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5章 覆写×初吻

　　薄薄的窗玻璃另一头传来的雨声，听起来彷佛格外遥远。

　　像是缠黏在身上的梅雨暑气，此刻也不再让人在意。

　　一切的知觉，都被眼前的女孩接收。

　　耳边只听见她带有微温的吐息──

　　身体只感觉到，她白瓷般的肌肤升起的体温──

　　眼中只照映着，升上高中后头一个交到的心爱恋人的容颜。

　　但，那些也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

　　恋人的容颜凑近，双唇轻轻交叠。

　　接吻。

　　像是轻啄唇瓣的温柔接吻。

　　我的五感一瞬之间，都被交叠的唇瓣触感覆写掉了。

　　“我喜欢你……嗯……”

　　轻柔得像是在慰劳，又烫得像是在燃烧。

　　和手心与肌肤都不一样的触感，让脑袋发烧似地头晕脑涨。

　　微微睁开眼，我发现修长睫毛底下的双眼深处，满盈的爱情像是要流落为泪水，而自己就沉溺在那样的眼瞳里。

　　“哥哥～……”

　　陶然地吐露呢喃的小嘴，被我的唾液染湿的两片唇瓣间，露出一小截舌尖。

　　不曾见过的、他人的肉色。

　　再接下来的事情，我毫无头绪。

　　一心只想着要是全身都托付给她，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期待，心脏如打鼓似地暴跳不止。

　　但──就在这时。

　　『叮咚～』

　　“────！？”

　　单调的电子音突然从手机响起。

　　是手机软体更新的通知声。

　　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声响，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把人加热到头昏脑胀的血流顿时逆流，令我失去血色。

　　这也难怪了。

　　因为现在在我眼前的，可是只有长相跟我的恋人•晴香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啊！

　　“离、离开我，时雨！”

　　“呀啊！”

　　我赶紧将时雨的身子掰开。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这、这样胡闹太过头了吧！”

　　时雨爱整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自从一个多月前我们因父母再婚而成为继兄妹，这类事情早就一再上演。

　　但是，这次实在是太过火了。

　　然而时雨湿润的双唇绽开，这样对我说了。

　　“我看起来像是在胡闹吗？”

　　“呜……”

　　我瞬间无语。

　　时雨的两眼就跟刚才一样，满盈着晶莹剔透的爱情。

　　光是看着那双眼眸，我大脑里头彷佛又开始阵阵发热。

　　……我是晓得的。

　　就算是我这种恋爱资历只有短短两个月的菜鸟处男，一样能立刻明白那样的视线代表什么。

　　时雨她……对我再认真不过了。

　　『哥哥，要不要跟我外遇看看？』

　　外遇。时雨前不久说出这样的字眼。而现在她面对我的爱情之强烈，却跟这轻浮的字眼毫不相衬。

　　这也难怪了。即使是我的恋人晴香，也不曾给过我如此充满热量的情意。

　　但，也因为这样。

　　我现在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二话不说地接受！

　　“不当成胡闹的话我还能当成什么！我、我们可是兄、兄妹啊！”

　　那样的爱情巨大到令人承受不起，也真挚到令人无法舍弃。

　　我这下慌了。

　　要是情况允许，我恨不得继续装傻下去。

　　我希望当那是跟平常一样稍微过分些的玩笑，就那样将它冷处理。

　　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我们好不容易上轨道的兄妹关系，接下来将会脱轨崩坏。

　　和恋人长得如出一辙的妹妹。

　　而我和这个妹妹正同住一个屋檐下。

　　建立于这般暧昧均衡上的『当前』的一切，都会变得一团糟。

　　──但是──

　　“兄妹？哥哥真的还当我是妹妹吗？”

　　“这、这还用说吗？而且你的确是我的妹妹啊。”

　　“骗人。”

　　但时雨的眼神彷佛早就看透我这般卑劣的自欺欺人，她带着妖异的微笑再次跪立在地，手伸向我的脸颊。

　　光是这样的触感，我那东拼西凑、装模作样的自卫逻辑，就像是被卸除一空。

　　心脏没完没了地怦跳不止，脸像是起火般烧烫。

　　“要是哥哥真的把吻你的人看作亲人，才不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

　　“嘻嘻。哥哥脸颊好烫喔……连耳朵也红通通的……我可爱的哥哥，不要再勉强自己啰。我们才刚认识一个多月，不可能真的成为一对兄妹。”

　　“这也不见得吧……”

　　“至少我办不到。”

　　“……！”

