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炫目的夏日正午烈阳,孤高地俯瞰其下那水球世界,辐射着毒辣焦躁的烧热,似是誓要蒸熟水中一切生命。
然而,水,好神奇,好特别。无论身体被阳光照晒得如何干碎龟裂,精神被高温折磨得如何暴怒难耐,只要一跃入水,所有的感官便只剩下两种感觉。
凉,爽。
这,正是帝利最珍重的感觉。
「鲨鱼男孩」、「斗鲛」、「海御守」……帝利从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给他起弄称号,也不屑与那些人工岛上的所谓「能者」交流接触,他只钟情于眼前这一片碧绿广阔的大海,渔人口中的「船墓海」,他出生的海,他唯一的家。
帝利自懂事以来,便在那屹立船墓海中的废弃钻油台上生活。那座恢弘结实得有如一栋要塞城堡的八角九柱浮台,就这样寂寂无闻地守望着周遭的生境,只有毁焚焦黑的外壳,和钢壁破洞的穴风,默默地、偶尔地传颂着这巨人经历的风霜传奇。
从外观看来,浮台经历了至少一场轰裂的爆炸,随后的祝融旋即吞噬了位处上部的建筑,烧溶、倒塌、一片狼藉,但从颓垣败瓦间,依稀可以感觉到全盛时期时,一定有过百人一起在此生活、工作,热热闹闹。
支撑着浮台的九条中空钢柱,向北的两条和向西的一条从中间断裂开来,露出内里的半截螺旋楼梯,其他五柱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耗,露出大小不一的洞囗,成为了众多海鸟歇息小休之处。幸好,最粗大的中央柱依旧结构完整,并没有在之前的爆炸受到严重破坏,仍能肩负着上部建筑群所大部份重量。只是,各柱内部的楼梯显然抵抗不住强大的冲击波,断的断,崩的崩,把连接上下部的路径也封死了,想快速到达下部浮台,绝非易事。
除非……
「小奥,没果汁了, 劳烦您跳落去拿啊。」
「不要再叫我小奥。」
「小奥啊, 顺便拿一些冰巧克力奶,在下突然想做一些奶昔。」
「不去,难得现在那么舒适。 更何况,果汁奶昔一起饮,小心你的老旧胃炉消化不了。」
「哎呀,男孩长大便失童真了。明明您以前每晚也要听美人鱼的故事才肯入睡,还扮演人鱼王子奥乐华唱歌呢……好怀念啊。在下有幸存有录音……」
「够了!好好好,怕了你!」
帝利敌不过先得月的连番情感勒索,只好服从请求,一面鼓起泡腮示威,一面用青筋暴突的粗壮双臂,把植根于太阳椅的身躯撑起来。
虽然昨天才刚过十八岁,帝利却有着远胜年龄孩子,甚至比长年操练的专业体操运动员更结实、强横、匀称的肉体,用刚从冰箱中拿出来的一大排牛奶巧克力来比喻最合适不过。
海上生活积年累月的晒痕,把健康诱人的巧克力色烙印在帝利身上。然而,高剂量的紫外线并没有成功将他烧热到暗哑干燥,反之,他的皮肤保持着年轻青春的嫩溜软弹,正如新鲜榨取的牛奶,明亮而柔滑。浓郁的黑可可精髓液和香甜甘美的牛奶在上帝的厨房中按黄金比例混合,再灌入设计完美的筋肉青年倒模中,慢慢固定成八块井然分明的腹肌、两排鲨鱼利齿般的子弹肌、倒三角形的宽背肌、比钢铁更坚硬,两掌不能包裹的二三四头肌,以及……(可配合〔帝利人设图〕一起使用。)
