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从睡梦中醒来的杨秀林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她温柔的应答,心头一凛,残存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妈妈?”
他猛然翻身坐起,紧张地四处张望,才发现天早已大亮,上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把房间照得亮堂堂地,妈妈却没在屋里。
不光人不在这里,放在床头柜上的喜服也不见了,甚至连昨晚事后清洁时他随手丢在地上的纸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忽然害怕起来。
妈妈不会是抛下他独自离开了吧?
他一把掀开被子,迅速穿衣起床,在家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却依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而且杨卫国同样不在家中。
“妈妈!爷爷!”
在强烈的不安中,杨秀林不由自主地扬声叫了起来。院门突然被人推开,杨卫国缓缓走进来,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样的态度让他更加害怕,连忙冲过去拉住了老头的衣袖。
“爷爷!你看到妈妈了吗?”
“……她一大早就走了。”
沉默了几秒后,杨卫国还是说出了他最害怕的答案。杨秀林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地,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有点事要处理……因为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你了。她还叫我跟你说,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遇到事情要多动脑筋,不要一味忍让,但也不能逞那个什么……哦……匹夫之勇。”
听到这样的叮嘱,杨秀林更是吓得小脸发白,双手也微微发抖。
“还有呢?她还说什么了?”
“没了,她说了这几句话就开车走了。”
“她是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说哪天来接我?她会不会……会不会……不要……”
他每问一句,杨卫国就摇一次头。少年的心越来越凉,声音渐渐变小,想起昨夜那些梦一样的幸福时光,泪水迅速涌满了眼眶。
老头心疼地看着伤心欲绝的孙子,勉强挤出笑脸,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哄哄他却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他早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但今天下楼时,老头却发现穆淑珍居然比他起得还早!
而且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像是特意等着他要托付什么似的。
可是当他以为要谈什么重要的事的时候,她却只是冷着脸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表现得这么奇怪,别说孩子会害怕,连他都觉得很不对劲。
“她肯定是有急事才走得这么匆忙,别胡思乱想。这是爷爷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去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吧!”
憋了半天,杨卫国终于干巴巴地宽慰了一句,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拉起孙子的手放了上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的手却冷得吓人。
“谢谢爷爷……我先去洗脸……”
他不想让老人家为他担心,哽咽着道了声谢,就转身跑去洗漱了。看着他的背影,杨卫国重重地叹了口气,点起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用冷水洗完脸,杨秀林稍微冷静了一些,走进客厅准备看看妈妈有没有在手机上留言,却看到手机下面端端正正地压着一个大大的红包。
妈妈走得这么急都没忘记给他发压岁钱,让他心里宽松了不少。他拿起手机翻了翻,宋妮倒是给他发了祝福的短信,妈妈却没有任何消息。
拆开红包,里面厚厚地放了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还是连号的,但也没有字条之类的东西。
妈妈突然离开,到底是不是不要他了?
如果不是,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就算真有急事,不愿意吵醒他,为什么连条信息都不肯发?
在这种举国欢庆的日子里,究竟是什么大事会让她如此匆忙?
他心中乱成一团,用力地握着手机,很想打电话过去问个清楚,但又怕她确实有正事要办,打过去会影响她的工作,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昨天妈妈对他这么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抛弃他的样子,应该是他想多了。
他不断安慰自己不会有事,可是心里却始终空落落地,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吃过午饭后,关系较好的亲友开始登门拜访,邀请爷孙俩去家里吃饭。
本来像他们这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老弱,一向没几个人愿意亲近,这么多年了走动频繁的都是那几家人,可是今天来的人却多得几乎踏破了门槛。
除了平素就亲厚的那几个,村里凡是能拉上点关系的亲戚几乎都来了。
而且每个人都非常客气,看到杨秀林更是两眼放光,变着花样地猛夸,有人甚至把他九个月大时就会叫爷爷的事都翻出来了。
他虽然年纪小没多少人生阅历,但和往年一比较,还是很容易就猜到了答案。
都是看到妈妈有钱有势,所以才跑来套近乎,希望能沾点光捞些好处的势利小人而已!
他本来就心情不好,看到这些人更是烦得要命,应付了一阵就借口出去玩溜出家门,独自跑到村外的小山上,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直到傍晚才慢慢回到家里。
那些趋炎赴势的人已经走光了,杨卫国正在打扫丢得满地都是的瓜子皮和花生壳。
茶几上同样一片狼藉,用过的纸杯多得摆不下,不得不摞在一起,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装零食糖果的大盘子却几乎完全空了。
幸好今年妈妈买的东西足够多,否则就爷爷往年准备的那点量,说不定还不够他们糟蹋呢!
想起妈妈,杨秀林刚平静一点的心情又变得烦躁起来。他不敢再想下去,快步走过去接过了扫帚。
“爷爷,让我来收拾吧!”
看到孙子回来了,脸色也好了不少,杨卫国暗暗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这类比较轻巧的家务活,杨秀林很小就开始干了。他动作娴熟地清扫整理,很快就把乱糟糟的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
听到爷爷说今年请客吃饭的人很多,一顿去一家都排到元宵节后了,杨秀林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种人虽然很讨厌,但多年同住在一个村里,算起来还都沾亲带故,生硬地拒绝非常容易被扣上发达了就不认亲戚的大帽子,也只能按爷爷的办法逐一应付了。
他们这么热情都是为了讨好妈妈,如果她真的一去不返,这些人肯定会非常失望。昨天被她狠狠教训过的杨建民一家,也很可能会翻脸报复。
不过他并不害怕。母子俩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耳濡目染之下,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畏首畏尾的孩子了。
重新在大盘子里装满糖果香烟瓜子,他又去洗了些水果,正准备让爷爷尝尝,几个男人突然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为首的人正是杨建军的儿子杨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