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栗子味

“你说什么？”David连声调都变了，震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锐利，徘徊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不是你问我要什么报酬的吗……”钟宝珍的声音冷而缓，甚至还有几分微弱的笑意。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推门离开的那一刻，钟宝珍的心中不免遗憾，没有人能够分享这一刻的心情。

那句话，说的真心，也真荒诞，仿佛性爱成了一种手段，让David震惊的可能是她对性的大胆，她身为无信仰者对神的亵渎，而不是可有可无的寂寞，寂寞是吓不走人的。

报复心，那是肯定有一点的，Ryan把她当做证词，轻易地退到幕后，他的沉默远比指责还要可恨，让她的自省傻得格外可笑。

而David轻飘飘的道谢来得又太不是时候，他陡然放低的姿态如同无辜的前兆，为他的事不关己做了铺垫，可是她们之中又有哪一个是真正无辜的？

不管是在雨中突然停下的汤彦钧，还是哭着求她帮忙的Isabella，又或者是作为牵线人的David，当然还有她。

她想，其实有那么多事让她疯狂，她却忍耐着，非要把这最坏的后果留给这最小的事来承担，仿佛只有这样，这种情绪才能称作复杂难解，使人略过那最显眼的理由，再去琢磨些别的可能。

就这样，为自己的灵魂寻得一个出口，以便她继续坚定地践行着性爱分离的准则——在她看来这世间只存在这两种感情，一种是完美无缺，容不得一丝玷污；一种是饮鸩止渴，及时行乐。

所以，必要时，她需要通过某种形式的自毁去实现自我，为这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爱情提前殉身。

“滴———滴——”汽车喇叭的长鸣伴随风声呼啸而过，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忽略了朴智美周日礼拜的邀请，让她觉得惊讶的是，齐思雅竟然约她万圣节去她家新开的酒吧玩。

基础理论的大课，齐思雅的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手机屏幕一帧一帧闪送，群聊中讨论得热火朝天。

“Ryan超速被拘捕的事你们知道吗？学校下警告，停了他三场划船比赛。”

“只停比赛，不停课，有大佬知道为什么啊？”

“如果只是超速不至于吧。”

“我听说还有非法持有枪支的指控。”

“我靠，真的假的啊？”

“都这样了，竟然还不停课啊。”

一张流汗表情包，跟着的一句话说是调侃，却又发自真心，“我也想活出这样的人生。”

“接投胎运”后面一溜儿的“接”就都是废话了。

齐思雅还特意翻了下麦家俊的ins，最新的一条是晒了一下新显卡，日常动态也没找到Ryan的踪迹，自从上次游艇见面，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她不由得联想到上次周莎莎发现的那张处方单。

双相患者在躁期会伴随着精神运动性激越，出现以欣快、易激怒、自大为特征的极端心态，并做出冲动鲁莽的行为。

而在病情转变期，生理与行为表现进一步紊乱，可能出现“混合状态”，即抑郁和躁狂同时存在的不可预测的行为切换。

复制这一段话后，她的笔顿在半空中，那点突兀的羞涩，让她不禁捧住了脸。

表哥的夜店开幕名单是早就敲好的，现在却因为周莎莎突然分手而被打乱。

John会和周莎莎再一次复合吗？

这次她也没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John是一定要来的，而周莎莎就没那么重要了。

至于为什么会邀请钟宝珍，全是因为William，他拜托她把Bella叫来，可叫了她，又怎么越过周莎莎呢？

齐思雅想起自己特意买的万圣节衣服，极为烦闷地叹了口气。

别人倒好说，就是邹藤是个麻烦，齐思雅既不愿意看到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想得罪了她。

于是她转头给Sophia发了语音——“我哋间新Pub万圣节开张，过嚟玩啦！”

Sophia回得很快——“去不了，最近忙得走不开。”

“忙到万圣节都不过？”

“没时间啊，成日帮人扑火，有个客户的case一直搞不定”

“又是哪个明星啊？”

上东区的公关经理，随便吐出一点的内幕都足够劲爆。就这样，临下课还有半个小时，齐思雅把这节课彻底混了过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钟宝珍回了消息——“我感冒了，就不去了”

齐思雅照例关切地问——“没事吧，亲爱的，最近温差大，要好好照顾自己”

面无表情地打完这句话，她顺手截图发给了William，如果他还有点眼力见的话就不要再回复了。

她盘算着，要是Sophia真的能来，邹藤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到那时候再跟周莎莎说吧。

