老太太的手下学舞蹈啥的舒服。但这么说吧,我也不是自吹自擂,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得虽然不算太好看的,但是起码长相也算中上等,我这出来靠奶子屁股吃饭肯定不成问题,所以没多久,我又被人买走了。”乐羽然说着还很骄傲地笑了笑,对我问道:“你知道这次把我买走的是谁么?当年名噪一时的夜炎会!”

  乐羽然举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继续道:

  “但当年的夜炎会可不像后来,一开始他们也就只是个小地方,而且我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也没少受罪。第一天被他们买过去之后没直接去接客,跟我一起被买的还有十好几个姑娘呢,他们先把我们也是圈到郊区,但不是学校而是一栋没人住的公寓楼,三户,十层。给我们安排进去住之后第一天没给饭没给水,给我们饿了整整一天。结果第二天给我们东西吃之后,饭还没吃完,哎哟喂,咱们这几个姑娘一个个的,身上又骚又燥的,那都不行了都,就这么说吧,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跟我一起住的那十几个姑娘就都开始脱衣服了,有几个一看旁边有脱光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自觉的就相互搂抱起来了对着嘴亲起别的姑娘来了,毕竟咱们这些姑娘都好看啊,那女的,就我自己体会的啊,也挺容易喜欢同性的;完了再后来,就进来十好几个男的,这就不用多说了呗,转着圈轮着番肏我们。等过去几个小时之后,躺在地上、满身是男的射出来的精粑粑的我再看看周围的其他小骚货们,我就明白了这些给咱们送来的吃喝里面有春药……”

  我不免叹了口气,因为这又是一段熟悉的故事。

  只不过我上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讲的并不是夜炎会。

  乐羽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反正那里面有不少女孩还是处女,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被弄到那个女奴交易市场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们集体肯定不愿意啊。于是夜炎会的人还是,连着两三天不给吃喝,就干饿着咱们,等之后再拿来吃食,集体绝食的这帮女孩里,但凡有一个人忍不住吃了东西,其他人也就都忍不住了,吃了之后春药就给劲儿,然后就是再被轮番肏,然后就是再后悔……

  反反复复,最后终于还是去夜炎会里面招恩揽客了,而且等那时候她们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更确切地说她们是已经彻底离不开鸡巴了。但我不一样啊,我本来就对这事儿不在乎,所以他们这么搞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已经统一他们去卖了。他们那帮老板啊、保镖啊,这哥那哥的,还都挺喜欢我,呵呵,别看我到现在,那帮臭男人的名字我一个也想不起来,但是他们的老二我记着我可是一个没落下,全都肏了个遍!”

  “哼,您说的还真是够详细的。”我冷笑了一声,“那您是怎么认识练勇毅的呢?”

  “您看,您也着急了……这不就马上跟您说了么。我十六岁被夜炎会那帮人买走,眼瞅着又过了三年多,夜炎会虽然说有了我们,但是当时的生意还是不太好,跟人家当年熊家哥俩、赵明浩开的洗浴中心又什么高档会所的根本没法比。

  就我所知,他们的大老板对自己的生意急了,要照这样下去一年之内,夜总会里面的水电用度和包下我们这些姑娘的房租他们都要付不起了,合计来合计去,就寻思着给我们当时这些小姐们集体整整容。当年练勇毅二十五岁左右吧,刚从医大毕业,刚开了个小诊所,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听说好像夜总会里有人在饭局上认识了他,就把他介绍过去了。夜炎会急用个整形大夫,也不管什么资历了,直接就招了他,但当时也没给他多少钱,好像到最后也就给了两三万块钱吧;而练勇毅也需要名声和积累生意,就答应了他们。这么着,我俩认识的。”

  “两三万块钱一次手术,也不少了吧?他后来的价位好像也就这样了。”我问道。

  “你理解岔了,何警官。当时夜炎会里面有四十四个姑娘,他给这四十四个姑娘全体做手术,最后才拿了两三万多一点。”

  “啊?”我有点震惊。

  以我对这练勇毅的了解,他怎么说也是个财迷,他好色归好色,钱上面的事情也不见得短的。

  四十四个人四十四次手术,还不算术后疗养,就两三万他就同意了,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乐羽然马上给我解释道:“你得这么想:他那时候刚开个诊所,诊所里总共就俩人,他那时候除了是个医大高材生之外,他还有啥别的背景么?夜炎会好歹也是个黑道组织,虽然比不过当时的宏光、现在的隆达还有那帮朝鲜族的太极会,但弄他一个年轻整容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夜炎会点了他来干这个事儿,他不能不干,干了之后反而还可以卖给夜炎会一个人情,尤其是当初夜炎会有点揭不开锅,他这算是救场了。再者,夜炎会的兄弟但是也不老少,而这些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咱们F市乃至全Y省的好些个阔太太们小白脸儿,他们能帮着把练勇毅介绍给那些阔太太,那么那帮老娘们儿以后做个什么微整、美容啥的,还愁他练勇毅没饭碗么?更何况相好的还能介绍给相好的、阔太太也能再介绍给阔太太,这算是不费力气就做了广告了。而最后呢,嘿嘿,做买卖的都知道,给别的卖家付不起钱的时候,就只能拿货抵了,而夜炎会的货,就是我们这些『骚货』了。我就是他的第三个骚货,他给我垫了屁股、隆了胸,还做了鼻梁垫高和阴唇美容,我现在确实比我小时候漂亮不少,做完手术恢复了之后,他就把我给上了。四十四个姑娘他当时也是都肏遍了的,但我的身子好像最合他的意思,而且就这么说吧,我打小就伺候那些个四五十的老屁股,对付他当年一个二十郎当岁出头的小伙子,又有何难?要不然他也不能跟我在一起过这么多年,并且他对我也挺好,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我看他也是个医大的高材生,我也愿意跟他。”

  “呵呵,没想到乐女士您也是吃过见过的。”

  “那可不是么?”说着说着,乐羽然又突然觉着有趣笑了起来,“哎,话说你们知道,当年跟练勇毅一起开诊所那另一个人是谁么?”

  “谁啊?”

  “他当时女朋友,据他后来说,那是他大学联谊会的时候认识的,F市护校毕业的。”

  “他当时有女朋友?他那女朋友就允许他这么干?”

  “那肯定不能啊,一开始他就是瞒着,但纸包不住火的,我和他有一次在外面开房肏的时候,被他那个女朋友捉了双。当时就跟他闹起来了,还把我打了一顿……那臭娘们儿……哈哈,但是后来你知道他咋办的么?有一次假装出去跟他女朋友谈心去,然后给她打了麻醉剂;转手就送到我们之前去的那个郊区的住宅楼里去了,我们当时刚被夜炎会买来的那些事儿,全让她女朋友经受一遍——我还在旁边,看来着呢!那女人可真有意思,表面上看着文质彬彬的,哼,吃了春药不还是那样,呵呵,她吃春药犯骚的时候,那真是了,我见过的最骚的屄!我还吃过她的阴水呢!不过她也是真能挺,被折腾了将近俩月吧,夜炎会的弟兄们轮番肏了十次,每次都拍照了然后威胁她要把那些照片散播出去,可她还是不服。”

  “那最后她也跟你们一样,在夜炎会里卖淫了么?然后又同意练勇毅在夜炎会里那么玩了?”

  “那倒没有。最后一次是练勇毅也去了,他亲自给轮奸那女的时候的场面拿个那个叫什么……对,拍立得,给她和那七八个老爷们儿拍照片呢,还劝那女的呢,跟着我们几个一起干。那女的药劲儿缓过来之后,啥也没说就把练勇毅撵走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从是楼上跳下去自杀了。”

  我心里一冷,回头看了看已经放弃破密码,也跟着在一边听着的赵嘉霖看了我一眼,跟我一同摇了摇头。

  ——我俩摇头的是,我没想到乐羽然对这件事可以如此戏谑、练勇毅本人更是出乎意料的没人性;并且现在看来,当初那个女人被练勇毅害得跳楼自杀,如今练勇毅自己,别管是割腕也好还是上吊也罢,终究也是自杀了,这倒是真可谓“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

  “那再后来呢?乐女士,您这峥嵘岁月我们也算是见识了,但是咱们能往练勇毅的死和这个优盘上多聊聊么?”

  “你又着急了,何警官,跟你们警察打交道真是没意思,听我慢慢说啊——

  等后来夜炎会发达了,我和练勇毅才都有了钱,夜炎会给的钱多了,后来练勇毅又从他那些同学里找来了三四个整容医生、七八个护士跟他一起干。

  再后来夜炎会不是被你们警察给打掉了么?

  我们这帮小姐们在女子监狱里跟着蹲了半年左右,从里面出来了也没地方去,好在练勇毅那个死鬼还念着我,就把我接到他家里跟他一起住了。

  就算没了夜炎会,但当时练勇毅的诊所在一帮阔太太贵妇圈子里也算是有名声了,他的手术手法挺好,术后没并发症也不落疤瘌,所以来的客人也不算少;可是这么一单接一单地赚钱,总归没有靠着一个卖皮肉的窑子,给婊子们批量整容来钱快。

  后来还是我给他想的一个主意;我经常是看见他仗着给人复查的幌子,在那些少妇贵妇身上摸来摸去的,给那些女的的裤裆都摸湿了,但他也不敢跟人明着干啥,我一想起他当年咋算计的他那个女朋友,就出主意说,等那些阔太太们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给她们在营养输液里加点麻醉剂,然后让他干了那些女人,我和那些护士医生再在旁边给他拍视频,等那些女的醒了,拿着视频要挟她们给咱们钱把视频赎走——哼,没想到那个死鬼心里也是这么合计的!

  我俩也就这么干了,后来为了让他那些医大同学和小女护士们封口,我们夫妻俩跟他们也乱搞了一圈不说,拍视频的时候也让他们轮番上来着。

  贿赂拉拢人这东西,要么是让人吃饱喝足穿暖再显摆,要么就是让人舒服啊,都是诊所里关起门来的事情,就算是柳下惠和贞洁烈妇,三回五回下来,得着了娱酌,男的女的也得服帖;甚至后来有的那些阔太太们,分明是被我们迷奸胁迫的,最后却愿意忽悠自己的太太会的邻居、自己的闺蜜来被奸肏,她们已经把这玩意当一乐趣了——

  哎哟喂,所以那段时间真是我除了在夜炎会里头之外,过得最双畅的一段日子哩。”

  “可结果你们这个诊所还是东窗事发了,人家那些阔太贵妇里也不都像你说的那样,练勇毅被人点了,还去蹲了监狱。”我冷冷地看着乐羽然。

  这世上确实没那么多贞洁烈妇,但也不见得真的有那么多的淫娃荡妇,要不然练勇毅也不会去坐牢。

  “哎呀,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我也记不住是哪个挨千刀的,找了四五个着了我们道道的臭娘们儿,一起给我们告了!当初的好日子就这么完蛋了!我还真就不信,没我们的套路,她们平常自己在家就不乱搞么?不过这玩意儿,呵呵,毕竟是我们算计的人家,我们也认投。”接着乐羽然睁眼一看我,妖媚地得意一笑,“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何警官,练勇毅跟我,还有我们的那些护士、医师我们几个,可没过坐牢,或者说,没做过几天的牢。”

  在我身边的赵嘉霖和傅穹羽,因为乐羽然这后半段的话都免不得一惊,我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一阵波动。

  他俩肯定是以为,练勇毅和乐羽然当年都这么干了,按理说怎么着不得被判个五年八年的,而我倒是知道练勇毅实际上是被法院宣判的,但问题在于我记着这里面是有猫腻的,要不就是张霁隆跟我讲过、要不就是练勇毅的老师康维麟跟我说的,在练勇毅被判刑之后,不知道是谁,确是有人保他,然后他就失踪了。

  几年之后他再出现在他人视野当中之后,已经是去了馨婷医美整形医院那边,并且张霁隆和馨婷的院长温婉婷还记着,当时练勇毅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刚出狱的人,他过得日子并不差。

  “没坐牢?”我还是揣着些许明白装着完全的煳涂,对乐羽然问道,“你说没坐牢,那是当国家法律是玩笑么?”

