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末日
魔鬼末日
一
1959年秋。
弗里德曼在办公室里的成堆档案中,四处查寻艾奇曼的下落。忽然,电话铃响了。弗里德曼接电话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姓名,却听清了一个秘密的消息,艾奇曼住在科威特。
弗里德曼无法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决定亲自赶到科威特。
科威特国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北部。这个国家十分富裕,石油储量在世界和阿拉伯各国中均居第二位。弗里德曼住在首都的一家汽车旅馆里。他的追捕工作受到了科威特警察机关的支持。科威特国家警察局给他派了两名得力的助手。
这两名助手一名叫班克斯,一名叫赫尔。他们都很富裕,这使弗里德曼十分眼红。班克斯的警服是纯法国毛呢,值勤时也常穿着一件狗皮大衣,真不愧为石油出口大国的警察。他们的待遇极高,而且闲得没事儿干。
班克斯向他报告了一个重点要消息,科威特新近从美国进口了一台高精度电信测试仪,破译了一份用很陈旧的德军密码发给科威特的电报。它的内容是:“超年限”组织要在科威特杀掉弗里德曼。
这个消息对于弗里德曼本身没有什么威胁,因为他已经弄清了“超年限”组织的情况。“超年限”组织是纳粹逃亡罪犯的秘密给织,他们实行对追捕者的报复活动。弗里德曼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要追捕那些杀人如麻的纳粹罪犯,就得随时准备死掉。但这条消息却证明:潜伏在科威特的“超年限”组织成员已经指指点点攫取了弗里德曼来到科威特的消息。艾奇曼参加了这个组织吗?破获这个暗害组织,也许会抓住艾奇曼,或者抓住另外的纳粹罪犯。
见弗里德曼十分惊喜。班克斯却十分吃惊:“您对暗杀您的消息感兴趣?”
“当然,。”弗里德曼说,“我会在您的帮助下,使他们的暗杀计划破产,并使我抓住几个纳粹罪犯!”
“您对死不害怕吗?”班克斯问。
“我死过许多次了,已经不害怕了。”
“我怕死,因为死掉了连一个怀念我的人儿也没有。”班克斯叹口气,摇了摇头。
“您没有结婚?”弗里德曼关切地问道。
“结过三次婚,但没有一个妻子。”班克斯说:“她们嫌我性欲太强,忍受不了我对她们的爱抚,一个个都跑掉了!”
弗里德曼哈哈笑起来,说:“别担心,我的朋友,我会叫我的妻子安娜替您物色一个女人!”
“真的吗?”班克斯抓住了弗里德曼的手激动地问。“我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钱对于爱情作用不大。”弗里德曼喜欢这个爽朗诚实的科威特人,深情地告诉他说:“我和安娜恋爱时,没有一文钱,但是我们结合了,7年了,仍然如初恋时那样热情缠绵!”
门开了,赫尔闯了进来。一股冷风掠过,使弗里德曼打了几个寒颤。
班克斯把狗皮大衣披在弗里德曼身上,坚持要送给这位犹太朋友。
赫尔带来了情况:“超年限”组织成员露面了。他递给弗里德曼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形象委模糊,是赫尔在委远的距离中偷拍的。这人绝对不是艾奇曼,但似曾相识。
就是这个照片上的男人,在这家汽车旅馆周围进进出出,好象在租赁着房屋干什么用。
弗里德曼打开窗帘,看了看这名男人需要租赁房间的房屋地形,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
几天过去了,弗里德曼仍然大摇大摆地出入汽车旅馆。班里斯守卫着朋友,一刻也不曾离开。赫尔带领一班警察,对那两幢普通房屋进行了业密监视,但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科威特的冬夜很冷,弗里德曼在深夜11时离开房间时,忘记带那件狗皮大衣。在旅馆的车库汽车中,冻得瑟瑟发抖。
“我去替您取那件狗皮大衣吧!”班克斯说。
“别去。”弗里德曼制止了他,说:“也许他们马上会开始行动。让我俩谈点家常吧,那样会使您忘记寒冷。”
弗里德曼知道了班克斯三次婚姻情况,十分同情他。“跟着我走吧,班克斯,繁忙的工作会使您忘却苦恼!”
“行。”班克斯坚定地回答着。
凌晨5时许,赫尔冲进车库,向弗里德曼报告:“两幢房屋中有人在活动,是否可以抓捕?”
“证据不足,朋友。”弗里德曼解释说。“照片上似曾相识的人太多了。你们科威特的刑事案件极少,人们极度厌恶暗杀和枪出,不能因此打草惊蛇,更不能惹恼你们国家的人民。”
凌晨6时许,这两幢房屋的两个窗口,都向弗里德曼的房间窗口射击了子弹。无声的枪击,在凌晨的夜空中划出了两条红色的火舌线条。
出击。弗里德曼带着班克斯扑向那两幢房屋。但是迟了,这两幢房屋的房间内有两颗弹壳,却没有人影。
待到弗里德曼赶回自己房间里,才知道暗杀者刚刚从这个房间里离开。房门大开,窗帘低垂。地板上仰面躺着旅馆的男接待。他是弗里德曼的替死鬼:弗里德曼每天坚持6时起床,并立即拉开窗帘。暗杀者了解到弗里德曼的这一生活习惯,便选择了这样一个机会,趁房间主人6时开窗帘的机会,向他开枪。3天前弗里德曼就聘请这名招待员每天凌晨6时来替他打开窗帘。
弗里德曼不知道,当他们冲向那两幢房屋的时候,艾奇曼和他当年的副官帕利茨这两个“超年限”组织的骨干成员就冲进了旅馆,闯进弗里德曼的房间认尸。当他们知道杀错了人时,便惊慌地离开房间。听到弗里德曼急冲冲上楼脚步声,他们躲向楼梯拐角的黑暗处。他们无法朝冲过去的弗里德曼开枪,因为他俩的枪膛里没有上子弹。两颗带毒的特殊子弹同时射中招待员的胸部了。
弗里德曼注意到了,那件狗皮大衣让人动过了。这是艾奇曼动的,他瞧中了这件狗皮大衣。但是帕利茨怕目标标太大阴止了艾奇曼。弗里德曼不知道,艾奇曼在数年的逃亡生涯中衰老了,憔悴了,他和追捕他的人一样感到了科威特冬夜的寒冷。
二
艾奇曼生于柏林一个中层职员家庭。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身为独子的艾奇曼是家庭的主宰。他在学校学习很差,却在一群流浪儿中充分显示了傲首领的天才。他参了军,但可惜,几年过去,才升为上尉,来到海德里希司令部任文职官员。他干不了文职,于是择机练习杀人的勾当。在文职官员射击训练场,他三枪打中三个犹太人。
于是,他升迁了。
一九三五年九月二十六日,艾奇曼穿上了党卫队黑色军装的少校服装,在德军上将海德里希司令部里立下了效忠誓言:
我在上帝面前宣誓:我将无条件地服从德国民族和人民的元首、军队的最高统帅阿道夫.希特勒的意志。作为一名军人,我将用生命来履行这个庄严的誓言。
黑军装和黑得发亮的深统靴,使艾奇曼的皮肤显得更加白净。胡须刮得够干净的了,脸皮有些发青。
司令官海德里希喜欢艾奇曼敏锐的头脑和强悍的性格。他亲自向少校弗德曼下达了一项命令:执行元首关于犹太人问题的“最后解决”方案。
艾奇曼奉命离开了德国本土,来到了波兰。他从来没有到过波兰,是战争送他踏上了异国的圭地。不能否认,波兰尽管经历了严酷的战争,但仍然是美丽的。艾奇曼花了3天时间,转遍了自己的辖区村镇。最突出的印象是:犹太人真多。
他向部下传达了元首和海德里希的命令,便立即开始了驱赶和集中犹太人的行动。
党卫队员对波兰的犹太人说,要把他们全部送到巴勒斯坦去,并说是为了用犹太人交换关在英国监狱的德国士兵。犹太人被赶上一辆辆大卡车,向火车站开去。汽车队到达一个道路交叉口,本应向右转弯去火车站的,可是车队却左转弯开到乡下去了。半个小时后,车队到达了拉多姆集中营。艾奇曼在他的集中营里关押了7万名波兰犹太人,他一下子使囚犯从原有的3万增加了一倍多。这里本来只能容纳3万人,但现在,已经拥挤得使集中营的围墙快要炸裂了。
1943年春天,艾奇曼为了使拉多姆集中营的囚犯得以缓解,毅然电告海行里希:我决定处置第一批。
他的指示很快得到答复:同意执行。
艾奇曼调动集中营的全部车辆,将一千多名犹太男女全部赶上车,押送到离拉多姆30德里的一个山凹里停下来。
“下来,全部下车!”艾奇曼站在敞篷吉普车上,高声叫着第一辆车上的囚犯。
犹太人被迫脱光衣服,然后一个一个被赶到一条深沟前排好队伍。
一名年青的犹太妇女犹豫着,迟迟没有脱下自己洁白的连衣裙。
两名党卫队员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艾奇曼下了车,来到这名妇女面前,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佩刀很短,但很锋利。
嗤拉一声响,他划破了她的上衣与内裤。她的洁白的肌肤、高耸的乳房,修长的大腿立刻暴露在人们面前。
艾奇曼第一次使用这把少校佩刀。他惊叹刀刃的锋利。看见女人仍然挣扎着,他又有了进一步试探刀锋的兴趣。他扑上去,旋割下女人的两个乳房。
两个党卫队员,用皮靴去踩、去踢昏死过去的女人腹部、胯部,直到流出泉水般的鲜血。
脱光衣服的犹太人,全部站在深沟前面。
“开枪!”艾奇曼命令道。
机枪、手枪、步枪开始射击起来,连手榴弹也用上了。
人们倒在深坑里,没有死的人又遭到补充射击。
艾奇曼看看一条条深坑被尸体填平。他笑了,有趣得很,这些蛛网般的深沟全是犹太人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挖掘出来的。
艾奇曼亲看破平端手枪,瞄准30公尺远的赤裸裸的目标击放。
50多辆卡车上的犹太人全部倒在深坑里了。
“报告少校,干完了!”帕利茨报告。
“将衣服拖回集中营,送往火车站,直运德国本土!”艾奇曼边说边走向尸堆。
深沟里尸体堆得太高了,简直没有办法掩埋。还有一些人没有被击中要害,他们在挣扎,在呻吟,在蠕动,在哭泣。艾奇曼倒提着手枪,跟随着血淋淋的尸体走过。深统靴子带着血迹,清晰地印在一具具赤裸的肉体上,尸体上似乎密密麻麻全是一个个红色的洞孔,在冒着血泡和气体。
一个留着棕色长头发的年轻女人,子弹打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很大的枪眼。她的眼睛是乌黑的,斜视着,呆呆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艾奇曼走过去,将靴子踩在女人的乳房上,枪口对准她的额头,扣动了扳机。枪声很轻微,象一支儿童的玩具手枪。几英寸近的距离开枪,使女人的脑袋裂开了,鲜血和脑浆溅在他的黑色靴子上。
他听到咒骂声。
这是一个濒死的犹太男人在疯狂诅咒希特勒。艾奇曼走过去,看见他肚子上中了弹,肠子都流了出来。但他用手捂着伤口,眼望着党卫队员,挣扎着跪起来,大声咒骂:“希特勒,罪犯!党卫队,罪犯!”
