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聪明人西卡纳

　　蜜拉尔图家的院门打开。

　　蜜拉尔图被外面的惨叫声吸引而出，手中拿着一把双手阔剑，面不红气不喘，端的是老当益壮。

　　多多挥了挥手，老木匠停住拳脚，那个东院管家在地上抽搐一阵后，便不敢再大声惨叫。

　　西卡纳冷哼一声，对其他噤若寒蝉的仆人使了个眼色，其他的仆人忙不迭地抬着东院管家离开了这里。

　　「蜜拉尔图老将军，不知道您什么时候退回帝都的，不然我早就来看望您了。」

　　相比于第一次在草原上和蜜拉尔图见面时的嚣张无礼，多多这次表现出了十足的礼貌，对木哈泰的愧疚，他想要在蜜拉尔图身上弥补回来。

　　西卡纳心中一动，这名闻帝都的嚣张胖子，竟然会这样礼貌地对待蜜拉尔图，之前虽然意识到多多和蜜拉尔图的关系不错，但却没想到会到达这样的程度。

　　蜜拉尔图先是看到了西卡纳，心中正在疑惑着西卡纳这位平日里最和气的大少爷怎么会在他的院子外惩戒仆人，却没注意到旁边实在不怎么起眼的多多。

　　事实上，蜜拉尔图绝对想不到多多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忽视。

　　此时听到多多的话，蜜拉尔图转头看去，看清楚多多那笑容可掬的胖脸时，登时心中一惊，忙不迭地转身回礼，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多多这样的礼节，要知道，当初草原那一夜，多多的部署表现出的神勇至今让蜜拉尔图赞叹不已。

　　「先生，怎么会是您？这太令人震惊了。」

　　蜜拉尔图说道：「真没想到，您会是布达拉尔家族的朋友，能够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说完这些的时候，蜜拉尔图觉得自己先和多多见礼，会让人有忽视大少爷的嫌疑，在这样的大家族中，牙尖嘴利、喜欢暗中落井下石的人极多，蜜拉尔图虽然不在乎什么，但他却也有自己的家眷，令他不能不在乎。

　　「大少……」

　　「蜜拉尔图叔叔，您和我还客气什么？」

　　西卡纳快步地上前，没有让蜜拉尔图这声大少爷的称呼叫得完整，和气的笑脸上表现得极为亲切，令蜜拉尔图吃惊不已，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西卡纳少爷！」

　　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蜜拉尔图身后传来，尖细的女声刺人耳膜：「琉西，快出来！西卡纳少爷来了。」

　　多多下意识地看过去，见一个身材偏瘦、相貌算过得去，年纪起码在四十岁以上的妇人此时正向着院子中叫。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人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到了门口。

　　「西卡纳少爷。」

　　「琉西堂哥，别叫我少爷，哈哈，我会觉得拘束的，我们都是家里人嘛。」

　　西卡纳哈哈笑道。

　　琉西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随即变得惊喜起来，他连连地点头说道：「对，对，我们都是一家人。」

　　蜜拉尔图看了看多多，老脸一红，说道：「先生，这位是我的妻子，这是我的儿子琉西。」

　　「木哈泰呢？那不也是您的儿子？」

　　多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木哈泰算个什么东西，身体里流淌着肮脏血液的废物！」

　　蜜拉尔图的老婆显然是分不清状况，今天西卡纳亲自前来还用这样的态度，这让一直受到家族冷遇的他们看到了曙光、感受到了希望，在这样的时候，她只想把自己的儿子琉西推出去，而不希望有人提起木哈泰，那个曾经让她咬牙切齿的孩子。

　　「住口！」

　　蜜拉尔图厉声喝道，狠狠地瞪了他老婆一眼后，扭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多多，说道：「先生……您……您是不是知道木哈泰的消息？」

　　多多眼神阴冷地扫了蜜拉尔图的老婆一眼，说道：「我知道，但看来他并不受欢迎，也就不想说了。」

　　「先生，您真的知道木哈泰去哪了？请您告诉我，求您！木哈泰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父亲，期待着他回来的父亲！」

　　蜜拉尔图脸上的肌肉抽搐，老迈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老家伙，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那个杂种是你的儿子！」

