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打扰本将军就寝……”一道悠远苍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寐生打了个机灵,瞬间清醒过来,暗道差点走火入魔,往事虽然痛苦,但是眼下如何逃出才是当务之急。
他整理一下身体,便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庙内建筑和陈设和其它宗庙主体差不多,但更简陋,唯一不同的是,摆放牌位的地方放置着一座巨大的黑石香案,上面堆着数十颗烂成骷髅的人头骨,看得人浑身发寒,牌位上写着:华夏天朝故大将军祖桓之灵位!
什么!这居然是祖桓?!
这个名字虽然已经过去近60余年,但在东土大地上依然如雷贯耳。
寐生自然对他的故事了解不少。
但村民不说这是埋葬着的是千百年前的将军吗?
怎么和数十年前的祖桓将军有这种联系?
根据庙宇的情况推测,修建至少已经有了数百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是为了祖桓而建立的,初始目的肯定另有缘由。
后来才被某些人改成了祖桓的葬身之所。
现在细细想来,那村民所说,多半是以讹传讹。
据他所知,这位祖桓将军可是东土有数高手之一,奉命征讨蜀国,后来整支军队莫名失踪了,成了华夏天朝末年的最大疑案之一!
唉,想这些做什么,他回过神,又开始观察四周。
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庙内又回到死寂一片。
寐生心底有些打鼓,他无法判断这是鬼魂作祟还是有人捣鬼,不管如何,终究是个威胁!
开启寻气之术之后,他发现底下竟然正涌动着一股极其强大的阴煞之气!远胜之前所有!
但是现在无可退避!
正当寐生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一眼发现石台紧靠的墙壁似乎有一处异样。
走过去一看,竟是个镂刻凹形的“问”字,字槽里隐约干涸的血迹,周围密密麻麻刻着一堆符咒。
“问?”
寐生心中猜测,这应该是有意为之,联想到地底传来的声音,这估计是个咒术类的机关。
当今天下能将机关和咒术合一的就是三道之一的墨道了。
难道这里和墨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寐生果断咬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在“问”的字槽间,当整个问字的凹槽被填满时,周围的咒文发出夺目的银光。
只听见一阵咔咔之声的传来,那载着盛放着人头骨的石台从墙壁处移动起来,空出了一片空地,接着,那地面上的地板也自动分离,露出一块一丈范围的方形洞口。
顿时,一股莫测的阴气从洞口处汹涌而出!
就是这里了!
寐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好奇心起来,走近洞口一看,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台阶,台阶尽头是两扇早已破烂的铁门,上面绿锈斑斑。
那门倒了一扇,一眼望去,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黑幽幽,而是亮着昏黄的光。
“咦?这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从石阶走过,来到仍然伫立的铁门前,歪着头,朝那铁门倒塌的一边,往里一看!
这一下顿时把他惊得一身冷汗!
只见一头高头大马赫然屹立在眼睛,马身裹着黑铁甲,露出猩红的双眼。
上面正坐着一个体型健壮,身着黑甲的骑士,他右手拿着一柄黑色斧钺,显得威风凛凛。
再往上看去,顿时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骑士竟然没有头颅!
那原本应该长着人头的勃颈处,此时光秃秃的,露着碗口大的伤口,凸显深深白骨,上面布满暗红的印记,由于岁月的磨砺,使它看起来犹如被砍断的老树根,看起来狰狞无比。
人马俱是静立不动,甲胄上盖着厚厚的灰尘,结着杂乱的蜘蛛网,估计应该有些年头了。虽然如此,但这人马正散发着浓郁的阴气。
这个将军应该很可能就是黑巫教所谈及的尸王!
寐生虽然胆大,但也着实这无头骑士吓得不轻,他的心跳加快,强忍着转头就跑的冲动,接近这具尸体。
他朝无头骑士的胸口看去,上面正隐隐刻着两个字:祖桓。
根据天朝法度,将士甲胄必须刻上所用者之名,否则以军法知罪。
他又看向那把黑色斧钺,眼冒精光,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伏王钺了吧!
这可是东土有名的杀人利器,饮尽了无数修士兵士的鲜血,成就它的赫赫凶名。
若是能够得到它,毕竟能够横扫一片!
但他不敢妄动。
既然这具无头尸体真的是祖桓将军的话。
那么,村民的传说自然不攻自破了。
但为何会谣传出这个版本呢?
这其中是不是有幕后推手呢?
还有,这座简陋的将军究竟是何时而建?
为谁而建呢?
名震天下的祖桓将军为何竟埋骨此荒山野岭之中呢?
寐生千头万绪,一时间,各种疑问都涌上心头。
他蹲下身,情不自禁摩挲着那骏马脚下的马蹄铁,心生油然生出敬佩,这匹马和祖桓哪怕是死,也是屹立而不倒,这想要撼动雪域昆仑山的意志,才能做到啊身死而魂不灭啊!
究竟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坚守着残魂不灭呢?
寐生打量了一下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地上躺着几具枯骨,破旧的战车和铠甲。
除此之外,还有一盏人形青铜油灯立在无头将军的丈外身侧,正燃着火焰。
青铜灯能在这种环境下经久不灭,寐生推测,这可能是南海鲛人的油脂制作而成,如此看来这算得上是很大的手笔了,只是陪葬如此简陋,却要留着一盏鲛明灯在此,不知这是为何?
