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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八卷 第7章 玉人有价

作者:紫狂,弄玉 字数:7240 更新:2024-11-05 15:01:52

  今天是上元正节,路上行人反而比昨天少了些。

  一来昨晚彻夜欢歌,二来要留着精神对付今晚的热闹,三来各处寺庙道观今日广赐福缘,街上倒是比昨天好走得多。

  车马驶入丹凤门,在左金吾仗院停下,众人步行入宫。

  程宗扬回头看了眼城墙上的灯楼,笑道:“大唐繁盛一至于斯。”

  李溶道:“都是各地历年进献的贡物,仇士良拿来建了三十间灯楼,不知道有多少流到……”

  “程侯可听闻京师新诗?”段文楚插口道:“他乡月夜人,相伴看灯轮。光随九华出,影共百枝新。歌钟盛北里,车马沸南邻……”

  “好诗!”李溶抚掌道:“我近日也听了一首:三五月华新,遨游逐上春。楼上看珠妓,车中见玉人……”

  两人打着哈哈一唱一和,程宗扬心下暗笑,偏不让你俩得意!

  李溶与段文楚口吐珠玉,程宗扬只当没听见,一脸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仇公公昨晚跟人打架了?”

  两人齐齐噤声,面面相觑。

  你们不知道?莫非这事被压下去了,仇士良反应还挺快?

  程宗扬又拱了把火,“听说仇公公把田枢密使给打死了?”

  两人不敢再装哑巴,齐声道:“没有!”

  开什么玩笑!

  仇士良要是敢当街把田令孜打死,唐国干脆改姓仇算了。

  “难道传言有误?”

  “谣琢!”段文楚义正辞严地说道:“典型的谣琢!”

  “哦,”程宗扬恍然道:“我说呢,几个宦官怎么可能这么嚣张?要是在我们汉国,早就打死了。张恽,你说是不是?”

  张恽腰躬得虾米一样,“侯爷说得再对不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阉奴,早该打杀!”

  两人纷纷侧目,你丫的可真不要脸啊,你们汉国太监的气焰,不比我们唐国差多少吧?

  不过话说回来,唐国还真缺个像你这样,真敢把太监拖出去打死的权臣。

  罗令闭紧嘴巴,紧跟在张恽身后。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荒村客栈的杂役小厮,竟然有一天能进入皇宫,与朝廷的大臣、亲王声息相闻,甚至可能有机会一睹皇上的天颜,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说话间,一辆香车自东边的侧门驶入内宫。

  “咦?那不是安乐公主的车驾吗?”程宗扬看着就眼熟。

  李溶道:“上元节嘛,公主们来给各位太后敬贺。安乐这会儿才来,八成是起晚了。”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宫里有几位太后?”

  段文楚道:“今上的祖母太皇太后,敬宗皇帝的生母义安王太后,今上生母积庆萧太后,一共三位。”

  “皇后呢?”

  “自玄宗皇帝以来,宫中向不立后,如今主持六宫的是杨贤妃。”

  难怪唐国的宦官势大难制,你这是制度问题啊!

  唐国只立太后,不立皇后,外戚难有出头的机会,宦官少了掣肘,对付起科举出身的官员,更是得心应手。

  因此唐国有世家,有豪门,却很少有世代勋贵的外戚家族,倒是出了一批仇士良这样几代宦官的权宦家族。

  宴席设在清思殿,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宴上一共只设了四席。

  这种小范围的宴会,分明是家宴的形式,不必像外朝大宴一样恪守礼节,属于关系很亲近的私宴了。

  上首一席是皇帝李昂的位子,主宾是自己,安王李溶与鸿胪寺少卿段文楚作陪,但程宗扬入宫已近午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李昂出来。

  在席间服侍的是鱼弘志,两人在紫云楼见过一面,此时举茶奉酒,十二分的殷勤。

  皇上迟迟未至,李溶和段文楚都有些沉不住气,但还是勉强说笑着,尽到陪客的礼数。

  段文楚觑空出来,揪住鱼弘志道:“皇上呢?”

  鱼弘志苦笑道:“本来说好过来的,可前头议事给绊住了。”

  “什么事能比这边要紧?”段文楚压住心底怒火道:“程侯可是身兼两国正使!岂能轻慢?”

  “少卿莫急,小的去前头问问。”

  鱼弘志来到前殿,李昂正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皇上,”鱼弘志低声道:“程侯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李昂放下书卷,看着对面的郑注,微微叹了口气。

  郑注道:“命宫中的舞伎去席间献艺,把屏风设好,吩咐各宫,切不可一涌而入,轮番去看便是。”

  鱼弘志看着李昂,“皇上?”

