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之蝶

　　（一）

　　 在海里畅游的鱼儿与在天空中起舞的蝴蝶，可曾艳羡过对方的生活呢？

　　 人鱼是被恋情束缚一生的存在，曾经有一位姐姐这样告诉还懵懵懂懂的菲。

　　 与人类的爱情，像是人鱼的宿命一样，她们以半人半鱼的身躯，像鱼儿一样追逐着爱情，永不停歇。

　　 但是菲不这样想。

　　 虽然她还只是幼年期的小鱼儿，但菲觉得人鱼的一生不应当是被一个男人所束缚。大海很宽广，足够她们畅游一生，而不是像一株永远在海底摇曳的，可怜的刺海葵，陪在一个男人身边。

　　 但是，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他，菲也许确实会如她所期望的一般生活吧。

　　 那天，菲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从那天以后，菲所有的洒脱和自傲都消失了。

　　 他是王子，是菲的王子，是菲触不到的那位王子。

　　 从菲因为贪玩而忘记了退潮的时间，搁浅在礁石滩上被那位渔夫救起的时候开始，菲就无法把视线这位人类身上移开了。菲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被拥入他赤红的胸膛上时，除了砰砰砰的心跳以外什么都听不到的感觉，仿佛自己鳞片之下流动的血液都被蒸腾了似的感觉。

　　 菲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被渔夫虔诚而温柔地放进浅海。她咕噜一声潜进水里，耳中是男人透过水面传下来的，爽朗的告别声。

　　 男人有一头微卷的黑短发，有海民常有的红铜色皮肤，健壮威猛的身躯上有着豪爽干脆的笑容。虽说捕鱼是有季节性的，但是因为他所在的村子非常靠近海的缘故，村里的渔夫是人鱼们最容易看见的群体。

　　 每一只自从人鱼懂事时起，就会被长辈们告知，它们虽然长相跟人类相似，但决不能轻易出现在人类的视线里。菲曾无数次听着住在水下山洞里的奶奶们说起，有些人类会觊觎她们血中蕴藏的魔力，认为人鱼血能够延长寿命，从而做出捕捉和虐杀这样可怕的事情，菲一度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他例外。

　　 从获救之后，菲就开始频繁地观察人类们的聚落。她每天都在靠近村子的海岸边偷偷露出头，寻找那位渔夫的踪迹。

　　 现在正是捕鱼的时节，所以菲经常能看到那些渔夫们驾船出海。一来二去，菲终于确定了她仍然不知姓名的那位渔民汉子究竟在哪一艘船上，什么时候会出海。

　　 于是，在每个晨光熹微的清晨，菲不顾姐妹们的劝诫，准时游到村子的出海口处，小心地等待和张望，在看到他跟着伙伴们出海的船只后，躲在礁岩的后面，等着他习惯性地走到左舷时，探出头来，紧张，羞涩又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在这里。

　　 终于，在数次的守候之后，那个男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远远地，菲看见男人脸上露出极为欣喜的神情，菲本来想着，如果他呼朋引伴，自己就立刻逃走，但是并没有，菲看见男人有些拘谨又兴奋地举起手朝着自己这里挥动。

　　 也许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菲鬼使神差地也模仿着他的动作，跟对方招手回应着。

　　 这样的交流过了一会，似乎男人的同伴在呼唤他，菲看见男人转过头向船那头看了一眼，然后朝自己露出抱歉的神情，一边挥手一边摇摇晃晃地朝船舱里去了。

　　 菲痴痴地看着男人消失在视野中后，感觉到脸在发烫，腮仿佛搁浅一般无法呼吸，让自己咕噜咕噜地沉进海里。

　　 之后，这样的交流就如此一直继续了下去。

　　 有时候，菲会看到男人独自驾着小船出海，这样就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菲的身影，每到这个时候，菲就可以大胆地靠近，她兴奋地摆动着缀满金鳞的鱼尾，在小船的四周翻腾，随手给男人摸来一条海底的彩色小鱼或者珍珠等东西送给他当礼物，男人也会拿出人类的特产送给自己吃，甚至好几次，男人伸过手来想摸摸自己的头，但是菲因为过于害羞而都躲开了，为此她懊悔了好久。

