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出天都后,在城东十里亭跟林喆李轩汇合,便往东南方向奔驰,行了两日进入淮南道地界,又行一日,山路渐多起来,奔至中午,见路边有一茶摊,三人便下马休息。
茶摊边停着很多马车,有不少旅人行商,都借着这个茶摊歇脚休息。
陈卓在天华剑宗做了近十年杂役弟子,极少能接触到林喆这种辈分的人物,因此与他还很生疏,不过这几日来,陈卓与他这位林喆师叔相处得还不错。
饮茶之余,林喆道:“前边便是庆山,山道难行,最近听说有几个小山贼,专门袭击过往旅人。”
李轩道:“陈师弟你看,这些行商旅人都是在这里聚在一起,一同过山。”
陈卓四处张望一下,果然如两人所说,又望向道路前方的山林,雾气弥漫,重峦叠嶂,虽然比不得天华宗六峰,但也算山高道难。
“我们与他们同行吧,若真遇到匪徒,也好照应一下。”
林喆看了看天色,道:“若是如此,估计今晚得在山里过夜,看这天色,今晚没准还有大雨。”
陈卓道:“迟个半日也无妨。”
林喆想了想,道:“也好。”
等了一刻钟,听到一名穿着华贵旅衣的行商大喊道。
“要过山的朋友跟上啦。”
三人上了马,让众旅人走在前边,他们则打算走在车队最后。
陈卓驱马在路旁,看着几辆马车往前行去,待到最后一辆时,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直到看到车窗里探出来的玉手时,陈卓的注意力才被调动起来。
那是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景国随处可见,既不豪华也不特别,前边赶车的两人都带斗笠,看不清面貌。
本来这样的马车也不会太让人觉得奇怪,偏偏那只探在窗外的玉手,洁白如雪,纤长秀美,欺霜赛雪的肌肤隐隐约约透着一种奇异的晶莹光泽。
这竟然让陈卓心跳不自由地微微加速。
玉手虽美,但更让陈卓在意的是,手上戴着的一只小巧绳环。
翼州城的某段记忆一下子涌入陈卓脑中。
这辆马车难道是从冀州来的?
“走吧,陈师弟。”
正疑惑间,李轩催促着陈卓。
陈卓这才回过神,驱马往前走,目光却至始至终都在那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上。
那只玉手没多久也缩回车厢中。
陈卓记得,当时出冀州城之时,赶车的是羌人打扮,如果他猜得不错,此时前边两名戴斗笠的车夫应该就是羌人。
更让陈卓在意的是那只玉手上的绳环,因为曾经他的堂姐陈璇,也经常戴着这样的一个绳环。
车队在庆山的山道上行了近两个时辰,虽然道路并不难行,不过因为害怕山贼,只能相互照料,没人敢擅自独行。
眼见天色将暗,走在车队最后的陈卓三人突然发现前边的马车停了下来。
正疑惑的时候,听到前边有人叫道。
“路中间倒了一棵大树,来人一起把它推开。”
陈卓翻身下马,与林喆两人来到车队前方,果然见一棵二人方能环抱的大树横倒路中,刚好将道路阻死,别说过马车,连过马都困难。
林喆走到大树根处,仔细观察了一下,又四处观望,不禁摇头苦笑。
李轩问道:“师叔,怎么了?”
林喆指着大树断裂处道:“你们看,这大树明显是有人故意砍断的,就是为了拦路,我看呀,八成是那些山贼干的。”
陈卓往四周观望,见道路两旁山林茂密,细细一听,果然听到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不但不惧,反而大喜,若是这些山贼真敢来劫道,刚好趁机除掉,免得继续为害。
不多时,果然四周杀声四起,从道旁的林里杀出二十多个手持大刀的悍匪,个个面目狰狞,虎背熊腰,手中大刀闪着寒光。
吓得车队众人面容失色,乱成一片。
那二十多个山匪杀出后便将车队团团围住,为首一个黑髯大汉狂道。
“老子不想杀人,识相的将银两财物、马车马匹留下,人都给老子滚。”
陈卓见匪首如此凶神恶煞,已经将车队中的一些胆小的人吓得纷纷掏出细软。
他正想出手,突然听到一个男声朗声唤道。
“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敢出来劫道,也不怕让人笑话。”
那匪首听到有人胆子包天,提着大刀循声找去,来到车队后边。
却见那说话之人正是跟在车队最后的那辆一直被陈卓关注的马车车夫。
那车夫身材高大,看着比那匪首还要壮上一圈,他拿着马鞭跳下马车,虽然带着黑布斗笠,看不清脸色表情,不过从此人的站姿气势来看,是一点也不惧。
“你奶奶的,就是你小子在放屁吗?把帽兜给老子摘啰。”
那车夫不屑道:“你个小小山贼还不配呢。”
