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转头一看,是绣姑,他想起了北安门外的那个老妇人,便伸手抓住绣姑的柔荑,拉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指着天边的夕阳,柔声说道:“漂亮吧?”
绣姑轻轻一笑,说道:“夕阳芳草本无恨,才子佳人空自悲。”
张问吃惊地看着绣姑,愕然道:“绣姑,你会吟诗了,还挺应景的……”
绣姑笑道:“是沈姐姐教妾身的,妾身没记几句,凑巧就有一句是写夕阳的,嘻嘻,以前相公还教人家写字呢,现在都不了。”
“主要是朝廷的事儿太多了。”张问叹道。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丫鬟向亭子这边走过来,她站在亭子外面等着,张问便向她招招手道:“有啥事,过来说吧。”
丫鬟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亭子,作了万福道:“禀东家,余夫人差奴婢过来告诉东家,她刚学了一曲新曲,问东家要不要过去听听。”
丫鬟口中的余夫人便是余琴心。
这时绣姑不高兴了,愤愤地说道:“相公要听琴,沈姐姐弹得也不比余琴心差!”
大丈夫理应三妻四妾,特别是张问这样的身份地位,拥有许多妻妾也是完全合法的。女人们没办法,也承认这个现实,但并不代表她们不会妒忌、不会吃醋。三两个也许还可以,一群女人的话,绝对不可能其乐融融一堆,肯定会勾心斗角。
张问怔了怔,心道:看来绣姑和余琴心关系不太好。
他暗自在心里梳理了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绣姑和沈碧瑶关系应该很好,还有韩阿妹本来就和沈碧瑶同是明教的人,沈碧瑶的势力不小,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和朝中新浙党关系非常;可以与沈碧瑶抗衡的,自然就是张问的正室夫人张盈,张盈的实力也不可低估,她是太后的姐姐,手里有玄衣卫,而余琴心曾经在宫中教太后弹琴,应该也属于张盈那一边的……
张问这么一想,猛然意识道:我的妻妾们早已分了阵营,并且和朝廷权力联系紧密啊!
他在心里想这些问题,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好言对绣姑说道:“琴心刚刚进门不久,我就冷落她,可是让人寒心,没事,我们一家子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相处。”
绣姑委屈地说道:“相公,你这些天老是呆在余琴心那边,哪里冷落她了,她还不知足,三番五次厚颜缠着相公,相公难道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吗?”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十五 玛瑙
张府里四处都挂着红火的灯笼,入夜之后更加美丽,白雪红楼之间,灯火艳丽,水光荡漾,而且内院里尽是年轻女孩,翠袖长裙,分外妖娆。张问今晚没有去余琴心那里听琴,而是去了沈碧瑶那里,因为他想起了今天在奏章上看到的那个“铁路”,顺便就去问问沈碧瑶是怎么回事。
黄昏时在亭子里传话的丫鬟已经回到了余琴心那里,余琴心住的别院在“借景湖”的东南角,由三栋房子围成一个小院子,北边那栋房子是三层阁楼,顶楼上四堵空墙做成敞厅,倒是观景听琴的好去处。
余琴心已沐浴更衣,焚香等候,却不料她的贴身丫鬟回来说道:“东家说今晚不过来了,他去了沈夫人那边。”
敞厅中间有一张红木圆桌,余琴心已经叫人把酒菜准备好,只等张问来就可以上菜,桌子旁边烧着一个小炉,里面还温着酒……但是张问却不来了,余琴心顿时十分失落,她皱说道:“以往相公都愿意到我这里来,今天怎么不来了?”
丫鬟左右看了看,说道:“当时袁夫人在旁边,奴婢对东家一说,袁夫人不高兴,就说沈夫人也会弹琴,东家要听琴为什么不去沈夫人那里?袁夫人还说,夫人三天两头霸占着东家,还不知足……”
“好了,我知道了。”余琴心紧皱着眉头。
丫鬟话没说话不尽兴,又说道:“袁夫人和沈夫人关系可是亲近,沈夫人还教她学诗呢,奴婢瞧着,袁夫人对夫人您有戒心。”
余琴心轻轻拨动一下琴弦,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村姑,连大字都不识得一箩筐,还学什么诗?不是招人笑话么?”