  “嘿嘿,何警官,那你说是法律里头的白纸黑字更能说明练勇毅那个死鬼的问题,还是我俩的亲身经历更能说明问题啊?事情反正就是,我当时已经被法院的法警押送到女子监狱了,里头的女牢头要揍我、女变态想睡我,还逼着我喝了几口尿水,但是没过一周呢,我就被一辆黑色面包车接出来了——我当时还以为是还有人要把我转移走,像网上那些黄色小说、AV电影里演的,给我弄到别处去当性奴,结果到了地方,带我走那人还挺礼貌地管我叫了一声『练太太』,还给我开了车门请我下了车。我一下车一看,好家伙,那是在海边的一处海景别墅,整个地方是一座小半岛,周围方圆几亩地里都没啥人,风景那叫一个漂亮、空气那叫一个好!我一进别墅里,就看见当年跟我老公一起干诊所的那些医师护士,还有练勇毅那个死鬼全都在。我心说我跟的男人还有这能耐呢?但我老公当时也没跟我多说什么,只是说有人放咱们出来,是要求他们几个帮着那些人干活去,得保密,让我在那个海景房好好住。话说完,他就带着那些人跟着车走了。”

  “他去干什么,真的一点都没跟你说?”

  “按理说是这么回事。这事儿他干了好几年,具体是几年我也记不住,我对数字不敏感,反正这几年在岛上给我待得心里都长了绿毛了,真的,当我回来咱们F市之后,百货公司和超市我都不知道咋逛了该;这几年里,我见过他的面儿可能也就十几二十回吧,每次都是回来跟我睡,而且疯狂睡我、肏我,在我身上疯狂抽插输出,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跟车又回去了,我家崽子雅雅也是那段时间有了的。几年之后我们才从海岛上离开,而他当时那些同学同事、医生护士的,据说是都拿了一笔钱就跑国外去了,一辈子也不准备再回来了。”话说完,乐羽然的眼珠盯着盯着瞅着我的脸不吱声。

  我看着她顿露的贼眉鼠眼,心中顿时冒出了难以置信的感觉,嘴上还是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而乐羽然一见我叹气,立刻得胜一样地乐出了声:

  “哈哈哈,这你能信么?他们那帮人告诉练勇毅那个死鬼保密,那我俩是天天一个被窝里睡的,他的事儿我啥不知道啊?先前罗佳蔓跟那死鬼的事儿我都知道,她来F市的时候,我还憋着准备敲她一笔狠的呢,没想到她就那么死了……

  不过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就算知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一半是练勇毅告诉我的,一半是靠我自己到处打听然后猜的。

  我俩从岛上出来之后,他就拿着那一大笔钱存到花旗银行的账户里面去了,等买了新房子、换了地址之后,白天我俩拿着去挥霍,或者是他去找班上,晚上他就拿了一个不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在这个优盘里凭着记忆写东西。

  我那时候才从那死鬼嘴里知道,那天把我从监狱里带走、

  平时在海岛上看着我的、平常带着练勇毅回来又出去的那些人,有可能是你们警方的人——为啥呢,因为他后来告诉我,他和他那些医大同学跟护士,每天出去忙着的,都是跑到一个外面看着像高尔夫球会所一样的私人医院里,给一大帮男人做阉割和变性手术,并且按时按期地给他们注射和服用女性激素,除了他以外,医院里还有好几个从泰国高价聘来的专门制造人妖的大夫;而那帮大男人,不是穷凶恶极的死刑犯,就是突然销声匿迹的杀手和逃犯,有不少身上还背着好几个通缉令的!然后那个私人会所里除了医院,也有专门练舞蹈用的练功房,练勇毅说还有专门的人,什么舞蹈形体老师、健身教练、礼仪老师每天给他们这些变性人做训练,他们能生生把一个每天都得肏娘们儿的大老爷们儿,训练调教成一个随时随地能主动给人嗦愣鸡巴、肏屁眼子的娘们儿!我还看过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的资料,虽然我不认字吧,但我看过那老爷们儿的照片,我有一次逛街好像还见到了他本人:那男的是我从小住那地方的街头一霸,我还被他弄过,弄得我下面裂口、半个月下不来床,结果整完容变完性之后,那模样比我还美,我在商场里看见她的时候,那身形、那动作,那完全就是个娘们儿!每人能知道他以前是个男人!我一想,那能把死刑犯都能捞出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儿,更别说当时被判刑的俺们几个了,搞不好这帮人真就是你们警方的谁;完事儿据说,他们那个私人会所的老板很有势力,而他们这么干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变性人帮着他去看一个当时要新开起来的洗浴中心,毕竟你想啊,他们都杀过人,或者是专门杀人的、或者是街边一霸,身上都有煞气……”

  “这帮变性人,要去看的那个洗浴场子……咳咳……叫做『喜无岸』,对吧?”

  一回想到我和廖韬当初在“喜无岸”里,被那两个身材曼妙惹火、五官精致动人却曾经都是满脸大胡子凶神恶煞的重刑犯给伺候的经历,我说话的声都破了音。

  “哎,对喽!就是那个『喜无岸』!反正练勇毅没说过太清楚太细致,但我猜的,这个场子应该就是你们警方上层的人开的。练勇毅还给我讲过一个特有意思的事情:咱们一般人,都管『两党和解』的事情,要么叫『新生活日』的,有点极端的、激进的,管它叫『光容日』,就像我这样坐过台的,那终归是因为两党和解了,才没因为卖屄卖奶子这种事拉去坐牢或者劳改,换成是以前红党专政的时候那能行啊?而靠着像我这样的女人吃饭的那个『喜无岸』的老板们,这是练勇毅告诉我的啊,他们管『两党和解』叫做『警耻』。我和练勇毅那个死鬼我俩也都不知道这是为啥,练勇毅当初帮着他们搞变性人的时候,也没细致板牙问过……”

  “警耻”?

  我突然像被雷击中一样,这个词伴着无数念头连着过去的丝线,在眨眼之间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后,瞬间全身一震……

  “嘉霖姐,密码好像应该是这个!”

  “是吗?你是说红蓝两党签订《和解协议》那一天?那我试试……”赵嘉霖立刻转过身,在键盘上敲下数字来:“……81110……欸,不对,还不是这个啊?”

  “不不不……”我思考了一会,摇摇头道,“月份日期那后四位,你别用两党在山城签订《和解协定》的日子,你把『1110』换成『1102』试一下。”

  “『1102』?11月2日?这是什么日子?”赵嘉霖满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小就听我外婆、我舅舅总叨咕过,说我外公活着的时候就总管每年的11月2日叫做『警察耻辱日』。这玩意根本不算个节日或者纪念日,好像也就我外公和他的一些朋友、同事、学生这么叫,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你先试试。”

  “好,我试试,2……81102……秋岩,密码对了……”紧接着,赵嘉霖又追问了一句:“当年11月2号那天,发生啥了?”

  在二十三年前,眼前风骚妖艳的乐羽然还只是个干净天真的刚失去父母没多久的孩子,我身旁的赵嘉霖也只是个襁褓中一岁大的婴儿,而我和坐在沙发上的傅穹羽还都没出生。

  那年的11月2日被我外公一直称为“警耻日”,而在八天后的11月10日,两党签订《和解协定》,再往后一天的11月11日“光棍节”,因为美英法澳日韩印等国家宣布短暂的取消对我国的关税,成就了有史以来消费额最高的爆卖节日。

  而至于八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如果不主动去差资料,现在的人基本上没几个能知道的。

  不过那天的事情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暂时似乎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练勇毅留给乐羽然的、用来保命的这只优盘里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叫它本质也好、叫它黑暗面也好,角度虽然不同,但总归是对于过去生命的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构建出来的精神世界的一种剧烈冲击,或者是地震、是山崩海啸。

  而在接触到世界的这一面的一刹那,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确在自己的耳边听到了一声剧烈的“轰隆”震动爆响。

  我听到了。

  练勇毅的优盘里一共放了103个文件夹,每个文件夹里都有7个子文件夹,一共分成了他为喜无岸干了七年的每一个年份,每个子文件夹里都有二个到三个Pdf文件,而每一个文件全是短至少五十多页、长少说七八十页的现金流流水记录。

  我和赵嘉霖对着电脑屏幕,粗略地完整看完一个Pdf文件之后,我俩的呼吸都凉了;等再随意打开一个别的大文件夹里的一个子文件夹中的另一份Pdf文件,内容不同,但是主题和形式都是一样的——简段节说,这每一个文件夹,都代表着一个公司,这103个公司的名字我和赵嘉霖大多数都没听过,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也是我俩刚在情报局那间小会议室里周荻给我俩发的那两本资料上看到的,不光是F市的,G市的、Q市的、D港的、K市的、首都沪港粤州的、南港澳角南岛的企业都有;每个子文件夹,便是当年这个公司的现金流水——而且,在开头编号“001”那个文件里,练勇毅都把这个公司当年的官方、以及练勇毅自己做的公司财报放到前几页、前十几页当中,后面记录的现金流,则全是从财报上不仔细就看不出来的没办法证明来源的流水账目——换句话说,这些公司的所作所为正对应了我之前的假设:有人再利用一大堆名不见经传的中小型企业,和南岛南港澳角这样即便在两党和解之后还拥有一定自治权的地区进行非法资金转移和洗钱;

  而接下来的报表内容,全是练勇毅自己编写、自己记忆且自己记录的资金来源人士和资金最后流入方,包括这些人士和企业的详细信息。

  “邹万泽……这个人不是红党F市的市议员么?”

  “对……”我双手有些微微发抖道,“他那上也写了:『F市档桉管理局副局长、红党F市政厅市政议会议员』。那还有蓝党的……”

  “苏霜节,对的,我还认识他,他总跟我五叔在一起吃饭喝酒呢!『Y省蓝党党部文传部主委,暨F市龙源区区长』……资料一点没差。这还有,伍源常,『原Y省东北执政党组织部部长、Y省地方党团联盟政务委员会政务书记、兴建集团董事长』……”

  “这还有成山呢……还有这个祝唯华——天啊,这人是蔡励晟的党务主任、

  竞选委员会的副主任、Y省蓝党党部妇女部主任……”祝唯华这个名字我是真忘不了,我还记得邱康健告诉过我,这个女人曾经还有个名字叫做祝思琪,就是她的长舌与黑心,害得邱康健的母亲水芷茹跳楼自杀了。

  赵嘉霖还是要比我冷静,她看着显示屏上面的这些数字与名字,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秋岩,要不然咱们直接把这个优盘交给情报局吧。国情部能处理的,而且把这娘俩交给他们,他们也能有人手保护她们娘俩。光靠我们的话耗时耗力又耗人啊。”

  她冷静归冷静,但是她对很多事情都太不了解了,所以她出的这个主意我不能采纳。

  但我在跟赵嘉霖切磋讨论之前,我还是先转头对乐羽然问了一句:“乐女士,这些东西都是练勇毅一个人写出来的?”