「哗!您又裸晒?!」先得月摆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挥动着机械臂,把脸上的镜头和电子屏幕埋在手掌里,模仿着情窦初开的青春少艾看到心上人的粗长私处那种欲看又止,欲拒还迎的表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不然肤色不均不好看,反正四处无人,有何不可?」帝利有气没好气地说,反驳着眼前那过于人性化的人工智能。「 你不是每天也看到吗?」
不过,对于这种曲线赞叹,帝利心里还是有点甜丝丝的自豪感。
「总是在每天我最喜欢的时间才打扰我。」旭日沸腾着海水,在海面蒸出一层厚重的水蒸气,虽然上部浮台的平台区距离水平面至少三十五米,时不时有海风吹送,但在暑热的上升气流和太阳射出的红外线夹击下,温度仍然高达四十多度,但帝利早已习惯,甚至爱上这种天然的三温暖。
帝利浑身的汗点有如冉冉凝结在的雪冻朱古力上的水珠,馋涎欲垂。他揉一揉额头,挥撒将流入眼窝的汗水,并随手抓起身旁一条毛巾,把雄壮宽厚的身躯上上下下刷了一片。可是,不消片刻,汗珠又重新分泌,一点一点的,吊挂在那对在深肤色衬托下特别醒目的粉嫩乳头、顺流于由胸至髋向下收缩成形的曲线公狗钢腰,以及环绕着那惊人傲物旁的初长成的短卷阴毛。
「不要嘛,这是在下的毛巾呢!」先得月的机体内置喇叭咆哮出恼怒中带点傲娇的声音;同时,伸缩机械臂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延展,把那吸满雄性精华的毛巾从帝利手中扯回来。「讨厌啊!弄得这贵价丝绸毛巾臭烘烘的!您看,在下绣上的大白鲨被腌成咸鱼了!」
然而,喇叭传来的细微颠震声再次出卖了先得月,将它抢得毛巾的痴态兴奋表露无遗。「少来这套!机械人用什么毛巾呢?」帝利非常怀疑,如果先得月装有俗称机械鼻的气味分析系统,它应该会偷偷地疯狂抽吸毛巾上的浓烈汗香,然后一脸如痴如醉。
「我跳水啦,一回见。」
语毕,帝利似是有意在先得月前卖弄身手,先是双腿发劲,朝天一弹,向后翻腾三圈。当两脚刚接地板,四头肌便再次猛烈收缩,爆发内里积存的庞大力量,推动帝利健硕无比的身躯向前飞跑,并为地台上又再加添了两个一吋多厚的足印坑。
人乘跑势, 一瞬间帝利已冲至浮台边缘,并以一条外伸的工字铁作跳台,毫不犹豫地凌空一跃,从十五层楼高的上部浮台腾飞,尤如超脱重力的牵引;随后的一连串抱膝、半空翻腾十周及三百六十度转体,更是展示着和沉重肉体不相称的灵活。帝利就这样一气呵成地完成高难度跳水动作,最后压下水花,双手直插入水。如果他现正参加世界跳水比赛,以其完美表现,冠军已是囊中物了。
可惜,旧世界秩序早已崩溃,大型运动竞赛已成历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更何况,方才帝利的冠军级表现,在场的唯一观众压根儿没有注意;它只是定睛观赏着,那乌黑嫩滑的十吋雄鞭,如何在胯下挥舞如刀,摆动若剑,于空中划下一条条优美又色气的弧线。
凉,爽!
