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夏濯状态奇差。
前一阵子余覃覃语焉不详,告诉他路上遇到夏濯和家长去庙里祈福,秦乐语也正好在。
谭跃听完哈哈大笑,说那夏濯肯定很尴尬,谈恋爱被家长撞见了!
余覃覃看着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他觉得余覃覃就是瞧不起他,和女友大吵一架,之后又和夏濯一块逃自习打球。
有几个学妹在篮球场边小声讨论,话题还是夏濯,他又羡慕又妒忌:“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最后一下投篮,篮球完美划过抛物线,由掌心扣进篮筐,而后重重砸在地面。
这一记扣得格外重,球砸下后砰的一声巨响,而后触地高高反弹,正跳进他落地后的掌心。
篮筐连带整个篮球架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谭跃吓了一跳:“我操!你怎么了?最近火气这么大?”
“…没事。”夏濯瞥一眼场外的女生,“你又想分手?”
“余覃覃她就瞧不起我!”谭跃这下也心烦了,“而且她跟朋友也不知道怎么说的,那几个女的看见我就扭头。肯定天天说我不好!”
夏濯沉默了:“……”
他有时候真不清楚这男的知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
余覃覃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谭跃确实是成天盯着身边女孩看,好像还会跟低年级和外校的女生聊骚。
好歹是个不错的高中,大部分同学就算想恋爱也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晚上吃完饭偷偷在操场角落牵手就足够禁忌,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
像他这样满脑子异性的属实是少数。
同班比他人品还烂的也就是魏明鹤了。
“你少盯一会儿学妹吧。”夏濯没忍住,把球丢给他,“她们烦你不是因为你之前背着余覃覃和她闺蜜勾搭吗?”
“我又没真干什么。”谭跃弱气下去,下课铃快响了,俩人结伴往教学楼走,“魏明鹤还嫖娼呢。说起来他上个暑假嫖到腰间盘突出你知道吗?”
夏濯冷笑:“你跟他比?他不高考直接出国,以后待的地方吸大麻合法。”
“火气大也别往我身上发啊!”谭跃受不了,“你吃枪药了?到底咋了?”
“…夏…”夏濯顿了顿,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猛然把话吞回去,低声说,“算了,当我没说。”
他本来不就没说吗…
余覃覃说得对,夏濯真有点怪。
一个高中生,怎么能有这么重的心事啊?
还跟谁都不说。
他算夏濯最好的朋友了,几乎没从他嘴里听到一点自己的事。
除了给他妈买吃的之类的。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说要给你妈买礼物吗?买的咋样啊?”
“还没送。”夏濯简短地说。
“那就是买了?”谭跃好奇了,“买的什么啊?”
夏濯拐进男厕,俩人并排站在洗手台洗手,洗去灰尘的手指愈发冰冷。他看一眼镜子,简直惊叹:“你是不是又长了?有一八六了吧?”
谭跃自己就很高,这边是南方,这个身高的凤毛麟角,但夏濯比他还高,一直在长,全校就没几个比他高的。
他之前和几个一米五几的学妹出去玩,都看不见她们脸,后来全因为对方嫌弃他太高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夏濯以后得找个多高的。
“戒指。”夏濯低声说。
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戒指?”迟钝如他,这时也感到一阵微妙的怪异,“你…要送你妈戒指…?”
这话说出来他就起了一身J皮疙瘩。怎么想怎么怪,越想越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嗯。”夏濯隔着镜子看他一眼,不知怎地笑了一下。
这笑感觉也怪,有点复杂,像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
很多东西在里面交杂。
厕所里窸窸窣窣有水声,下课铃响了,走廊渐渐响起人声,有人往卫生间走来。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太敢听下去,又忍不住继续听。
隔了很久,对方才在嘈杂中低不可查地补充。
“……这辈子没人送过她戒指。”
……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其实到现在他还没完全觉察到最深的那一层意思,然而本能却疯狂预警,不对劲,这人真不对劲。
是,高中生里也有确实早熟的,可这人——他后背莫名冒冷汗,后脖颈微微发凉,心想,夏濯绝对不止早熟。
这一会儿厕所进了不少人,嘈杂声变得更大,身边有人在聊刚发下来的综合卷。
他忽然想起夏濯跟魏明鹤那人渣不对付,在心里莫名给他俩放上了秤,凭着一股模糊的直觉,天秤往夏濯一边重重倾斜压下,压倒性获胜。
谭跃又心想:
——别说是恋爱撩骚劈腿,就算是吸毒赌博嫖娼,比起他夏濯,那还真就算不上什么了。
……
下学期开学不久,吕老师列了一个清单,把班里成绩最好的几个同学轮流叫到办公室聊天。
“你们几个都能够一够北京。”轮到夏濯时,她直白地说,“第一就不用想了,裸分也能上,咱们学校每年都有几个裸分上TOP的,但你们几个要够得拼点别的。尤其是你,夏濯,夏令营到冬令营你一个都没去,自主招生是指望不上了——我记得你不是城镇户口?”
自主招生得去北京考试,不同学校途径不同,一是要参加一系列夏令营,名额由高校直接下拨分配,二是得报名申请。
夏濯成绩在这一批顶尖学子里只算中游,加上他除了成绩亮点不多,初审就没过。
这事他没敢告诉夏漪,怕她又难过,觉得是她没给他好条件,再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你看一下专项计划吧,等下我把资料给你。”吕老师说,“要不是高水平运动员现在不加分,按你的条件应该能考个证下来…唉。”
农村专项计划能降二十分左右。夏漪确实是非城镇户口,所以他也是,他回去研究了很久,结果发现自己条件不符,参加不了这个计划。
高校专项计划是为贫困地区学生提供降分优惠的一个特殊政策,简单地说,要求是父母及本人有三年以上乡镇户口并且在户口所在地有三年学籍。
前两项他都符合,可问题是他不是省会所在市本地人,学籍对不上。
夏漪在他四岁左右从老家跑来这,没买过房更没办法落户,他户口到现在还在老家。
——但巧就巧在,夏漪老家是个非常、非常偏远落后的贫困县。
……可操作的余地反倒很大。
不正规,算钻空子。
不过也不违法犯罪,在灰色地带,不被发现就没关系。
告诉班主任之后她纠结一会儿,说他家里要是交点钱,学校可以把他还有另外几个学生放在一起…稍微运作调整一下。
可以把不正规的部分模糊掉。
总之就是走捷径。
他不太想问夏漪要这个钱,心里觉得别扭。
后来他仔细查了好几遍,这事就是违规的,所谓的运作恐怕上不得台面。
到底是学生,对这种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带心怀疑虑,还怀着股天真的清高气。
何况夏漪最近很注意保持距离,没事几乎不和他说话,更没有脸面要钱。
他徘徊不定,难下决心,一直到临申请的最后时期,也没跟夏漪说这事。
得知他的决定时,吕老师表现得有点复杂。
“…这样也好,”唯成绩论的严肃女人难得表情柔和,没有批评他和几个不参加的同学傻,也没有贬低决定参与的零星同学,轻柔地说,“同学们,无论你们今天做出什么决定,老师都希望日后大家不要后悔:这只是你们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选项,在以后的道路上,什么都算不上。老师祝福大家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决定不交钱、不申请专项计划的那天晚上,他决定把准备好的戒指送给夏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