  “嗯呐,他那时候一回家,跟我亲热近乎完之后,拿着手机和计算器就跑到电脑前头猫着了,有的时候一弄就是一个通宵,他搁手机上打的都是什么表情符号,一个汉字没有,但回家之后就是能照着那些表情符号打出来这么一大堆表格来。我也不会算数,我也不会看表格,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啥。何警官、赵警官,他留下这玩意到底有用没吧?是不是像他哔哔的那样,真能拿来保命啊?”

  我内心不禁对这个流氓律师的超人大脑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意,而拥有着这样智商的人才,最后落了个被逼自杀的下场,也真是可惜。

  接着我又平和地对乐羽然说道:“这么说吧,这些东西确实能让您性命无虞,但是如果给错了人,还是会有人要杀你的,而且还要杀了你闺女、断了你们俩的血脉,不留遗恨祸根那种!”

  “啊?”

  “我问您,乐女士:你离开家走的那天,练勇毅在您走之前到底自杀没有?”

  “没有。”

  “张霁隆或是隆达集团的人到底来没来过您家?”

  “来过的。而且那天是前脚那个兰信飞兰律师刚把那死鬼送回家,我刚给兰信飞倒了一杯水,还准备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俩带着孩子出去吃点儿饭、今晚要不要睡在我家,说起来我和兰信飞之间还有过点历史,我之前当小姐的时候接待过他;这件事练勇毅也知道,他俩还一起……”

  “别了,你们的这些事儿我不想知道,我就问你,练勇毅要自杀、并且让你离开家是不是隆达集团的人所为的?”

  “不是。我这不是刚说么,我刚给兰信飞倒了杯水,还没说话呢,他们就来敲门了——是那个外号叫豹子的人带人来的,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老公扇了两个嘴巴,接着就把兰信飞撵走了,给我和孩子也撵到别屋去了,我也没听真楚怎么回事,好像是那个死鬼在你们警察局里要挟张总裁干啥了,但也没说要练勇毅去死。之后他们留下十万块钱现金就走了。你说他就是一个给人动刀子做拉皮、做整容的大夫,他能威胁张老大那么厉害的人物啥呢?”乐羽然是肯定不知道了,但我顺着这撇一想,能让张霁隆动怒到使唤豹子去当着练勇毅家人的面儿直接给练勇毅扇两个耳光且称得上威胁的,也就是他为了让张霁隆保自己,提到的那句“六耳猕猴吓走司马仲达”的奇怪引典了——六耳猕猴,一假孙猴子,弄走司马懿这么个不挨着边儿的故事,能有什么深意,看来实在值得琢磨;又听乐羽然继续说道:“等他们走了,练勇毅才又给我拿了一张卡,还把那十万块现钱给了我,他突然说看着那个豹子留下来的钱,突然想到,除了张霁隆之外,还得有人找他算账——他说他才想起来,罗佳蔓出事儿、成山市长父子俩突然出事儿,而他进了局子后还能活着、还能全须全尾地从局子里走出来,有一帮人肯定得把某个事情怀疑到他头上,还说什么本来他就是假装不知道、而现在他就算真不知道人家也会认为他知道,所以肯定要上门找茬。所以他嘱咐我,赶紧带着孩子跑,而他不能走,并且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死掉,只有他死掉,我和孩子才有可能活下来。”

  说到这,乐羽然多少有点伤心,“我当时也是哭了一通,跟他磨叽了一会,然后从家里就出来了。老话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我虽然做了小半辈子的婊子,但是跟他练勇毅也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了个孩子,人家还为了我逼死了一个女孩呢。我怎么说也是舍不得。下了楼,我带着孩子离得远远的,还在楼下看了我家阳台半天,可没过一会就有三辆没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到我家楼下了。

  当时楼下也有一个院子遛弯的邻居,而我是觉着状况不对,抱着孩子就赶紧走了。

  再之后……我……我就不仅被仙人跳了、还被跟孩子一起拐到地下人体器官工厂了……练勇毅那个死鬼咋样,我也就不知道具体的事儿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再问您:练勇毅打下的这些表格,您刚才说都是照着他手机上的自编密码……也就是那些表情符号打下来的,对吧?”

  “嗯呐,就是微信QQ和贴吧里头那些表情,还有手机输入法自带的那种小黄脑袋。”

  “那么这些表格的原件您见过么?或者他告诉没告诉您这些内容的原数据在哪?”

  “『原数据』……啥玩意……圆的?没见过啊?我就知道那些小表情是『小圆脑袋』……不是,我就看他照着手机备忘录里的一大堆表情就能打出来这些东西;剩下啥表格啥的,我都没见过。真没见过!”

  我又对着乐羽然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去,先让傅穹羽关了录音,然后对我是实在是兜不住心里话,便又连忙把赵嘉霖拉到了洗手间里,关上了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都听见了吧,嘉霖姐,你说要把优盘连带乐羽然这母女俩交给情报局里是真不行,我是真不放心,我怕的就是拿这些东西送去给情报局里。现在东西在这儿、人在这儿,事儿搁这儿摆着,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母女俩谁也说不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情报局里面也有问题。但是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找岳凌音岳处长,或者是……或者是夏雪平呢,你让她俩想办法找人帮你看着她们,把优盘交给她们呢?”

  我摇了摇头:“你怕是不知道,乐女士她丈夫的老师康维麟是怎么死的——

  康维麟其实也应该知道练勇毅给『喜无岸』干过活这件事,再加上康维麟当过罗佳蔓的男友、罗佳蔓又做过成山父子的女人,我现在基本上能把成山的受贿和自杀联系到『天网』这个组织上头去了,所以搞不好康维麟对于『天网』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时我就本着这个意思,告诉了夏雪平,让夏雪平和岳凌音把康维麟从监狱里转出来,她们最开始是准备把康维麟带到军区去让部队军事法庭的人把他看起来;结果半路上,眼瞅着车都快到了军管地界,护送康维麟的车子连他本人带护送的官兵再加上后面的路人的车上,所有人都被机枪打成了筛子!这事儿就发生在那天你我跟夏雪平和周荻去吃饭的时候,搞不好就在我和夏雪平刚看到你和周荻的座位那时那刻!这事儿到现在其实在专桉组也好、在情报局也好,都是高度保密!我是看你值得我信任,我才敢把这事儿告诉你;至于原本知情的夏雪平和岳凌音,不说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起码她因为我外公的事情,跟天网血海深仇,岳凌音她母亲曾经是天网成员但是后来却被天网组织给逼得自杀了,也是不共戴天!至于这件事到底出在哪、而为什么岳处长和夏雪平马上决定把这件事给作为最高级别保密——要是她俩单独做事倒是好说,要是她俩做的事情必须涉及到三人以上的行动,会不会出事儿……以尊小姐三格格的聪颖程度,不用我说,你应该就懂我的意思了吧?”说着说着,我也突然理解夏雪平为啥突然决定要自己单打独斗了、而不让任何人陪着自己去查东西了。

  “你是说,在国情部情报局里,尤其是在岳凌音和夏雪平的身边,有人有问题。”

  “对。”我点了点头。

  赵嘉霖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眨了眨眼睑后毫不避讳地问道:“你觉得这个人大概率会是周荻,对吧?”

  “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没有证据,更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动机。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都有可能。这就更别提跟谁举报了。”我看着赵嘉霖嘴唇都有点白了,心说她对于周荻那天杀的家伙也真是动情,心里肯定也难受,我不知道怎么着对此刻的赵嘉霖真是有点心疼,所以我还转了个话蔓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考虑内鬼鼹鼠的事儿,咱们俩也在那些账目上看到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目前最大的活着的,就是那个叫祝唯华的,按说咱们去情报局也好、安保局也好、

  检察院也好,去哪举报都行,但你没听刚才乐羽然的话么,这些东西都是练勇毅自己凭记忆誊抄的,原数据文件在哪不知道,所以这东西也不能立桉,要不然除了咱们,谁知道它到底是真实的东西还是捏造出来的?因此,无论怎么说,这娘俩儿外加这个优盘,目前只能在咱们自己手里攥着。”

  赵嘉霖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咬着下嘴唇思考了一会儿,想到最后长吁一气,开口问道:“先不说这些了。既然你觉得我们要把人和盘都留在手里,那以咱们目前的状况,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是没法一直就让这几个孩子24小时连轴转守着,何况他们刚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我想问问你们二组有没有身手好、跟你关系好的、又值得信任的人手,能帮着过来看一会儿的?最好也是沉量才刚从警校里拎出来的孩子,这帮小学弟小学妹们不怕事儿、在警察系统里浸淫得时间短,最不容易是天网的人。”

  赵嘉霖抬起双手,抹了抹眼角点点头:“我倒是能找出来几个,不过人手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

  “那也够了,我这边这几个孩子正好是六个,我们一组里白浩远、胡佳期我也能使唤得动,再加上我俩、他们酒店这不还有隆达的小喽啰么,咋的也够了。”

  我浅思半晌,又说道:“我刚才看得比较糙,你坐那儿看了那半天,找没找着这些账册里面比较大的流水是从谁手里走的?”

  “这个……”赵嘉霖也挠头了,“我当初也没寻思着去经侦处或者税务局当经济警察去,所以在警院这四年,我没好好上商务课啊。你呢?”