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但是,每次在身体晒得烫热后跳下水,那全身的骤然降温,总是相当提神醒脑,令人愉悦兴奋,教帝利欲罢不能。
入水前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睑,以保护双目。顺着向下俯冲之势,他一下子潜下了二十多米。双眼一睁,熟悉的身影随即映入眼中。
下部浮台。
如果说上部浮台是采油和生活区,那海底里的下部浮台便是研究和仓库区。下部浮台建在水下二百多米的一座小岩山上,再以大量管道、缆索、钢柱和升降机连接上部浮台,不过升降机已经损毁,而中空钢柱也早被海水灌满。大大小小的圆拱建筑物错落有致地环绕着一座巨型采油泵塔,以其为中心点向外不规则地放射开来。帝利将目光聚焦在一块夹在三个大圆拱中间、毫不起眼的小小沙地,继续向目标下潜。
老实说,换作是正常人,能够在缺乏潜水衣、氧气筒与加压装置的情况下,徒手下潜至这深度后还能毫发无伤的,旧世界历史上也就只有寥寥数人,更不用说,从高处堕下海面后依然生龙活虎的人,未为有也。
帝利自己也深刻体会到,自己并非常人,在经过先得月的详细分析后,便更加坚定这想法。
与差不多身型的普通人相比,他的手掌和脚掌更厚且阔,手指脚趾间的皮蹼亦更为明显,令他划水得更迅速更顺畅。因为身体上的优势,帝利更喜欢在游水时模仿海豚的泳姿,把宽大的脚板紧紧拍合化作尾鳍,上下摆动来推进;欣赏过帝利泳姿的人,无一不被那充满力量和优雅的姿态所吸引,可以说,此刻的帝利,就是一条人鱼,一条筋肉・美・人鱼。
虽说现藉正午,艳阳高挂,但阳光穿过海面后,被水反射、吸收,以致水下相对昏暗,就算水底澄澈清净,普通人在水中的能见度也顶多是二三十米。然而,帝利的水中视力不仅可达二百多米远,他的眼球里还有一层反光组织,类似鲨鱼特有的反光神经纤维层,能把射入眼内的微光再次反射到视网膜上,提高帝利的夜视能力和对弱小光源的感应力。帝利眼上还有一片第三眼睑,可在他游泳期间自动张开,覆盖角膜,以保护敏感的眼球不被海水刺激。
帝利继续徒潜,终于抵达目的地,并大字型、背朝天地躺卧在沙地上,把四肢尽量埋入沙中。
『比昨天慢了一秒,可能方才饮太多果汁,令身重增加了一点点。』自他跳入海那一刻,帝利就开始心中默数时间,用以比较自己的游潜表现;默数也能令他心情平复,压抑恐惧,更能专心对应水底世界的瞬息万变和享受这一切。
这,也是先得月教他的。
在帝利心中,先得月占有非常复杂特殊又难以言喻的地位。硬要简介的话,至少要用三十个词语,而当中最为重要的,有三个。
第一个词语,神秘。
先得月从不提及它在浮台大火以前的经历,也不向帝利透露任何有关他的身世的线索。帝利如今对这浮台、自己、先得月和世界的过去那一知半解的认知,已是他多年来费尽心思观察环境、套口风、搜索浮台残留的文件的小小成就了。
他只知道,上部浮台在名为「大灾变」的事件发生前已经存在,后来才被人加建下部浮台,以研究大灾变对海洋生态的影响。基本上整个浮台是依靠核能炉供电,电力输送相对稳定。改装后的钻油井除了用来抽取地下土层来分析海底深层微生物的变异,还会做回老本行,抽取石油作为研究所的化工原料,以及储备燃料。而钻油井的日常运作,则交由先得月处理,帝利主要负责防御。
自从大灾变后,人类只能退居海上,各国于是倾尽国力,建设可移动式人工岛,作为人类最后的栖息所。当然,按照人类的本性,在资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自相残杀、互相攻伐,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结果,在连番战争后,只有四个人工岛现存于世,分别是东方的「蓬瀛」、西方的「 阿瓦隆」、南方的「波照间」和北方的「梦幻岛」。