　　 菲终于得知了男人的名字，健一郎，他介绍自己的时候挠着头，说菲也可以叫他阿健。

　　 在没有看见健一郎的日子里，菲不断地向部族里的姐姐们求教与男人交流的方法。她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边四处搜集打磨着贝壳，将它们串成一条精美整齐的贝壳项链，一边偷偷练习人类语言的发音。

　　 璀璨的星空下，菲平躺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次又一次地念着阿健的名字，练习自己表白的话语，幻想着自己亲手将象征爱情的项链送给他的场景，说出准备已久的那句告白。

　　 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告诉他自己的憧憬，告诉他自己想要跨越种族之间的一切障碍去爱他。

　　 沉浸在某件事情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菲在秋日的岸边随波逐流，仰望着蓝天，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已经烂熟于心的话语，等待着约定的日子到来。

　　 然后呢，那一天到来了，她来到约定的海岸边，然后看见了她的王子。

　　 王子来了，还带着他的公主，来见传说中能带来幸福和祝福的人鱼。

　　 菲想了一会，还是露出了水面，微笑着，觉得自己活像一条滑稽的小丑鱼。

　　 那个女人的名字是雅美，发音很优美的名字。她是健一郎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结发妻子，皮肤也因为生在海边而带了一点潮红色，但是五官真的很好看，比菲身边任何一个姐妹都要好看。

　　 菲在海面上发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平平坦坦的光滑上身，小小的尾巴在水里摇曳。

　　 像个小孩子。

　　 健一郎诚挚热情的表情让菲有点不知所措。雅美夫人伸出手，紧张，恭敬而又虔诚地想和自己握手，似乎是在感谢她保佑了丈夫出海平安归来，以及今年的渔猎丰收。

　　 ——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啊，菲完全不明白。

　　 菲不知道这次会面是怎么结束的，她将项链藏在了身后，紧紧地攥着，又突然害怕被他们发现，窘迫不堪。

　　 （二）

　　 人鱼以半人半鱼的身躯，像鱼儿一样追逐着爱情，永不停歇，这句话并无谬误。

　　 很多人鱼都会经历失恋，但是这不妨碍她们去追逐下一段恋情，甚至有的人鱼还会因为经历了悲恋而陶醉不已，仿佛她们是在向往“恋情”，而不是爱上某个人。

　　 菲不能理解。

　　 菲无法理解姐妹们对失恋的平淡态度，为什么对她们来说爱情和失恋跟吃掉一只鲢鱼一样普通。

　　 从那天的约会之后，菲消失了十几天，让健一郎夫妇有些担心——在东方，人们都会把对人和善的魔物当做守护神一样的爱护，特别是看起来如此幼小的菲，让未有生育的健一郎夫妇有了像是多了个女儿的感觉。

　　 最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菲还是出现了，她又笑着出现在海滩边，和她的健一郎打招呼。之后，菲在健一郎的支持下，开始主动其他人类交流，附近的渔民们也知道了她的存在,一位可爱的，像是海的女儿般亲近人类的人鱼。

　　 巧合的是，接下来数年，村子里无论是生产还是渔猎都非常顺利，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于是就渐渐出现了【人鱼小姐给大家带来了幸福】这样的传言。拜此所赐，最先结识菲的健一郎在村民中的威望提升了不少，甚至有人说，他很有希望就任下一任村长。

　　 那么，菲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菲变成了姐妹中和人类接触最多的人鱼。菲像是传说中的海的女儿一般，永远的可爱娇小，热情又善良，熟悉了人类的语言之后，接受大家的爱护和供奉（经常有村民会将打来的鱼一部分献给她），像是大家的女儿一般给众人带来笑容。