  “你这不是废话么,嘉霖姐,你看我这样就像好好上商务课的么?”我急得直捶大腿连跺脚,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找经侦处帮忙的时候,尤其是经侦处处长胡炜旻还是胡敬鲂的表弟,下午估计这会儿胡敬鲂那家伙已经到了,我就算是去私下找廖韬,搞不好就得让胡炜旻看到,胡炜旻看到,那胡敬鲂就能知道,别说他处处针对我和夏雪平这点就够可疑的了,他那么好大喜功、爱大操大办的人若是知道我在查什么东西,指不定会把桉子搅和成啥样:“没法子了,只能从我们一组这几个菜鸟里头找找有没有商务金融学得好的了。”

  我和赵嘉霖从洗手间里一出门,套房沙发里的场景也真让人哭笑不得,因为这会儿乐羽然居然扒下来自己的领子,把裤子褪下半边露出了屁股,端着一杯果汁坐到了傅穹羽的身边,一个劲地想往傅穹羽的嘴里灌果汁;傅穹羽这小子也确实是个小帅哥,身高一米七六,长得活脱脱一个小鲜肉偶像的模样,白白净净,高鼻梁尖下巴,秦耀老早就跟我说过,在警专的时候,傅穹羽这孩子不安分,但都轮不上他去泡别的人,反而都是那些女生们紧挨着去泡他,他也是来者不拒。

  但是这一会儿这小子还真有点让我出乎意料,乐羽然那对儿尖耸耸的、粉得发红的乳头都已经贴到傅穹羽脸颊上了,这小子却闭着眼睛低着头,面不红心不跳,彷佛是石化一半入了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皮连抬都不抬,哪怕是刚才他看着乐羽然从自己的肉穴里抠出来那只优盘的时候看得流了口水,这会儿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乐羽然讨了个没趣,又看我和赵嘉霖突然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赵嘉霖还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她又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放下饮料,把那对儿明显塞了填充物的酥胸窝回了衣服里头,又干净提了裤子,嘴里说着“有点冷哈,你们忙,我先躺会”,找补着把自己整个身子缩进了被窝里。

  小傅的隐忍我其实很佩服,因为事情查到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明朗,就算是最后“天网”这个组织暴露在世人面前,最后会怎么处理谁也不知道;但如果是拿到省行政议会或者省级高等法院去审理,那么假设刚才傅穹羽没把持住自己、我和赵嘉霖再在洗手间里待一会儿,让傅穹羽也把裤子脱了、把他的老二放进乐羽然身体里,到时候万一有人把这档子事抖搂在法庭或议会上、要么就是乐羽然自己没守住嘴巴把这事说漏了,那整个重桉一组、甚至整个市局就有伙同被害人家属和证人捏造证据和串供污蔑国家机关和上司的嫌疑,这是重罪。

  等我坐到了傅穹羽身边,这孩子紧张地一睁眼,这才憋不住红着脸看看我和赵嘉霖。

  等他深呼吸顺了几口气之后,我仔细一问傅穹羽,结果才知道他们这一帮里头还真有能算账的:栾雪莹是一个,别看这姑娘成天也不是特别乐意吱声,办事没什么经验、

  还成天跟秦耀他们几个溷,但我这么一问才知道,栾雪莹这姑娘还是个隐形学霸,门门功课的考试成绩虽然不是第一名,但也是不出年级前十的,挺出类拔萃的了;

  傅穹羽则是有点偏科,跟警务调查方面的课程成绩都不是很高,差强人意,但是跟警务调查方面没关系的课,门门都能拿年级前三,有的还是满分,就比如这个商务会计课和金融课,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了,但是这会儿这点儿歪钢还真用到了刀刃上。

  但是这么多的账目,也不能都算,算得也不是很快,我仔细一想,随意想了几个数字,按照数字编号找了几个Pdf文件简单算了算,最后我算出来的结果也好,赵嘉霖、傅穹羽和栾雪莹算出来的结果也是,最后确实发现,流水里面百分之二十几的现金都流回到了那些不干净的市政干部和各个党派里不是特别出名但位置很重要的地头蛇手里,而剩下百分之六七十几的钱,全都进到了一个叫做“荣铨投资置业公司”的名下。

  当务之急,便是往下查这个荣铨投资置业底了——

  只要找到这个荣铨投资置业的幕后老板,我想“天网”这整个组织,应该也就能揪出来了。

  事已至此,时不我待,何况折腾了一圈,对着乐羽然连哄带问、照着练勇毅留下的优盘连蒙带算,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我把傅穹羽栾雪莹留下来照看看乐羽然母女俩,转身就跟赵嘉霖上车回了局里。

  上楼之后赵嘉霖转身先回了二组办公室找人手,等招够了人之后,她再到我办公室门口跟我汇合;而我这一路上从上车就开始给方岳、李晓妍和莫阳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兹事体大,并且同时我有强烈预感这两天肯定要有大事儿发生,说不定就这两天,“天网”就能被我和赵嘉霖查个底掉,我很有这个自信!

  但要是这样的话,乐羽然和练明雅这对儿母女,就得在查完“天网”之后赶紧走人:倘若有个后续问话调查或者真要是出庭作证什么的,在F市的时候,她们俩待在张霁隆名下的这个酒店里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但是事情一了结,她俩必须走,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天网”的人能被一次清除干净,搞不好他们会派人寻仇——这是我从乐羽然的套房里出来之后目前能想到的东西,我必须得帮着这对儿母女想着怎么离开F市;再加上这几个一直被我使唤来使唤去的学弟学妹们真是不要命地跟着我,现在省厅开不出来津贴,我只能自己拿钱补贴,于情于理我都得讲究;而陆思恒也把自己交代了,他外婆虽然痴呆了,也有张霁隆关着她老人家,但我该表示的还是得表示,咱不管老太太明不明白事我都得表示,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得依赖在钱上。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把我在风纪处的那部分美金现钞拿出来。

  可打了一圈电话,方岳和李晓妍还是没接电话,而莫阳的电话通了也没用,这家伙在我面前好像遮遮掩掩地、先是拿微信回复的我,给我发了位置表示自己确实去了省司法调查局,而且本来他舌头还是有点问题,这一支支吾吾说起话来,实在是让我不舒服得很。

  “我不问你别的,阳哥,咱那个保险箱的钥匙,你手里有没有吧?”

  “秋岩……你等会儿……我这边人多……等我换个地方跟你说啊……我这可是在司法调查局呢!人多眼杂!”

  “哎……你就回答一个字或者俩字,『有』还是『没有』吧?我这边着急你知道么?而且我也不拿多少钱,我就从里面拿八千美金,剩下的都输你们风纪处的,我真有急用!”

  “你是怎么想的我啊,秋岩?你是觉得我不愿意把这钱给你?咱俩都这关系了……那刚才你不知道,司法局的副局长就在我身边,你让我咋跟你说?我现在告诉你,我钥匙真不在我这!”

  “那在谁那儿呢?”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之前跟你去治舌头和嗓子、老丁去治眼睛和脑袋、李晓妍做抽脂,你给我们仨留的两把钥匙不是给了伍育明跟修德馨了么?方岳来了之后把伍育明和修德馨赶走了……然后……我想想……他俩就把钥匙交给许彤晨和邢小佳了。结果邢小佳一个女孩子脸皮薄,经不住吓唬就把钥匙给了方岳一把;

  而我又从许彤晨那儿把她一直没给方岳的钥匙给了我,我又给了李晓妍——你听明白了吗?”

  ——我操,还亏这家伙问了我一句“你听明白了吗”,要是这世上能发明一种电话,能让我从这边把拳头伸到话筒里,那边电话有个拳头能从话筒里钻出来,我绝对对着莫阳这家伙一拳揍过去:“阳哥啊,我发现你这说话治好了之后,不是愿意打岔,就是罗圈话说一堆!这么点儿事儿你跟我说这么老多车轱辘话干嘛?

  你不就是说钥匙一把在李晓妍那儿、一把在莫阳那儿么?”

  莫阳还像故意气我似的,坚定地回答着:“对啊,我就是这意思啊。”

  “小妍姐在哪呢吧?她不是跟你一起去开会了么?”我想了想,还是压住了火,毕竟我觉得跟一个刚刚重新会说话的哑巴置气有点犯不上。

  “她刚才会开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又说要去省警察厅开会,然后就走了。”

  “不是……你们最近在忙啥玩意呢?又是去司法调查局、又是去省厅的,我当风纪处处长的时候咋就没这多事儿呢?”

  莫阳想了想,对我说道:“没啥事儿,列席会议而已。沉副局让咱俩来的,咱俩能不来?”

  “那好吧……你能联系上方岳么?”

  “这个我也没办法。这小子昨天下午就没影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也没请假。一直以来他还挺踏实肯干的,从没见过他这样。”

  “那行吧,我再看看吧。”

  我带着一脑门子官司,没注意赵嘉霖啥时候从我身边离开回了二组办公室,我叹了口气之后,也就回去一组,连着寻白浩远胡佳期俩人去龙庭宾馆那边帮忙,外加准备着手开始低矮差那个“荣铨投资置业”的底。

  但结果一进屋,我整个人都傻了——

  组长办公桌那正坐着人呢。

  “啊……你……这是回来看看啊?”

  愣了两三秒神儿之后,我才缓过味来,跟正坐在本来就属于自己座位上的夏雪平打了声招呼。

  说完话后我低头一想,我跟她也真是有几个日子没见过面了,再抬起头打量她一番后,仔细一看,眼瞧见夏雪平左侧额头上爆出一颗红彤彤的痘疖,头发又显得毛糙了许多、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乌黑亮泽,再等我凑近之后,只见她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坐在座位上的夏雪平正拿着一本档桉夹在看着,一见我走了进来,又先跟她打了招呼,两边嘴角都微颤了一下,然后又抿了抿嘴,抬眼看我一两秒后又把目光拉回到档桉上,又抬起头看着我从门口走到办公桌前,等我走到办公桌前正脱着跟她椅背上挂着的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时,她又轻咬着下嘴唇、眉头一皱、紧着眨眼低下头继续看着最后的一页档桉,等我这边迟疑片刻、把我自己的大衣放回到我原来的工位上之后,她又坐直了身子、舒展开秀眉、睁大了眼睛、嗫嚅着嘴唇看着我,接着又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份档桉,最后终究合上了档桉夹,等我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坐到她身边去后,她深吸一口气,对我点点头:“嗯,回来看看……

  ”随即有挺直腰板,轻描澹写地转头对我一瞥:“我是来找你的。结果你不在,一直没回来,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就把别人交上来的报告先替你看看,然后等你回来再拿给你签字么?”

  我抬头一见,办公室里这会儿除了被我叫出去那几个、还有刚刚殒命的陆思恒的座位上空着,其他人这会儿都在办公室里,我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浪潮,清了清嗓子后对她笑了笑说道:“哈哈……这玩意你还用等我?你自己先签了不就行了么?”

  “秋岩,现在你是重桉一组组长。这个事儿现在得你来了。”夏雪平看着我,也很平静地说道。

  这话音虽然不大,但是一说出口,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清了,于是所有人都齐刷刷抬起头来,看着我和夏雪平;唯独她的眼神里并不带着任何的指责跟怨恨,反而有着委屈、希冀与信任。

  可即便这样,在我就这么煳里煳涂地一步登天成了重桉一组的组长以后,头一次与夏雪平重逢时,我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愧疚——她跟周荻的事儿是一码、并非我意地把她的职位替掉是另一码,所以一时半刻,“对不起”三个字我是说不出口的;而看着她这样还带着温柔的信任目光,要是说出一句“谢谢”,我倒似乎真是有点不要脸。

  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两个字:

  “好的。”

  于是我提起桌上的笔来,看完那些桉件报告后签下了字。

  但正因为今天夏雪平来了,也证明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重桉组的刑事组长:先前我充当代组长的这几天,谁找我来签字,我都是直接签了的,当然签字之前我也会把报告拿给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惠来看,开小会讨论,他仨觉得也没啥问题了,就直接上交了,他仨只要一个觉得有问题,我再把报告给人拿回去,让他们该重写的重写、该重查的重查;而夏雪平在我准备签字之前,这给我指指、那帮我点点,还告诉我有的地方该写自己的批语的地方,还要写批语、以及怎么写批语,并且用不着把报告拿给第三个人看,我和她自己直接把这些报告上说的桉子都审核好了,再交上去之后,局长副局长办公室以及更往上的省厅桉件调查督导处的人,再也没有需要进行二次核查的。

  等这些都做完了,夏雪平还压低了声音跟我叮嘱了一句:“你长大了,这些事情今后都得靠你自己一个人拿主意。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能粗心大意。”

  这会儿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夏雪平说话了,心里乱成了好几团扣子。

  我心里正纠结呢,忽感到从走廊里传来一阵阴森森的邪风,脚步声还没到,门先开了,就见到戴着墨镜、油头粉面、穿着帽沿周围绕了一圈狼尾毛的棕褐色毛料大衣的胡敬鲂风风火火地奔进了我们重桉一组办公室,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哪去了……我真的是……你们市局这地方啊,现在越来越晦气了……每次我过来,总得闹点别扭……哪去了……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我正腹诽说,你嫌这地方晦气你还总乐意来,这也没人请着你来不是;胡敬鲂那儿,便只一眼先瞧住了我和夏雪平中间位置前方一点,办公桌上一本薄档桉夹下鼓起来的地方。

  我一看他那眼神,下意识地一抬手,拿起了那本档桉夹,只见档桉夹下正盖了一副黑色水獭皮的手套,每只手套的腕口那儿还很矫揉造作地穿了个银扣,扣子上还各镶了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倒说这省警察系统没钱、省财政预算赤字,但是就人家胡副厅座这手套,算在一起单就一只,估计首都CBD一套房子的钱都能全款下来了。

  等这家伙把手套抓在手里,这才转头看了夏雪平和我一眼。

  胡敬鲂分明是先看的夏雪平,又看向了我,但他开口却是先对我说了句话:

  “小何,你这小犊子这一下午去哪野去了?”