……
张问在沈碧瑶那里很高兴,他的女儿张瑾初已经三岁多,一声声“爹爹”的叫唤让他笑逐颜开,勉强享受到了天伦之乐……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张问心道:老子有那么多女人,除了沈碧瑶连一个都怀不上,实在让人不解。
他看了看沈碧瑶的肚子,可是她纤腰楚楚的,根本没有再坏上的迹象。
沈碧瑶坐在一台古琴前面正有一声没一声地拨弄着琴弦,她很少说话,但是对张问的一举一动地看在眼里,见张问每每看自己的肚子,便对旁边的奶娘说道:“你抱翠丫下去吧。”
“是,夫人。”
张问遂将怀里的女儿递给奶娘,翠丫还舍不得张问,作势要哭,张问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翠丫不哭。”
“爹爹亲亲。”翠丫奶声奶气地说出几个字。
张问哈哈大笑,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才让奶娘把她抱下去。侍立在一旁的十几个白衣侍卫也知趣,见状作了个万福,便一起走了出去。
张问坐到沈碧瑶身边,便伸手抓住她的胸部,说道:“还是做娘的女人好,你的这两个东西是愈发大了。”
沈碧瑶两腮绯红,也不敢正眼看张问一眼,指尖的琴声愈发凌乱起来。
张问遂为她宽衣解带,待她的上身还剩一个肚兜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拉住下摆不让张问继续,颤声道:“能留一件么?”
因为她的乳房有残疾,造成了她的一种自卑心理……听说有一次沐浴,一个奴婢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胸,当即就被拉出去勒死了。
张问却不管那么,有些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肚兜,只见那玉白挺拔的两个大白兔顶端的乳环上,挂着两颗红玛瑙……代替她被人残害割掉的乳头。
沈碧瑶的身体一阵战栗,脸色苍白。张问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慰,说道:“碧瑶,你再给我生个儿子。”
张问一边说,一边剥身上的衣服。这时沈碧瑶才幽幽地说道:“别在这里,我们床上去吧。”
……温软的床铺,怀抱如玉的娇娃,张问一晚上睡得很香,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因为他从今天起不用去上朝了,也没人叫他,才睡这么晚,要是在平日这时候,张问在衙门都都不知处理完多少公务了。
沈碧瑶这里的奴婢极多,都是她自己带过来的人,分作白衣侍女和黑衣侍女两种,白衣女子们侍候主人的生活起居,近身侍候,玄衣女子多数在外面等候差遣,头上戴着帷帽,腰上挂着武器。
张问在众多白衣侍女的侍候下穿衣洗漱,吃早饭都时候都不用动手,坐着等人喂……沈碧瑶这里还真的舒服。
吃完早饭,张问想起正事,便对沈碧瑶说道:“前日我在内阁听说一种铁路,在矿山中使用,有官员上书建议在驿道到修这种铁路,你听说过这种东西?”
“玉儿,去把西山煤窑的图纸拿过来。”沈碧瑶回头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一个白衣侍女拿过了一叠图纸,沈碧瑶便挑出其中几张,对张问说道:“这种路轨在各大矿山都有使用,配以齿轮结构,可以很容易把几千斤的车从斜坡上拉上去,省力省时,所以沈家开的矿山都有使用路轨。”
张问拿起那些图纸,上面画的结构复杂,虽然标有尺寸和诸多文字说明,但是张问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所以只能看个大概,他说道:“工部的官员肯定有人懂这东西,年后我找些工部官员看看这些图纸。”
沈碧瑶淡淡地说道:“京师外面的西山煤矿,是咱们刚建的,使用最新的构造,包括有路轨和车辆,相公可以派几个官员去实地考察。”
张问想了想又问道:“从京师到西安的驿道全长约两千里,如果在这条路上修路轨,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沈碧瑶轻轻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算盘,噼噼啪啪地打了一会,说道:“具体要修桥开山等无法马上细算,粗略估算,要修建这么长的路轨需要新开许多铁矿山和铁坊,运木等等,加上修建费用,至少需要一千万两……还不能有官员从中贪墨。”
“一千万!”张问吃了一惊,这数目要是在新政之前,都赶得上整个大明几年的财政总收入了,“花费这么多银子修一条路?吏部尚书崔景荣为何提出如此荒诞不经的建议!”
