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点门口各个学校学生各自聚成一堆。
每个学校基本都有一个教师专门提醒学生考前事项。
他们学校来的是隔壁班主任,他班的数学老师,一看见自己的课代表就笑了。
“好好发挥!下午争取考满分!”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都开始围观。
旁边几个路过的学生一脸震撼,看见学校名头瞬间不震撼了,转头跟家长小声嘟囔:“市一中的,哪个学霸分过来了吧。”
今天下小雨,他撑着伞。
但一早晨考点门口很乱,地上雨水泛着灰,时而有行人溅起水滴。
夏漪站在他身侧和老师寒暄两句,裙角染上不少灰点子。
他看不下去,把她牵去一边同校学生聚集的红色雨棚下躲雨,两人一进去就引起了围观。
谭跃和他一个考点,一看见他就热情招呼,让他过去一块聊天。
同班那个不说话的女生也在。
几个学生家长靠近过来,大概听见刚刚数学老师的话,想和夏漪交流育儿经。
夏漪轻轻推他,要他去和同班同学玩,自己留在原地,和几个家长聊了起来。
谭跃喋喋不休,还在到处抱怨余覃覃不爱他。
他心不在焉,视线一直往夏漪身上瞟,总惦记她打湿的裙子。
她皮肤敏感,夏天太潮会起疹子,裙角湿了可能过敏。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夏漪周围那几个男的很碍眼。
女性家长倒还正常,一个两个中年男人总把眼睛往她性上瞟怎么回事?
夏漪今天穿吊带裙,外搭是短外套,胸前有一小片雪色。
她个矮性大,除了照镜子看不见,谁路过都能瞥见那道沟壑。
平常有他在身边还好,但凡一个人,夏漪身边就要围上一批烂桃花。
“夏濯。”这时谭跃沉痛地下结论,“你说我要不要分手?”
同班低头看口袋本必备古诗词的女生听不下去了,她是余覃覃好朋友:“你有毛病吧?每次分完手死皮赖脸求和的谁啊?而且马上考试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破事?”
夏濯&谭跃:“……”
好像同时被骂了。
“行行行,那一块背课文,我想想,夏濯,你觉得待会默写能考哪一篇?哥们信你,快,来押题。”
他还在瞟夏漪,反应慢了一拍:“劝学?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谭跃:“哥们是不是在骂我…”
几个隔壁班的同学听乐了,在后面忍笑。
过了一会儿考场开门了,他总惦记夏漪的裙子,特意跑过去把伞给她,让她早点回酒店,别在外面等,之后才和几个同学一起进考点。
进入教学楼要穿越一整片操场。
路上他听见有别的学校学生小声议论夏漪,没具体提名姓,内容是讲市一中有个学霸他妈特年轻漂亮,像哪个女演员。
他觉得夏漪更好看点。
语文题出的中规中矩,不算难,同样不容易拿高分,他正常发挥,提前交卷。
下午数学就不一样,最后一道大题是创新题,题型以往没见过。
他做了五十多分钟,得出一个极为离谱的答案,一直拖到最后一分钟,验算三四遍还是觉得没问题,于是选择相信自己。
出考场时一片唉声叹气。
同校认识他的几个同学跑来对答案,一共八个人,最后一道大题做出八个答案。
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听傻了,大喊幸好我没在最后一问浪费时间——总之,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路上他给夏漪买了个药膏。
晚上回去她腿上果然起了疹子。
洗完澡之后,夏漪坐在并成整体的单人床角涂药。
洁白细腻的小腿点缀星星点点嫣红,被乳色的软膏覆盖,渗出一点湿润。
“过了今年生日,小濯就十八岁了。”
晚上睡前她喃喃自语,语调像不敢置信,“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生日在六月九号,高考最后一天。
第二天考物理和英语,过来的变成一个历史班老师,几个女生围着老师聊天,看起来是他们的班主任。
进考点前同班同学还是聚堆聊天,家长们仿佛熟识,居然分外熟稔地在一旁先聊了起来。
今天是大晴天,天气又热又晒。
夏漪站在树根下躲太阳,但日头越升越高,刺目的光透过叶片筛落,碎花裙点缀大片斑驳陆离的光色,像另一种意义的花。
她和周围家长的年龄层格格不入,不太会说话,与生人交流反应略显迟钝,时而露出不适应的友善笑容,不过有位年长的女性家长很照顾她,俩人昨天就加了好友。
昨天小腿过敏起的疹子还没好,临出门她涂过药膏,湿润乳白覆盖嫣红。
今早出门还没这么热,她忘了带伞。
夏漪抬起手指遮太阳,浅浅蹙眉,脸上洒落细碎光斑,睫毛投下蝴蝶似的金色阴影。