  李昂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鱼弘志领命退下。

  李昂放下书卷,“姑姑将来若是怪我,该如何是好?”

  “程侯非是佳偶,况且已有正妃,太真公主以宗室之尊,岂能下嫁?”

  “罢罢罢,就依卿所言。”

  郑注伏身拜倒,“臣这便前往凤翔,李训、韩约等辈不足恃,请陛下务必待臣入京,再行起事。”

  “朕知道了,你去吧。”

  郑注再拜,“陛下保重。”

  良久,李昂扭过头,“窥基大师?”

  窥基坐在屏风后,身着紫袍,膝上横着禅杖,沉声道:“时候尚早,再拖一个时辰。”

  -----------------

  堂上歌舞翩跹,李溶与段文楚卖力逗趣,倒也不显枯燥,但程宗扬一坐快两个时辰,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李昂这是搞什么呢?

  把人请来,自己却不露面?

  难道是仇士良和田令孜突然斗起来,让他焦头烂额?

  还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他分身不得?

  程宗扬盘算着,要不要干脆装醉罢席算了,眼看日影偏西,正主还没出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曲乐声中,忽然传来几声低低的轻笑。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往堂侧瞥去,只见堂侧正对着他的方向,摆了几张白纱屏风,隐隐能看到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正在往这边窥视。

  再看李溶和段文楚尴尬的脸色,程宗扬突然间恍然大悟,这是相姑爷啊!

  不用问,屏风后面肯定是三宫太后,六宫之首,外加凑热闹的诸位公主,借着家宴的机会,来看看哪位英雄好汉吃了狮心豹胆,敢娶太真公主?

  幸好独孤谓被留在外边,不然光看脸,自己只剩给独孤郎提鞋了。

  长得不帅不要紧,只要气质到位就行!

  程宗扬挺起胸,潇洒地拿起金樽。

  在后面侍奉的张恽躬身捧起酒觥,给他斟上。

  程宗扬一口饮干,然后肚腹鼓起,重重打了个酒嗝,声震屋宇。

  在李溶和段文楚惊诧的目光下,那位程侯张手抄起席上精心炙烤的乳猪,一口咬下大半。

  曲乐声中隐隐传来几声惊呼。

  程宗扬心下得意,自己这算是把杨妞儿的脸面给砸了吧?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糙汉!

  这要是不糙点儿,根本镇不住杨妞儿那流氓!

  霎时间,程宗扬如同赵充国、金兀朮、豹子头、青面兽、敖润、王忠嗣组团附体,风卷残云般将席上的酒肴一扫而光,吃不完的全都塞给袖子里的小贱狗。

  一通猛吃下来,席上的玉箸少了一双,金盘少了三只,连用来摆放看果的高脚果盘也没了踪影。

  但这会儿满席狼藉,根本没人留意这些细节。

  在场的大臣、亲王、歌伎、后妃,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人见过谁把御宴吃得这么干净彻底的,要不是桌子没拿油煎过,说不定这位程侯能把桌子都给啃了。

  程宗扬潇洒地抄起巾帕擦了擦手,“再上一份!”

  屏风后又是一阵惊呼,声音明显多了不少。

  李溶和段文楚目瞪口呆,刚从殿外进来的鱼弘志也看愣了,赶紧张罗着又送了一份酒肴。

  那位程侯大袖一扬,赤手捞起盆中的肥鸡,汁水淋漓地往口中一塞,再吐出来时,只剩一小截惨白的腿骨。

  接着他抄起一根尺许长的蒸羊腿,“咔”的一声脆响,像折黄瓜一样,把羊腿骨一折两段,仰首将骨髓一口吸尽。

  等他举起沸腾的铜鼎,准备往嘴里倒时,“哗啦”一声,屏风翻倒,一群女子推挤着跌倒在地。

  最前面一个正是在长生殿见过的小美女安乐公主,看到程宗扬目光扫来,她不禁玉脸飞红,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跑。

  其中一名年轻美妇倒是颇为从容,起身向程宗扬福了一福,然后掩口出门,到了殿外才放声大笑。

  那些女官、宫眷纷纷退下,接着外面笑声响成一片。

  程宗扬笑吟吟放下铜鼎,和蔼地说道:“差不多了吧?再吃下去,天都快黑了。”

  鱼弘志没赶上看前头一段,这会儿人都快傻了,期期艾艾地说道:“程……程侯稍等片刻,圣上这……这便过来。”

  “该看的都看见了,再等也没什么意思。”程宗扬一抹嘴,起身道:“改天再跟陛下喝酒吧。张恽,我们走!”