“封住他的嘴!”艾奇曼命令道。
帕利茨接过艾奇曼的佩刀,将刀尖刺进男人的嘴里。
几个党卫队员,正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将肮脏破旧的衣服扔在一起点火烧掉,将好衣服送上汽车。一个党卫队员用枪刺挑起一条女人内裤,狂笑着,把它在半空中挥舞。
一群德军奉艾奇曼令,到裸尸上搜寻金银首饰和钱币。从男人的肛门里,从女人的阴户里,找寻到一只又一只纯金的戒指和金表。然后把这些东西集中到艾奇曼面前。
艾奇曼面前的金银越堆越高。尽管这些金银上沾着血迹,但仍然掩盖不了它们熠熠闪光的本色。
一个党卫队员在较远的地方大声呼唤着。
艾奇曼和帕利茨走过去。一名犹太男人手中,紧握着一个卷轴图画。他虽然死了,但那只握画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混蛋。”艾奇曼训斥着副官帕利茨:“太大意了,赤裸的犹太鬼公然将一英尺半长的画轴带去,他们如果带枪,也会混过您们的眼睛的。”
怒气冲冲的艾奇曼,亲自用佩刀割断手指,抽掉那带血的画轴。
这是一幅伦勃朗的莎士姬亚像。
莎士姬亚是荷兰著名油画家、版画家伦朗的妻子。这位早逝的油画家太穷,雇不起模特儿,就把妻子画了又画,就象他画了千百幅自画像一样。伦勃朗生前,作品一文不值。但他死后,每一幅素描都能使他生活得极其奢侈。这一幅莎士姬亚像,在英国伦敦的油画市场上被拍卖到一百五十万英磅。
这一群党卫队官兵中,只有帕利茨 为这张油画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的父亲是一位广告画家,收藏了数以百计的名画,使帕利茨从小就受到了艺术的强烈熏陶。如果不是战争,帕利茨一定成为了一名青年画家了。但是,他扔掉了画笔,扛起了杀人的枪枝。帕利茨的选择,使父亲瞠目结舌。这张油画像,使帕利茨看见了父亲那双明亮灼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兴奋光辉。
遗憾的是,莎士姬亚光洁动人的脸孔上沾上了血迹。
帕利茨悄悄地、狠心肠狠地瞪了少校艾奇曼一眼:这家伙真混!
艾奇曼少校对油画不感兴趣,他命令党卫队员迅速把画卷起来,送到汽车上去。
远处传来一阵拖拉机的巨大轰鸣声。几十车辆履带式拖拉机临时安装上推土铲板,前来掩盖犹太人的尸骸。
整个旷野的地皮都在颤抖着。
三
拉多姆集中营外的旷野上,屠杀在继续进行。
海德里希司令官给艾奇曼少校发来一封又一封电报。数封电报几乎是一个内容:干得好,请继续干下去。
一天,他将一千名犹太人赶上汽车,拉到旷野屠杀。
只剩下最后3辆卡车上的犹太人没有解决了。艾奇曼感到很轻松,因为拉多姆集中营已经只剩下两万多囚犯。干完这3卡车的人,他就可以歇口气了。集中营最适宜关押两万人,以后慢慢干,免得干完了他就会成为空头少校。
150多名犹太人被赶下车,乱糟糟地站在一起。
“脱光衣物!”艾奇曼命令道。
在这群犹太人中间,有一对炯炯闪光的大眼睛。他的编号是10080。这个小犹太青年从人群中把目光投射到少校艾奇曼的脸上,久久未曾移开,好象正在记忆中烙刻杀人罪犯的每一个特征。
“弟弟,快脱衣服!”
青年面前的姑娘呼唤着。
这位小伙子就是图维尔.弗里德曼。他面前的姑娘,是他的亲姐姐图维尔.贝娜。
弗里德曼听见姐姐的呼唤。他把目光从少校艾奇曼的脸上移开,看了看面前的姐姐贝娜。贝娜已经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颤抖着站立在弟弟面前。他犹豫着,因为从未在姐姐面前脱光过衣服。姐姐的躯体白净,细腻,丰满的乳房如一对成熟的柚果。姐姐应该成为某位漂亮小伙子的妻子。她还会当母亲,用这对乳房去哺育未来的外甥。但是,该死的战争,该死的法西斯党卫队,却要杀掉姐姐,杀掉自己了。
“快脱吧,我的亲爱的弟弟!”贝娜没有羞怯。因为羞涩已经不属于这些失去自由的犹太人了。她伸手过去,替弟弟解开了第一颗纽扣。“让我和我最后的一个亲人一道,去找爸爸、妈妈吧!”
他们被驱赶到一条深沟前面站住了。
弗里德曼没有象姐姐那样闭上双眼。他拉住姐姐的手,感到姐姐已经不明先前那样颤抖了。他睁大双眼,再一次把目光死死地盯在艾奇曼脸上。他希望自己在中弹之后也不闭上眼睛,希望在上帝那里也大睁双眼,要看到这一个杀人魔鬼的最后下场。
奇迹发生了!
一辆军用摩托车飞快地驶来。传令兵给艾奇曼送来了海德里希的命令:停止枪杀,节约子弹为前线备用,将所有囚犯分批送往比克瑙集中营用毒气解决。
弗里德曼这一批人,被赤条条地押回拉多姆集中营。
弗里得罪曼的手仍然让姐姐拉住,紧紧地,一刻也没有放松。
这对年轻男女的举动,引起了艾奇曼的注意。
“站住。”他命令弗里德曼和贝娜。
艾奇曼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使弗里德曼能从最近的距离里看清楚这个杀人如麻的纳粹刽子手形象。说实话,艾奇曼是个英俊的年轻纳粹军官,漆黑的党卫队军装使他风流倜傥。瞧他那浓密的眉毛和蔚蓝色的眼珠,笔直的鼻梁和宽阔的嘴唇,长长的下巴向前翘出遮掩了过长的脖颈,挺挺的胸脯向前微倾,里面却藏着乌黑的心肺。
艾奇曼也看见了小伙子那双晶亮的眼睛。这目光好深邃,好凶狠。不过,他已经看惯了这种目光。他呼唤部下,叫人来查查这对男女的名单。
但是,弗里德曼和贝娜已经没有了姓名、编号。缝上编号的衣物被汽车押运走了。
“叫什么名字?”艾奇曼问。
弗里德曼没有回答他。
“叫什么名字?”艾奇曼提高了嗓门,再一次发问。
弗里德曼感到姐姐的手在颤抖。
“说!“艾奇曼吼叫起来。在众多的囚犯面前,在一群党卫队员的簇拥下,艾奇曼的发问竟遭到了沉默的抵抗。这太有失体面了!艾奇曼恼火透了,他呼地抽出佩刀,直直地对准弗里德曼宽阔、赤裸的胸膛。
“图维尔.弗里德曼。”贝娜替弟弟回答了。“我是他姐姐,叫贝娜!”
艾奇曼收回了佩刀,他把目光投向贝娜。
这姑娘真漂亮,艾奇曼暗暗地赞叹着。
她长着一头金黄细柔的头发,皮肤就象牛奶脂糕那样洁白无瑕。一对眼珠,仿佛是一对明亮蓝宝石那样闪闪发光。丰满的鲜嫩的嘴唇犹如两片切开的樱桃肉瓣,充满甜美感,似乎渴望着男人的亲吻。
“贝娜小姐。”艾奇曼的话语轻轻地,好象是在与她谈心那样。“你真聪明,比你弟弟聪明多了。你知道我会怎样处置你们吗?”