　　“说是这么说，至少我努力过了喔？努力地埋藏自己的真心，试着不让恋爱这种滑稽的事摧毁原本的人际关系。毕竟哥哥是我的继兄，还是亲姊姊的男朋友，而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喜欢的人……可是今天看到你们在车站前接吻，我才不得不体认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原来她有看到吗……！

　　“我从小就礼让过姊姊许多事。

　　有时是比较大块的蛋糕，有时是电玩的一胜。

　　但我从来不会觉得舍不得。因为我喜欢姊姊，她的笑容是我在这世上的最爱。

　　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

　　我感觉到其他什么都能让步，唯独这段恋情没办法。我无法接受自己只能被从认识时就陷入的『两人的妹妹』这样的立场束缚住，眼睁睁看着姊姊独占哥哥的心。”

　　带点激昂的口吻呢喃完，时雨怜爱地轻抚我的面颊。

　　“我不会贪心地要求哥哥跟姊姊分手，但是能给我一次机会，试着让我也成为哥哥你心目中的第一吗？我保证，不会让哥哥后悔的。”

　　湿润的眼瞳，诱人的蜜语，微热的肌肤，纷纷载满着她的心意传达给我。

　　传递而来的，是某种巨大、庞然而又纯粹的情愫。

　　以及──即使睽违十年才得以与至亲姊姊重逢，也不惜摧毁与她的羁绊──这样的决心。

　　“…………”

　　……这下子，我再也逃避不了了。

　　这已经无法像平常那样当成恶作剧，没办法敷衍过去维持现状。

　　这点我太清楚了。

　　清楚自己身为男人，必须给时雨的爱情一个答复。

　　既然如此──答案也很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回望着时雨的眼眸。

　　迎向那沉重到令人当之有愧的情爱，我这才开口回答。

　　“够了吧。”

　　“哥哥……”

　　“……我明白时雨你的心意了，也知道你不是在胡闹，而是真的喜欢像我这样的人。可是……这样不行。”

　　“那是因为，我们是兄妹吗？”

　　不是。我摇摇头。

　　“我也跟时雨你一样，自认已经很努力，但是在短短一个月内，还是没办法把时雨你当成真正的妹妹。”

　　“还是说，我在哥哥眼中毫无魅力呢？”

　　“傻瓜。我更不可能这样想好吗？”

　　这当然了。

　　时雨身为晴香的双胞胎，同样是个不多见的美少女。

　　像她这么可爱的女生，愿意每天早晚为我准备正餐，陪我共度有说有笑的时光。

　　就算今天她长得不像我的恋人，在我眼中也不可能毫无魅力。

　　“每当和时雨你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心跳加速，每次都得费好大的力气强装镇定。时雨脱自己也很清楚吧。”

　　何况，时雨她不只有可爱。

　　更是一个无比贴心的女孩。

　　我知道她平常会逗我，是因为她很清楚我由于不习惯跟异性打交道，而自然与异性产生隔阂，为了照顾我才这么做。

　　若今天对象不是时雨，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应该没办法跟异性相处得这么自然。

　　这个家的氛围肯定会更肃杀。一个相敬如“冰”的家庭。

　　平常为了掩饰尴尬，时雨总以恶女或捣蛋鬼自居，但我很清楚她既懂得察言观色又为人设想，是这么一个迷人的女生。

　　“所以，我要谈的不是关于我们的兄妹关系，或者时雨你的魅力。”

　　事情其实单纯多了。

　　单纯而重要的事情。

　　简单说就是──我真正爱的是谁。

　　“比起时雨，我更喜欢晴香。

　　只有晴香能得到我回报的真爱。

　　就算时雨给我再多，我也没办法回报你什么。

　　因此我不能收下。时雨的爱，应该献给能予你对等回报的人。”

　　某种苦涩在胸中漫开。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拒绝他人的真心，会是这么煎熬的事。

　　但关于这件事，我觉得非得由我划清界线不可。

　　因此，我断然拒绝了她。

　　得到这样的回复后，时雨从我身上离开，一屁股坐上榻榻米。

　　“……这么说也对。和我外遇这种事，哥哥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无力的声色。

　　垂下的长发将脸遮住，但她此刻肯定深感受伤吧。

　　然而，时雨马上就抬起脸，对我露出微笑。

　　“谢谢你，哥哥。我做出这种事情，就算你讨厌到再也不愿理我也不奇怪，但哥哥你还是认真倾听我的心意，用自己的话亲口答复。总之这下我明白了。哥哥跟姊姊之间，目前还没有我能够介入的空间。”

　　看她还笑得出来，意思是她并没有受到打击吗？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她只是在逞强罢了。

