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的时候,会路过小芳阿姨的家门,小芳阿姨就站在门口,看到二丫跟石生,小芳的眼里就闪出光彩,冲着他们招手:“石生,二丫,过来,阿姨这儿有好吃啊,新摘的枣子,阿姨特意留给你们的。”
石生跟二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伸手去接。
小芳就把枣子强塞进石生的口袋里,石生抓出枣子一下扔在地上,还冲着枣子呸一口:“俺不吃,娘说你的东西脏,是坏的,你不要脸。”
小芳满脸惊愕之色,最后就苦苦摇摇头,眼里充满了泪水。
两个小孩子也看不起小芳了。小芳在磨盘村彻底的孤立。
小芳的性格也越来越孤僻,有时候会对着墙壁咯咯咯的笑,笑的前仰后合,有时候会咬牙切齿在那儿窃窃私语。
有时候一个人会爬在炕上哭,跟得了精神病一样。
石生跟二丫就更怕她了。
石生跟二丫正在慢慢长大,两个孩子是张大军的骄傲,也是槐花跟玉环的骄傲。
五岁的年纪还不到上学的时候,村里没有幼儿园,石生跟二丫就拉着一群小伙伴满街的疯玩。
二丫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石生的后头,石生也常常拉着妹妹的手陪她上树摘果子,掏鸟窝,荡秋千,有时候两个人偷偷去上山。
张大军警告过他们好几次,以后不能上山,山上狼虫虎豹什么都有,要是被野狼叼走就遭了。
石生就不乐意听,次次拉着妹妹上山,有一次被张大军知道了,就脱了石生的裤子,在他的屁股上一阵猛chou,屁股都打肿了,把玉环心疼地不行。
石生委屈地问玉环:“娘,我是不是俺爹亲生的?”
玉环很奇怪,说:“当然是你爹亲生的了,你又不是野种,你娘也不会偷野男人。”
“那俺爹为啥光打我,不打二丫?”
玉环就耐心教导他:“因为你是男孩子啊,又是哥哥,妹妹是女孩子,不能打的。”
石生就说:“我一定不是俺爹亲生的。”
玉环问:“为啥?”
石生说:“大家都叫我石生,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玉环有点想笑,告诉他说:“对,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也是你爹把你放进石头缝里的。”
那段时间石生的心里很迷惑,一个问题一直在心里萦绕,就是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后来上学以后才知道,原来是爹发现了娘,他们两个上炕以后……才发明了他。
他是从里蹦出来的,跟石头缝没关系。
夏天的时候,石生就拉着妹妹,跟一群小伙伴到河里去洗澡,男孩子脱得光光的,扑通普通跳进河里,小河面上就荡起一片喜悦的浪花。
二丫也脱得光光的,带着红肚兜,她像个疯小子一样,跟他们一起潜水,打水仗,河面上净是孩子们的嬉闹声。
八月十五过后,石生拉着二丫爬进了小芳阿姨的家。
小芳的家里没有人,她到地里干活去了。
院子里种着很多蔬菜,眉豆夹啊,丝瓜啊,还有南瓜什么的。
小芳阿姨喜欢种菜,小院里跟个菜园一样,屋子的角落处还有一颗葡萄树,树上结满了葡萄,滴滴缀缀垂下来,就像一颗颗珍珠。
石生喜欢吃葡萄,又不好意思跟小芳阿姨要,于是他就拉着二丫爬墙过去偷。
葡萄摘下来酸酸甜甜非常的可口,石生就拉着二丫坐在葡萄架下,一直吃到肚子圆。
这时候一只野猫忽然扑了过来,瞄呜一声,从二丫的身上窜了过去,尖利的猫爪子在二丫的胳膊上留下三个深深的划痕。
二丫一下就被吓哭了。
石生勃然大怒,狠狠抓住那只猫,使劲一拧,咔嚓一声就把猫脖子拧断了。
那只猫哆嗦一下,连声惨叫也没有就一命呜呼。
杀死了那只猫石生吓坏了。
小芳阿姨在村里没有朋友,那只小猫是她的玩伴,把猫弄死,小芳阿姨是要哭鼻子的。
于是石生就拉着妹妹爬出墙头,偷偷溜回了家。
吃饭的时候石生不敢抬头看爹的脸色,害怕爹会打他。
张大军死死盯着儿子,石生就把头低下了,眼神躲躲闪闪。
大军问:“石生,小芳阿姨的猫是不是你弄死的?”
石生支支吾吾,一边看着爹,一边往娘的怀里躲。
张大军大喝一声:“过来!你知道不知道那只猫是你小芳阿姨的伴儿?小小年纪这么残忍,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石生很不服气,分辨说:“你比我还残忍,你还亲手掐死过野狼呢,村里人都这么说。”
“啥?小小年纪还学会了犟嘴?过来,打屁股!”