贝娜没有作声,她直直地看着这个凶残的刽子手。
“带走她。”艾奇曼被贝娜镇定的目光激怒了。“送经比克瑙的舒曼教授。”
贝娜默默地望了弟弟一眼。
弗里德曼从姐姐的目光中得到了力量:不能畏惧死亡。
“犹太鬼!”艾奇曼狠狠地骂了他一句,踢了弗里德曼几脚,大步走了。
四
贝娜当晚被关进拉多姆集中营附近的石油精炼厂。第二天,她她其他9名姑娘一道,由艾奇曼亲自押送到奥斯威辛集中营。
奥斯威辛,这是一个完整的康采恩,由33个集中营所组成。全营分为三大区:奥斯威辛1号—主营。康采恩的行政机构,党卫队中心,为德军服务的几个军用经济企业设立在这里。奥斯威辛2号—比克瑙。其主要任务是:在毒气室中进行大规模屠杀。比克瑙又分为A营和B营。A营是实验站,B营是毒气室。奥斯威辛3号—布纳。是建筑和生产人造橡胶和提炼汽油的大型企业。
押运贝娜的汽车开进比克瑙,在A营的实验站大门口停了下来。这座装备齐全的实验站,是由一位从柏林调来的舒曼教授主持的。他用强X光射线的照射,使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丧失生殖能力;还从百万囚犯中挑选孪生兄弟和孪生姐妹,实施强迫结合,以培植更多的孪生实验品。
艾奇曼少校管理的拉多姆集中营,给舒曼教授提供了无法统计的犹太犯人。
来绝生殖能力的手术是这样进行的:将年龄18—30岁之间的囚犯一个个放在X光机的圆锥形灯泡之间,持续照射好几分钟。
这些囚犯主要是荷兰、波兰和希腊犹太人,也有苏联红军士兵俘虏和德国的反战分子。他们被关押在A营的15座囚舍中。德军每天按组将他们带进实验站。
囚犯遭受X光照射时,十分痛苦。他们常常喊叫起来,挣扎着、反抗着。但反抗是徒劳的,他拉的手和脚全被钢铐紧紧锁着。照射完毕后,他们被扔回囚舍,慢慢地,在痛苦的折磨中,给舒曼提供了许多数据后,呻吟着死去。
除了照射X光,舒曼教授还对年轻女人的内外生殖器作各种各样的试验。
贝娜一看见牌子上偌大的实验二字,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她被关押在10号囚舍中。
10号囚舍中的年轻10名女子,都是艾奇曼送来的,她们是让舒曼教授进行来灭绝生殖能力、人工授孕、切除生殖器官和制作用于绝药剂的试
验材料。
用于绝育的药剂,过去是由英国进口的。战争期间,这种药物的供应停止了。希特勒命令:为了准备在战后对整个欧洲的各国人民作绝育手术,必须生产这种药剂。
艾奇曼受到舒曼教授的热忱接待。
舒曼教授的军衔是少将。这使艾奇曼受宠若惊。他和帕利茨一起,恭恭敬敬地站立在舒曼教授的客厅里。
“少校先生,您给我的支持有异议是极其重要的。”命曼教授说:“为了表达您对我的这种热忱,我决定让您好和您的副官去参观一下我的实验!”
“是,少将阁下。”艾奇曼和帕利茨立正回答,军靴上的马刺碰撞得清响。
“少校先生,您认为您愿意看什么人被我亲自实施试验呢?”舒曼教授说。
“女人!”帕利茨抢在少校的前头回答。
“满足您的要求,副官先生!”舒曼亲切地走过去,拍拍帕利茨的肩膀。“从您们送来的女人中选择一个,怎么样?”
艾奇曼想起那个叫弗里德曼的小伙子的明亮眼睛。“贝娜,给贝娜作试验!”
贝娜被单独从囚舍中押出来。她来到了实验室的X光射点。她很镇静,也很坦然。此刻,她只耽心弟弟。“弟弟,我亲爱的弗里德曼,保重吧,我先走一步了!”她在心中无数次地念叨着、重复着这句话。
舒曼教授在军装外,套上洁白的卫生服,带领艾奇曼和帕利茨走进射点的房间。
贝娜的囚衣被两名军医扒掉了。她连内裤也没留,赤裸着天使般的躯体被钢铐锁在手术床上。
机器发出嗡嗡的响声,隔着一块黑色的镜面,舒曼带上黑色眼镜,坐上了机器座椅,把X光镜头对准了贝娜的腹部。
她首先被X光线照射卵巢部位,时间是五分钟。贝娜的克制力和忍耐力极强,她没有呻吟一声,甚至连一个沉重的叹息也没有。
舒曼教授在为感慨。“这女子还是一名处女,她的惊人美貌和克制力使我佩服!”当贝娜被军医从手术床上解下送出房间之后,舒曼教授又对艾奇曼说:“少校先生,这女人非同一般,我希望看到她的全部档案。”
“是,教授,少将阁下。”艾奇曼回答说:“我回去查找,副官会满意您的要求的!”
“尊命,少将阁下,少校先生!”帕利茨坚定地回答着。
“10天后,贝娜要进行第二次试验。您们把她的情况准时送到,仍然再参观我对她的手术!”舒曼教授脱下了卫生服,走向洗手间。
10天后,艾奇曼和帕利茨带着贝娜的档案,来到了舒曼教授的客厅里。
“手术准时进行吗?少将阁下。”艾奇曼的神情有些沮丧,因为在他的拉多姆集中营里,出现了一桩惊人事件:贝娜的弟弟,那个有着一对炯炯闪亮眼睛名叫弗里德曼的年轻犹太人,两次试图逃跑,都没有成功,第三次却成功了,他和三名囚犯在囚舍里挖通下水道逃了出去,大概参加了波兰游击队。
舒曼教授听到弗里德曼成功逃走的消息,十分同情艾奇曼。他说:“我亲爱的少校先生,您的功劳使您的过失大大减了,甚至消失了。让我们一起来给逃跑者的姐姐作手术吧!我相信,这一定会使您去掉忧愁的!”
贝娜的腹部溃烂了,皮肤裂开,黑水涌流,这使她痛苦不堪。但她仍然咬紧牙关,没有呻吟,没有哭泣。
贝娜被抬进手术室。
舒曼教授只给她进行了局部麻醉,就用锋利的手术刀割开了她的腹部,切掉了右侧的卵巢。他仔细地缝合了创口,又嘱咐军医认真施药,不能让贝娜死于溃烂和发炎。
数周之后,贝娜的伤口愈合了。
艾奇曼接到了舒曼的电话,他来到实验站,再次观看教授给予贝娜作一种神密的实验。
贝娜清醒地,坚定地掀开了担架,自己大步走向一个她还没有去过的房间。这个房间笼罩着一层深不可测的秘密气氛。
艾奇曼走到舒曼的后面,从教授的肩上看过去,那是贝娜赤裸的身体:削瘦厉害,沉重凝滞,不再是那样光彩夺目,不再是那样丰满动人。
舒曼教授给贝娜注射了绝育药物。
当晚,贝娜在囚舍中让一名犹太男人强行奸污。这名犹太男人也是被迫的,他不干,就被党卫队员用刀在他背上刺一下。
贝娜正是受孕期间,这是舒曼教授的科学记录本上严格记载的。
然而,她没有受孕。只剩下左侧卵巢,又被注射了绝育药物。她的实验的目标的达到了。
两个月后,艾奇曼被升迁为上校,并被正式调到比克瑙B营的毒气室担任管理军官。这要感谢舒曼教授。
艾奇曼给舒曼送来了贵重礼品:30名拉多姆集中营里的年轻女人。
“恭喜您,上校先生。”舒曼教授高兴地迎上去,握住艾奇曼的手,问:“您的副官呢?”
“帕利茨吗?他被晋升为少校,调往特雷布林卡集中营了!”艾奇曼说。
“我给您准备了一个最好的节目,以表示我对您的欢迎。”舒曼让艾奇曼跟随他直进解剖室。
贝娜躺在手术台上。在被注射麻醉剂之前,她一直盯望着洁白的屋顶。
舒曼让艾奇曼也穿上卫生服,靠近手术台。他手持锋利的手术刀,从贝娜的脖颈处刺下,朝下划拉,直划到会阴部。血从肉体里喷射出来,溅了他们一身。
这是心脏尚在跳动的“活体解剖试验”。
心肺、胃、肾脏、肠道、子宫全被一件件掏出来,放进玻璃容器里。心脏是鲜红的,它仍然在一动一动地搏跳着。
手术很快作完,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人成为一个空的躯壳。
舒曼指着贝娜的各种内脏,对艾奇曼说:“我要将它们制成标本,送往胜利后的柏林人类学博物馆。贝娜的躯体,送给您吧,上校先生。您去B营就职,不能空着手哇!”