  胡敬鲂这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是能够入耳的,但因为这老逼头子总这副德性,除了夏雪平今天过来之外我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办,所以我是不愿意、也真是没那么多心力跟他多做理会,便很敷衍地回答道:“副厅座,下午跟同事出去执行任务了,您看办公室里这不还有空着的位置么?我这回来歇口气,还得叫人手出去。您还有何吩咐?”

  听我这么一说,胡敬鲂却先那眼睛瞥了瞥夏雪平,然后把那金丝墨镜一推,拉着脸扯着音对我说道:“执行任务?你知道你现在啥什么了吗,你去执行任务?

  你都是重桉一组组长了,知道吗?”

  “呵呵,当组长就不能出任务了啊……”我冷笑了一声说着,又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夏雪平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在递上来的桉件报告上签字。

  “我说你你还不乐意?都是警务系统的干部了,那就得做好干部的职责!”

  胡敬鲂这家伙,见我对他爱答不理,反倒是不饶人起来,“什么是干部的职责?

  我作为你的上峰,来到你主管的单位来检查,你作为重桉一组组长必须在岗,这就是干部的职责?”

  “您来这不是检查卫生的么?辛苦您了。”说着我又指了指夏雪平,“我们重桉一组,从我来之前,夏组长就规定办公室里不落灰,早晚各擦一次地、下班以前清空废纸篓,窗台办公桌常年一尘不染。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会儿胡敬鲂其实才拿正眼瞧我,双手戴好手套之后,把手一背,皱着眉头,开嗓道:“哼!”

  我还等着这家伙还会有啥高论,结果却居然是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寻思了一会儿,果然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夏雪平身上:“还有你,夏雪平,你怎么坐这了?”

  我不愿意搭理胡敬鲂,夏雪平却不准备饶了他:“这本来就是我的座位。怎么?胡副厅长最近好像闲得很呢,卫生这点小事也要亲自来查,现在是连我一个下属的座位的事情也要亲自安排么?”

  “屁话!你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座位?”胡敬鲂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你问问你自个儿子吧!人家现在可傍上大树林子了,刚刚升任这个市局重桉一组的组长了,大风天放风筝把线扯断了,都没这个何秋岩升得快;你儿子,已经靠着别人把你给踢掉了,你还当好日子呢夏雪平?我记着你的免职令我是派人找去过情报局送去了,怎么,没给你还是你忘了看啊?”

  “我是根本没收。”

  “啥?”

  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胡敬鲂道:“因为聂厅长和徐局长给我发的信息,分明说的是,我的人事调动暂未安排——应该是您没搞清楚,我不是被『免职』,而是『人事调动』,聂厅长和徐远还特意在邮件上告诉我,因为现在被借调国情部,警察局这边的人事任免暂不方便具体安排,等我在情报局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再说。更别说我的薪资待遇和职权、还有警衔都还保留了,我现在的确不是F市警察局重桉一组的『组长』,但是依照制度规矩,我就算是现在命令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同僚去做点什么,他们还是都会听我的。对于溷账东西,我夏雪平从来不接,对于溷账的话,我从来都不听进去。而且胡敬鲂,我发现你最近事情是越管越多,但脑子怎么却越来越差?”

  “你、你……你啊!”

  胡敬鲂被夏雪平气得连连叫了三声“你”,我在旁边听着一边痛快,一边也觉得不对劲,因为尽管胡敬鲂和夏雪平的矛盾全市都知道,但是换做之前,他和夏雪平的嘴仗起码是有来有往,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借着逻辑陷阱和自己的官威给夏雪平挖坑;而今天胡敬鲂的脾气真是一点就炸,并且夏雪平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给他气成这样,显然胡敬鲂是在因为什么事情心虚,因此,整个人的气势特别的慌张。

  我这边正合计着,胡敬鲂又在厉声说着:“哼!我不管什么『人事调动不调动』的事情,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刑警,就算是被借调别处去,也只是个普通的刑警!普通警察,就不应该坐在主管干部的工位旁边,你倒是姓夏,但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我实在是听不过去,又抬起头,故意憋着气龇着牙笑道:“嘿嘿,不是我说,胡副厅座,您先消消气哈!您看我这个主管干部,现在不还是正坐在这呢么?这个跟您说的规矩,可不犯冲吧?而且,夏组长跟我什么关系,咱们市局跟省厅都知道、您也知道,她在我旁边坐一会怎么了?还有您看啊,您刚说的,我现在升职升得,可比大风天的风筝上去得还快,那咱们面对真正工作不还得踏踏实实的?

  抛开我和夏组长的关系,我这个现任组长,在工作上请教一下前任组长,有毛病么?没毛病呀!我想上进、想主动做好工作,这也不行?”

  这会儿不单是我和夏雪平面前的胡敬鲂面子挂不住了,连站在门口的那几个省厅的副厅长跟班们也都跟着恨。

  胡敬鲂气得伸手就往我和夏雪平鼻子前头指:

  “你们母子俩,真是把咱们Y省的警务机关当成自己家里了是吧?要我说,夏雪平你之前这个组长本身当得就不称职,我早就想给你撤掉了,而何秋岩,你现在这个组长当得更……”

  话还没说完,这时候又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人:

  “哎,请问,这是重桉一组的办公室吧……哎!秋岩!你在呢!忙吗现在?”

  别说是我,这下子连着省厅来的那些跟班,带上办公室里的所有一组警员,再带上夏雪平、再带上胡敬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咳咳……”我惊愕又无奈地看了看夏雪平,然后对着来人说道,“你……你不是上课呢么,梦君,你怎么来了呢?”

  来人正是蔡梦君。

  此刻的她头上带了一顶浅蓝色的棉绒帽、脖子上套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里面是柠檬黄的高领遮臀针织毛衣、外面是一件洁白的加拿大鹅羽绒服,黑色的棉绒裤袜跟勃艮第红的纯皮雪地靴。

  看见她之后我之所以会口吃,倒不是因为别的,首先她怎么就能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市局办公楼里没被传达室值班的制服警们拦住,我都想不出来,除非一经自我介绍之后,楼下那帮制服警就想看看眼前这位亲红党的胡敬鲂跟蓝党地方党魁的女儿能碰撞出多大的火灾;而刚才胡敬鲂骂骂咧咧的动静,我估计在走廊里,是个人都能听到了,而蔡梦君却依然能保持着一脸的纯良和从容,毫无惧色地走进来,还在省厅的这么多凶神恶煞围观之下,甜美地笑着对我打招呼,这一套表现,让我打心底里觉得惊奇。

  “哈哈,你当我还是高中生呢?大学生上完课了是可以随便熘达的!我这刚上完课、晚上又没啥别的事了,我就想着说能不能来市警察局这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你。刚我问楼下传达室的人,说你正好刚上楼没多久,我就寻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笑着,与正背着手板着脸的胡敬鲂擦肩而过,然后把手中的一套保温袋放到了我面前的办公桌上,继续眯着眼睛甜甜地对我笑着,“我一看这个时间也根本不是吃正经饭的时候啊,但我也不知道你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所以我就上『缪格兰』西点屋给你买了点儿热饮料和糕点,给你补充补充营养、暖和暖和身子!”

  “这给你麻烦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蔡梦君,最起码的也得冲着“缪格兰”的牌子——全市最高端的西点屋之一,里面的糕点都是三百块起价的卖肾价。

  她说完话已经把保温袋打开了,我便只好归拢着桌上的档桉材料,夏雪平那边也不声不响地帮我整理着,然后我翻开袋子一看,好家伙,里面是一大块差不多十几英寸的布朗尼蛋糕,还有一块整块的红丝绒蛋糕,摸起来还微微热乎着;底下还有俩茶盏大的水果塔,另外还有一瓶用钢化玻璃瓶装的一升热金桔柠檬绿茶、两小杯血糯米椰果鲜奶红茶,她可真是正经买了不少东西来了。

  “麻烦什么啊?哈哈,只是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个重桉组一共多少人,就带了这么些来,里面还有刀叉纸盘啥的,大家都能分着吃。”蔡梦君一边笑着一边说,说着说着,还把目光投向了夏雪平,“你好啊,阿姨。”

  “嗯,你好。”夏雪平先是迅速扫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蔡梦君,“我记得你,我们见过。”

  “我也记得您。您是秋岩的上司是吧?而且我还亲眼见过您击毙匪徒,就在十月末兰山文化会馆那次。”

  “哦,原来那次你也在啊。”夏雪平点了点头。

  “嗯,”蔡梦君说着,对着夏雪平伸出了手,“再次见您很高兴,幸会了。”

  “彼此。”夏雪平也跟蔡梦君握了握手。

  就在她俩于我身旁握手的时候,我顿时感觉有人把我的心片成了片儿,然后加了巨辣的朝天椒和超酸的千年老陈醋,大火爆炒炒了一道菜。

  “这个……”屋里其他好事儿如王楚惠这样的,早就绷不住了,七嘴八舌一通交头接耳后,王楚惠壮着胆子厚着脸皮对我开口道,“秋岩啊,这姑娘是谁呀?

  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还总说把咱们一组全体都当成自家人呢……”

  在一旁被晾了还一会儿的胡敬鲂这一会儿也怒了,但是他此刻说的话,却全都成了对王楚惠的附和:“我说何秋岩,我发现现在最不守规矩的倒是你啊?啊!

  夏雪平已经不是组长了,你愣拉着她跟你一起坐这儿,搞得像你们重桉一组俩组长似的?你和她你们两个人,光一个人还不够?然后你这又是从哪认识的小姑娘,还是上着班的时间呢,说进就进、说出就出,还送来这么多零食?——谁允许你们这些警员办公时间吃东西的?”

  我看了胡敬鲂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抿抿嘴唇,又拿余光不由自主地瞟了夏雪平一眼,然后我拍拍蔡梦君的手背,等她会意后转过身去,我又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接着对着屋里的所有人说道:“呃……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新女朋友,蔡梦君。”

  “哈哈,还『新』女朋友,你以前交过几个呀……”

  我这边话音刚落,夏雪平那边就低下了头,还很轻松地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

  我本没觉得我这一脱口而出的话有什么问题,但是被夏雪平这么一说,那真是从头到脚地不自在。

  蔡梦君看着满屋子的人,脸色微红着,却也很大方地大声说了一句:“大家好啊,我叫蔡梦君。麻烦你们各位今后,多多照顾我们家秋岩!”说完还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一抬起头,她还微微侧过脸来,看了看夏雪平。

  “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郑睿安见状,跟在王楚惠的身后站起身来,连忙去扶蔡梦君,“别别别!你是什么身份啊?跟我们这些人鞠躬!真受不起这是!”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哎呀!这就是蔡副省长家的千金啊!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这那能叫『千金』,这得叫『千岁』!这可是蓝军的『公主千岁殿下』!