至于甚么是大灾变,由于大量记录在战争遗失,根本无从稽考。有人说大陆上出现了怪物把人类赶走,也有人说是天神对旧世界的诸多恶行看不过眼而降下的惩罚,各岛也留有各自一套神话,甚至由此衍生出大型宗教。
帝利依稀记得,小时候先得月的机体上曾印有Y-69108这组字,但它很不喜欢别人用这编号叫它;后来,它不知从哪里找来几片未被大火烧溶、仍可勉强看见几个字的小小薄铁板,凑拼起来勉强可以读作「月」、「得」、「先」三字……
『唔……真烦恼。帝利,过来一下!』岁半的帝利懵懵懂懂地爬向那温柔亲切的声音源。『帮在下看一下,怎样组合才好?』
『咿咿呀呀!高高!哈哈!』牙牙学语中的帝利,被那双冰冷又热情的机械手,小心翼翼地举起。『举高高,举高高!帝利啊,这三个字叫「月」、「得」、「先」,帮手看一眼啊!小心铁片重啊!』
『高高!玩玩!』帝利用肥嘟嘟的手接过铁片,然后,便将铁片摔下,散落一地。『帝利,您坏坏啊!』
正当它打算拾起那些铁片,『先得月?……唔……近水楼台先得月……』它摸摸帝利的头。『好名!谢谢您啊!再举高高……』
从那时开始,它便自称先得月了。
第二个词语,亲人。
帝利的童年可谓悲喜交织。
本来他已不太记得小时候的日常琐事,但先得月总是喜欢话当年,拿帝利儿时的一些轻狂事开玩笑。
作为浮台多年来的唯一一个活人,帝利自小便要学会如何解决生存的需要。怎样游水、怎样徒潜、怎样捕鱼、怎样观察天气……大自然的变幻莫测,每一天也在考验他的野外求生能力,强迫他时时刻刻也需要提高警觉, 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玩耍渡日。
但他并不孤单。
『呼!呼!不要游太远太快啊!在下追不上了!』先得月调高背后浮箱的推进器功率,终于赶上了五岁帝利的泳速。『话说,用狗爬式在二十五秒内游了至少五十米,已经平了以前的世界纪录了。不过,自由式应该更快,更帅气吧。还有,下次记紧穿裤子,不然有小鱼钻入鸡鸡啊!』
『哼!我可以游得更快!』童声乳气中带点倔强与骄傲,帝利坚持用狗爬式游水,既是挑战自我,也是要先得月刮目相看,自己能驾驭所有泳法。『还有,你说的那种鱼是淡水鱼,河才有。』
帝利小时候每天上午也接受先得月的游潜训练,一来这是海上生活的必需技巧,二来也在帮助他慢慢克服海洋恐惧症。
不要看帝利现在这么喜欢海水,便以为他自出世便与大海结下良缘。帝利以前可是怕海怕的要死:他经常发着同一个噩梦,看见自己在无星缺月的黑夜中漂浮于一片血海怒洋上,四肢动弹不得,突然一下闪光乍现,一片火海浮在天空,大火不断吞噬着他头上的空间,他恐惧、惊惶、失措 ,却无能为力。这个恶梦一直折磨住帝利,令他不敢下水。先得月也是靠着九牛二虎之力,加上多年费煞思量,甚至用上斯巴达教育,才慢慢解开他与海的郁结,令他反过来一点一点地爱上大海。
『不过多游一会儿好了。下午还要上科普课和语文课,学读书识字。』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游!水!』年幼的帝利对语文学习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可以这样待在海中一整天,但要他乖乖地坐在屏幕前学习,五分钟已是极限。
帝利一边嚎啕大叫,一边踩水拍水,弄得水花四处;力度之大,甚至掀起小海浪,令先得月无法轻易靠近,也无法好好劝说眼前这位疯狂闹别扭的小孩。
先得月只好使出杀手锏。