齐思雅刚要收起手机，却看见钟宝珍发来的消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她愣了，先是觉得客气，转而又有些疑惑，似乎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品出一丝不同的意味。

可她却无法想象，钟宝珍是以如何的心境如何打下这两个字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钟宝珍坐在公交座位上，一侧头发都被晒得发烫，乏力疲倦，像是高温烤干了的果干。

在收到齐思雅这条信息后，眼眶一阵发热、发酸，连她都不知道就这么盯着手机看了多久，到头来却也只回复谢谢这两个字。

下了车，往公寓走的路上，秋雨来得太早，梧桐叶已经黄了一半，她定定地瞅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在楼下遇见了周莎莎，她手里拿着刚拆封的电子烟，另一只手给她留了电梯门，“我今晚点了火锅外卖，一起吃啊。”

“啊？”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钟宝珍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今晚是谁要来吗？”

“不，就我啊。”周莎莎扯了下嘴角，“不想吃泡面了，想吃点好的。”

“我感冒了，就不一起了……”

“那算什么啊，我还正愁跟Prof请假找什么理由呢，”周莎莎先打开了门，让她先进去，“老是编理由，骗来骗去也烦透了。”

听她的语气，倒不像是再说这一件事，钟宝珍也没再往下问，等外卖到了，周莎莎把食材放进锅里，她们坐在电视前面，等着锅中沸腾。

这期间周莎莎拿着遥控器，打开网飞首页的万圣节特辑，看见《星期三》就直皱眉头，“真搞不懂这部剧怎么能火，色调暗一点就是哥特风了吗？比不上老版一根手指头。”

钟宝珍捧膝坐着，和她隔开一段距离，“我小时候看亚当斯一家人还以为是恐怖片，”说着，她又笑了，“哪里有那么温情的恐怖片呢。”

“亚当斯夫人太美了！我喜欢她的妆容，她的衣服，这种哥特风格的衣服太难穿了。”周莎莎越说越兴奋，“其实我今年还想着出一次她的仿妆的……”突然地，她停下了。

钟宝珍淡淡地接过话茬，“我买过她的口红，蜜丝佛陀的，很特别的红”

周莎莎没说话，缓了一会，才红着眼睛转过头问：“像吗？”

“嗯？”

“那个颜色像吗？”周莎莎又问了一遍。

水开了，锅中的热气腾云而出，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在异国熟悉的味道似乎总会刺激人的味蕾，还有泪腺。

周莎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只好用手带过了鼻子，掩着嘴说：“这个料还挺辣的……”

钟宝珍垂下眸，问她：“那只颜色我好像还有，你要试一下吗？”

“哦，好啊…”周莎莎刚要点头，却又倏地抬起眼：“这么久不会过期了吧？”

钟宝珍夹起一片牛肉放到锅里，“我买的是去年出的复刻款，还没用过。”

周莎莎啊地长大了嘴，“你没用过啊，那要不你先用？”

饭后，钟宝珍把口红拿给她，她还愣了一下，像是忘了这件事。

一只口红虽然价格不高，但毕竟还有所属权，所以她还是提议，“你先试一下..”

凝结的红，底色却有一层抹不去的玫粉，周莎莎对色彩很敏感，她说：“这个颜色我不一定能驾驭住。”

“你皮肤白，你先试嘛。”周莎莎用手拍了她一下。

类似于染唇液一样的质地，很容易就容易取多了，钟宝珍抿着抿着，感觉有点深，想要拿纸去擦一下。

正巧这时候，朴智美来了电话，钟宝珍直接接了。

“bella，万圣节你有课吗？”

“怎么了？”

她那边风声很大，信号不是很好，不过钟宝珍还是听懂了——Felix的乐队找了个酒吧开场，就在万圣节那天，他邀请她们一起去玩钟宝珍本想着拒绝，却又想起自己答应了Felix，就这么拒绝，又有些可惜，毕竟离万圣节还有几天呢。

她先答应了，转过身，周莎莎还站在原地，有点走神地看着别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莎莎？…”

“啊……”周莎莎回过神，“你的嘴…”她伸手指了指她的下巴。

钟宝珍低下头，看到自己虎口的颜色彻底晕了，蹭花了半个手背。

她借着镜子擦着自己的脸，听见周莎莎问：“你万圣节要出去玩吗？”

“可能吧，朋友的表哥乐队演出。”

“哦..”

周莎莎没再说话，目光移向正在照镜子的钟宝珍身上，不得不说，那颜色在她嘴上还真有一种诡异的美艳。

她突然开口问道：“那你们介不介意多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