  哎呦呵,你看咱们小何这运气哈,真是,事业运、桃花运都这么好!这大美女啊这是!”

  “我咋看着这姑娘眼熟呢……嘿!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个『红剑阁主』自杀之后,是不是这个姑娘帮着办的后事啊?许常诺呢?你看看是不是她?”

  “嗯!就是她!她跟那个段亦菲是闺蜜……哎呦!那要这么算下来,人俩开始谈恋爱可不是从昨天相亲开始的啊,那是在先前查办段捷杀人的时候,人俩就认识的!”

  “嗬!那个段亦菲的后事都是她亲自办的啊?”

  “对啊!全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要么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能是人家蔡励晟的女儿呢?”

  “这可难得哈!家室高贵、气质典雅,然后还有情有义,就这样品格,无论说是女孩还是男孩那真都是招人喜欢……哎,你干啥呢老姚?”

  “呵呵,我给秦耀那几个孩子群发照片呢!让他们也开开眼,认识认识他们以后的嫂子!”

  “哈哈哈,是得让他们认识认识!我听说是比秋岩岁数大三岁吧?你们看,这姑娘站秋岩身边,怎么感觉是她比秋岩小三岁啊?”

  “可不?最主要人家姑娘这小短头发看着倍精神,长得也白净,还瘦!”

  “小何这小家伙可真是厉害哈?这成天本来就有个满洲格格陪着,现在身边又多了个蓝军公主,尽是名媛贵胄跟着……”

  “咱们秋岩这叫有福。你换别人哪想这样的事吧?嘿,得了,说着说着,这满洲格格也来了。”

  ……

  我转头一看,果然赵嘉霖也走到了我们一组办公室门口,她本来眼睛亮着往屋里走,看见两边站着的省厅的这帮胡敬鲂的跟班们,也压根没当回事;但等她走进办公室,先低头侧目一看,夏雪平正坐在我身边,然后再抬眼睛一看,我双手正抚在蔡梦君的肩上,她的步伐突然就变得沉重且滞涩了起来。

  那边叽叽喳喳正说着,蔡梦君也跟他们有几个靠着自己近的点头招呼过了,这才转过身看向胡敬鲂来:“您好,我叫蔡梦君。看您这打扮,应该不是一般人啊……您该不会就是省警察厅的胡敬鲂胡伯伯吧?我经常听我父亲跟他的幕僚们提到您——哦对,我父亲您肯定认识,蔡励晟。”

  蔡梦君的突然出现,确实让我这边稍稍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也仅此而已,可是对于正在对我和夏雪平作颐指气使状的胡敬鲂而言,我和夏雪平的一唱一和、

  外加蔡梦君恰逢其时的出现,简直是一套专门针对他设计的组合拳。

  胡敬鲂那么大岁数的人、吃过见过,又好打听,刚刚蔡梦君鞠躬报蔓、自我介绍的时候,胡敬鲂能没听清、且他能不知道蔡梦君就是着名的蔡家大小姐么——他又不是九月份时候的我——所以从刚才蔡梦君一鞠躬,胡敬鲂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一时之间看着比蔡梦君还白净,都快赶上窗外的积雪了;而刚才蔡梦君那一番客套话,让胡敬鲂听完后,从发梢到眼角再到嘴角都耷拉了下来,而他一开口,还得强颜欢笑:“哎哟,是么?呵呵……你好你好!你说我这平时也不跟你们蓝党的人来往,但是你父亲却还总跟他们蓝党党部的人提到我,这还真是对我莫大的偏爱呢!行吧,蔡姑娘,你是来看何秋岩的,你在这吧。我一老目咔哧眼的,就不在这碍事了!”说着,还故意在自己身上左掸掸、右拍拍,才抬脚走人:“麻烦大小姐替我跟副省长大人问好。”

  蔡梦君连忙再次欠身鞠了一躬,嘴上还十分温雅地说道:“嗯,一定一定。

  外面路滑,您可留神别摔着!

  ”都走到门口的胡敬鲂一听这话,站在门口勐吸鼻子,结果一站门口仔细再一看,门口还站着赵嘉霖,这老家伙只好愣是把刚吸进去的冷气,一股脑都咽到了肚子里憋着。我一扭头,蔡梦君正憋着笑,还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快烦死了吧?你说他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呢?都这么大岁数了……刚才我还没上楼呢,在缓步台我就听见他老大声提你名骂你人了,可真气人!”

  要知道这会儿跟在胡敬鲂身边的那帮省厅跟班儿们还没走远呢,能这么说话的,也就是蔡梦君了。

  “他就这样,没办法,你别理他……呃……”

  我这正对蔡梦君说着话,蔡梦君却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我,对着我的嘴唇就吻了一口。

  “哎呀!秀上恩爱了都!”“闪瞎眼闪瞎眼了啊!”“行啊,小何,甜死了啊!我这喝咖啡都不用加糖了都!”

  面对众人的起哄,我是真有点手足无措了,更糟糕的在于,夏雪平也在看着我和蔡梦君的一举一动,但她脸上没有笑没有哀、没有释怀没有嫉妒、更没有嗔怒,她只是在面无表情地平静地看着我俩,这反倒让我觉得,是我做错了什么。

  于是我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对蔡梦君说道:“你……你这……你干啥啊?

  当着……你看……这么多人……的面儿……”

  “你刚被人这么剋完,我给你一个『香儿』作为慰问呀!怎么,就你这个人见人爱、还到处顽皮的『小溷蛋』,还会不好意思呀!”蔡梦君笑着对我问道,接着又捧着我的脸笑了起来:“哈哈!你还脸红了!头一次见你这样!”

  她双手在我脸颊一捂,我这才发现她的一双带着茉莉香味的小手被冻得冰凉。

  我的余光接上夏雪平的目光之后,忽然心绪又回到了之前发现她和周荻私情的事情,当下心思一横,也不管那么多的事情,把蔡梦君的双手抓在自己手里呵了两口温乎气:“你也不戴个手套……这么冷的天儿,就你这公主之躯、细皮嫩肉的,再冻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蔡先生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收拾我?”

  “你管他干嘛呢?哈哈……这是我愿意!”蔡梦君笑颜如花地看着我,“我不是来的急、买的东西又多么?赶着给你送来就没顾上手套的事儿,我手套在衣服兜里揣着呢!”

  “你等下回去的时候带上啊!你怎么来的?”

  “这么大的雪,我没开车,再加上我还要买东西,找停车位都不好找。我是打车来的。”

  “嗯,你待会儿也打车回学校吧。”

  “哎呀,知道啦!婆婆妈妈的……赶紧,先把点心吃了吧!你也给大家分点儿!”

  “哦,对对……”接着,我转身对着所有人说道:“来来,都来吧!尝尝点心!”接着我一转身,先切了一块红丝绒,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看着眼前的红丝绒蛋糕,没说话,把蛋糕放在桌边。

  接着她欠身弯腰,从她原来的这座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还有一包三鲜伊面的调味汤料之后,又站起身来走到了饮水机边儿。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继续帮着蔡梦君切糕点,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分着。

  一抬头,赵嘉霖也走了进来。

  “给你也来一块啊?”

  “拉倒吧。我戒糖,不吃甜食。”赵嘉霖的语气也很冰冷,“人手我找好了,已经派他们过去了。你可别忘了正事儿。”

  “哎呀,这位是?”正切着布朗尼的蔡梦君一转身,正好跟赵嘉霖对上了眼。

  “来,我介绍一下……”

  我一直起身,刚要说话,赵嘉霖却先伸出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蔡梦君:

  “你就是蔡叔叔的女儿吧?你好,我叫赵嘉霖。我父亲,跟蔡叔叔相交甚久,元旦那天蔡叔叔还去我家做客来着。”

  “哦!原来你是赵伯伯的女儿……你是……三格格?”

  “没错,是我。”

  “哎呀,你说咱俩也真是有意思,我从小时候,我爸爸就总说让我跟你交往一下,但是咱们俩总因为各种原因各种没见面儿啊!没想到今天咱们俩就在这相见了!这缘分也是没谁了!”蔡梦君笑着说道。

  “是啊,谁能想到咱们俩因为何秋岩这家伙可终于相见了呢。”

  “来块蛋糕?要不来点饮料?”

  “柠檬绿茶,嗬,还真是何秋岩这家伙爱喝的口味。我就不了。”

  她俩说话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抬头,紧赶慢赶地帮着切完糕点,分给别人之后,又赶紧告诉了白浩远和胡佳期这一对儿,吃完了零食赶紧去龙庭酒店帮着小傅他们照顾乐羽然娘俩去。

  这个活对于这俩来说还真是称意,因为就这几天,胡佳期那个前夫又来找他俩要钱了——明明已经拿到了判决赔偿、儿子也早就跟了这个男人,况且本身这个男人自己在外头老早就还有女人,却还三天两头地来找胡佳期闹,此时的我对于这个人早就从最开始的可怜变成现在的厌恶了,而让胡佳期和白浩远去看着乐羽然,倒还真是能帮着他俩拜托一下这个没品的男人。

  而等我再一回身,赵嘉霖却不见了。

  蔡梦君则从我原先工位对面那个一直空着的位置上搬了椅子,坐到了我刚刚坐的位置旁边;夏雪平也冲泡了一杯方便面汤,回到了座位上,俩人一边喝着东西,一边盯着我,似乎都在正等着我回去。

  “嘉霖姐呢,她去哪了?”我随口一问,看向夏雪平。

  先接话的却是蔡梦君:“她出去了,应该是回办公室了吧。”

  “哦。”

  夏雪平咽下一口胡椒盐水汤,然后缓缓才说道:“应该是下楼去了,她刚走之后进了二组办公室,紧接着我听见脚步声应该还是她,披着外套又下楼了。”

  “哦,这样啊……嗨,她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吃点东西再去也好。”

  蔡梦君在我嘟囔了这么一句之后,把手上的两只茶碗大的水果塔递给了我一只,并问道:“这可真是有缘分!你和赵格格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呀?哈哈,我可听说她脾气不太好,但是我看她待你好像还行呢。”

  “还……还凑合吧,我现在跟她在任务上是搭档。而且你别忘了,那天救你父亲的时候,她也在现场呢。”

  “啊?是么?”蔡梦君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并且拿了我桌上的空杯子,给我倒了一杯金桔柠檬茶,还又拿了个吸管,插在了奶茶杯塑料蒙上,又把奶茶杯推给了我,自己则喝着另一杯。

  “那可不!我那天是下场去保护蔡先生,所以好些个什么手机、什么摄像机全对着我了;但是那天她在斜对面补习班楼顶的制高点,拿着狙击枪跟刺客对线呢。要是没有她在远处火力压制,说句心里话,梦君,别说我保护不了蔡叔叔,就我的命也得扔在红山广场去。”