　　 事情本来会一直这样下去，带着一种微微苦涩的幸福迎来结局，但是没有。

　　 军阀战争打破了这个偏远渔村的宁静。因为某个刺杀事件的契机，大名们又开始了互相征伐，而既然是战争，就必定要补充兵员。没错，就是那个老套的戏码，健一郎所在的渔村中大部分的青壮年都被征走做了士兵，包括他自己。

　　 劳动力的丧失对村子来说是致命的，曾经热闹和谐的村庄仿佛一下子冷清下来，只剩下了老人，妇女和小孩艰难地维持生计。

　　 “阿健，阿健去哪了？”

　　 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捕鱼的渔船，菲从那些侥幸逃过兵役的大叔大妈们那了解到了来龙去脉。这对菲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雅美太太应该非常伤心。

　　 在村民的帮助下，菲坐着特制的轮椅来到村子里，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健一郎的住处，在玄关处见到了好久不见的雅美太太。

　　 雅美接待菲进了房间，曾经总是笑眯眯的她现在脸上写满了疲惫。

　　 “抱歉~菲大人，家里没有准备好茶水和点心...”

　　 雅美很抱歉地鞠躬，手指尖上布满了针扎的细小伤口。

　　 菲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问询问雅美正在做什么。

　　 雅美拿来了针线和正在缝制的衣服，给菲介绍着人类针织手艺，菲看出来那些衣服是给小孩子穿的。

　　 雅美一件一件地解释，婴儿穿的罩衣，得用轻柔不刺激的棉布料，兜布也要特别缝制，而且要多准备几份换洗，长大一些之后就可以穿蓖麻布的衣服...

　　 说着说着，菲察觉到雅美看着那些衣服，声音逐渐变轻，眼中也带了泪光。菲伸手去摸了摸雅美的头，后者强撑着的情绪终于崩溃，开始埋头恸哭起来。

　　 菲不知所措，安抚着雅美的情绪，其实并不明白雅美太太这么伤心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菲听到了健一郎在会战中战死的消息。

　　 情绪侵蚀了菲的脑袋，仿佛毁灭般的海啸席卷了她的每一丝记忆，她终于明白了雅美究竟在为何而哭泣，明白了比起这样的结局，她曾经失恋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灵魂和悲恋一起沉入了深海。菲甚至没有见到她的阿健的遗体，那个年代，是没有人会为一个普通兵卒收尸的，也许健一郎，那位总是开朗而豪爽的海边壮汉，此时正四分五裂地被抛弃在旷野上，倒在森林里，埋在贫瘠的黄土坑中，被蛆蝇和野狗分食的一干二净。

　　 接下来无论是村子，还是雅美泰坦，菲都觉得不再重要了，至少菲觉得不重要了。没有了那位王子，菲所努力撑起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菲回到了大海中央，缓缓下沉，看着气泡和阳光在离自己远去，菲又一次有了即将在海里溺死的感觉。

　　 人鱼的寿命要远超人类数倍，但是现在菲已经死了。

　　 从那之后，离群索居的她开始终日在与渔村遥遥相望的礁石上坐着，那是她曾经和阿健相会的地方，她看着晨曦与落日，潮起潮落，虚度着时光，因为不再进食而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以期许殉情的姿态，坐在高高的礁石之上望着大海，憔悴而凄美。

　　 终于有一日，在意识逐渐恍惚之时，菲躺在滚烫的石面上，做了一个梦。

　　 “你难道想就这么…去见你的情人吗？”

　　 “......谁？”

　　 黑暗笼罩了菲，明明刚才海上的烈日那么刺眼和灼热，现在却像是掉入深海般冰冷。

　　 梦境式的黑暗中，仿佛有一个人在远处站着，看不清身姿，说话的声音失真的分不清性别。是神明？还是恶魔？菲踟蹰不前。

　　 “菲，菲…”那个声音轻柔如水，“大海的女儿啊，你愿意为你的爱人付出多少呢~”

　　 “我…”

　　 无法忽视的提问，答案昭然若揭。

　　 “…全部。”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那个人影发出了笑声，菲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在冷笑。过了一会之后，笑声停止了，一颗漆黑的东西飘到了自己面前。