贝娜的躯壳被艾奇曼送进了焚尸炉。
五
比克瑙B营位于奥斯威辛西边两公里处。它由两部分组成:毒气室、焚尸炉。
毒气室又分成囚舍、10座毒气室和五座消毒站。焚尸炉分成清除站、10座焚尸炉和10座巨型仓库。
B营是法西斯引为自豪的地方。它位于沼泽地带,气候恶劣,疟疾、伤寒、痢疾和其它疾病无休止地折磨着几十万囚犯。
艾奇曼接管了这个死亡营,他的魔掌下有关押在囚舍中的25万名犹太人,还有不断用火车从各地集中营押送来进毒气室的百万犯人。艾奇曼视察了他的管区,相当满意:这个在原先是宁静的农村土地上建筑起来的巨大城堡,周围全是铁丝网和高砖墙。这里比拉多姆集中营大20倍。从这里到那里,全要乘车。在城堡内,囚犯们要劳动:建造一座又一座营房,修筑供载运犯人们往毒气室的汽车行驶的公路,还要修挖环绕营区的数英里长的壕沟。囚犯们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和心力之后,就被送进毒气室。
随着“最后解决”方案的大规模实施,\t艾奇曼上任之后,连续干出一件又一件令纳粹总部满意的成绩:给铁丝网全部通电,给沼泽地播散毒药,在囚犯中挑选健康男人成立搭尸队,增修五座装头发和衣服的仓库。
艾奇曼上任一个月,他当初的副官帕利茨来这里参观了。他在住所接待了少校军官,并祥细询问了帕利茨管理的特雷布林卡集中营的情况。艾奇曼对帕利茨的汇报不太满意,他告诉他,管理妇女儿童的好办法多得很,要他自己开动脑筋多想多思索。艾奇曼决定把帕利茨带到各个部门去好好看看。
乘敞篷吉普车来到了毒气室门外,艾奇曼引帕利茨走到有着巨大钢门的毒气室门口,很乐意地说:“少校先生,请你看看我的拿手好戏!”
大约有3百名犹太人排着队来了,他们是从囚舍区押解来的,全身赤裸。有个女人身上有条三角内裤,她央求党卫队员让她把内裤穿着。党卫队员冲上去,抽了她几耳光,又一掌撕掉了她的内裤。
有个党卫队员在用波兰话说:“不要慌,不要急。这是给予你们灭虱子。等你们灭完虱子出来以后,就替你们安排工作。”
毒气室门大开着,在实施之前,艾奇曼带帕利茨走进这座其大无比的毒气室。他说:“全部设备开足的话,我们一天可以处理一万两千人。”
比克瑙所有毒气室全用的是“齐克隆B”,这种结晶体需要兑水后才能使用。这玩意儿从一个神秘的国家秘密进口,大概卖这种药物的国家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但为了发战争横财,也就不顾国际反战舆论了,只是遮掩着自己的真面目。
帕利茨在艾奇曼的带领下走出毒气室,看到门外的犹太人正在排成长队。
他们登上一个小土堆,以便完整地俯瞰毒气室的工作情况。
犹太人被赶进毒气室,钢门在电的操纵下砰地一声关上了。墙壁厚得很,屋里的声音几乎一点儿也听不到。房子顶上有一个蘑菇模样的盖子。一个党卫队中士登上屋顶,旋开那个盖子,一个士兵从一辆军用救护车上提出一只大铁罐,攀上屋顶。中士打开了罐盖,避开了脸,伸直手,把罐里的淡蓝色液体统统倒进了蘑菇形盖口。一会儿工夫,屋内似乎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响声。
“少校先生,请到窥视孔的跟前去看!”
帕利茨透过厚玻璃,看到一群洁白的胴体在拥挤,在抓扒,在撕打,在哭叫。很快,有人在流鼻血,在掐自己脖子,在抓胸脯,在捶打墙壁。慢慢地,人们一个又一个倒下,你压着我,我压住他,甚至有人爬上了尸堆。
12分钟后,钢门打开了。
毒气室内没有一丝儿气息。一群搭尸队手持抓钩走了过来,把尸体一具具拉出来。又有一班人对尸体实施检查。检查完毕,将尸体扔上传送带,送到五十英尺远的一座焚尸炉。
“那是一排什么房子?”帕利茨指着远处的一幢接一幢相似形状的大屋,问艾奇曼。
“那是仓库!”艾奇曼从一名党卫队员手中拿过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帕利茨。
上面记载着艾奇曼的战绩:80万件女人衣服,35万件男人西服,4万4千余双皮鞋,1万4千床毛毯和地毯,还有难以罗列的其它物件。有一份经艾奇曼刚刚签注的文件记载,B营一个半月,即从1944年12月1日到1945年1月14日,送信德国本土的有9万2千条套儿童服装,10万9千多件女人衣服和20多万男人西服等。女人的长头发近6万公斤,也被作为工业原料送往德国工业基地。
帕利茨在艾奇曼的陪同下,来到了焚尸炉。上校一路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向参观者介绍着焚尸炉的情况。
乍一看,焚尸炉的建筑很象普通的面包房。这是十座按照典型的德国风格建造的墩实的楼房,高高的屋顶和装有百叶窗的窗户。院子四周围着高高的通电铁丝网,看起来象一座连一座的花园别墅。小径上铺着细沙,草畦上长着鲜花。铁丝网外围,献给放着焚烧尸体用的木柴和汽油罐、柴油桶。
焚尸炉与毒气室用传送带连接着。楼房的第3层也用传送带送进柴禾、汽油,第一层是鼓风房,巨大的鼓风机嗡嗡响着。屋顶是烟囱,冒出浓浓黑烟和浓烈的焦臭味。每次焚烧三五人,20分钟一炉。由于焚烧的尸体太多,连火功都窜出了烟囱。烟囱被烧得通红,裂开了口子,用铁箍箍着。焚尸炉得不到休息,时常坏,特别在忙时,10座炉子也不够用。党卫队人员不得不令囚犯在院子里架柴烧死人。
帕利茨满足了,他决定马上离开比克瑙,回到他的特雷布林卡集中营去。和艾奇曼相比,他差多了。要想升迁,就得象艾奇曼这样干。
帕利茨离开比克瑙的第3天。艾奇曼接到了坏消息:苏录音磁带红军已突破波兰防线,战争可能要失败。这是一个比死去父母还要悲痛的消息,艾奇曼记得这个日子:1945年1月20日。
整个比克瑙一片混乱。射击声和汽笛的吼叫撕破了早春艳阳天的宁静。汽笛声不仅仅是发出空袭警报。艾奇曼接到报告,作为搭尸队的特别囚犯们造反了,他们正手执抓钩,与全副武装的党卫队搏斗。
特别囚犯要造反,艾奇曼早已知晓。他已经把这些犯人中身强力壮的犹太人、战俘分批送入了毒气室。但是。艾奇曼没有想到,造反者的组织人员牢牢控制着谋反系统:一批人死去,换上的一批又加入了反抗队伍。如果不是需要这率真人的繁重劳动—清除每日死亡的万名犯人的尸体和骨灰,他早就下令把他们全赶进了毒气室那扇大钢门中去了。
1945年1月23日,艾奇曼接到海德里希的命令:停止用毒气处理犯人,毁掉所有设备,将剩下的犯人强行押上火车,送往德国领土上的集中营。艾奇曼亲自去按动一个又一个引爆装置,集中车辆先押送犯人,再装物资去火车站。
1945年1月28日,德军开始了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最后和全部的撤离工作。苏联红军已经逼近,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隆隆的炮声。艾奇曼正在焚烧文件,神色十分匆匆和慌乱。他大步走出上校办公室,向守卫在门口的中士命令道:“开枪杀掉剩下的5千名妇女儿童,一小时内完成这个任务。下午6时,撤出营区,搭乘最后一列军车!”