『再吵,今晚就没睡前故事时间!』这句说话就像灭声魔咒一样,令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小帝利扁着嘴,红着脸,强忍着大叫的冲动,一幅想哭不能哭的样子,叫先得月心生爱怜,又忍俊不禁。『……我要听故事。』几只字勉强从帝利的喉咙里挤出来,已算是他对先得月的要挟唯一的、小小的反抗了。
『乖乖!那在下先上去看一下午餐做好了没有。』因为上部浮台阳光充沛,所以先得月设置了几个太阳能炉,利用反射碟的弧形结构从多角度收集阳光,全部聚焦在碟中央的真空玻璃管,烹煮内里的食物。 由于这种技术在人工岛已经失传,有几次,蓬瀛专诚派人来学习这种技术,而先得月也乘机「交换」了一大堆幼儿教材和蓬瀛当时最现行的童装。
『磁力贴开动!』说罢,先得月随即把手贴在旁边的小钢柱。只见它用单手便把自己撑离水面,有如壁虎般灵活跳脱,甚至表演起人体旗杆,双腿在半空中踏着空气,彷佛真的有无形阶梯供它上上落落。
小帝利看得如痴如醉,目光离不开先得月那矫健的身手。『好帅!我甚么时候可以学啊?』『到您语言默书合格吧,加油啊!』帝利哼了一声,向正在钢柱往上爬的先得月吐舌头,扮鬼脸,便转身继续游水,不过改成自由式了。
『小孩子真善变呢!』先得月脸上的电子 屏幕展现出一个叹气表情,既是为孩子的五时花六时变感到苦恼,也是慨叹着时光飞逝,转眼间,眼前的小可爱已由一个小不点长成一个横蛮无理的孩子。『不过还是有点瘦弱呢,在下以前也是这样吗?』
不消一刻,先得月把两个分别盛满滚热的龙虾忌廉汤和新鲜出炉的大麦面包的防水保温壶扣在腰间,然后慢慢沿路爬下去,一想到贪吃的帝利狼吞虎咽的那充满活力的可爱样子,电子屏幕便不知其然的露出了一个嘴角微微戚起的表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那屏幕被代表警戒、危险、愤怒的红色彻底覆盖。
『深潜者啊啊啊!!』先得月立马追踪帝利的那充满紧张恐惧的呼叫声,发现他正以全力冲刺游向中央钢柱,打算爬上柱外壁的入墙悬梯,逃避紧随其后的其中一种大灾变产物——变异狂暴怪鱼「深潜者」。深潜者之所以被称为深潜者,是因为牠们看似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同名怪物:一般零点五米长,最大纪录三米长,鱼头鱼尾鱼鳞鱼鳃,却长着附有四指趾的四肢,有点像鱼类和两栖类的混种,或者是超巨大的蝌蚪;但不同的是,牠们多是独居生活,也不看似具备智慧。
可是,帝利游了一整个上午,体力消耗甚巨,以至泳速无以为继,游得越来越慢;眼见两者距离不断收窄,那二米大的深潜者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自己,他心中的焦虑惊恐也愈来愈强。『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帝利强忍四肢酸软疼痛,双眼死死瞪着前方,用尽最后一口气,希望能赶得切触及悬梯;可是,那唯一的希望也被背后传来的战栗咆哮声和浓烈腐烂口气给吹走了。平日自命坚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帝利也不禁被将死的绝望压垮,男孩热泪满腔。『先得月……』
『危险!伏低!』
熟悉的身影一瞬间从天而降,映入帝利泪水灵灵的眼帘,倦惫无力的小身躯被强大的机械右臂一手从海上拉起,顺势紧抱入怀;随即的一转身旋转,沙锅大的左拳头便狠狠地向那张牙舞爪的怪鱼的要害往死里打,力度之大,拳风压海致海浪起;速度之快,拳声未至而拳先至。一剎那,便把深潜者的半边脑也被轰掉了,牠好似未意识到自己已死,还继续向先得月咆哮了数次,才一命呜呼,命丧当场。
泪流满面的小帝利伏在先得月怀里,默数着它的炉心那稳定又富有节奏的跳动,令人安心又放松;加上先得月那温柔的轻抚,筋疲力竭的他便很快在先得月怀中入睡了。『可怜的孩子……好好睡一觉吧。』