　　 真奇怪，明明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菲却能分明感受到它的存在，而且仿佛有另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催促自己接纳它，尽管菲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

　　 “这是你悲愿的精粹。它揭示了你的命运，只要你愿意付出一切，它就会达成你的愿望……”

　　 那是什么意思？还没等菲问出这句话，黑暗就消失了。

　　 恍惚之间，无数蓝色透明的蝴蝶从黑暗中涌向自己，菲下意识地护住了脸。

　　 烈日又重新舔舐着她柔弱干燥的躯体，菲在滚烫的礁石上醒了过来，看见了那颗黑色的球在自己面前漂浮着，带着不详的魔力，证明刚刚的并不是梦。

　　 菲看着那颗法球，大量的信息在无声的交流中涌入自己的脑海。

　　 ——去夺取人类的元精吧，用引诱，用欺骗，用掠夺，用任何的方法去收集人类的精华，以这些精华充盈这个容器，最后，将【合适的血脉】投入其中，你所爱之人就会回到你身边。

　　 那颗奇怪的法球向自己解释了一切，菲莫名地开始对此深信不疑，尽管菲灵魂中的某个部分在尖叫着让自己逃离这里，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人鱼的菲已经死了。

　　 菲并没有什么关于魔法的天赋，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和这颗其实不会说话的法球“交流”，它就像是一本书籍，教会了菲所应该知道的一切。

　　 要做什么，如何去做。

　　 那对人类来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漫长到菲再次回到那个渔村之时，不认识的年轻村民们正将那位衰老的雅美姐姐下葬------那是渔民们常见的送葬方式，将死者放入小船之中，回归大海。

　　 等到村民们走远之后，菲攀上了那艘独木舟，看见简陋的棺材里躺着因为油尽灯枯而皱缩的雅美，感叹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短暂。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菲在岸边巡游之时，看见了渔村的青年们，那些健壮的，饱含珍贵而美味元精的人类青年。

　　 缩小的法球在她的眼瞳飘动着，异样的饥渴感从菲小腹的地方扩散开来，支配了她残破的灵魂。

　　 她张开了嘴。

　　 （三）

　　 曾经清纯的海神之女如今变成了妖艳而淫乱的魅姬。在法球所赐予的魅惑之力下，那些精力旺盛而不经世事的青年们根本无法抵御自己的引诱，近乎催眠似的疯狂欲望让他们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滚烫而腥臭的人类男性器纷纷在菲的眼前放出饱含魔力的浓厚元精，浇灌着菲那空虚的灵魂。

　　 那些青年们昏迷在了沙滩上，菲沐浴着人类的精华，她现在似乎能够短暂地化为人形，她第一次拥有了双腿。

　　 这远远不够。

　　 自己学会的不仅是诱惑和愉悦男人的方法，还有如何让男人成为自己的奴隶。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菲参与到了人类的生活之中，成为了渔村里部分男人的共同秘密，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给大家带来幸福的人鱼。

　　 她居住在与海边相通的海岩洞之中，那些男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总是会来拜访自己，而每当这时候，菲都会赐予他们一些自己的鲜血，而男人们都会因为魅惑而疯狂地在她的身上发泄欲望，并毫无保留地掏空他们的精华。

　　 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而那些男人们还以为他们受到了上天的恩赐。

　　 这远远不够。

　　 菲需要更多的手段来控制并积攒足够多的精华。于是她一边以男人的精华培育着那颗法球，一边耐心的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在数年之后，终于有一天，菲接见了一位因为失意而阴郁，内心却蕴藏着欲望之火的云游僧人。

　　 真是绝妙的棋子。

　　 抚慰，引诱，欺骗吗，菲用上了她学会的所有手段使那位僧人堕落成性，在一次又一次在满足了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那逐渐变态的欲望之后，菲成功地让他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人类是很容易被引导的，所以让这个菲连名字都不屑于去记住的男人宣称受到了海神的谕旨，指引村民们信仰一位海之女神也不是一件难事。

