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要,啊?”
沈光祚听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愤怒,当即就反骂过去,两边吵了起来。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一 妖书
吵架一动了肝火,谁也别想说服谁。你和我讲道理,我就和你耍无赖;你和我耍无赖,我就和你讲道理,扯来扯去没个结果,然后宣布退朝散伙。
其实什么挖到了龙脉就是玄虚不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大伙都觉得没啥事,不料没过几天,又发生事儿了。
二月十三日天还没怎么亮,兵部侍郎沈光祚刚刚起床准备早朝,突然管家跑了进来,拿着一本小册子说道:“刚刚门房打开角门,发现了这小册,老奴看内容非同小可,就给老爷送进来了。”
“什么册子?”沈光祚挥了挥手,让暖被窝的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退下,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拿起那小册子。
他翻开看了一会,还没看几行字,顿时大怒道:“妖书!妖言惑众的妖书!”
那册子上的内容十分露骨,写着新浙党一众官员党同伐异、居心叵测,借开矿之由,专挖龙脉,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诛灭九族千刀万剐不足以谢其罪……云云。
“快给我把官服拿来,我要去上朝!”沈光祚急火攻心,差点没跳起来,“这帮宵小之辈,十足的小人,拿不出有利证据说明西北问题,就捣鼓这些神鬼之事!”
“老爷,老夫人做了燕窝粥,吃点东西再去吧。”
沈光祚怒道:“吃个鸡巴!”
当他坐轿来到午门时,午门口已经炸开了锅,一大群官员正在那里瞎嚷嚷。沈光祚这才知道,不仅他的门口有这种小册子,各大衙门门口、官员家门口,一夜之间都是这种小册子,影响极大。
……在后世,这次散布反党反革命小册子的事件,史称“第三次妖书案”,更大的历史事件,被称为“明末秘案新三案”。
新浙党的人被吃果果地指责谋反,已经暴跳如雷,大骂三党;三党的人觉得自己很冤枉,自然受不得这口鸟气,也是破口大骂。
“操你妈!”“干你娘!”“无耻下作之辈,你们就只会捣鼓这种鸟玩意?” ……
“砰!”只见一个身穿红袍的老头被推到午门上,脑袋被撞得头破血流,乌纱帽也掉到了地上。那老头大怒,十分矫健地跳将起来,“啪”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对面那官儿的脸上顿时冒起五个红指印。
“李大人,您打下官干甚?咱们是一起的啊!”那挨了巴掌的青袍官员捂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住,老夫一时气愤打错了……是他!咱们一起揍!”
……
转眼之间一群饱读诗书的风雅之士干起了群架,打得灰尘四起,场面十分强大。就在这时,只见一队骑兵自承天门那边奔驰而来,当头一个身穿仙鹤红袍提重剑的人,正是张问。
张问见着眼前的状况,大吼道:“都给我住手!”铁蹄提着长枪便围了过去,跃马扬威,威胁打架的人。
众人打得正欢,谁管那些军士?文官们胆子极大,武人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老子就是官,怕你披甲的?
骑士们喊道:“住手!住手!”
一骑冲过去,把两个正在对打的官员拦开了,其中一个花白胡须的官儿仰起头看着那骑士骂道:“还不滚开!”
张问见状指着他们吼道:“拉开,都给我拉开!在午门就打架,成何体统!”
众骑士只能从马上跳下来,冲过去把两帮官员拉开,许久才控制住情势。张问没好气地说道:“出了什么事儿,到朝堂上讲理去,打来打去能打出结果吗?谁是谁非,在太后面前说清楚,太后自有定夺。”
这时午门打开了,众人才气呼呼地整理自己衣冠,向宫里走去。只见有的衣服撕坏了,有的帽子被踩扁的,十分狼狈,有个青袍官员的背上还有个大大的脚印。
众官僚走到御门前面的广场上等着,有太监进去禀报今天出事了,所有太后没有罢朝,叫太监李芳出来传旨,到御门内早朝。
御座前面照样垂着一道帘子,只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听见说话声。众人跪倒呼喊道:“臣等拜见太后。”
帘子里面一个软软的娇嫩声音道:“众卿平身。听说今早发生了什么事?”