“是!”军士带着党卫队员跑步走了。
艾奇曼驾驶吉普车,开始监督中士执行任务。几千名犯人跑散了,虽未越过铁丝网,但在数公里方圆的死亡营各处,无法集中在一起。中士组织了几十个射击小组,到处进行搜索枯肠,遇到犯人就射击。
艾奇曼驾车驶出了B营的大门。他留恋地回头望了望这个地方。登上军列,他环视四周,最后看了一眼比克瑙,看了一眼破烂的奥斯威辛集中营。
军列开到博迪斯拉夫,遇到了苏联空军的空袭,列车上下一片混乱。艾奇曼看见车站小楼外拐角处,有一辆黑色轿车。他灵机一动,跳下车直奔那里。有个党队士兵在车内,看见他就问:“军列什么时间开车?”苏联空军从空中扫射机关炮,响声很大。艾奇曼乘机开枪,打死了这名士兵,把他掀下车,很快钻进轿车,飞快开走了。他成功地躲过了空袭,进入了捷克斯洛伐克领土。丢掉党卫军上校服装,他换上了一套宽松的平常西服。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艾奇曼从容地,成功地潜逃了。他开始学习适应逃亡的各种生活。
六
图维尔.弗里德曼是个生于波兰的犹太人。他身材矮小,但很结实,沉凹的眼眶,眼神炯炯发亮。前额低垂扁平,头顶秃得厉害。20多岁那年,一声斑疹伤寒,使漂亮的淡黄色头发逐渐脱掉。他的性格易变:一会儿愉快、轻松、健谈。过一会儿,他马上会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沉默着、静滞着。这个犹太人胆大妄为的时候,会象那些虎背熊腰的人一样敢作敢为,不顾一切。当他沉思默想的时候,却象一个小孩沉湎于对悲惨的过去的回忆而流出眼泪,呜咽不止。
他的父亲是一个印刷工人,母亲是一个裁缝。家中有他,有一个在一家犹太人医院工作的姐姐贝娜,还有在家寻杂活干的弟弟和年幼的妹妹。当纳粹侵犯波兰、把欧洲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他才17岁,刚从9年制学校毕业。
一天他的家乡拉多姆集镇开来了几十辆大卡车。从车上跳下来许多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德国兵叫来户籍职员,对着册子呼唤着一家又一家犹太人的姓名,将全镇犹太人集合起来,命令迁往集镇之外的荒郊上的聚居区。
父亲带着弗里德曼,妈妈拉着弟弟和妹妹的手,背着简单的行李,蹒跚地从街道上走过,溶入长长的犹太人迁居的行列之中。
到了聚居区,弗里德曼没有来得及帮助父亲钉下拉帐篷的木桩,就被拉出来赶上卡车。汽车开了一天一夜,弗里德曼从一块大木牌上看到了这里的地名:符沃达瓦。这是战争前线,一英里远的地方,就是苏联的土地。他被迫和成千名犹太人一起,在德国兵的刺刀下干活—挖战壕,修工事。一直干了一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弗里德曼和3名伙伴跳进了湖泽,逃离了苦役,爬上火车,回到了拉多姆集镇。一走进街口,他又被德国兵抓住了,拉进一列长长的队伍,去给德国军队往卡车上装卸食品、药物和弹药。德国正规军不象党卫队那样凶残暴戾,他们给民肤们发足饭食。这使弗里德吃得饱了。年轻的他,在强劳动的锻炼下,越来越结实了。最令他放心的是,只要不偷懒,监工们不象前线士兵那样对民传代非打即骂。
一九四三年春天,弗里德曼和姐姐被作为最后一批犹太人押往拉多姆集中营。进入集中营,他碰到了邻居,才知道弟弟、妹妹和父母已经在一年前就死去了:弟弟是饿死的,妹妹是被德军轮奸而死的,父亲是得了伤寒死的,而妈妈,则是冲向带电的铁丝网……。
从这一天起,姐弟俩的眼泪就不再流出来。仇恨在弗里德曼和贝娜的心胸里扎下了根。
犹太民族是世界上优秀的民族。他们不明白希特勒为什么要灭绝这个民族。弗里德曼知道自己会倒在他们枪口下,得他不甘心,心中时刻在策划着逃跑。他要把刽子手的形象深深烙进他的记忆。只要他活着,就要报仇。
姐姐贝娜被艾奇曼带走了。使他逃跑的决心越来越强烈:法西斯夺走了自己最后一名亲人,这个仇恨比天高,比海深。
他终于逃走了。在漆黑的旷野里,弗里德曼回头望了一眼拉多姆集中营:模糊的营区象一只吞噬人肉的大蟒,那点点闪灼的灯光犹如大蟒的眼睛和片片鳞光。他不知道姐姐现在哪里,反正贝娜消失了。姐姐从小很少关怀他,一直帮母亲忙着家务。稍大一点后,又到犹太医院去干护士工作。当父亲、母亲和弟妹死去后,弗里德曼感到了姐姐的宝贵:这世界上只剩下他和贝娜了。然而……。
他在天亮前躲进了一片森林。
这片林区很大,弗里德曼白天爬上大树,用树叶遮掩处自己,因为德国兵经常在这里砍伐木材。夜晚,他到处找野果充饥。在这个林子里,他呆了3个星期,过一天就用石头在树干上划一道线,共21道线条。他听见了隆隆炮声,估计这里离战场很近。弗里德曼没有碰上波兰抵抗运动游击队,原先的打算失望了,他决定直接深入战场,越过波兰边境,到苏联去。但是,他在苏联领土上没有碰上红军队伍,便一直在边境上徘徊着寻找着。
他在一座磊山中的小村庄里安身了,和一个孤独的大爷住在一起。这里好象和战争是两回事,村庄的地形不利于战争,双方的部队都未进入这里。弗里德曼有幸在这里养好了身体。
报仇的欲念使他迈开了坚实的步伐,他来到了首都华沙,找到占领波兰的苏联军事当局,诉说了自己的家世,并提供了艾奇曼—杀人魔鬼的情况。他要求让他工作,到德国本土是的“战争前线”去工作,他要找到姐姐,要找到艾奇曼。接待弗里德曼的是负责军事制管的苏军少将格里戈.考辛斯基。考辛斯基从这个矮小结实的犹太青年眼睛中,认出了仇恨两个字。他最喜欢弗里德曼的闪闪发亮的眼睛,最后,考辛斯基留下了他,但是没有派他去柏林,而把弗里德曼派到格坦斯克,去接受追捕纳粹罪犯的训练。
在格坦斯克,弗里德曼在考辛斯基将军领导下负责逮捕隐藏在主一地区的纳粹分子。
他很高兴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因为他看到自己抓好获的纳粹分子,不是上了绞刑架,就是遗送到西伯利亚。纳粹罪犯的可耻下场,使弗里德曼越来越喜欢干自己的工作了。
1946年4月,他为了追捕艾奇曼,毅然离开了格坦斯克,告别了苏联人,去了维也纳。因为战争已经结束,艾奇曼没有被捕,也没有死去。姐姐贝娜的结果,他从比克瑙实验室里存放的标本中找到了。在盛放姐姐的心脏器皿前,弗里德曼没有哭泣。他抚摸着标签上的名字,心中在狠狠念叨着艾奇曼的名字。
他在姐姐鲜红的心脏前面,坚定地宣誓:抓住艾奇曼,送他上绞架。
弗里德曼开始了对艾奇曼的追捕。
七
从维也纳出发,弗里德曼花了数月时间了解所有关于艾奇曼行踪的线索。他还花费大量时间办理护照,到美国、法国、英国和苏联的战俘营里找前德军俘虏谈话。最使他重视的是档案:关于纳粹集中营的所有材料。这些东西需要购买,在日益商品化的欧洲,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对于弗里德曼却价值万金,他不择手段,不选时机地购买这些材料。这使他数次陷于乞丐的境地。
战争似乎让人民很快遗忘了,尽管世界上的局部战争一直没有停止。
因为追捕艾奇曼,他在维也纳的安全部门没有多少建树,这使上司对他很不满意,弗里德曼每日都在歧视和冷漠的目光中工作。1951年冬,弗里德曼在奥地利一个区警察局里翻阅纳粹的档案,无意中找到了有着艾奇曼签名的文件。这份文件的内容是,艾奇曼授命放逐5万名匈牙利犹太人到波兰的德军奥斯威辛集中营。这使弗里德曼欣喜万分,凭这份文件,就可以指控和起诉艾奇曼。它是一个艾奇曼罪行的具体证据。他回到维也纳,兴冲冲地去找上司汇报这个重要材料。但不幸,没等他出口,上司递给他一份通知:鉴于弗里德曼在工作期间的无所作为,决定解雇他的工作。
弗里德曼失业了。好在上司让他带走了有关搜集到的艾奇曼的罪行档案。
他连租车撸也没有,就用一辆破旧板车推着材料走上大街。没有旅馆和单位愿意收留他,因为这个矮小秃顶的犹太人连一床棉絮和衣物也没有,只有一堆散发着霉臭味道煌纸张、书本。
他病倒在维也纳郊区的公墓里。守墓老人刚刚去世,是弗里德曼把老人安置在公墓边沿的墓坑里的。他交务接替了老人的工作,但自找了麻烦,郊区管理公墓的机关在新守墓人只干了一星期活儿之后,就派来了真正的守墓人。弗里德曼恳求这位新守老人收留他做儿子,但老头儿执意不肯。这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刻。
驻维也纳的以色列领事馆中死了一个下等职员,送葬的人只有一个姑娘。她孤独寂寞,在死者墓前坐了一整天。弗里德曼十分可怜她,给她送去一件过夜的风雨夹衣。他们相识了,她就是安娜,是弗里德曼的救命恩人和妻子。这年春天,他们结了婚。安娜辞掉了领事馆的工作,与弗里德曼一起迁到以色列去了。
最令弗里德曼兴奋的是,他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安娜的父亲是以色列的一个富有职员。岳父给了女婿一笔钱,成立了一个称之为海法资料中心的机构,目的是进一步搜集关于纳粹分子的证据。妻子安娜的职业是一家医院的眼外科医生,但她实际上是丈夫的私人秘书,她全力资助弗里德曼继续侦查—整理更多的档案、照片,寻找新的线索。
艾奇曼仍然是弗里德曼追捕的主要目标。
弗里德曼要求以色列政府提供资助,部分资助将用于奖励帮助逮捕艾奇曼的知情者。但是,以色列外交部和安全部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这使弗里德曼极为伤心,因为以色列是一个拥有一半以上的犹太种族人国家。
1959年,联邦德国成立了起诉纳粹战犯的中心机构,总部设在路德维希堡。该总部的主任舒尔也是个犹太人。弗里德曼给他写了一封信,并寄去了大量文件证明、报告、档案、照片、证书、当事人证词等副本—所有这一些都可以供当地检察官对前党卫队和盖世太保军官提出起诉用。舒尔十分高兴,经常常写信给弗里德曼,并约请他去联邦德国。
弗里德曼去了联邦德国,他在舒尔的办事机构里查阅了大量官方从正规渠道得来的纳粹档案,这才终于弄清了艾奇曼的全部罪行。
八
由于旅馆招待员被人暗杀,科威特警方十分恼怒,在全国范围内对“超年限”组织成员进行了侦查追捕。弗里德曼也参加了这一战斗,他从被捕者的口供里知道了,艾奇曼参加了这次暗杀活动,那个照片上的男人名叫帕利茨。弗里德曼想起了,帕利茨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纳粹罪犯。但是,这两个人都成功地潜逃出了科威特。最富戏剧性的是,弗里德曼收到了一张从科威特边境发来的明信片,上面用醒目的德文写道:“你永远也抓不到艾奇曼,永远!直到你死掉那一天!”署名是一连串的X。
弗里德曼带着班克斯离开了科威特,他们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了。这使孤独的弗里德曼有了倾诉衷肠的患难亲人。但这个安慰却冲刷不掉失去艾奇曼线索的忧虑。他俩来到联邦德国,在舒尔主任的办公桌上,弗里德曼收到一封从新西兰写来的信,说那里有个人住在山顶上,孤独一人,深居简出,不与人交谈来往。信中并对这个人进行了形象描绘。弗里德曼断定他是艾奇曼。于是,又和班克斯赶到新西兰,结果扑了空。
时间到了1960年5月。
弗里德曼和班克斯住在以色列海法资料中心的家里,安娜给班克斯找了一个又一个女友,结果很不理想。班克斯终日出入夜总会,按摩厅和额外服务酒吧间,对找妻子安家的事丧失了信心。这天他来找弗里德曼,希望让他回一趟科威特,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弗里德曼正在搜集整理有关帕利茨的行档案,他同意了班克斯的请求。正在这时,安娜走了进来,她递给弗里德曼一封信。这封没有署名,内容却很翔实:艾奇曼住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利斯,他化名耐尔丁,与妻子玛尔塔和两个孩子住在一幢普照通楼房里。在那里,他行动谨慎,神出鬼没,处心积虑地躲开公众的注意。
“这封信会是真的吗?会不会又是超年限组织布下的圈套?”班克斯怀疑地说。
弗里德曼根据以往的经验,认定这是一封极其真实的信件。因为以各市地收到有关艾奇曼行动的信件,几乎从未失真,毕竟仇恨纳粹的人民群众比仇恨人民的纳粹分子多得多。这是一个真理:纳粹罪犯得罪了全世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他们得不到任何有正义感的人的信任。
“班克斯,你回科威特,他去阿根廷。咱俩明晨动身!”弗里德曼开始收拾简单的行装。
然而第二天,班克斯却上了弗里德曼的同一架飞机。他对朋友说:“弗里德曼,我希望把艾奇曼被绞死的消息带给父母,作为探望老人的最好礼物!”