　　蜜拉尔图的老婆绝对是个标准的拨妇，这个时候听到蜜拉尔图的话，登时失态，完全不顾周围有谁在场就大闹。

　　相比之下，蜜拉尔图的儿子琉西就比他的母亲识相得多了，他神情尴尬地用力的往回拉着自己的母亲。

　　「滚回去，成什么体统！」

　　蜜拉尔图老脸通红，怒声喝道。

　　他老婆被骂得懵了，随即周围扫视了一眼，才看到西卡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心知自己竟差点坏了这绝好的机会，要知道，蜜拉尔图在家族中是被刻意打压的，像今天这样被西卡纳亲自拜访的状况还是第一次。

　　不为别人，她得考虑自己亲生儿子琉西的前途，迟疑一下，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顺着琉西给她的台阶，飞快地进入小院，在小院中急匆匆的嘱咐了一阵琉西后，将琉西再推了出来。

　　「先生，大少爷，让您见笑了。」

　　琉西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很会说话。

　　「琉西堂哥，怎么还这么客气？叫我西卡纳好了，我们可是兄弟。婶婶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不过在客人面前这样，就不太好了……」

　　西卡纳微微一笑说道。

　　「那是、那是，我母亲的脾气实在很糟糕。」

　　琉西连忙点头。

　　蜜拉尔图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先生，我还是不打扰您了，唉……」

　　说着，行了一礼，转身就要回去。

　　「不想知道木哈泰的下落了吗？」

　　多多扬声说道。

　　蜜拉尔图的脚步停住，慢慢地说道：「木哈泰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要比在我身边幸福的，先生，谢谢您。」

　　多多哈哈一笑，说道：「这就要离开？我可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怎么？下逐客令吗？」

　　蜜拉尔图怔了怔，疑惑地回头看着多多，他没想到多多会亲自来找他，要知道，他们第一次接触是在草原，第二次是不破城的城门处，那时候多多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他没好意思再做接触，却没想到今天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琉西看向多多的眼光也变了，来拜访父亲，按照布达拉尔家族府邸的规矩是要从偏门进入，可这个人像是从正门进入，而且还有大少爷西卡纳陪同。

　　琉西猜不到多多的身份，但却知道尊贵异常，起码尊贵到可以让布达拉尔家族另眼相看，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感到一丝隐忧，看起来这个人和自己的弟弟木哈泰关系非常，若是有这样的人帮忙的话，木哈泰怕是要取代他了。

　　蜜拉尔图家虽然没什么地位，但那是相较于布达拉尔家族嫡系来说，在普通人眼中，蜜拉尔图还是很尊贵的贵族，而琉西也没什么太大的梦想，只想着继承蜜拉尔圆小小的爵位，继承财产就足够了。

　　但现在看来，他可能连这个小小的梦想都无法实现。

　　「蜜拉尔图叔叔，多多先生真的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我只是陪同带路而已，您看是要在正厅见面，还是在您这里？」

　　西卡纳笑咪咪地说道。

　　「是我怠慢了先生，请！您请……琉西，快吩咐仆人准备。」

　　蜜拉尔图急忙说道。

　　琉西表情沮丧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地进入了院子。

　　西卡纳真是很聪明的人，他这时并没有参与，而是很适时地说道：「多多先生，您既然见到了蜜拉尔图叔叔，想必你们是有事情要谈的，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会留仆人在这里，您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吩咐。」

　　多多赞赏地看了西卡纳一眼，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了，西卡纳少爷。」

　　西卡纳哈哈一笑：「您太客气了，那我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见。」

　　西卡纳转身离开。

　　多多跟着蜜拉尔图进入了小院。

　　客厅中，仆人们已经送上了刚刚泡好的香茗，魔法灯也已经启动，柔和明亮的灯光挥洒在客厅中，多多也不客气，自行坐在了沙发上……西卡纳慢悠悠地进入了甘巴牒的房间。

　　「那个家伙走了？」

　　甘巴牒挑眉问道。

　　西卡纳摇了摇头说道：「我把他送到蜜拉尔图那里就回来了，他若是走的话，仆人会通知我的。」

　　「刚刚有人告诉我，你居然看着那个家伙教训东院的管家？西卡纳，这件事你做得可不太好！」

　　甘巴牒冷冷地说道。

　　西卡纳笑了笑说道：「是弟弟告诉您的吗？说我跌了布达拉尔家族的名声？让一个外人欺负到自己家里来了？被家里人看到，传到外面会被人笑话？」

　　「你自己觉得呢？」

　　甘巴牒阴沉着脸说道：「兰特尔只是通报我一声而已，其他的却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父亲，那您要怎么做？现在就派人去把面子找回来吗？」