户部侍郎沈光祚迫不及待地走了队列,拿着一本小册子道:“禀太后,今天一大早,臣刚刚起来,就发现了这么一本妖言惑众的妖书,臣气愤不过,来到午门,才得知朝中的大臣都捡到了这么一份妖书。此书污蔑朝廷大臣,影响极坏,请太后严查。”
张嫣道:“拿上来我看看。”
太监李芳一甩手里的拂尘,扬到手臂弯后面,从御座上走了下来,接过沈光祚手里的“妖书”,然后返回御座跟前,把书呈到张嫣的面前。
张嫣在帘子里看“妖书”,下边安静了一会,就有一个新浙党的官员忍不住说道:“这本书一定是六科给事中赵大才所印!”
赵大才急道:“你休得血口喷人!”
那官员冷冷道:“前几天就是你弹劾西山煤矿的事儿,眼看证据不足,便用此下作手段,意图诬陷我等。”
赵大才白着脸道:“话可不能乱说,我赵大才身为大明的官员,站得正,行得直,有什么话就上折子明说,犯的着如此下作?”
沈光祚帮腔道:“印没印,谁指使的,一审便知。”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孙承宗没法沉默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下狱,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孙承宗站出来正声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谁看见妖书是赵大才印的?谁又看见妖书是赵大才散布的?”
沈光祚道:“孙大人,您的意思难道这事儿不审,就这样算了?”
孙承宗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审?但赵大人是给事中,朝廷言官,岂能说拿就拿的?必须得拿出证据来才能动赵大人!”
沈光祚冷冷道:“赵大才嫌疑最大,不审他审谁?”
孙承宗对着御座上抱拳道:“请太后作主,这案子该怎么审?”
张嫣沉吟片刻,有得官员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沈光祚是张问的亲戚,这个她是明白的,想罢便说道:“赵大人有嫌疑,须得询问清楚才能还他清白。”
沈光祚一听大喜,喊道:“来人,去掉赵大人顶上乌纱,拿执殿下!”
“大胆!”孙承宗怒道,他的长袍下摆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指着沈光祚的鼻子骂道,“这大殿之上,有你沈光祚下令的份?太后只是说询问清楚,什么时候说要捉拿下狱了?!”
兵部右尚书汪在晋是孙承宗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时候不声援就是贪生怕死,当下便说道:“沈光祚擅传懿旨,其罪当诛!请太后治罪,以正朝纲!”
沈光祚大急,指着汪在晋道:“你……你……”不知如何辩解,一不小心就被人拿住了把柄,实在有口难辩。
就在这时,张问出列淡然道:“咱们在说妖书案的事儿,你们这一番搅和,倒把罪名引到沈大人的身上了。我看妖书案影响甚坏,是对朝廷权威的极大蔑视,必须把事情查清楚,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先放一边比较好。”
沈光祚听罢万分感激地看了张问一眼。
张问的话在庙堂上是相当有分量的,不仅有太后的支持,而且底下有一帮人支持。果然张嫣便说道:“张阁老言之有理,先着三司法查妖书。”
孙承宗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他觉得这妖书极可能是新浙党那边的阴谋,目的就是嫁祸到三党头上……这妖书案谁也不能接着,否则就是个死字。
这时张嫣低声说了一句,太监李芳便尖声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待三司法审明白了,再上报朝廷。”
众人没有说话,李芳便喊道:“退朝!”百官跪倒在地,喊道:“臣等恭送太后。”
赵大才没有被挡着逮捕,但是退朝之后,刚走出紫禁城,便突然涌上来一群锦衣卫和狱吏,不容分说,把赵大才按翻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他的乌纱帽滚落在地,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滚到街上,一辆马车行驶过来,立时就把帽子压得扁平。
周围的三党官员愤怒地围了过来,声援赵大才。这时一个穿着锦袍的锦衣卫军官冷冷道:“你们是想抗旨还是谋反,啊?”
众官员又恨又怕,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赵大才被押走,赵大才初时大呼冤枉、六月飘雪之类的话……但是现在是二月,而且只有小雨,没有雪。
很快他的嘴就被人堵住,喊不出话来了。赵大才拼命地挣扎,恐惧到了极点,他是知道被锦衣卫拿住的官员是什么下场……
有三党官员气愤不过,大喊道:“奸党祸乱朝政,小人霸占庙堂,我等去午门请求太后清除奸佞!”