弗里德曼紧张紧握住班克斯的手,激动得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在宽敞平整的街面上,奔驰着一辆破旧的市区公共汽车。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任何时候都不会消失在鳞次栉比拔地而起的高楼群下的街道上,就象新楼群中夹着破旧房屋一样。这里的季节与北半球正好相反,初夏的阴天寒气袭人,一天工作下来感谢到极度疲倦的乘客们下了车,一个个遮严了帽沿,抻直了衣领,缩着头,急匆匆四散离去。
弗里德曼和班克斯来到这里有半个月了。他们没有呆在阿根廷国家警署的办公楼里,整日搭乘这种破旧公共汽车,巡荡在街区各个角落里。在这个拥有340万人口的大城市里,他俩觉得眼目不明,信息不通。明知道艾奇曼住在这里,就是找不到他。户籍簿里,有3千多名叫耐尔丁的,哪一个该是艾奇曼呢?如果逐一去辨认,一是时间不够,二是艾奇曼会等着你去辨认吗?他和班克斯十分恼火,于是走出警署办公室,来到大楼上游逛。他俩走在同一条街道的两边人行道上,由于职业习惯,对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都十分注意。
艾奇曼的形象已经牢牢地印在他们的记忆里了,永远也抹煞不掉。班克斯熟读了艾奇曼的档案,并把目标的幻灯片也随身带来了,成天放着艾奇曼的形象幻灯。
有个人在一家服装店前的大立镜前照了一下镜子,他离班克斯3码远。
班克斯注意地看了看这个人。喜欢对镜看的人,是想注意一下自己是否被人盯梢。
班克斯这一看,立刻惊讶地几乎喊叫起来:艾奇曼!他一步跨上去,把手伸向这人的腋下,以便准确地抓住这个逃犯。
但班克斯的胸部受到了艾奇曼胳膊肘的银劲撞击,松开了抓缚的手。一声微弱的枪响,班克斯觉得腹部又遭到了剧烈撞击,并感到一阵麻木。中弹了,他知道。于是,他竭力在抓艾奇曼的同时,朝街那边的弗里德曼喊了一声:“艾奇曼在这……。”
他觉得喉咙里涌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胸膛里犹如塞进了一团烂麻,腹部灼热肿胀,面前的逃犯脱离了自己的抓缚,飞快跑进服装店,街道和楼房在晃荡,晶亮的镜面里出现了好几个他自己的形象。
班克斯倒下了,仰面朝天倒在水泥铺设的人行道上。
弗里德曼听到了惊呼,又看到了朋友一手伸向前方,一手捂住腹部,在摇摇晃晃地倒下去,他飞快横穿马路,扑向前去。
班克斯的手仍然指向服装店大门。
弗里德曼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班克斯,纵身扑向服装店。但是,这家服装店面极大,成万套服装迎面悬挂,成百个塑料模特四处停立,它有4个出口,各通向3条马路。弗里德曼犹如游进了服装海洋。一条鱼儿找另一条鱼儿,其结果可以想见。
弗里德曼很快回到班克斯身边。
警车来了,弗里行曼抱着朋友向医院开去。在车上,班克斯睁开了眼睛,但没有说出话来。他死了,离开了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连数天,弗里德曼都沉浸在对朋友的悼念哀伤之中,他几乎整天呆在警署租给他的办公室里,连饭也忘了吃,连旅馆也不回。他的面前就摆着班克斯的骨灰盒,左手抚摸着朋友,右手放映着艾奇曼的幻灯。
“艾奇曼,你又增添了一条罪状!”面对艾奇曼各个时代各个季节各种角度的幻灯形象,弗里德曼咬牙切齿地说。幻灯放完,他又从头放起。终于,他按捺不住了,挥手掀翻了幻灯机。艾奇曼的形象洁白的在墙壁上翻了几个筋斗,最后倒挂在上面。
由于愤怒,弗里德曼感觉到了胃的痉挛。他想,应该吃点东西了。为朋友的死而哀伤坏了身体,也是班克斯不高兴的事。于是,他来到大街上,不知不觉地走进一家夜总会。这是一家英国人夜总会,有个美仑美奂的英语名字。他要了一瓶烈性威士忌、两个酒杯。给班克斯斟满一杯,用自己的杯子去撞一下那个属于朋友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酒是好东西,这种液体能使人忘却痛苦。弗里德曼把班克斯的那份酒也饮干了。
他准备再斟满两个酒杯。
“请问,您是在等待情人吗?”弗里德曼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一支细腻柔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股粗俗的低劣香水味扑鼻而来。这女人风骚妩媚,但脂粉却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这家夜总会是极其普通的,它为顾客提供额外服务。
“您愿意让我来顶替您那薄情的纽儿吗?”女人见弗里德曼不作声,就势坐在他身旁的座上,并把短裙掀起,用赤裸的大腿去碰擦他伸在餐桌下的腿。
弗里德曼没有答腔,只微微点了点头—他还没有从对班克斯的悼念的情感里解脱出来。10英尺远的舞台上的灯光全暗淡下来了,只有一盏淡黄色的追光灯,笼罩着一位正在慢慢舞蹈,一件一件剥下自己衣物的美丽女郎。弗里德曼对这种表演并不欣赏,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艺术,这是充满性欲感的肉体展览。他知道待一会儿,那女郎就会一丝不挂地站在光环里的。“喂!”他朝酒柜边的侍应生叫唤了一声。
侍应生送来了一瓶法国香槟。这是他给她要的,是一般酒吧间未成规矩的规矩。
女郎显然对他的慷慨大方感谢兴趣,赶忙打开瓶盖,替他斟满了香槟酒。酒气喷香,弗里德曼举杯欲饮,忽然看见脱衣舞女揪下了自己的乳罩。丰满高耸的乳房露馅了:干瘪,搭拉,无精打采地随着身体的摇摆而左右晃荡着。她又扔掉了三角裤,削瘦的臀部枯槁的大腿是那样令人乏味。在热烈狂乱的掌声和呼哨声中,弗里德曼看见了舞女的双眼中流出了晶明透亮的泪水。
她的职业,是多么的低贱,但又是多么地不情愿与无可奈何啊!
“喂,惠塞儿!”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走进大庭,直奔陪伴弗里德曼的女招待这里。
“请充许我向您介绍我的朋友!”女招待惠塞儿向弗里德曼介绍新来的女人。“她叫密森巴齐。”
叫密森巴齐的女人开始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突然,她犹如被触电一般怔住了,脸上涌现出惊诧与惶惑的神色。
女人脸上的神色很难逃脱弗里德曼的眼睛。他在她企图离开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吼道:“别叫唤,叫就杀了你!”
密森巴齐从男人的目光中感到了巨大的威慑力量,她没敢叫唤,更没有挣扎,便让弗里德曼拉着,随惠塞儿走向接客的房间。
惠塞儿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小费,便乐意躲了出去,关上门让这对男女“幽会”。
“你认识我吗?密森巴齐!”弗里德曼说。
“认得。”密森巴齐面对这个闻名于世界、多次在电视中露面的大侦探,丝毫不敢隐瞒自己的情况。“您叫弗里德曼,是大侦探!”