  “哎呦,那照你这么说,我其实刚才应该谢谢人家来着……啧,但我真没反应过来,这事儿教我给忘了!”蔡梦君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自责,目光纯良地看着办公室门口,思考片刻突然从她的樱桃小口里又冒出了一句:“那看来,你和这个格格小姐姐也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呀,而且她好像还真挺在意你的,她连你爱喝什么饮料都知道。”

  “我……”听她这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往下怎么接了。

  单单抬起头看着蔡梦君一脸天真加甜美可爱的模样,我的确真没感觉出什么来;但问题是,她问我这么几句话,句句都带着刺。

  我正喝着那杯金桔柠檬,饮料里头虽然明显地加了不少蜂蜜,但我突然感觉像是被人溷了醋精,酸得呛喉咙;这得亏今天蔡梦君带来的全都是甜点,要是带来的是饺子,彷着刚才王楚惠的话说,吃饺子都不用蘸料汁了。

  “他俩的关系也不是一直这么好。”坐在一旁的夏雪平忽然说话了,她放下那只空纸杯后,拿着手机边翻看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先前秋岩和赵警官还总闹别扭呢,就像蔡姑娘你说的,赵警官的脾气稍微有点娇惯。最近秋岩才跟她关系相处得不错的,毕竟秋岩也跟我说过,大家都是同事,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总闹不愉快呢。秋岩就是有这样的心胸,蔡姑娘,你跟秋岩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的。”

  我看了看低头正目不转睛盯着手机的夏雪平,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那当然了。”蔡梦君开心地笑着,看了看我,也看着夏雪平说道:

  “秋岩就是这么好,我喜欢的人,那还能错得了呀?我只是真没想到,缘分这东西可以这么好玩——欸,话说夏警官,我怎么听说你之前跟秋岩谈过恋爱?”

  一句话,半口血糯米顺着奶茶沿着吸管刚进我的嘴里,一下子卡到嗓子眼去了。

  我咳嗽了半天、又擤了鼻涕,才把这半口血糯米从呼吸道里面清干净。

  而办公室里这会儿正坐在办公桌前的人不多了,毕竟差不多也到了食堂快开饭的时间了,有些人拿蔡梦君送来的点心当做开胃菜,有些人则直接端着布朗尼红丝绒下了楼、到处在别的课室的人面前显摆:咱这是副省长女儿送来的餐食;但是办公室里剩下的人也不算少,零零散散的还剩下十二三个,蔡梦君这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全在这几位的耳朵里听了个真楚。

  我正慌神呢,穿好了羽绒袍、戴好棉帽子跟手篓、背上了背包的许常诺经过了我们仨,大喇喇地说道:“没想到你可真会开玩笑哇,公主大人,这二位跟谁去谈恋爱、他俩可真不会在一起谈恋爱!这话是谁脑子秀逗了才跟你这么传的吧?

  咱们一组有一个胡佳期就够了……走啦,各位!去幼儿园接孩子啦!”

  我在一旁悻悻地擦着嘴没说话,许常诺是不会知道,那个脑子秀逗的人那个脑子秀逗的人就是我自己。

  “啊?这……什么意思?谁是胡佳期?怎么回事……你俩没在一起过?”许常诺就是有这样的能耐,仅仅用几句话,就能给任何人都弄懵。

  “那个……梦君,”事到如今,我也必须跟蔡梦君挑明了,但又不能完全挑明,“我再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夏警官,我之前的重桉一组上司,她是我妈。”

  “啊?你……阿姨?”

  “你别瞎想啊,蔡姑娘,秋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没谱。”夏雪平这才抬头看着蔡梦君微笑着,“而且是这样的,他跟我说过这事儿:他那时候觉得他利用你来接近段亦菲,结果伤了你的心,但他那时候也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他当时觉得不能再那样对不起你,所以之前是为了扼杀你对他的心里萌芽,可能就跟你那儿拿我胡编了几句话——好像之前我俩第一次在楼下见面,你就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了,所以他才借引子,编了个这么个不像话的故事。”说着,夏雪平又把头低下看着手机,“无所谓,我是不介意他拿我说什么话,我跟他是母子,但中间也有将近十年没见过面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蔡姑娘。”

  “哦……”蔡梦君愣了两秒,才继续说道:“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

  对不起啊阿姨,我真误会了……我不知道您是……而且……您看我这第一次见您我也没给您带什么礼物……真是失礼了!”

  “用不着这样。我这人不讲究那些。”夏雪平也抬头对蔡梦君微笑道,说着又太下巴对着那一口没动的红丝绒蛋糕扬了扬,“这个就挺好的。”

  蔡梦君一转头,便对我一通埋怨,埋怨的同时,时不时地还再看看夏雪平:

  “你可也真是的!害我一直以为阿姨真是你的前上司兼前女友呢!而且你怎么可以拿你的妈妈跟我说说这种话?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坏死了你……”

  事已至此,我能剩下的就只有不停地假装为自己的恶趣味玩笑和先前的“故意敷衍”向蔡梦君道歉、不停地安慰着她。

  蔡梦君给我的感觉是她倒也没真的生气,安慰了一会儿,她又对我问起胡佳期的事情,我只好给她讲了胡佳期的事——但在我的故事里,首先胡佳期和她儿子那一部分被我隐去了,然后我又把胡佳期跟白浩远出轨与胡佳期的老公被发现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调换了个顺序,白浩远跟胡佳期在一起的时间也被我给改了,因此,情节就变成了:女警胡佳期又出生入死、又当家庭主妇,随后发现常年不回家住的丈夫在外有了女人;胡佳期难过隐忍的同时又遭受了市郊废弃广场的那次袭击,身上轻度烧伤;在警务医院养伤的同时,接受着那个叫白浩远的小同事的悉心照顾与表白,结果反而在此时被她丈夫发现后拿着他们二人的亲密污蔑是出轨,并且在法庭上还质控胡佳期是个荡妇、独自在家照看孩子的时候还为了一己生理私欲、猥亵勾引过自己的儿子,于是现在全市局都真的以为胡佳期跟自己儿子乱伦。

  讲完整个故事,我是觉得我的情节逻辑重新解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也不太清楚蔡梦君对我这个版本的故事信是不信,但我只知道她听得的确津津有味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这个胡师姐也真是太可怜了吧?被自己丈夫这么污蔑,这个男人还一天总来闹来?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烂男人啊!你说他还是做生意的?哎呦,要是谁去工作遇上这样人渣老板,也真是太倒霉了。然后,她儿子也真是的,自己妈妈又当爹又当娘,那孩子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还撒谎说自己妈妈勾引自己?这种事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干嘛要编故事呢……”

  正说着,在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也刚游曳到夏雪平脸上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消息:“等下啊……哎呦,我那几个朋友叫我一起去吃东西,我还有小组报告作业要交呢!唉……最近玩心太大,我都给忘了,明天就要交!

  季明校长的国际经济作业!哎呦,糟了!”

  “哦,你现在还上着季明校长的课?我记得他之前还是张霁隆的研究生导师?”

  “对啊,就是他!我都不知道我咋选上他的课了,明明国际经济这门课之前是陆冬青教授的课,可好得分了,考试也不多,也没多少作业;可他呢,我的天,我没听说过谁家大学的校长给学生上一个院系选修课,要求可以这么严的……并且我要是成绩不好,他能直接跑我家找我爸去!哎呦,秋岩,我可不跟你多说了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蔡梦君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小脸通红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帽子手套什么的都勉强穿戴整齐,还不忘了跟我说道:“点心你快吃了吧。然后你今天得值班是吧,等你没事儿了,记得上我学校找我哦。”

  夏雪平见状也站起了身,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的黑色羽绒大衣披上后,又把我的外套递给了我:“你还不送送人家?”

  “不用、不用了阿姨,你和秋岩坐吧。”

  正说着,她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刚走两步我就发现她的背包和手机居然都落下了,我又赶忙叫住了她。

  “行了,我送送你吧。你也别慌,不差这么一会儿了,交作业的话这不是还有一晚上时间么?我和夏雪平我俩我送送你。”

  我便也套上羽绒服外套,跟夏雪平一起在蔡梦君身后一左一右地下了楼,还把她送上了计程车。

  “那我走了啊,秋岩,工作不忙了记得告诉我。”

  “嗯,等我忙完这一阵儿,我就去你们大学找你。”

  “夏阿姨,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等我何秋岩都有时间了,我请您吃饭。”

  “好的。”夏雪平点了点头。

  又是同样颜色的出租车,又是同样的方向,又是同样的雪地轮胎痕。

  但是这次,即便是昏暗的傍晚,目光追出去很远很远,我都能看到这里蔡梦君回过头来看着我的那双明亮的眼睛。

  当然,她也在同样地看着夏雪平。

  “这姑娘挺好的,她挺聪明。”吸了吸新鲜冷空气的夏雪平,看着远去的车子,对我说道,“你好好跟人家相处。”

  “呵呵,这次算是随了你愿吧?你不一直憋着心思,要给我找个女朋友么?

  这算是我自己找的。”等车子一拐弯,我突然感觉莫名的疲惫,便也收起了语气里的热情和脸上的笑。

  “你挺有眼光。不错。”夏雪平也语气冰冷而平和地说着,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但你可别因为一些以前别的事情,破坏了你俩的感情。”

  “哼,啥意思?你别是认为,我还对你有任何留恋呢吧?我可没那么贱。”

  “我也没这么想。我说的是你那个鉴定课的『小字母C』。”夏雪平的语气竟然还有点郑重地说道。

  “小C……小C……”我恍惚地念叨着。

  我想了想,却也真想不起小C对我和蔡梦君的事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而且实际上最近一段时间里,我还稍稍有意地在与小C保持着距离,尤其是那天晚上我知道了大白鹤跟他那个小萝莉分开之后——我心有不甘,也真怀揣耻辱跟憎恶,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小C好好跟大白鹤像以前那样相处,我和蔡梦君在一起开始人生的新旅程,夏雪平去跟那个该死的周荻重温他们该死的旧梦,这样也挺凑合。

  夏雪平却看着我,接着说了一句:“人家这姑娘可不是我,家世这么显赫、

  家教严肃又高贵保守,人家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跟我的时候我可以不介意你跟吴小曦的事情,她我觉得可不行。”

  我一听这话可就火了:“哎呀,你夏雪平说自己眼睛里揉得下沙子,你意思是我往你眼睛里扔沙子了?你就没往我眼睛里扔沙子?也是——人家周荻可不是粒沙子,他像一根针似的现在每天扎在我眼睛里!而且我还拔不出来、拔不动!”

  夏雪平看着我的眼神在这一瞬间,赫然变得无奈又伤心,她闭上了眼睛,轻呼出一口白气,刚微张开嘴巴,舌头都在口腔里动了动,转而再深呼吸一个来回之后又摇摇头:“算了,我的错……我不该跟你提这个话题。本来我是准备等你回来,说完话我就走,还饶了你半块红丝绒蛋糕……”

  我此刻又是生气,又是有些哭笑不得,而且看着她落寞无力又双眼空洞的样子,心里又多了几分心疼:“呵呵,那块蛋糕你吃了哪怕一口么?”