回过神时,周围一小圈不知不觉安静了。几道视线同时集中在他脸上。氛围凝滞,夏日翠绿的树叶与长影在YAnyAn中微微扭曲。
“夏濯,”谭跃低声提醒,“你注意点。”
——他死盯着他妈看了整整十分钟。
……
下午考英语的时候,她坐公交去附近的商业街,给孩子买了几个小蛋糕。
明天才是生日,她有心想给小濯办成人礼,可他们在这一没有亲戚、二没有朋友,根本没有大办的条件。
小濯每年生日都过得冷冷清清。
正好明天高考结束,她想着说不定可以邀请那位和他关系不错的男同学,特意多买了一份。
这两天是关键时期,每天买的饭菜都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营养搭配,清淡可口,荤素均匀。
夏天普通奶油蛋糕太腻,她特意买冰淇淋蛋糕,又担心小濯吃了肚子不舒服,只买了很小一块。
回去时正赶上英语考试后半段,陆陆续续有学生往外走。
她站在树荫下等孩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濯,反倒先等到那位他的男同学,迟疑一下,还是叫住了他。
“谭同学,是吗?”她轻声说,“你是小…夏濯的好朋友吧?我是夏濯的妈妈。”
男同学吓了一跳,夸张地往后跳了一下,做出到处寻找的动作,左右转了一圈头才想起低头,看见她时满脸做梦:“啊。啊?啊…啊!我是!我是谭同学!”
夏漪:“…?”好活泼的孩子。
“是这样的,夏濯明天过生日,阿姨想问一下,明天考完试,你如果有时间,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呢?”
男同学表情变得有点复杂:“阿姨,我肯定愿意,但是夏濯不一定愿意吧…?”
夏漪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男同学:“他应该想跟您两个人单独过?”说到这他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叫了一声,“嘿,他出来了!夏濯!过来!”
夏漪跟不上年轻人的速度,慢了半拍才想起抬头。那边小濯看见同学和她在一起,也觉得奇怪,几步跑过来,先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姨问我明晚要不要一块给你庆生,”男同学说,“我都有时间,你愿意吗?”
小濯顿了顿,很快明白过来,简短地说:“我们之后单独聚吧。”
意思是就不要一起了。
夏漪更加困惑:“小濯?”儿子很少坚定拒绝她的某个提议。仔细想想这还是头一次。
“有个礼物想送。”夏濯说,“可以吗,妈?”
姓谭的男同学站在一旁,不知听出什么隐藏的意思,表情更加复杂,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他见了鬼似的盯着夏濯看,张了好几次嘴,连连用余光瞥她,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脸色十分痛苦。
“你愿意送我礼物,妈妈当然高兴…”夏漪觉得把同学晾在这不太好,而且她掺进儿子的社交确实奇怪,于是先把冰淇淋蛋糕递过去,善解人意道,“我多买了几个蛋糕,小濯,你和同学分一下吧。妈妈先回去了。”
夏濯不太想,但他听话,低头答应了。
离开之后,她从宾馆二楼看到儿子和朋友各自拿着一个蛋糕包装袋,站在角落,不知在讨论什么,那位男同学的表情惨不忍睹。
小濯几乎不交朋友,从初中开始,她一个儿子的朋友也没见过,现在他也有能聊天的朋友了。
她新奇又欣喜,再度觉得孩子长大了。
对她来说,夏濯的任何一点成长都弥足珍贵。
傍晚时分,小濯和她一起吃掉了干冰保鲜的冰淇淋蛋糕。
饭后洗过澡,夏濯在书桌边翻化学和生物书,从第一本翻到最后一本,细致到每道课后习题的案例,架势像要把十几本书背下来。
他在书上记了满满一片工整漂亮的笔记,一直看到十一点多。
临十二点时,她要儿子早点睡觉。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一同躺在并起来的单人床。
没过多久,到了凌晨十二点。
她不确定会不会打扰儿子睡觉,于是极轻地祝福他:“生日快乐,小濯。”
小濯听见了。他像期待已久。
窸窸窣窣的衣料声。他朝她的方向靠近。年轻男性的热度。手臂迟疑抬起,悬空许久,仍然没能落下。
“…妈,”他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夏夜如此寂静。空调冷气下沉。室内冷热交替。奇异氛围酝酿。
她脊背微微战栗,再度感到边界模糊。
只是拥抱。
……就可以吗?