  “程侯留步啊!”鱼弘志道:“今晚圣上在城楼赏灯,与民同乐,邀请程侯同去。”

  李溶与段文楚也赶紧上前相劝,但程侯看似步履从容,不紧不慢,可他们怎么追都差了少许,连他衣角都摸不到。

  罗令守在殿外,见主人出来,赶紧上前张开大氅。

  程宗扬把大氅推到一边,虽然小小地戏弄了宫里的贵人们一把,但李昂藏头露尾的举动,让他心里难免窝火。

  相姑爷你就好好相,我又不是拿不出手,用得着耗我一下午工夫吗?

  来到金吾仗院,天色已经昏黄,程侯跃上车,没好气地说道:“走!”

  郑宾甩了记响鞭,马车缓缓起步。

  刚出大明宫的宫门,他便看到韩玉立在外面,身后一名女子,正是惊理。

  程宗扬心头斗然一沉,顾不得周围的目光,直接掀开车帘,“上来!”

  惊理不言声地跃入车内,然后屈膝跪倒。

  看到她惶恐的神色,程宗扬眼前顿时冒出一片金星,咬牙道:“说。”

  “紫妈妈入水之后,一直没有露面。奴婢等了十个时辰,试着下水去找,可渭水泥沙极多,水面下遍布湍流,奴婢试了几次,实在难以寻找。后来韩大哥带人赶来,我们从两岸一起搜寻,仍然无果。”

  “说重点!”

  “直到午后,渭水来了几条船。”惊理道:“奴婢看到,有几名鲛人从船上下水,潜入水底。”

  “咔”的一声,程宗扬手中玉佩捏得粉碎。

  鲛人!

  他只想着小紫水下无敌,却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鲛人!

  和小紫一样,能在水下自由呼吸,生活在海洋中的鲛人!

  “你们怎么会被人盯上?”程宗扬盯着惊理,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气,“是不是你!”

  “回主子,紫妈妈出城时根本没有掩饰,连奴婢都察觉到有人盯着。可紫妈妈说,要试试看能引出来多少盯梢的,免得他们打扰程头儿。”

  程宗扬心头像被割了一记,痛得抽搐起来。

  他掀起帘子,喝道:“去城外!”

  郑宾刚要打马转向,南方的天际突然间升起一点火星,然后在半空无声地爆开,赤红的光焰犹如流星四溅,在昏暗的天色中分外醒目。

  街上响起一片欢呼声,这是来自临安的烟花,在长安极其少见。

  程宗扬掀开车帘的手指僵住,望着那支烟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

  那是自己家宅的方向,升起的烟花是内宅遇袭的信号,赤红的光焰意味着敌人很强,警示众人设法躲避,而不是来援。

  张恽脸色煞白,“主子!”

  程宗扬闭了下眼睛,然后道:“回去!”

  -----------------

  宣平坊,升平客栈。

  “没用的东西!”说话的是一名棕发红髯的胡人,他靠在一张翠竹榻上,望着窗外的焰火,暗棕色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恼怒。

  一名白胖的商贾进来道:“是平卢的人露了行藏,被里头发觉。”

  “这些外藩的土狗!”那胡人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宸的人呢?进去没有?”

  “总共进去三个。其余被前院的人截住,正在厮杀。”李宏道:“苏执事,要不要我们的人也进去?”

  苏沙皱起眉头,“黑魔海的人呢?”

  “宫万古带着人去了安兴坊,说在那边截杀程贼。”

  “混帐东西!”

  提起黑魔海,苏沙气就不打一处来。

  众人合计诛杀程贼时,黑魔海各种激昂慷慨,姓宫的一副冲锋在前的嘴脸,表示在洛都与广源行发生冲突,纯属汉国方面的私自行动,绝不会影响双方在唐国合作的大局。

  并且声称已将事情经过禀报给教尊,汉国方面的负责人被勒令召回,接受审劾,一旦证实责任在己,必将严惩当事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苏沙压根儿就不信这帮人渣的鬼话!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有意无意将黑魔海放在外围。

  果然,黑魔海那帮人渣嘴炮打得山响,各方分派完人手,他们一点儿意见没有,大大方方接了外围观风示警的闲差,然后一堆人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儿动静都不带有的。