第三个词语,变态。特别是性方面。
这着实令人费解:明明只是一具安装了多种奇怪功能的旧式深潜作业用人型人工智能机械人,先得月却对筋肉、丁丁有着极端强大的执念。它曾试过偷偷潜入帝利的房间,把帝利的肉棒当抱枕,直到帝利从一连串的春梦醒来,才惊觉它竟然一整夜也在调戏「小帝利」。如有合适零件,帝利觉得它绝对会在脸部加上活塞……它那深不见底、毫不掩饰的欲望有时也吓怕帝利,令他留有长长的心理阴影。有时他不禁怀疑,先得月其实是拐子犯,专门捉走可口的男童禁室培欲,训练成筋肉青年……
举个例子,就在昨天,帝利的十八岁生日。
一大清早,三位从蓬瀛来的男能者:有着金发碧眼的「气象天」佳美斯、 虎背熊腰的「虚空天」洞黑和伪正太「逆反天」维华施,便不请自来,带着一大堆礼物,说是代表很多人送给帝利的。老实讲,帝利对他们这种自把自为的热情颇有微言,尤其是他们从不预先通知来访,以至有好几次,当帝利正在裸晒时突然从天而临,弄得有几位男女英雄鼻血一地,大家一脸尴尴尬尬。
虽然帝利未到法定年龄,三位能者却偷偷带来了大量人工岛近期流行的「机油牌」啤酒,说要好好庆祝一番,又说甚么人不风流枉少年云云。结果,主角未倒客先醉,三位烂醉能者个个不甘后人,不是因酒后热而脱得精光展示精壮的肌肉,便是疯狂发挥超能力,说要为派对带来余庆节目。
「气象天」二话不说,竟招来十条水龙卷,围绕着钻油台旋转,有如一群芭蕾舞蹈员在面前翩翩起舞。「虚空天」不满佳美斯独领风骚,便制造出无数小型虚空,把龙卷风群蚕食掉。只是「逆反天」还想再欣赏一会这场难得的天气表演,于是啪指一响,消失的龙卷风便再次现身,有如时光倒流。
这场烂摊子最终由乘飞行器赶来的蓬瀛能者监管局局長,代号「中止天」的魁梧青年能者庭亭收拾处理。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制服了三位发酒癫的顶级能者,又向帝利借了一间房,在里面把他们狠狠地、 无法描述地修理一番,惨叫声、娇喘声、噗吱声此起彼落,幸好这周围只有大海,没有其他人,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能者们的丑态。
『还请小兄弟再三考虑,加入蓬瀛这个大家庭。』「中止天」还是一如以往地一面努力游说帝利,一面收拾残局,把被五花大绑的三位能者搬上、塞入外形有如一只白鹤的大型飞行器的后座。『您的潜能无可限量,我们可以帮助您更上一层楼,发光发亮啊。』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只喜欢这片海。』无可否认,蓬瀛的能者们对帝利有恩。有好几次,他们也是无条件下伸出援手,协助帝利把来自波照间的入侵者击退;正因如此,某程度上这片海也纳入了蓬瀛的势力范围,令其他人工岛不再敢贸贸然派人偷袭,蓬瀛也时不时派人用大量物资来交换石油,令帝利不至于只靠吃海产维生,厕纸也没有得用。
『官人,请慢用。』先得月悄悄地出现在庭亭身后,双手递上纸巾,并轻轻指了一下它的左脸。『哎呀……谢谢提醒。』庭亭马上意会,接过纸巾,立即把留在面上的白色黏液擦去。『失礼失礼……』
『好吧。反正您尚年轻,十六岁法定成年时再来申请加入也未迟。』庭亭把头再次转向帝利。『如果您改变心意,或又有人来袭,欢迎随时用那个发讯器和我们联络。』这片海域的海底藏有大量磁铁,以致通讯干扰非常严重,必须要用特制的发讯器才能与外界联络。『再会!』
飞行器玻璃罩旋即关闭,虽然护罩隔音,飞行器引擎又爆发噪音,但仔细一看那透明玻璃罩,不难发现庭亭正在准备破口大骂那三位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能者,看来回去后少不免又一场「深入培训」了。