　　西卡纳说道。

　　甘巴牒说道：「我想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西卡纳，你父亲没那么愚蠢，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你单独处理事情，就算传闻中说你并不像是个贵族，但却不该窝囊到这样的地步，我要先听听你的想法，才会做出我的决定！」

　　「我觉得他还不错……」

　　西卡纳笑了起来，对于甘巴牒的褒奖，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之色，而这点正是甘巴牒所喜欢的，一个如布达拉尔这样的实权家族，需要的族长就应该是这样。

　　「不错？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说他不错，这还是我开始注意到这个人之后，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口中对他的赞扬。」

　　甘巴牒说道。

　　西卡纳想了想，说道：「父亲，如果我和他成为朋友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甘巴牒怔了怔，说道：「你和他成为朋友？你可知道，这个家伙目前在帝都有很多人怨恨他，其中就包括罗莎公主殿下，上一次罗莎公主殿下露出了口风，她以为我会听不出来吗？那时候，那个丫头可是暗中撩拨我，企图让我对付他的。

　　你要是和他成为朋友，你的风评会更差，也许还会多出敌人来，你有想过吗？二「我的风评一向都不怎么样，那东西能做什么用？风评是那些家伙用来讨好别人的，我这样的人想获得好风评不太可能吧，他们更喜欢的是赞美兰特尔，呵呵，我一点都不在乎的。至于敌人……呵，父亲，您觉得我们布达拉尔家族会害怕什么敌人吗？那些只敢在心中怨恨，却不敢表露出的家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最多会用用自己的唇舌，在背后腹诽毁谤，甚至都不敢在多多面前表露出什么怨恨的神情，我为什么要怕这种人成为我的敌人？」

　　西卡纳不动声色地说道。

　　「父亲，您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西卡纳笑了笑说道。

　　甘巴牒说道：「和他做朋友，起码不会有什么坏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家伙所仰仗的是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如我们一开始猜测那样，仰仗的是和琳达公主的关系，琳达公主虽然强硬，但她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多多嚣张到这样的地步，而且还嚣张了这么久，在火风帝国，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多多做到这样的地步，那就是国王陛下！但是，国王陛下为什么会纵容多多呢？这是一个谜。」

　　「父亲，我愈发现，我们这一代和您这一代相比还差得太远，我们的眼睛永远无法理智的发现周围的迷雾，更无法看透，因为我们所承受的诱惑还太多，在诱惑面前，理智往往不能让眼光更清晰。」

　　西卡纳说道。

　　「西卡纳，你和他们不一样，相较于那些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残酷斗争，还没有感受到任何责任感的家伙们，你不一样。」

　　甘巴牒笑道。

　　西卡纳笑了，说道：「我听说之前一段时间，卡门少爷被多多整得很惨。」

　　「而穆尔里家族的那些老家伙似乎毫无动静，这就说明他们的看法和我是一样的。」

　　甘巴牒说道。

　　西卡纳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目前的处境很不错，兰特尔虽然一开始差点犯错，但他还是很精明的，没有像诺曼那样跟多多撕破脸，这样也就保住了我们布达拉尔家族的面子，而这个面子足以让我和多多做朋友时地位相等，成为真正的朋友。」

　　甘巴牒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西卡纳，父亲一如既往的相信你，所以你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我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你脑子中真正的想法，想要让布达拉尔家族向什么方向去走，但我坚信你有着别人比不上的责任感，会不惜一切的带领布达拉尔家族向好的方向走！」

　　西卡纳的眼中闪过感激之色，说道：「父亲，谢谢您！」

　　甘巴牒说道：「你是我的儿子，说什么谢谢？但是有一点，我是不会见多多的，在那些家族面前，这个尊严还要我来留住，多多即使是对我有什么看法也无所谓，总要有一个人做白脸，一个人做黑脸，而我若这样做的话，你会让多多觉得你更值得信任，值得交往。」

　　「父亲，还是您想得周到。」

　　西卡纳由衷说道。

　　与此同时，在蜜拉尔图的院落正厅中，多多和蜜拉尔图的交谈正在进行着。

　　多多不着边际地闲聊，让蜜拉尔图有些疑惑，难道多多先生来这里就是为了和自己闲聊的？

　　回想着当初多多的冷淡和傲慢，蜜拉尔图觉得这个人似乎和自己没什么交情，唯一的交情也是给自己那样大功劳的恩情，难道是因为木哈泰的缘故？如果真是因为木哈泰的话……蜜拉尔图心中有些激动，自己的儿子能够攀上这样的人物，一定比在自己身边更有前途，所受到的待遇更好。