  “这是各方最终确定的购买清单。”李宏拿出一页纸。

  苏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为此耗费的心血,比布局捕杀程贼还多。

  为了分配程宅诸女,各方经过无数次争吵,最后才勉强达成一致,同意由参与各方共同出资,公平购买。

  具体金额根据各方角逐的结果,确定如下:吕雉:由十方丛林出价五万金铢认购,同时声明,待窥基大师渡化之后,送回汉国秉政。

  此后获益,由各方按照出资比例分配。

  赵飞燕:由广源行出价三万金铢购下。

  广源行保证她从此之后不再出现,不会对汉国的政治格局产生任何影响。

  赵合德:由魏博出价一万金铢购买。

  收归乐从训私房,同时敬献给十方丛林一笔香油钱,延请密法大师,为其灌顶。

  蛇娆、罂粟女:合计作价三千金铢,由田令孜认购。

  惊理:作价一千五百金铢,由龙宸认购。

  孙寿:作价四千金铢,由周族认购。

  义姁:作价一千金铢,由广源行认购。

  孙暖:由黑魔海出价五百金铢认购。

  其余阮香琳、成光、尹馥兰无人出价,各方商定,谁想要谁拿走,没人要就杀了,如果拿走,则必须与其余诸女一样,从今以后,绝不允许在市面上再度出现。

  至于程宅可能存在,但不在名单上的女子,由各方竞价。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一个,是程宅目前唯一所知的处女,小紫。

  黑魔海在此事上尽显搅屎棍本色,一会儿声称小紫是黑魔海已有物品,绝不同意认购交易;一会儿拿殇振羽那老贼来吓唬众人,声称那老东西二十年前就疯了,而且越老越疯,谁要敢买走小紫,保不定当天就得全家死光光;一会儿又表示黑魔海愿意出一百万金铢!

  但必须要现货,拿到人再出钱。

  等众人好不容易捏着鼻子同意,黑魔海又说太贵了,不如抓到之后大伙竞价,底价就按孙暖的标准来。

  苏沙二话不说,当场拍了手印,这才没给黑魔海那帮人渣再次翻转横跳的机会。

  目前被各方认购的九名程宅女子,一共作价十万金铢,收益由各方平分。

  其中十方丛林购买的吕雉一人,就占了总额的一半。

  其实十方丛林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但各方争吵之后,一致认定不能超过五万金铢。

  不是各方愿意给十方丛林那帮秃驴省钱,而是因为按照各方协定,将来通过吕雉获取的收益,也按照同样的比例分配,出资最高的十方丛林拿走一半,而黑魔海只花五百金铢买了个孙暖,拿走二百分之一的收益——数量虽然微乎其微,但意味着这事以后就别想甩开黑魔海,份额再少他们也是参与者,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广源行还真需要他们那百分之零点五的支持。

  这事苏沙想起来就腻味。

  十万金铢在广源行眼里真不算大生意,要不是黑魔海私下串通恶意压价,轻松能翻上四五倍。

  再说了,对吕雉有需求的只是十方丛林和广源行两家,其余各方在汉国能有什么利益?

  难道唐国的宦官还想跑到汉国接着干?

  当汉国那帮大臣是假的吗?

  还有魏博、平卢、淮西这几家藩镇,他们跟汉国都不挨着!

  还能隔着别的藩镇把手伸到汉国去?

  就算他们能够得着,汉国的世家豪强难道是吃素的?

  最可恨的就是黑魔海这根搅屎棍!

  一通乱搅,引来各方纷纷插手,最后偏偏他们占的份额最少,损人不利己,真不知他们操的什么心思!

  好在黑魔海只顾着偷懒,却把命门忘在脑后。

  苏沙拿过购买清单,用指甲在孙暖的名字上划了一道。

  李宏心下会意,收起清单。

  -----------------

  程宅内,此时已经是血肉横飞。

  偷袭者避开实力强劲的前院,趁着石宅主人不在,护卫被借走的机会,从月洞门潜入。

  把守月洞门的是一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当袁天罡流着鼻血冲出来时,他已经被人用重手法击毙。

  此时南霁云守在月洞门前,一柄凤嘴刀刀刀见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吴三桂守在内庭的垂花门前,他手持双矛,裸露着上身,双臂金光灿灿,将偷袭者挡在阶下。