两性与亲子的界限异化融合。
她没能同意,也没能拒绝。
她无法决定。
时隔一年,她又一次被飞速成长的孩子抱进了怀里。
男孩从背后接近,带来噩梦的手臂再度环过腰身。
脸颊贴合颈窝,胸膛贴在脊背,手臂环绕腰身。
像是依赖、像是禁锢。
他拥抱以婴儿姿态蜷缩的母亲。
“晚安。”
同源气息寂静弥漫。
无形细丝环绕牵连。
“…晚安。”
她陷于熟悉而陌生、如同淤泥深潭的闷热。
……
第三天考化学和生物。
新高考正式实施后,化学、地理、政治、生物这几个四选二的学科不再分成文综理综,而是分批次分别考,每科75分钟考试时间。
化学第一科,早上八点半开考,生物是最后一科,傍晚五点考试。
中间这段时间最煎熬。
他待在宾馆房间,坐在桌前看生物书,每一行字都烂熟于心。
错题集和重点卷堆起厚厚一摞。
吃过饭离考试还有四个多小时,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想午睡,又怕睡过头状态回不来。
这时刚好夏漪买水果回来,洗好放到他手边,他吃了几口,干脆合上书不学了,订一个三点半的闹钟,躺在床上打算睡觉。
夏漪怕打扰他,拿伞想出去,他阻止了。
“你也睡一会儿吧,妈。”他把她的被子掀开,“你昨晚都没好好睡觉。”
她顿住脚步,再度感到一股模糊的异样。
空调仍在工作,室内冷气蔓延。床上薄被凌乱。酒店房间。并在一起的床。散落的试卷。充满翻阅痕迹的书本。两人份的行李。
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危险的与平常的。互相渗透混淆,漩涡缓慢旋转。
仍然心怀侥幸,想要粉饰太平。
她躺到了床上。
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日常之中,某些东西早已截然不同。
床垫轻微下陷,薄被覆盖身体,胸膛贴上脊背,吐息触及脖颈。
空调冷气足够充足,可她仍然眩晕不止。
仿佛即将中暑的预兆忽而笼罩。
她喘不过气,想吐,缩成一团,被臂弯揽入。
那双手帮她盖上了被子。
长久的静默。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睡觉。
错误在发酵。
可她能怎么办?要她怎么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总会过去的。
一定会过去的。小濯一直很乖。不会发生什么的。等他再长大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自我麻痹,自我说服。反反复复,在错误中找寻理由。没有事是不能忍受的。没有错误不能原谅。
一遍一遍自我洗脑。一切无比正常。一切都——
“…妈。”夏濯贴在她的颈窝,不稳地、低低地问,“你怕我吗?”
“你为什么…要发抖?”
濡湿吐息倾下。
喘息交错混乱。
形状相似的柔软嘴唇触碰颈动脉。
儿子揽住她的腰,沿侧颈颤抖吻去了渗出汗珠。
不得章法、纠缠不清。
他仿佛想要得到什么,又像只想寻求答案。
夏漪性中无解,不住发颤,回忆起那日可怕的意外,被莫大的无助与痛苦攫夺,再无法粉饰太平,失控激烈抵抗。
这种抵抗让他更加混沌扭曲,同样的苦痛在胸口穿梭。
他想恳求她,本能却寻求抒解。
于是矛盾地一边喊她“妈…”,一边以湿唇滑过侧颈下颌、痴迷地吮咬沁着乳香的耳垂,胡乱舔吻犹不足够,还妄图索取更多。
她的挣扎幅度加大了。
他听见夏漪哽咽崩溃的啜泣。
慌乱、苦痛、悔意,焦虑、罪恶、不甘。
情绪混乱无比。
最终占据上风的是最为不堪的情欲。
难以忍受挣扎与哭声,理智消失。
宽大掌心忽地发力,上滑扣住肩头,而后猛然下压。
眼前天旋地转,视野被阴影笼罩。
夏濯猛然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夏日午后湿闷燥热。
窗外蝉鸣阵阵。
下课铃响了,第二场考试结束,楼下声音陡然嘈杂。
选择前两科的考生结束高考,高声大笑,欢欣笑声穿透空气,时而有家长无奈训斥。
她听见空调的工作声,看见床角滑落的雪白被角。
窗帘没有全拉,明亮阳光透过玻璃,筛着叶片、洒下粼粼斑驳的金。
十月怀胎、生养整整十八年的独子跪在腿间,俯身垂首,眉目压抑浓郁痛苦的湿润情绪。
泪水涌溢,视野模糊。
双目相对的一刻,夏濯捧着她的脸,颤抖着吻了下去。
——分崩离析。
如镜花水月支离破碎。
她泥潭深陷,坠入深渊。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