众人摇头叹气,孙承宗拍了拍那官的肩膀,说道:“走吧,先回衙门。”
……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口中的奸党自然就是新浙党,不幸的是奸党的党魁是张问,太后的姐夫,还请个屁的愿,吃多了撑的。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二 证词
王体乾的院子里树枝也发芽了,远远看去绿葱葱的,十分喜人。只是王体乾愈发觉得落寞起来……他还是司礼监掌印,皇宫里最有权力和威信的太监,所以府上并不缺客人来往。
只是,少了余琴心。
在艺术上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是不可代替的。每当王体乾的手指触碰到琴弦的时候,就愈加寂寞。余琴心是他表示不信任的,也是他送出去的,只是,有些东西,不见了才知道感伤。
而余琴心,大约不会再经常想起王体乾了,她还很年轻,有很多兴趣可以培养。人说女子多情,实际上最无情的也是女子吧?
“兴许是老夫的年纪大了,没儿没女的,总是喜欢回忆。”王体乾轻轻拨弄着琴弦,喃喃地说了一句。
一曲高山流水,荡漾开来,没有半点俗气,他的琴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一曲罢,管家覃小宝才走过来,通报有几个大太监求见。王体乾一边随意拂弄着琴弦自娱自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带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李朝钦和东厂厂公孙德伟。李朝钦瘦,下颔外凸,眉骨又弯又长,两腮又瘦,看起来面相就跟一个猴子似的;孙德伟倒是正常一些,中等身材,阔脸,大约在东厂呆长了,脸上有股子煞气。
二人拜道:“儿子拜见干爹。”
王体乾道:“坐下说话吧,皇爷的病情有好转没有?”
李朝钦道:“还是那样,小身子越来越不行,儿子瞧着,恐怕真没治了。”
“叫那些崽子口风把严点,既然张问下令封锁消息,这消息别从咱们的人嘴里漏出去。”王体乾淡淡地说道。
李朝钦躬身道:“干爹放心,儿子已经放出话了,谁乱说一句话,立刻打死。”
王体乾又转头对厂公孙德伟道:“给锦衣卫传话,玄衣卫那边的人要问赵大才什么话,就问什么话,配合着点。”
“是,干爹。”
王体乾突然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口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孙德伟道:“那赵大人一口否认妖书与他的关系……玄衣卫那边的人要审问妖书是谁指使的……”孙德伟低声道,“他们要把事儿往三党大员孙承宗等人身上扯。”
李朝钦道:“干爹,我瞧着这事儿就是新浙党那边的人捣鬼,想打压三党在朝中剩余的人。”
王体乾摇摇头:“你们都看得太浅了……老夫也不便多说,你们按老夫说的做就是。”
“是,干爹。”
……
阴森的诏狱,里面黯淡的灯火就像绿幽幽的鬼火,时不时有绝望的惨叫声在里面响起,更多的人,是半死不活地呆在这里,连叫也不想叫了。
就像几年前才放出去的那个钱若赓,万历十年以前是临江知府,因为得罪了皇帝,被丢进诏狱三四十年,等天启帝即位时才放出去,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就在这诏狱里度过了。
这时在一间刑房里,一个浑身带着铁链的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正跪在地上,正是给事中赵大才。上方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文官,左右站着太监、锦衣卫和狱吏。引人注意的是,这里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女人,那女人带着帷帽,是玄衣卫的人。
在大明的历史上,诏狱里太监说话比较有分量,但是现在玄衣卫节制着太监,比太监还牛气一点。
那红袍文官厉声问道:“赵大才,本官问你,妖书是不是孙承宗印制的,然后你负责散发?”
赵大才甩了甩乱发,露出脸来,绝望地说道:“杨大人,看在我是进士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时,两个狱吏抬着一块竹板进来,丢在地上。只见那竹板是用剥开的竹子绑制而成。
旁边一个太监说道:“你要是不招,咱们就把你脱光了在这上面来回拉,直到把你的皮肉磨光,只剩骨头。”
红袍官道:“赵大才,你进士出身,没吃过皮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