  敖润蹲踞在主楼的飞檐上,挽起铁弓,策应四方。

  随行的星月湖老兵有两人护送阮香琳返回舞都,还有两人与韩玉前往渭水,郑宾负责驾车,此时留在院中的只剩五人,他们分成三组,两人协助南霁云,两人协助吴三桂,另外一人则将袁天罡和贾文和挡在身后。

  青面兽把皮甲扒到腰下,露出满是鬃毛的兽躯,双手挥舞着巨槌,一下一下轰击着主楼的正门。

  以主楼为界,整个内宅被一道奇异的光幕笼罩着,那道光幕呈半球形,半透明的表面上,隐隐有青绿的光泽流动。

  当众人察觉敌袭时,已经有三人闯入内宅,接着这道光幕便即张开,将众人全都隔绝在外。

  敖润第一时间便已试过,这道光幕以天井为中心,覆盖了整个内宅,而且防御力极其强悍,众人一起动手,恐怕也要一刻钟才能轰开。

  而在这一刻钟内,除非施法者解开禁制,否则内外隔绝,无论声音还是光线,都无法穿透禁制。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里面的人只能靠自己活下来。

  若是以往,有蛇夫人、罂粟女、惊理三名侍奴,再加上中行说和小紫,偷袭者再多上十名八名,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然而此时,内宅只剩下一个中行说,其余全是女子:飞燕合德姊妹,四名奴婢,孙暖、孙寿、成光、尹馥兰,以及吕雉和那个不能动弹的波斯胡姬。

  三名偷袭者在这个时候闯入内宅,不啻于虎入羊群。

  贾文和盯着那层光幕,眼神冷厉骇人。

  这道光幕完全在他计划之外,一举将主公的姬妾置于绝境。

  旁边的袁天罡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这会儿坐在地上,紧抱着老贾的大腿。

  光幕内一片幽暗,宛如深夜提前降临。

  赵飞燕与赵合德握着手坐在床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脚步蓦然响起,有人紧追着那声尖叫往天井掠去。

  赵飞燕一手与妹妹相握,一手抚着小腹,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刚才与妹妹正说着话,一边翻看婴儿衣服上用的花样,商量着是用小儿扑蝶,还是用龙纹的图案,好体现夫君大人的威仪。

  突然间,前院有人叫道:“刺客!”

  紧接着,天色便猛地黑了下来。

  那声尖叫逃到天井,猛然拔高,接着像被利刃斩断一样,戛然而止。

  脚步声踏上楼梯,踏入走廊,然后“呼”的一声,有人吹亮了火褶。

  那人站在廊内,开口道:“我念到名字的,乖乖出来,饶你们不死。”

  他的声音又湿又冷,就像毒蛇一样往人耳内钻去,令人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阮香琳。”

  楼内一片寂静。

  “成光。”

  赵飞燕紧紧咬住嘴唇。

  “尹馥兰……唔,这个就是吧?”

  那人拖起尹馥兰的长发看了一眼,“美人儿,你没人要,就归我了吧。”

  火光在窗上晃动着,映出一个光头的轮廓,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尹馥兰脸上舔了一记,发出夜枭般凄厉的尖笑声。

  尹馥兰穴道被制,她颤抖着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泪水却吓得滚了出来。

  那人白布芒鞋,相貌俊美,头顶光秃秃的,却是一名僧人。

  他用力一搂,将尹馥兰圈在臂间,然后继续念道:“孙寿。”

  “孙暖。”

  那僧人阴冷的声音从廊内传出,又在不远处被挡回,带来阵阵回响,愈发让人毛骨悚然。

  “都不在吗?”那僧人阴声道:“一会儿若是被贫僧逮到,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待贫僧用过你们之后,便将你们的头颅砍下,挂在程宅的大门外。至于尸身……”

  “桀桀……”那僧人发出怪笑,“待贫僧拿来充饥,也不负了你们的冰肌玉骨,雪肤花貌。”

  尹馥兰美目猛然睁大,露出痛楚的表情,却是被他张口咬住耳垂,生生将她的玉坠从耳垂扯落。

  雪白的耳垂当即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滚滚而出。

  那僧人咬着沾血的玉坠笑了起来,看着一行血迹顺着美妇的雪颊流到腮下,露出欣赏的目光。

  “噗!”那僧人将玉坠吐到尹馥兰痛叫的口中,继续念道:“赵合德。”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赵飞燕。”

  “吕……”

  那僧人刚念出一个字,旁边房内猛然传来一声闷响,靠墙的床榻被一只大手翻了过来。

  躲在床下的成光喉咙一紧,被拧着脖颈,提到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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