“知道就好!”弗里德曼想弄清这个女人为什么害怕自己的原困,试探着问道:“我知道您害怕我的原因!”
密森巴齐和盘托出。她是艾奇曼的情妇。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仍然风韵十足。
半小时后,密森巴齐坐上弗里德曼租来的汽车,到了她的家中。
密森巴齐捧出了自己的相册。有一张照于1945年1月的奥斯威辛集中营,和艾奇曼一起合影响在劳军团营区大门口。她当时是德军劳军团的妓女。希特勒见大势已去,为了稳住军心,组织了成百个妇女劳军团到各战区慰劳。战后,艾奇曼失踪了七年,突然从科威特写信给住在德国的她,让密森巴齐到智利的圣地亚哥找他。她找到了艾奇曼,却又很快失去了他,因为艾奇曼和妻子玛尔塔住在一起。这使密森巴齐难以容忍,于是,她在艾奇曼的帮助下,迁到阿根廷,在这里定居下来。每一个月,艾奇曼只到她的住所来一回,日期和时间不定。
住在这间屋子等艾奇曼上门吗?这会使弗里德曼坐立不安的,对于追捕纳粹犯罪分子的每一次行动,他都一贯主动出击。况且住在这里很尴尬:瞧,密森巴齐已从浴室中走出来了,穿着一件几乎不能作为衣服的睡衣。
绑架密森巴齐,诱使艾奇曼上钩吗?这显然不行。艾奇曼每月来一次,他完全可以取消和情妇的幽会。弗里德曼曾在奥地利企图绑架艾奇曼的妻子玛尔塔和他们的孩子,他发现她们住在避署胜地巴德奥西。但是奥地利警署不同意他的企图,认为这是卑鄙的行为。奥地利警察心地高尚,但侦探技术却低能愚蠢。他们派出的小组让艾奇曼一家神秘地失踪了。
密森巴齐一定还知道艾奇曼许多情况。弗里德曼动脑想弄出这些情况,毒打她还是监禁她呢?
弗里德曼不知道密森巴齐此刻的企图。
大落地挂钟敲响了一下。深夜一点钟了,弗里德曼应该离开这里了。倘若自己今住在这里,那明天警察署里就会传出有关他的奇闻逸事。阿根廷警署十分关心弗里德曼的行动,因为他们若是协助弗里德曼缉捕艾奇曼,盟国就会把阿根廷与纳粹罪行联系起来,指责阿根廷收容了逃亡的纳粹罪犯;如果他们不帮助弗里德曼的工作,也会得罪世界性的追捕纳粹罪犯的组织与民众舆论。对于阿根廷的许多顾虑,弗里德曼毫不关心,他并不注重别人对他的冷与热,他只希望别人不妨碍他的工作。更不需要假心假意、淡心淡肠地款待。
但密森巴齐却打算真心真意、热心快肠地款待这个著名大侦探了。侦探在女人心目中是地地道道的男子汉,她要征服这个男子汉,只要他成了自己的俘虏,出卖艾奇曼而讨得弗里德曼的欢心是划算的。
“您还想知道更多艾奇曼的情况吗?”密森巴齐走过来。她的睡衣很新潮,完全是两片大布块凑合而成的。工艺精巧,缝制简单。她稍稍一动,胳臂完全露了出来,大腿的根部也全在外头。
弗里德曼终于明白了,密森巴齐要自己作她的情夫。
情人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尤其是“初恋”阶段。
弗里德曼干了十几年侦探工作,十分了解男女之间的秘密战争交易。这些事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干这种事,不会是对事业的亵渎,这是一种作事业的手段。记得在格坦斯克时期,一个名叫瓦西耶夫斯基的苏联侦察英雄对他说,敌人常常使用美人计,而政委却告诫侦察员们,别让女人迷失了方向,布尔什维克的侦察兵不能干这种下流事儿,完不成任务也不能干。
瓦西耶夫斯基说,“遇上这种美人计,要自己拿主意!”弗里德曼追问这个苏联军官:“您遇上了这种事吗?”荣获斯大林勋章的侦察英雄说:“遇上过,不下十次。我干了,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只要能完成任务,我什么事都干,什么手段也能使出来。结果,我成了侦察英雄,上司没有因为我和敌人的美女发生过性关系而处罚我,他们视而不见!”瓦西耶夫斯基哈哈大笑,继而,又小声地对弗里德曼说:“小伙子,你的形象不会受美女青睐。你要努力使自己变得充满魅力,让那些女人为你倾倒。她们得到满足的时候,会把肚子里的秘密全部倒给你!”
弗里德曼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自己的形象实在没有魅力,但却使密森巴齐倾倒了!”
“您笑得很好看。从进了这间屋子,您就板着面孔!”密森巴齐紧贴着他坐下来,把嘴对着弗里德曼的耳朵温柔地说。
于是,弗里德曼饮干了她递给他的美酒,抱着密森巴齐走进卧室……。
他们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事,我们还应该多来几次!”密森巴齐无耻地说。
几次,多少次?这是一个未知数:X。弗里德曼用手指在密森巴齐的腹部上划拉着这个字母。
密森巴齐突然坐起来,愣怔了片刻,说:“您划的是X吗?”
弗里德曼立刻记起了那封打着一连串X的明信片。“那张署名一连串X的明信片是你打的!”当时,他分析这张明信片是女人用打字机打的,但忽略了从女人那里打开突破口。
望着这个令情夫艾奇曼极为仇恨的犹太侦探,密森巴齐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清的情愫:这个男子汉,不为各种困苦危险所吓倒,15年来一直追捕着艾奇曼。他在电视新闻中的形象风度翩翩,但躺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善意。他抓她时威严吓人,审问她时双目明亮有神。在床上,却含情脉脉,仪态万种。她听艾奇曼讲过弗里德曼的情况,认为他是一个十足的魔鬼。但现在,他让自己给征服了。他是一个懂得如何使女人欢欣的普通男人。她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又为弗里德曼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艾奇曼住在市边缘的一幢小楼房里,他的妻子玛尔塔也在那里,孩子已经大了,都在工厂里作工。
弗里德曼简直呆不下去了,他想立刻出发,去抓捕艾奇曼。但是,密森巴齐显然还有许多东西没有讲出来。
客厅里电话响了起来。
密森巴齐跳起来,去接电话。弗里德曼也走进客厅里。电话是阿根廷警署打来的。
阿根廷警署密切关注弗里德曼的行动。他们是出于关心还是别有目的,弗里德曼不清楚。但此刻,他不能继续向密森巴齐了解新的情况了。因为阿根廷警暑接到报告:市郊的一幢别墅内的女主人被人用枪打死,警察们怀疑这是艾奇曼所为。于是就找弗里德曼了。“打扰了您的好事,真对不起!”警察没有忘记开他的玩笑。他急匆匆穿衣服出门,忘了吻密森巴齐。
九
死者名叫利泰尔,是一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女人。弗里德曼来到这幢别墅里,立刻得到了法医的报告:罪犯是艾奇曼,他在电视机的按纽上留下了手印。
利泰尔没有遭到奸污,法医报告说。
弗里德曼根据现场的情况,进行了简单推论。艾奇曼昨天逃离了服装店之后,犹如惊弓之鸟。他来到郊区东躲西藏,在夜间进入了这幢别墅。杀死了女主人,又把她的尸体从客厅移到卧室,然后吃饱肚子,打扫了现场,并看了一通宵的电视,然后离开了这里。
据发现这桩杀人案的搬运工人报告说:女主人雇请他们开卡车来搬运行李,要他们在天黑以后来。弗里德曼想,这个女主人遭到丈夫的遗弃,她想席卷别墅内的东西离开这里。女人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时至两时之间,而那时候,正是阿根廷的晚间新闻播出的时候。利泰尔一定是从电话视屏幕中认出了这个男人就是正在追捕的纳粹罪犯,于是想用电话报警,结果遭到杀害。警察说,昨晚的电视新闻介绍了班克斯的被害情况,并播放了艾奇曼的照片。
艾奇曼不会跑得太远,他就在附近,至少应该在这个市区,也许会去妻子那里告别,然后逃到另一个国家去。
现在时间已到凌晨4时。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区万簇俱寂。要抓他只能等到天亮之后。弗里德曼走出别墅,突然想到:艾奇曼会不会跑到密森巴齐那里去呢?
弗里德曼独自驾驶警署的高级轿车,直奔市区。
快到达密森巴齐公寓了,突然,车灯的光环里闪出了一个诡密神速的人影。
弗里德曼警觉地急忙刹车,但没有下车,用目光仔细搜索枯肠着那一闪即逝的人物。
他关闭了车灯,抬头看看公寓内那间窗户—黑漆漆的:密森巴齐出事了!