石生从小就被爹吓得怵了胆,赶紧把屁股撅起来,迎接爹的巴掌。
张大军一巴掌拍过去,石生就哭了。
玉环赶紧劝:“你干什么?这是你的种。你怎么招死里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张大军说:“小树不修剪,长大了变不成栋梁,我在教他懂事。”
玉环说:“你整天嗷嗷大叫,把孩子都吓坏了,问清楚了吗你就打?”
玉环看着孩子红红的屁股,光想流泪,二丫赶紧拉住了爹的胳膊:“爹,别打哥哥,是那只猫抓伤了我,哥哥才弄死它的。”
五岁的石生就已经拥有了父亲张大军一身的豪气,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亲人跟朋友。
张大军的手打在儿身,痛在他心,他太喜欢石生了,正因为喜欢,所以不能溺爱,他想儿子长大以后跟他一样,做好人,办好事,有良心。
一巴掌下去大军也心疼地不行,说:“你小芳阿姨太可怜了,以后不许惹她生气,也不许鄙视她,听到没有?”
石生哭着说:“听到了。”
弄死了小芳阿姨的猫,小芳阿姨没有生气,那天晚上反而端过来一盆甜葡萄给石生吃,还关心孩子是不是被猫抓坏了。
小芳摸着石生的脑袋说:“石生,你以后想吃葡萄,只管跟阿姨要,别爬墙头,墙头那么高,摔坏就不好了。”
从那时候起,石生觉得小芳阿姨也不像娘说的那么坏。
小芳是善良的,也是可怜的,如果不是因为跟李大壮的感情把她逼到了死角,她也许不会那么疯狂的偷人。
小芳终于感到了的自己身体的不适。
那是十月的一天,小芳在院子里菜园里除草,忽然觉得下面奇痒难耐,好像有只蜜蜂在那个地方叮咬一样难受。
她就跑进了屋子,上了门闩,解下腰带往自己的那个地方看。
她看到那个地方包裹大腿内侧开始发红发肿,起了一层厚厚的红斑,那红斑斑斑驳驳跟波浪一样,而且痒得难受不由自主就想伸手去抓。
没想到抓来抓去,那地方竟然抓起了一片水泡,水泡抓破,竟然流出了黄黄的汁液,恶臭难闻。
小芳的心里战栗了一下,她是学护士的,对人体的生理一点也不陌生,她认识那些水泡,应该是自己的生理疾病。
小芳就打开包袱,拿出几本医书仔细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整个人好悬没有晕死过去。
她敢确定,那个地方的疾病不是淋病就是梅毒,要嘛就是花柳。
这些生理疾病是不洁的X生活传染得来的。
这些年,山里人不断的出去打工,男人在外面常年不回家,有的男人耐不住寂寞,就去夜总会找小姐。
那些小姐常年接客,跟成千上万的男人睡过觉,那个地方早就染上了各种疾病。
山里的男人就把病菌带回家,传染给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又偷人,于是村里的流氓闲汉也都染上了病。
是那些流满们把这种病又传给了小芳。
小芳愕然了,惊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袭上心头。
八十年代,人们对性病还没有更好了疗效药。
有的病根本不能治,比如说花柳。
小芳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知道自己的厄运来了,自己的放荡终于得到了报应。
她还不到30岁啊,还没有出嫁,也没有做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人生匆匆而过,真是觉得有点遗憾。
临近年关的时候,小芳找到了大军,跟他说:“大军,石生跟二丫该上学了。村里没有学校可不行,孩子会被耽搁的,不如让孩子到我哪儿,我教他们认字。”
张大军也觉得孩子该受教育了。
可是到现在为止村里依然没个像样的学校。
从前孩子们上学就是露天学校,找一块空地,一群孩子凑一块,在地上写写画画,老师也不是职业的,都是年纪大一点的学生在教。
没有黑板,就找一块木板,用墨水涂一下,没有粉笔,就用黄泥块代替,没有课本,就用高年级使用过的课本代替。
张大军,玉环,槐花,还有庆林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张大军这时候才感到是应该有个学校了。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于是,张大军就把村里的大队部腾了出来,那个大队部本来就是张大军家的祖产。
文革的时候被人给瓜分了,变成了大队部,房子非常的结实。
大军用木板钉了一块黑板,挂在了墙上,没有桌椅板凳,孩子们就从家里搬,很快一间简陋的教室就算是建成了。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招不起来,因为大家都看不起小芳,觉得这样的女人不会把孩子教好,只会把孩子教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