　　 就这样，短短的数年之间，菲成为了渔村，乃至附近几个村落的独特密教信仰，她的信徒们或是把她当做慈爱美丽的海之女神，或是把她当做一位淫乱的爱欲之精灵，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男女，他们奉献而来的供品与精华，都在一步一步的帮助菲去实现她的愿望。

　　 （四）

　　 又是数十年的时光。

　　 菲的长寿让她见证了人类世代的更迭，在人们长年累月的供养之下，那座洞窟变成了一座神社，而菲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年轻，也更加丰满诱人。那些服侍她的男人女人们，都以为能从菲的身上获得更多的恩赐，例如更长的寿命，青春永驻的身体。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获得了恩惠，更多的男男女女变成了一具被掏空内里的长寿空壳，他们就像容器一般为菲蓄积魔力和精华，然后再“无私地”向菲献出所有。

　　 如此多年过去，那颗不知何人赐予的法球已经成为了菲唯一的心灵依靠。有时，她仿佛觉得自己的爱人就在那团黑暗之中，只要自己每天能和“他”说几句话，就令自己感到满足。

　　 对呀，在这清冷而潮湿的世界，有什么能比充满希望更令人满足的吗？

　　 （五）

　　 和那位少年的相遇，非常偶然。

　　 那是一个无人的午后，前来“觐献”的信徒要晚上才会来，所以菲悠闲地泡在神社后院的巨大池塘里。

　　 突然，木门被粗暴而大力的踢开了，一个衣衫褴褛满面胡茬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这是常有的事情，与菲过度欢愉之后，有些男人就会变成如行尸走肉般的空壳，无法抗拒地来到菲的身边，寻求最后的欢愉，然后变成一具被抛去喂鱼的干尸。

　　 菲没有任何抗拒，任由那个双目无光的男人将自己从水中粗暴地拖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露出一口肮脏腥臭的黄牙，在自己专为取悦男性而变得丰满的胸部上肆意蹂躏。

　　 菲仰躺在石板上随着撞击摇摆着身躯，看都懒得身上的男人一眼，但是当她侧过头时，却看见了令她感兴趣的东西。

　　 一名少年出现在了被踢开的木门旁边，瑟瑟缩缩而小心翼翼，眼睛死盯着这里。

　　 菲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放弃了。她饶有兴致地眼看着那个少年眼瞳中的光芒从畏缩到愤怒，紧紧盯着自己和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慢慢接近，随手拿起了一块坚石块，悄声无息地靠近，尔后青色的石块猛砸在男人的头上绽出美丽的血花。

　　 男人摇晃了两下，血流如注，轰然倒在菲的身上。

　　 菲将身上的男人像垃圾一样推开，作出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看着抱着染血石块的少年。

　　 “啊，我…我杀人了…不，不是，我是看到他在…他在对姐姐…不，是对女神大人不敬，所以！所以我！…”

　　 少年的瞳孔剧烈地震荡着，他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浑身都在颤抖。

　　 “没有关系的，海神大人会原谅你的，拯救了妾身是最大的功德…”

　　 出乎菲自己意料的，她这次并没有动用魅惑的魔法，或许是菲下意识觉得对于征服眼前的男孩子，不需要用魅惑就足够了。

　　 让这位少年躺在自己冰凉平滑的尾鳍上，慢慢抚摸着他的头。人鱼的菲，和长野家的小子，长尾和也，就这么相识了。

　　 和也自幼没有了父母，他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并不了解菲这个“海之女神”的本质------虽然也许，过几年他就自然会知道了。

　　 据他所言，他闯进这里纯粹只是一个顽皮的偶然，因为村里严禁擅自闯入女神大人的领域，这一点菲倒是不会怀疑，毕竟这个靠海的洞窟四周免不了有一些风蚀或海蚀的空洞。

　　 菲微笑的看着惊慌不已的少年，让他逐渐安静下来，以至于让少年就这么安心地在菲的怀里睡了过去。

　　 尽管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但是庭内樱树沙沙的响动和隐约的海浪声让人安心。

　　 在少年闭上眼睛的瞬间，菲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的竖瞳开始收缩，心脏在狂跳。

　　 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她触摸到和也时就察觉到了，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合适的血脉】——就是当年，赐予自己那颗法球的主人所说的，为了复活自己爱人的，最好的祭品。