如此大放厥词,车队里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那匪首气得火冒三丈,端起大刀,便往那车夫身上砍去。
那车夫却一点不管,反而叉着双手在胸前,一副十分蔑视的姿势。
说时迟那时快,那虎口大刀快落在车夫身上时,一声风呼,飞掠过一道人影,只听一阵肉裂骨断的声音,某条长长的东西伴着鲜血飞向空中。
“啊……”
那匪首大叫一声,再回过神来,他的手握大刀的右手已经被削飞出去。
陈卓在一旁看得惊叹不已,出手的是与那高大车夫同行的另一人,但见那人身材远比高大车夫矮小,甚至都比陈卓小很多。
不过出手速度之快、之狠,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那匪首捂着断口,浑身是血,对着手下弟兄大喊道:“啊……都给我上,把这两个小子剁成肉泥……”
随着那匪首一声大喊,二十多个山贼一拥而上,势要将那两个车夫杀死。
陈卓本想上前相助,却发现这二十多个山贼不过都些杂鱼而已,最多也就引气境的修为。
他早对这辆马车非常关注,便站在一旁,仔细观察。
高大车夫使一根马鞭,破空声四起,几招间便将几名山贼鞭于地上,每一鞭力道之大,常人难及。
而那瘦小车夫却凭着一柄长剑,以极快的身法迅速杀死几人。
陈卓看得出奇,两名车夫都是凝元中品的修为,他却看不出其中路数,不知是江湖上的哪一个宗门之人。
同样在一旁观看的林喆问道:“你们可看出这两人的功法路数?”
陈李二人皆说不知。
林喆道:“女的所习为《天元蛟龙幻诀》,男的刚刚使得是《罗浮十九式》里的招式,两人应该都罗浮剑派的弟子。”
陈卓心暗难怪,赞叹林喆还能认出那瘦子车夫竟是女儿身。
因为景国与北羌交恶,罗浮剑派的弟子近些年很少在景国走动,没想到在这偏南的淮南道遇到,陈卓猜的不假,这马车应该就是那日在翼州城所见的马车。
陈卓问:“要不要去相助?”
林喆道:“对待这些小毛贼,两人绰绰有余,宗主对我讲过,今年的无忧宫论剑大会罗浮剑派可能不会派人前来,这就奇怪了,先观望一下,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那一男一女数招之间便轻松解决了十多个山贼,那断了一只手的匪首眼见两人如此厉害,知道遇到高人,赶紧带着那群小弟落荒而逃,连手下的尸体都不敢收。
那男车夫将马鞭撰回手中,冷哼道:“哼,无趣。”
说着走到马车前,对车内的人道,“叶师妹,这景国的山贼也太没用了,我还没用力呢就没了。”
女车夫也回来,用抹布擦着长剑:“拓跋雄,景国也有很多高手的,你别大意。”
车厢之内,一道宛若天籁的声音携着令人神魂颠倒的幽香一起传来。
“拓跋师兄,前边的断树还要劳烦你了。”
那叫作拓跋雄的车夫无奈地摊了下手,将头上的黑布斗笠取下,递给那女车夫。
“妹妹,看哥哥给你表演一下。”
说着便往车队前边走去,一众随行之人本来都在感谢两人的救命之恩,见两人本事了得,不由钦佩不已,但见那拓跋雄取下斗笠后,露一张特别的脸来,都不由惊颤几分。
倒不是拓跋雄长相凶残难看,而是这是一张非中原人的脸。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上前感谢,拓跋雄长得还算不错,浓眉大眼,清秀俊朗,看着不过二十二三岁。
对于众人的感谢,他也是很随和地应了句“小事小事”。
拓跋雄来到断树前,挽起袖子,在众人注视之中,猛提真气,双手探入树下。
“呀……!”
在他的大吼中,竟然将这么一棵大树给抬了起来。
“真乃神力呀!”
围观者无不惊叹,对拓跋雄那一点异国人的芥蒂都消除殆尽。
抬开拦路的树后,众人再次出发,虽然已经被山贼劫了一回,不过想到车队里有这么一个神人,众人不忧反喜。
又往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边一道闪电劈下,眼看便在下雨。
车队里一人唤道:“要下大雨了,这天也快黑了,山路还有好一段呢,我记得前边拐弯处有一座山神庙,不如我们就在庙里将就一夜吧,这大雨走夜路,可不好走呀。”
众人纷纷叫好,有些热心的还献出随行带着的酒肉,一时整个车队气氛十分融洽。
陈卓三人一直默默地跟着,看着这北羌来的罗浮剑派弟子跟众人打得火热,那女车夫也将斗笠摘下,是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不错、英姿飒爽的高挑女子,从她与人的交谈中,陈卓知道她是拓跋雄的妹妹,名唤拓跋枫。
两人似乎也顾虑景国与北羌的关系,并没有向众人说明他们是从北羌而来。
众人也不奇怪,毕竟南疆也有不少异邦人经常在中原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