沈碧瑶却很淡然,“相公不是提出要在近两三年对西北投入至少六成国力么?明年岁入预计五千万,六成就是三千万,三年就九千万两,如果用驴车沿着驿道向西北调送物资,在路途上起码就要损耗总价一半的银子,也就是约四千五百万两都要损耗在路途上。”
“如果有了路轨,沿路再配备补给检修的驿站,使用大装载的车队,运送时间和耗费将大幅度降低。所以妾身觉得如果朝廷真的要下决心援助西北数省,修路轨反而能极大地降低成本。”
张问一边翻看着那些图纸,一边沉思,许久之后他才说道:“这事儿不能轻举妄动,以前从来没有这种先例,咱们得仔细考察核算之后才能决定。”
沈碧瑶道:“正应如此……相公,修路轨还有一个好处,咱们的人在山西考察到了许多矿产,一旦有了路轨,煤铁等物以后运送京师将极大地方便,各家商行使用了朝廷的铁路,还能和户部分红,增加财政收入。”
张问点点头,随手翻看那一大叠图纸,发现一张图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张问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纺车么?”
沈碧瑶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张问疑惑道:“这纺车为何像一个房子一般,我在百姓家看到的纺车不是很简单么?”
沈碧瑶顿时忍不住掩嘴“噗哧”轻笑了一声:“相公,术业有专攻,您长于治国,这些作坊的东西您就不懂了。百姓家用的都是些手工的小纺车。再说了,现在江南一带还有谁在家纺纱织布呀?江南的布料都便宜成什么样了,在家里织布赚那点钱连自个的工钱都不够。”
张问叹了一气,“男耕女织,大同天下……咱们大明再这些发展下去,指不定变成什么样,种地织布还不如经商开作坊,大家都到城镇里来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沈碧瑶笑道:“相公不用愁这个,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人们在家里纺纱织布,要几天才能织成一匹?您瞧瞧这个‘水力大纺车’,用水力带动,一台就能装载至少八十个锭子,可不是省了人力,又省了成本?布价降下来,大家都有衣服穿了不是。”
以前张问对这些作坊之道没有兴趣,这时在沈碧瑶这里看到这些神奇的图纸,不由得惊叹不已。
沈碧瑶说道:“读书人把这些东西称作‘奇技淫巧’,其实不然,可以通过技巧管理好作坊,通过技术节省人力成本,何乐而不为?这种‘水力大纺车’在元朝时可以装载三十二个锭子,现在改进之后能够装八十个,以至于现在的布料价格跌的厉害,人人都衣穿,对朝廷平治天下也是有好处的。”
张问踱了几步,说道:“你说得不错,能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哪里是坏事?现在咱们大明最缺的粮食,要是能把这些布卖到外邦,再源源不断运回来粮食,岂有饥荒之理?”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十六 练棍
窗外冬光明媚,明朗无比,如此景象让张问心情大快,他便放下手里的图纸,说道:“这些东西以后再看,难得清闲一些时日,我出去四处转转……对了,今天早上我还没练剑。”
“相公,要妾身陪你去吗?”沈碧瑶看着张问说道。
“不用了,我要去练剑。”张问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来人,去把我的牡丹重剑取来!”
他走出院门,迎面就是结冰的“借景湖”,冰雪洁白无瑕,冬日的阳光温暖异常,犹如一双小手抚摸着人一样,让人身上暖烘烘痒丝丝的。
张问沿着湖边散了一会步,只等奴婢把他的剑取来,就在这时,只听得一栋阁楼里隐隐传来骂声,他转头看去,那不是绣姑住的地方吗?他一时好奇,便信步走了进去,只听得楼上传来绣姑的声音:“太过分了!你在咱们都呆了那么长时间了,难道不懂点规矩?”
随即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袁夫人,你惩罚我吧!怎么样都可以。”
沉默了片刻,绣姑道:“第一次就饶了你,以后你要学着懂规矩,明白吗?”
张问心道:一定是那个女孩犯了什么错,被绣姑逮到了,但是绣姑天生性子软,忍不下心惩罚别人……想来绣姑还是没能力管理我的后宫啊。
这时只听得那女孩说道:“袁夫人,您不能手软啊,您要是不惩罚我,下次我又会在您身上乱画。”
绣姑:“……”
张问:……
张问顿时觉得十分奇怪,便走上楼去想看个究竟。他走到阁楼,除了看见绣姑,玄月和几个女人也站在旁边;而地上跪着一个女孩,张问看了一眼,顿时想起来了:这不是方素宛吗?张问因为太忙,好久没见过她了。
方素宛就是通政使方敏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