　　 这就是命运的相会，黑暗中的身影没有欺骗自己，菲这么多年来的准备，这么多年的苦难，容忍与屈辱，即将迎来尽头。

　　 （六）

　　 这个叫和也的孩子，是爱着我的，菲这样想。

　　 菲并非不懂得什么是爱，因为她是如此的爱着她的健一郎。

　　 从那之后，和也总是会在无人的时候跑来神社和自己见面，没有饥渴而丑陋的性欲，没有其他贪婪的欲望，少年那被海风吹得通红的面庞一见到自己就充满了笑容。

　　 菲很满意，这些年以来，也许这位少年是唯一一个，菲没有动用，也不想动用魅惑之术来获得爱意的男孩。

　　 但是，阿健是更重要的。

　　 据他说，如今村子里都很盛行供奉菲这个“海之女神”，认为她来带了风调雨顺。然而菲确信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根据她熟悉的每个季节的海水流向，偶尔告诉渔民们在合适的季节应该去哪个合适的渔场捕鱼罢了。

　　 和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和害羞，菲很喜欢那样的眼神，跟那些为了长寿与欢愉而来触摸自己身体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菲向她的亲信们隐瞒了和也的存在，在不接见信徒时，菲更喜欢偷偷与和也待在一起。

　　 某一日，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前的自己。

　　 “菲大人……有喜欢的人吗？”

　　 和也正在为她梳着发髻，在人类中不常见的翠绿发色扎成发髻之后看起来像是一块通透的碧玉，非常好看。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有时候会看见菲大人坐在海边，念着谁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去听的...”

　　 虽然没有必要让这个孩子知道，但还是菲对和也诉说了健一郎的事情，不过隐去了自己喜欢健一郎的部分，把整个故事塑造得像是海神的使者与人类的初次邂逅，一场朦胧而无果的爱情。

　　 和也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不再说起这个话题而是专心的为菲整理发型。

　　 菲看着镜前的自己，依旧微笑着。在和也看不到的角度，尖牙紧紧的咬着嘴唇，铁锈味在菲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确定了祭品的人选，接下来就是搭建舞台了。

　　 菲开始用被赐予的黑暗力量来浸染自己的血液，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痛苦到让菲每日夜晚都难以入睡，仿佛每一滴血液都变成了毒药在啃噬她的神经。

　　 在完成转化之后，菲先让自己忠实的信徒喝下她的血，再让信徒们将血分给更多的人。只要大家都喝下菲的血，在新月之夜聚集起来，菲就可以共鸣这些人丑陋而贪婪的灵魂，来发动一次强大的献祭魔法：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是菲对这些了然于胸。

　　 对此一无所知的和也依然每天和菲见面，并且逐渐开始和菲说起了村民们开始变得奇怪的话题——大家似乎都变得十分暴躁，眼中布满了血丝，对外人充满敌意，不愿离开村子，总是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向海神祷告云云。

　　 菲安静地靠在神社内部的水池边上，像个母亲，又或是温柔的大姐姐一般安抚着和也的心，告诉他，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有她在。

　　 对，一切都会变成菲想要的样子。

　　 菲这样想着，微笑着俯下了身子，亲吻了和也，这时，她感觉到小腹之下有灼热感在升腾，情欲的火焰熊熊燃烧。

　　 仰躺在床上的时候，菲很惊讶，尽管菲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和多少男人做过多少次欢爱之事，但是与少年的欢愉却第一次令自己感到十分享受，甚至有些幸福，以至于菲在最后几乎有一瞬间脑海中抹去了阿健的笑脸，尽管只有也许五秒。