　　对于木哈泰这个儿子，蜜拉尔图感到无比的愧疚，他没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一直以来都是木哈泰帮助他，而他却都没能给木哈泰一个名分。

　　蜜拉尔图一脉已经是布达拉尔家族私生子一系，而这个私生子若是再带回一个私生子的话，蜜拉尔图虽可以为了木哈泰一咬牙、不惧一切，但是却不得不考虑他的妻子和儿子琉西，毕竟木哈泰是他的儿子，而琉西也是。

　　相较于木哈泰来说，琉西实在太无能了，所以他不得不为琉西考虑的多些。

　　有几次，蜜拉尔图都想询问木哈泰的下落，但之前询问的时候多多没说，他就没好再多询问，怕是会让多多厌烦，只得陪着多多闲聊，对多多的问题认真回答，耐心地坐在旁边。

　　琉西也坐在一旁，却是从没有搭上一句话，因为他看出多多眼中扫向他时那一闪而过的冰冷，那丝冰冷令他噤若寒蝉地不敢搭话，若不是他一直想听听这位先生和木哈泰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来意的话，现在怕是早就离开，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

　　多多旁敲侧击着这么久，多少也算明白了蜜拉尔图家的处境。

　　有些话根本不用问得直白，随意地问些东西就能看出来，比如问及蜜拉尔图家平日的供养以及数量，就能知道蜜拉尔图家在布达拉尔家族的地位有多糟糕，虽然多多早就知道他们的处境糟糕，但是听到蜜拉尔图对那些问题的回答之后，还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看来，蜜拉尔图的优秀以及多年以来的军功，给布达拉尔家族现任族长甘巴牒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为了让蜜拉尔圆家在布达拉尔家族的地位不会有任何超过他控制的变化，他是非常明显的刻意打压着。

　　这种刻意看在其他族人眼中，都没有人敢和蜜拉尔图家亲近。

　　多多不禁一阵唏嘘，贵族的血统成了蜜拉尔图家的枷锁，以蜜拉尔图现在的资历和军功，就算是一个平民出身的将领，此时怕都早已冒出头，起码成为一方贵族，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落魄，连他的儿子琉西今年已将近三十，都还没有贵族家上门提亲。

　　多多的心中生出了一股火，这火气对着的就是如今的布达拉尔家族族长甘巴牒。

　　但想一想之前西卡纳的态度，多多觉得还是稍安勿躁，人家笑脸相迎，以西卡纳那样的地位是非常难得的，见多了那些贵族纨裤的行径之后，多多觉得西卡纳相当难他到火风帝国不是来捣乱的，也不是想把那些大贵族连根铲除，遇到好的自然要留意，甚至会帮上一些忙，让这种优良的贵族后代得到更好的地位，替代那些贵族蛀虫！

　　多多离开的时候，蜜拉尔图一直送他到小院的门口，若不是多多拒绝的话，蜜拉尔图怕是会亲自将他送出布达拉尔家族的庄园。

　　站在门口，多多迟疑了一下，说道：「木哈泰现在很好，他说，您最大的希望就是您的名字可以列入布达拉尔家族嫡系的家谱，死后可以进入嫡系的陵园……」

　　蜜拉尔图身躯一震，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说道：「我的儿子，父亲……对不起你，不配做你的父亲……」

　　多多拍了拍蜜拉尔图的肩膀，说道：「我告诉您这些，只是想让您相信我，知道我是木哈泰亲密的朋友，我会帮助您实现您的愿望，这也是我给木哈泰的承诺！所以，以后我做什么事情的话，希望您配合我，要知道我无论做什么，对您都是毫无恶意的。」

　　多多没有等蜜拉尔图回答，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他相信蜜拉尔图会相信他的诚窗，这个老将军为人直率，除了战场之外不擅长心计，不然以他一直以来立下的战功，就算甘巴牒拥有军权，但要完全压下蜜拉尔图的战功也不容易，只是蜜拉尔图不想和家族斗，他有着太强的家族荣誉感，将这个家族看得太重，反倒作茧自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