帝利和先得月默默地观看那大白鹤折迭的双翼冉冉张开,覆盖上部浮台停机坪的大部份面积,然后轻轻向下一拍,看似沉重的机体一下子浮升百米,接着优雅地划过长空,留下一条细长的云线,远看似极纯洁白净的尾羽。
待蓬瀛一众乘鹤远去,帝利便板起面孔,黄昏残红的余辉令他看起来更为威摄凶猛。
『是你做的吧。』
『哎啊,真瞒不过您,嘿嘿!』
先得月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随手抓起地上的一个空碑酒罐。『明明今次是在接驳位的细微破损处注入的,那位置要用显微镜才能发现,应该无人知晓、天衣无缝才对啊!』
『我太了解你了。自你主动提出帮手雪冻啤酒那一刻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帝利拉来一张太阳椅,把自己深深埋入尼龙布里,方才处理那场骚动已使他劳累不堪,混身疼痛,不是忙于跳水救人,就是疲于阻止打斗,他现在很需要休息一下。『所以我也只是作势喝了一两口,然后偷偷吐出。』
他双手交叉抱胸,左手食指不断轻敲右手胳膊,两腿大张,左脚不停抖动,一幅大爷模样,加上他额上的狰狞青筋,把他心中的不满及不耐烦表露无遗。『这种恶作剧已经是第四次了!你这样做,他们终有一日会发觉的,也随时会毁了我们的家!』
『正确来说是第三点五次,上次是您做主,在下支援的呢。』听到先得月这种孩子气的反驳,帝利更为恼怒,气得面红耳赤,露出一排尖锐锋利、寒光闪烁的牙齿;接着是把胸抱得更紧更大力,弄得胸肌充血暴胀,贴身黑色背心也快要爆裂了。『再驳咀,今后便禁止你用实验室!』
『呜啊啊,讨厌啦!这样说在下。』先得月装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继续收拾残留的啤酒罐。『这种春药,无色无味无臭无毒无残留,在下打算在石油抽完后当成替代商品卖的……』
『 这也不是随便下药的借口!』帝利的咆哮声如洪钟,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击波把站在停机坪边绿的先得月震得失足跌倒,即将从停机坪坠下到三米下的平台。『小心!』那一刻,救人心切的帝利眼前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他以极速从椅子跳起,电光火石间跑去拉着它的右手,先得月顺势倒入怀中,机械头埋入帝利那深刻的胸中缝。『你没有事吧!?』
『在下的小奥还是紧张、关心人家呢。』先得月冰冷的左手手指轻轻扫过帝利那沾满汗的发鬓,再不安份地游走在他的宽阔胸膛,最后顽固地黏在因充血而激凸的乳头,不停搓捏弹磨,久久不愿走。
『你还要把脸贴到什么时候!?』经过方才一事,帝利已怒气全消,只剩下一身疲倦,也无心力推开先得月,只好任由它玩弄自己的胸部,反正有点舒服。『你不是说他们信不过,如非必要,不和他们连上任何关系吗?』
『他们是信不过,但是……肌肉看得过啊!在下……把持不住呢!』先得月脸上的电子屏幕展示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从帝利的胸中缝仰望着他的帅脸,仿佛是宠物正在向主人撒娇般,一面娇声嗲气,一面磨蹭帝利的一身腱子肉。『不如……一会儿一起欣赏在下的新收藏品呢!四位筋肉美男的精彩表演!』
『你又偷拍!?』
『不是偷拍……录而已,嘿嘿。』
帝利就这样过了他多灾多难的十八岁生日, 也再次见证了先得月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