他久久不开车灯,使暗影里的人心急如焚。这个人是谁?弗里德曼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帕利茨,企图再一次暗杀弗里德曼的纳粹逃犯,“超年限”组织的骨干成员。
弗里德曼驾驶的这辆警车,是阿根廷用高价从法国进口的舒尔舍牌轿车。它的驾驶座设置在右边,是给开车人右手射击提供方便的。只要他打开车灯,帕利茨便会朝驾驶座开枪。但是,车灯未打开,人也未下车。双方在沉默中僵持着。
这是魔鬼与魔鬼的对峙。
一分钟,两分钟,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帕利茨仍然在按捺着自己。但他在挪动自己的位置,慢慢向轿车靠近:只要对方开动汽车或打开车灯来压自己,四颗带毒子弹就无论如何会有一颗打在弗里德曼身上。
弗里德曼也悄悄地挪动自己的位置。他知道在临战状态时的忍耐力是极强的,这是一名侦探不可少的东西。
突然,弗里德曼打开了车灯。强烈的灯光照亮了距离车身很近的帕利茨。然而,他又关灭了车灯。弗里德曼在一瞬间的灯光中,认准了面前的人不是艾奇曼,而是帕利茨。
车灯的一亮一灭,使帕利茨沉不住气了。他双手握枪,朝驾驶座打了第一枪,以朝左边打第二枪。
车灯又亮了,只一瞬,又灭了。亮了,又灭了。这正是弗里德曼的智慧所在。
帕利茨因为强烈灯光的照射,使眼前变成一片昏暗。因为目标两次没有被击中,他慌忙跪地一滚,从侧面朝驾驶座开了一枪,再一滚,又选择一个角度射出最后一发子弹。
枪弹击碎了车玻璃。这种警车的玻璃是可以防护一般武器的射杀的,对于“正好年限”组织重金从西方购买来的新式枪支弹药,足以使子弹穿透3公厘的钢板。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弗里德曼早就把外露的肉体掩盖在车座的护布之下。他完全知道暗杀者对着车窗射击的用意:击碎玻璃,带毒子弹的交叉射线,会使玻璃碎片染毒刺进人的肉体内,造成间接杀伤。
他听见了四声噗噗射击声。轻微的枪击声使他知道:60年代最优秀,最畅销的西方武器,它出自那个拥有世界最强大的军事工业的国家。耸弹没再发射了,他听见了暗杀者奔跑的声音。弗里德曼闯开了车门,滚下车去。
一排雪亮的车灯照亮了这些街道。阿根廷警署的车队开来了。但是,帕利茨却借助这排灯光,钻进了一条小的胡同。
警车在肇事现场停住了,他们在弗里德曼的指挥下,向帕利茨追去。
弗里德曼此刻只关心密森巴齐的命运。他大声警告剩下的警察们:“这辆汽车被暗杀者的枪弹击中了,玻璃碎片是有毒的,别用手摸!”边叮嘱,边飞奔向大楼。
密森巴齐的房门锁着,弗里德曼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按紧门铃不松手。但是,没人来开门。他用臂膀撞开门,打开电灯,快步走进卧室。
这个从纳粹死亡营中逃出来的大侦探,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景象:在有四根床柱的卧床上,躺着全身裸露的密森巴齐。她的四肢成鹰状展开着,双脚踝节和两手腕节部被绳子牢牢栓在床柱上,胸脯和身体,其他部位有很多处刀伤。尤其恐怖的是受害者的双乳被残忍地割掉,留下破裂的,血肉模糊的胸膛。
床头,有一把削水果用的小刀—凶手用它在密森巴齐身上连续捅扎了11刀。阿根廷警察们涌进这间恐怖的房间,全都痴呆地站立在那里。
弗里德曼吼叫着:“快勘察现场!”
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地方、两三个钟头前,自己还坐过。他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手掌中—痛苦的程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天已经亮了。弗里德曼走出密森巴齐的房间,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死了,还有许许多多宝贵的情况没有来得及诉说。杀人犯—帕利茨,看样子该轮到你了。抓到艾奇曼之后,我将全力以赴抓住你。他在心里说着,沿楼梯攀沿而上。上到楼顶,他找到一些直伸楼底的雨水钢管。选中背离街道的一根,抱着它朝下溜去。
十
在寂寞冷清的大楼背后,弗里德曼给自己贴上胡须,又在左眼角粘上一块胶布。这种简单的化妆术是他从苏联的契卡那里学来的。契卡是克格勃的前身,很厉害。他断定自己不会让人认出来,于是转出巷道,来到大街上。弗里德曼决定摆脱阿根廷警察,他们太不令人满意了:从不主动出击,不预测刑事案的趋向性,不善于把犯罪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自从弗里德曼来到这个国家,就没见警察们办一件象样的案子,而大案要案不断地发生—这个世界简直在发疯:物质生活越富庶,发案度越高,作案手段越凶残复杂精明。
他在公寓前看热闹的人群背后转着圈儿,希望艾奇曼或帕利茨也在这里欣赏着那辆破轿车。但是没有,这两个魔鬼大概都成为惊弓之鸟了。
密森巴齐给他讲过:艾奇曼尽管有情妇,但他与妻子玛尔塔的情份极深。这正是密森巴齐从玛尔塔手中夺不走艾奇曼的缘故。
去玛尔塔那里,在艾奇曼的妻子身边抓他—这是唯一的办法。弗里德曼来到了这片街区,他巡察了一下地形:艾奇曼妻子的房屋就在眼前。先抓玛尔塔吗?他犹豫着。不行,这个女人是善良的,从艾奇曼的档案中清楚地看到,玛尔塔没有参与任何一桩罪恶勾当,甚至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丈夫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到处抓捕丈夫。
艾奇曼如果与妻子情份极深的话,就一定会来这里看望她,或者向她告别—阿根廷太危险,应该马上离开。
弗里德曼拿定了主意,选择了一个能完全观察这片街区的动静,又便于紧急出击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与玛尔塔房子窗户正对面的一幢楼房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弗里德曼看见老人,显得很亲切。这老人慈祥善良,正用惊诧和热情的表情欢迎陌生客人的到来。他谎称自己是一个失业者,在没有找到工作前希望有一个收费便宜又乐意收留他的地方栖身。老人很快信认了他,却很快地怀疑他了:弗里德曼终日终夜地守在窗户边,密切地监视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您是谁,想干什么?”
弗里德曼听见老人低沉的声音,回头一看,老人正手握铁棍,警惕地注意着他。
弗里德曼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和护照,很快递了过去,然后又扭头朝外望着。
“国际侦探。你想抓谁?”
弗里德曼的侦探生涯,使他有充足的经验来观察人们。他干脆和盘托出,不留一丝痕迹。
老人放下了铁棍,坐到他身边,用钦佩的目光欣赏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国际侦探的风姿。是弗里德曼的坦诚风度,赢得了一名阿根廷老人的同情心, 使他有了一个追捕艾奇曼的同盟者。
在老人的楼上一层的一个房间里,躲藏着胆颤心惊又冷又饿的艾奇曼。他的目的与弗里德曼相反,但却用弗里德曼同样的目光选择了第三层楼的房间。这真是戏剧性的场—两个誓不两立的仇敌,在同一角度的同一地点,隔着一层楼板密切注意着对面那间闪烁着昏暗灯光的房间。
艾奇曼杀掉了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个真正的失业者和酗酒狂。但是,这该死的家伙太穷了,没有衣物使艾奇曼可以御寒,只有一瓶烈性的土酒,足能喝一顿的了。他在这个房间里看妻子。玛尔塔的一举一动都在艾奇曼的眼前,但是,近在咫尺竟不能团聚,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艾奇曼不敢睡觉,更不敢外出。房间外每次出现的脚步声,都使他心惊肉跳。这位失业者会不会有来访者呢?他把粪便拉在屋角里,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再难呆下去的环境。终于,3天之后,即1960年5月28日下午五时许,离开这间房子,下楼到了大街上。
此时正是阿根廷首都的人们下班的时候间,街上行人众多,是逃避的最好时机。他决定不与妻子告别了。
这时候,也是弗里德曼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由于老人的协助,使他赢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他把照片交给老人,使老人认识了最近时期的艾奇曼形象。他委托老人:只要认为可疑,就唤醒他。弗里德曼此刻没有睡觉,两天过去了,他只睡了一觉。
“瞧,那个人!”老人指着走上人行道的一位行人说。
弗里德曼终于发现了目标。他跳起来,来不及向老人告别,就冲出了房间。
艾奇曼登上一辆公共汽车。
弗里德曼登上一辆出租小汽车,跟随着这辆公共汽车,一直来到市区郊外。
艾奇曼下了汽车,朝更远的郊区走去。前方是一家小汽车出租站。
弗里德曼让司机让位,自己开车民跟上去。突然,他的车开到了艾奇曼身旁,打开车门,用手枪击打艾奇曼的后脑。艾奇曼瘫在弗里德曼怀里,被拖进了汽车。
一小时后,艾奇曼在阿根廷国际警察局的办公室里从昏睡状态中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弗里德曼。
他们面前是一台巨大的电视直播机。这使艾奇曼不太习惯刺目的强烈亮光。他举起右手企图遮掩双眼。叮当,铁环撞响了,他被戴上了铁铐。
这真是个魔鬼—艾奇曼通过铁铐,感到一股寒冷从那边传导过来。
艾奇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充当希特勒屠杀6百万犹太人的主要刽子手,终于被弗里德曼—15年来一直在组织追捕纳粹罪犯的波兰籍犹太人—抓,并双双成为记者的采访对象。
两天后,艾奇曼被秘密地带上一架以色列的飞机,来到特拉维夫。在那里,他被弗里德曼送上了法庭被告席。之后,他走上了绞刑架,而弗里德曼双踏上了追捕帕利茨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