正当他想要去伸手触碰那柄伏王钺时,忽然,一道模糊而粗犷的声音传至心底:“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将军安寝之地!”
,他猛地一惊,向发声之处看出,竟然正是那具无头将军。
寐生想使用迷踪术后退,猛然却发现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一动不动。
他明白过来,之所以不能动弹,应该是无头将军所为,“咳咳……我闻道了久违的生机!”
无头将军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心底,这时,人马突然动了起来。
“哒哒哒哒”战马载着无头将军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寐生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问:“你……你是祖桓将军?”
许久,无头将军的身体内才传来声音,有些飘忽。
“祖桓?好熟悉的名字啊……似乎……是我用过的姓名,人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
“祖桓将军威名东土远播,凡存热血者,必有所闻。”
寐生正面直视着眼前的一人一马,诚挚地回答。
他见看起来恐怖凶悍的无头将军竟然没有暴下杀手,心里松了口气,便暂时放弃了直面对抗,采取温和方式以对之。
寐生忙又道:“小生被奸人陷害追杀,无奈到此,打扰了将军安寝,小生愧疚万分,还望将军见谅!”
“此地非常人可入,你能进此,想必封咒已破,既如此,体质想必异于常人……”无头将军口气古井无波。
忽然,他手中大钺猛地朝寐生劈过去!
一道银芒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脖子。
那一瞬间,寐生只感觉自己的脖颈似乎被蚂蚁咬了一下,接着就脖子就一阵温热感传来。
那一刻,他忘记了害怕和紧张,几乎以为自己人头落地了!
但心头更多的感觉是平淡释然的镇定,死了吧,就这样死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死于名将之手,总比死在叛徒小人手里来得痛快!
一缕血线从接引到将军的带着铁手套的左手上,猛然!将军有些古怪地道:“你的血……哈哈……竟然如此巧合!!”
寐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未身首异处,依然好好地站立在原地,他问道:“额,将军这是何意?”
“一言难尽。不过你刚刚的镇定倒是颇具男子气概”将军赞赏地道,他左手一挥,寐生顿时浑身一颤,倒在地上。他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依然没有妄动,眼前这个将军虽然没有一丝真气波动,但只能说明他的实力恐怖!
寐生叩头拜谢,语气不卑不亢地道:“谢将军不杀之恩。”
“本将军残识犹在,虽生前沾血甚多,却也非烂杀之徒。我倒是有些话要问你”无头将军的胸口处传来颇为自傲的话语。
寐生赶紧回答:“将军尽管询问,小生知之必言!”
那无头将军的语气里有些压制不住地冲动,问道:“今夕是何年?距咸宁三十年过去多久?”
“禀将军,现在是东土大争十年,距离咸宁三十年整整六十年。”
“已经过去一甲子了啊!”将军的声音有些唏嘘。又问:“大争?华夏天子何人?蜀国是否平灭?”
寐生这时已经看出这位祖桓将军依然惦念着天朝,着实是忠勇之人啊!
他本想隐瞒,生怕引起他的情绪不稳,但又不敢欺骗,便如实回答:“禀将军,重光二十年,北部莽洲五胡渡过赤河,突袭安京,魏王率魏军十万解帝都之危,结果被赵军阻隔与龙谷关之外,五胡兵临城下,陛下为保留华夏气节,不忍受辱,自崩于汉山枯树下。皇太子以及宗室皆被蛮夷戕害,五胡占据中原北部,自立为代国,天朝天祚已绝!”
说完他还有些哽咽,似乎念此,伤心至极。
无头将军听完沉默良久,沉沉一叹,道:“本盼着先帝中兴华夏,怎料甲子之后,天朝竟已倾覆!”
思量片刻,又道:“小友今日来此也是有缘,我有件未了心愿,小友可愿代我完成?”
“能为将军如此忠勇之人办事,晚辈何乐而不为?请讲!”
将军道:“当年我与敌激战,背后有内奸暗算,遭敌手砍去头颅,那所戴冥甲头盔想必也被其所获,盔甲里藏着军饷地图,现在天朝已亡,你若能得到,便随你处置吧,请你帮我找回头颅,让我得以真正安寝,去阴间侍奉先帝。”
“敢问偷袭将军者何人?”
“斛律山”将军淡淡地报出名字。
寐生心中陡然一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尤其是他的长女斛律骄,那可是让他饱受屈辱的女人!
“小生愿尽力而为”
“这颗至阴珠乃是我之残魂吸收一甲子的阴气凝聚而成,现在对我而言没有大用,看你体内阴气颇胜,这东西想必这对你大有裨益!”
无头将军从怀里拿出一枚鸡蛋大的黑珠向他扔了过去。
寐生伸手接住,道了声:“多谢将军厚赐!”
无头将军有些伤感地道:“还有,帮我去洛城找一个叫顾尘的女子,若是她还在再世,没有嫁人,就代我问候,将这枚同心结交给她,告诉她,我的誓言只能等下辈子履行了。她若是已经离世,就代我前去祭奠吧。”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红色的同心结,扔给了寐生。
“将军放心,晚辈一定办到!”寐生此时不禁心生佩服,已经阴阳两隔一甲子了,他竟然如此情深义重。
“如此,我也算死而无憾了!”无头将军轻叹。
无头将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道:“我已经感受到那远方阴力的呼唤……话不多言,你先留在此地,待明日午时下山去吧”
说完,他驾着铁马便沿着石阶走向地面,那盏鲛明灯无风自熄,地底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