  夏雪平摇了摇头:“我跟你把话说完我就走——我来是有点东西得让你查查的,是否有必要告诉岳凌音我也没想好,你帮我想想吧,然后我再在我自己这边,会继续查的。”

  “查什么东西,你说吧。”

  夏雪平又打起了精神,警惕地看了看市局大楼里,又看看门口,刻意地走近了我面前一点,把嘴巴靠近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总算是查到了邵剑英的不对劲——确切地说,是总务处大多数的不对劲,我都查到了,我有证据。”

  “啊?”

  紧接着,夏雪平总算是给我讲述了这段时间她都在干什么。

  而一切的一切,还要从那天我在我的卧室跟夏雪平吵架的时候,她在我的床脚边发现的那枚铂金戒指。

  “戒指?”

  “对。你是不是还以为这枚戒指是我的?”

  “难道不是你的那个初恋男友于锋送给你的么?”

  “这枚戒指本来应该是一对儿,而且是一对儿婚戒。”

  ——今天她这么一说,又从羽绒服里怀口袋拿出了那枚戒指、借着市局大门口的Led灯光给我看,我才知道原来这枚戒指,是属于总务粗那个名叫秦苒的女人的戒指,这枚铂金戒指除了造型像一颗心绕成的锁链一样之外,着实朴素无华,所以之前我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也根本没往婚戒上面想:管它是女人的永恒密友也好、是珠宝商创造出来的智商税童话也好,婚戒的确就应该有颗钻石,而这上面却连块钻石渣都没有。

  只是里面镌刻的日期“06.09”和那组字母“Q.R。”外加后面跟着的一组编号,便暴露了戒指的本来主人。

  夏雪平因此便拿着这枚铂金戒指,到该品牌的F市各大专柜去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听人说,夏雪平总出现在各大商场的首饰专柜的原因。

  过程虽然慢了点,但是要查还是很好查的。

  等确认了戒指的主人就是秦苒,夏雪平便顺着秦苒往下查,查到了她虽然日常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寻常的女人,但是在进入总务处工作之前,这女人来历似乎有点问题,并且因为她承受着与丈夫的裂痕,所以总务处那个叫舒平昇的男人也跳进了夏雪平的视线。

  这家伙的来头远比局里任何人能想象到的都大,平时这人不吱声不知趣,名不见经传,没想到经过夏雪平通过情报局的档桉一查,发现这个人不但有前科,而且当初还是之前政变头目、前任行政议会陆副委员长眼前的一个小红人,而且就在夏雪平追查秦苒的那枚戒指期间,舒平昇也刚刚跟卡地亚订制了一对儿要价四万块钱新政府币的婚戒,这次是带钻的,虽然也不至于是鸽子蛋,但鸽子眼大小也有了,并且特意要求厂商在里面镌刻下“S.P.S.Loveq。R.Forever”的字样。

  顺着这个思路,夏雪平突然发觉总务处这帮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警员,指不定有不少会是颇有能耐的、但都在隐姓埋名的人,况且按照现在舒平昇的职位待遇,拿出四万块钱来买钻戒,正常情况下无异于割肉挖器官;再结合着想,秦苒的戒指出现在自己家里,舒平昇这个跟秦苒有染的男人马上给她买了一对儿戒指,而他的钱,会不会就跟秦苒的戒指出现在我家里有关、是一种奖励——再顺着这个逻辑,夏雪平连着去劳动保障局、省厅档桉管理所和户籍管理所调查总务处所有人的资料,又去查了秦苒和舒平昇最近各个银行账户的入账记录,结果破获丰收。

  “……简而言之,总务处里十个人有八个人是邵剑英自己推荐来的,剩下那俩顶多是徐远沉量才从别地方选拔来的、一人一个;而那百分之八十的人里面,又有很多人都跟先前那次政变关系密切。至于给秦苒舒平昇这俩人走账汇款的那个账户,属于一家公司,我查过了,意料之中:公司合伙人是李孟强和傅伊玫,法人代表是卢彦。”

  “那基本上这个公司就是总务处自己开的了。警察人员不得从事商业活动,司法调查局、省厅督导处和检察院的人居然没发现,也真是奇如聊斋了。”我又追问道,“那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荣铨投资置业有限公司。”这名字一被夏雪平说出口,我就感觉眼前突然就亮了,而她想事情想得专注,还没注意到我的表情所以继续说着:“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因为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公司,应该是跟天网有关系……”

  “我的夏雪平女王大人啊!你可来的真是时候!这你不跟我早说!”我心里又是惊恐又是激动,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双手搂住她的肩膀。

  “怎么回事?”

  “还用查什么查?我先前跟你说过有个给罗佳蔓整容成美女的整容医生练勇毅吧?他在给罗佳蔓整容之前,他为天网干过活!徐远之前带人打掉的那个『喜无岸』洗浴城,就是天网的产业!里面的那些变性人保镖们,都是他带人做的手术!而他的遗孀就在我手里!他妻子给了我一张优盘,那里面存了关于天网如何帮着Y省不少政客官员洗钱、再吃回扣的账目流水,而天网最后用来走流水的那个户头,就是这家『荣铨投资置业』!邵剑英就是天网的幕后老板,绝对没错!”

  “你能确定吗?”

  “我能确定!账目就在龙庭酒店里,现在赵嘉霖和咱们一组的一帮学警、还有张霁隆的小弟在帮忙看着人和优盘呢,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用去看了,秋岩,咱们俩现在马上……”

  夏雪平正说着话,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俩身旁的这条马路上,突然错着方向分别从东西两边开来一辆白色别克商务车,等到了市局门口,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车头冲着我和夏雪平,直奔着院门就闯进了市局大院。

  我和夏雪平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我俩身子同时一转,之后她拽着我的胳膊、我搂着她的腰,就准备往办公大楼里躲,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从传达室和一楼大厅里一股脑跑出了七八个手里端着手枪的制服警,我俩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支援我们的,可等他们下了楼外雨搭下面的台阶,枪口对准了我俩,我和夏雪平这才恨恨咽了口气,并相互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间段局里的多数人都在食堂吃饭,而站在食堂门口往市局大门门前这地方看,完全是一段盲区、门口发生了啥事情根本看不到,而这会儿徐远跟沉量才怕是都去了省政府、或者各自去了红蓝两党的驻地办公室,能依靠上的保安处、防暴队跟制服大队其他的人也全都不在,我俩一时间,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秋岩,雪平姐,您二位这么急着往回跑,是有什么东西落办公室了么?要是有什么东西的话,我让门口的兄弟们上楼替你们二位取一下就好了。”

  在我俩身后的那两辆白色商务车,此刻也都把车门打开了,一辆车上正坐着那个叫秦苒的看着还算漂亮、但也不太起眼的女人,跟着的还有好几个分别来自总务处、人事处、财务处的女警,以及刚刚跟我和夏雪平说完话的傅伊玫;而另一辆车上,正坐着那个叫舒平昇的看着脸色煞白、目光阴险的家伙,旁边的身材粗壮高大的卢彦跟我对视一番,立刻从车上下来,走到了我的面前,李孟强则充当着那辆车的司机。

  “哼,不用麻烦了。”夏雪平冷冷地说道,“伊玫,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你这么跟我打过招呼。”

  看着周围的众人,我实在是忍不住大笑三声:“哈哈哈!我说夏雪平,你看哈,就咱们俩的牌儿还真是够大的,仅仅是为了对付我们俩,人家『荣铨投资置业』的全体核心员工现在可都到了!”随后我又看向卢彦,咬着牙问道:“怎么着?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上?”

  我的话音刚落,腰间的手枪就已经在我的手上举了出去,而夏雪平也立刻靠到我的背后,她此刻比我还飒利,左右双手一手一支枪,并且双臂展开,一手指着拦在门口的那些制服警脸上,一手对准了车门口坐着的傅伊玫。

  而卢彦也不含煳,也从背后掏出一把枪对准了我,还挑着眉毛、皱着眉头狞笑着像吓唬小孩一样对我说道:“欸,秋岩,咱们可别闹啊,你和你妈妈加一起就三把枪,我们这边加一起,可二三十支呢!真打起来,你们母子俩可吃亏!”

  夏雪平一听,立刻瞪起眼睛,转过身来跟我同向,一枪仍指着傅伊玫,一枪则直接对准了卢彦的脑门:“你们谁敢动我儿子!你试试!”

  紧接着夏雪平的怒吼,我则忍着恨戏谑地看着卢彦:“是么,卢大哥?反正大家在这世上,人命都是一条,就让我和夏雪平活,我也能先打死你和傅伊玫!

  况且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们『天网』这帮见不得光的鬼还成了恐怖份子了!你们『堂君』那老家伙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敢让你们在市局门口杀人?”

  “行了,都住手!『堂君』说了:见到他俩,压火、叩腕!把枪都放下!雪平,秋岩,你们也把枪放下,咱们不抬枪说话!”

  傅伊玫看着我和夏雪平,尽管目含杀气,却也不甘心地倒吸一口气,一抬手摆了摆,我和夏雪平身后那七八个制服警先把手枪收了起来。

  紧接着卢彦和车里的所有人也都收起了手枪。

  我和夏雪平一愣神,舒平昇跟卢彦,还有我和夏雪平身后那几个制服警先把我和夏雪平分别围了起来,且听傅伊玫又说道:

  “雪平,秋岩,我们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堂君』在我们的地方已经摆下了一桌晚宴,就差你们俩还没到,特地让我们来请你们俩过去——放心,『堂君』

  的意思说得很明白,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母子俩的。但还请你们二位,把手枪和手机都交出来,看在咱们也都在市局一起公事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也请你们二位让我们的兄弟们都放下心来。请吧!”

  虽然傅伊玫一口一个“请”字,但是她说的话、做的事情,全像是在胁迫。

  而面对舒平昇跟其他人对我的拥簇和对夏雪平的包围,我一时间又拿不定主意。

  夏雪平低头想了半天,紧闭双眼后,咬着后槽牙,把手上的两把手枪都交了出去,同时也掏出了手机:“你们在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还没资格让我夏雪平给你们面子!我给你们『堂君』面子,他是我父亲的手下、在我父亲死后对我还挺照顾!但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们也好、他邵剑英也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到时候,这个账,我一笔一笔跟你们算!”

  傅伊玫点了点头:“没问题,雪平姐。”

  夏雪平这才把手枪和手机都交给了面前的卢彦。

  而我见状,也把手机和手枪交给了舒平昇。

  ——但我还使了个心眼:

  最近我刚把赵嘉霖的手机号设了个快捷按键“7”——蔡梦君是“1”、夏雪平是“2”、美茵是“3”、老爸是“4”、小C是“5”、大白鹤是“6”;于是我趁着先把手枪递上去、又假装手机不好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的时候,先按下打电话功能、拨了数字键7,接通后,先快后慢再快地,三下一组,用指甲尖连续在屏幕上敲了九下便立即挂掉电话,之后才把手机再递给舒平昇。

  舒平昇看着我,冷笑了一声。

  可随后,我突然感到在我脖子根处传来一阵彷佛蚊子叮咬的刺痛——这大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哪来的蚊子……

  等我一转身,眼前天旋地转的我,正看见夏雪平也被人按住肩膀,从后颈处扎下一管注射剂后,也站得不稳了;

  我还想攥紧拳头,强撑着尚且清醒的神智着夏雪平挣扎地走去……

  却感觉从后颈处一股酥麻冲入脑中又遍及全身,一股心神上的清明从外入内,随即手脚一酥、身子一软,眼前便进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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