　　但，拒绝她的我没办法对她说“不用这样强颜欢笑”。

　　因此我只能指望时雨那懂事的个性──

　　“……这样啊？很高兴你能够谅解──……嗯？”

　　嗯嗯嗯？

　　咦？

　　她刚刚的话里，是不是有哪个字眼不太对劲？

　　“那个，时雨。你刚刚是不是说了目前？”

　　“……？是啊，我刚刚是说了没错。”

　　时雨点着头回应我。

　　而那回答令我心中骚乱再起。

　　喂、喂喂喂，这意思岂不是……

　　“这意思难不成是，你还不打算对我死心吗？”

　　“当然还没。哥哥跟姊姊的感情正浓，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我不会因为被甩一次就放弃。”

　　什、什么！？

　　为什么她的口吻就像是这种事天经地义！？

　　“等等、等等等等！你先等一下！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的是晴香啊！”

　　“是。我刚刚已经听哥哥说过了。”

　　“所以，我不能回应时雨你的感情。”

　　“是。这我也知道喔？”

　　“所、所以……我想说的是你该趁早放弃我，去找其他的男生……！”

　　“咦？我才不要！”

　　“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但面对困惑的我，时雨也显得无所适从。

　　“哪有为什么。如果我的心意，仅仅只是钻进被窝哭个一晚就能忘得掉的程度，那我根本就不可能对姊姊的男朋友，同时又是自己哥哥的对象做出这种事情吧。”

　　这、这个嘛，好像也有道理啦……

　　“何况，我现在要是说『好吧，我会把喜欢哥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让我们从明天开始回归原本的兄妹关系吧』，然后隔天假装真的忘了，难道哥哥就会相信吗？”

　　“呜、咕……”

　　我一时无话可回。

　　因为时雨所说的一切，都中肯到让人无可反驳。

　　“反正，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我对哥哥是怎么想的，只要哥哥对我没有意思，那不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吗？”

　　“是、是这么说没错啦……”

　　“还是说──缺乏矜持的哥哥担心一旦被我示好，就会抛弃姊姊改投向我的怀抱，感到很挣扎呢？”

　　“什……你、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既然如此，就算我单恋，哥哥也不介意吧？”

　　原本娇怜的表情一转，时雨又露出平常那坏心眼的笑容。

　　这、这人根本就连演都不演了！

　　不过，也对啦……其实这件事的确是在于时雨怎么想。

　　就如时雨刚说的，就算我得到她已经忘光整件事的承诺，那也无法成为任何保证。

　　因此，为了展现自己的意志坚定，我直接向她放话。

　　“好、好啊，随便你吧。但我话先说在前头，你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不管你这妹妹对我怎么想，晴香永远是我心目中的第一！这样的感情不可能改变！”

　　“说是这么说，但我刚刚接吻时，哥哥好像没什么抵抗？”

　　“咕哈……”

　　原、原来她早发现了嘛……！

　　“『只有晴香能得到我回报的真爱』，虽然哥哥刚刚耍帅讲得这么有气魄，但我可没忘记在那三十秒之前，你一脸陶醉任人摆布的那副模样喔？”

　　“咕喔喔喔──”

　　这有打到我的痛点。拜托快点住手。

　　……不过真的，我一开始到底干嘛不抵抗啊！

　　是因为被她那巨大的情感撼动，甚至吞没吗？

　　总之这件事真是太糗了。我在时雨的面前究竟露出了什么蠢样，光想都觉得可怕。

　　正当我如此纠结，时雨的神情稍微回归严肃并说了。

　　“不过，刚刚的吻我也有在自我反省。老实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会一时情绪激动，变得那么缺乏自制。明明晓得无视哥哥的意愿硬是强吻也没意义……简直像个白痴一样。所以刚刚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今后我会更加努力，下次让哥哥主动吻我♡”

　　“～～～～……！”

　　时雨用食指抵着下唇噘起嘴。

　　我察觉自己的脸因时雨那个举止霎时发烫，忍不住将视线从她身上转开。

　　只是轻触就变形的湿润嘴唇。

　　唇肉的柔软和温热，已经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而且，那也覆写了我和晴香接吻时的触感。

　　我想不起与恋人的吻，却忘不了与妹妹的吻。

　　这样的现状，令人一阵晕眩。

　　陷入这般景况的我，真的没问题吗？

　　我跟时雨之间，真的还能继续维持兄妹关系吗？

　　最近我好不容易才适应，跟长得和女朋友一样的她一同生活。

　　但前方却开始聚起，比梅雨天更密布的沉重乌云。

　　然而……此刻的我还不晓得。

　　这样的乌云──原来不过是后续暴风雨的前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