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路殊途

数日后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青云宗外门弟子居住的山谷。

林沐雨结束了一夜的打坐，正准备前往传功堂听讲，却在必经的一条山道上，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萧轻雪独自一人，正从内门区域的方向缓缓走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旁，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清丽。

只是那眉宇间的清冷，比上次在高台上时更加明显，仿佛凝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似乎并未注意到周围，脚步轻缓，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外门区域与内门区域交界处的某座别院走去，那里是宗门丹药房的所在。

林沐雨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搏动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她越来越近。

机会！

这是他进入宗门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在非公开场合看到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鼓起勇气，几步上前，拦在了萧轻雪的面前。

“轻雪！”他开口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期盼。他用了他们小时候在流云城时的称呼。

萧轻雪的脚步顿住了。

她抬起眼帘，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眸子落在了林沐雨身上。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扫视一个挡路的障碍。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惊喜，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

“你是……”她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外门弟子？有事？”

林沐雨的心猛地一沉。她不记得他了？或者，她假装不记得？他急忙说道：“是我啊！轻雪！我是林沐雨！流云城的林沐雨！我们小时候……”

“林沐雨？”萧轻雪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又或许只是对他的聒噪感到不耐烦。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哦，想起来了。你也是外门弟子？”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路边的一棵树，或者脚下的一块石头。

那份疏离和淡漠，像一盆冰水，从头浇灭了林沐雨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是……是，我通过了考核，成了外门弟子。”林沐雨有些语无伦次，他原本准备了很多话，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努力才来到这里，但此刻，面对她冰冷的眼神，那些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看到你，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招呼已经打过了。”萧轻雪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如果没事，请让开。我还有事。”

“轻雪，你怎么……”林沐雨下意识地想问她怎么变得如此冷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她那张绝美却毫无温度的脸，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困惑。

“你……你在这里还好吗？萧伯父他们都很想你。”

提到家人，萧轻雪的眼神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了林沐雨的目光，声音却更加冰冷了几分：“内外有别。外门弟子，不该随意打探内门弟子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我很好，萧家也很好。”

“可是……”林沐雨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萧轻雪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威严与她清冷的仙子形象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林师弟，这里是青云宗，不是流云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我如今身份有别，你应当谨守本分，专注于自己的修炼，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

“林师弟？”这个称呼让林沐雨的心又是一痛。她用如此生分的称谓，彻底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轻雪，我们……”

“闭嘴！”萧轻雪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厉色和不耐烦，“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按规矩，你应该称我萧师姐！”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沐雨的心脏。

“林沐雨，我再说最后一遍。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再来烦我。更不要试图攀扯过去的关系，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为什么？轻雪，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林沐雨不甘心地追问，他无法接受这巨大的转变。

“以前？”萧轻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但那弧度瞬间消失，快得像是幻觉。

“以前如何，与现在何干？林师弟，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在外门好好待着，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别去招惹你招惹不起的人和事。”

“我没有妄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轻雪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林沐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只是想凭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旧情，来打扰我的修行？还是觉得，你能帮得上我什么？”

她上下打量了林沐雨一眼，那目光带着审视，却没有任何温度。

“外门弟子林沐雨，修为练气三层？呵。”她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你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想管别人的闲事？”

“我……”林沐雨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

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在外门弟子中也只是中等偏下，与她这个内门首席相比，确实是云泥之别。

但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让开。”萧轻雪再次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沐雨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充满了苦涩和不解。

他不明白，四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那个记忆中巧笑嫣然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冰冷刻薄的“萧师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林师弟是听不懂人话吗？”萧轻雪见他不动，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愈发不善，“还是说，你想让我叫执法堂的师兄来‘请’你离开？”

执法堂！

林沐雨心中一凛。

他知道执法堂的厉害，外门弟子若是冲撞了内门弟子，尤其还是萧轻雪这样的首席弟子，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被责罚，重则可能被直接逐出宗门。

他看着萧轻雪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情谊，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和警告。

他终于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或许，从她踏入青云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走在了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路上。

林沐雨默默地低下头，让开了道路。

萧轻雪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的衣袂带起一阵微风，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身体的淡淡幽香，但这香气此刻却让林沐雨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萧轻雪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忘了我，对你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只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林沐雨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