　　 （七）

　　 只要稍微动点手段，就能让少年陷入长久的沉睡。

　　 菲给精疲力竭之后被施加了催眠的和也盖上了被子，动用力量将尾鳍化为双腿，走出房间，来到神社宽阔的前院。

　　 主神社前的庭院已经被清空了，菲款款地走下台阶，用精致的翡翠石刀划破自己的身体，在地上用她自己的鲜血为即将进行的仪式勾画出巨大的咒阵。

　　 时间过得很快。当太阳落山，火把的光芒就照亮了洞窟。

　　 菲坐在神社的台阶之下，满意地看着自己准备的舞台，看着自己刀痕累累的身体，看着身后被搬出来躺在木地板上的少年和也，满足地笑了。

　　 那些已如行尸走肉，但是无比忠诚的信徒们聚集在这里，数量超过百人，高喊着身献海神的口号，赤瞳如血。

　　 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考，不过是用完即弃的傀儡罢了。

　　 菲看着这些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这些人类不过是随时可被消耗的蝼蚁了呢？

　　 菲通过她忠实的五位神官，向村民们发号施令，开始她的献祭仪式。其实说什么都不要紧了，因为那些人已经沉浸在了幸福的幻象之中，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漆黑而深邃的法球毫不掩饰的在咒阵上空漂浮着，像是一颗黑色的太阳。

　　 在信徒们的高声颂唱中，菲将沉睡的和也献了上去，让少年消失在了那团漆黑之中，成为了一颗茧，一颗即将达成菲数百年悲愿的茧。

　　 当然，在这么伟大而庄严的仪式上，最重要的环节是少不了的。

　　 糜烂的淫欲气息开始弥漫，男女们都褪净了衣物，开始了愈发放肆和疯狂的交合，这些人的眼中只剩下了性欲的疯狂，他们互相渴求着对方的身体，认为越是激烈的性爱和兴奋，都会变成献给海神大人的食粮

　　 是的，在这场荒淫的仪式上，所有人的精气和血肉，都会变成即将从黑茧中重生的，阿健的食粮。

　　 就快了，就快了。

　　 菲走入人群，将身体浸润在人类的腥臭之中，以她淫乱的身躯接纳每一个男人从膨胀的性器中泄流的元精。

　　 没有人来阻止，也不可能有人来阻止。随着那些在过激交合的男女之中的第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这场可怕的淫交仪式逐渐迈入了不可言喻的疯狂。

　　 淫叫与血肉播洒在咒阵上，菲跪倒在血和精液混合的池里，看见无数生命力飞向那颗茧。

　　 黑茧像是有了生命，开始鼓动着，放出的黑暗贪婪地吞噬世界，无边的黑暗越来越宽阔，仿佛要吞噬一切。

　　 无数的人类灵魂被撕裂成了光点，在漆黑中闪耀如若星辰，然后被吞入了污秽如黑泥般的黑暗里。

　　 （八）

　　 光影流转的恍惚之中，菲又站在了那片海滩前，阳光明媚。

　　 海水平静而温暖，镜面般的水面倒映出菲的样子，是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的过去，那只小小人鱼的模样。

　　 她拨动手臂，慢慢的游到岸边。空中有许许多多半透明的蓝色蝴蝶在飞舞，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伸出手，接住一只停下的蝴蝶，又让它飞回碧蓝的天空。

　　 她在岸边看见了她的阿健，还是那个健壮帅气的模样，数百年的光阴没有让他的容貌有丝毫的磨损，

　　 站在洁白的沙滩上，朝她微笑着挥手，招呼着让她过去。

　　 “菲！我在这里！快来！”

　　 人鱼是不会哭的，因为她们的眼泪都会融进大海里。

　　 菲游到浅滩，然后奋力一跃，扑进她所爱之人坚实而温暖的怀里。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菲放声大哭着，倾诉着她对健一郎的思念，那跨越数百年时光的，只增不减的思念。

　　 “嗯，这么多年，辛苦了，菲，”渔夫拍着菲的后背，声音怜爱而温柔。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哦。”

　　 “嗯！”

　　 菲回应着，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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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