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瑶姬冷笑一声,“‘我们’早就不是‘我们’了。”
她不是原身,哪怕现在深陷囚笼,也不会为了施谦的布局而活。哪怕是原身,选择死亡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也不会是满足与甘愿吧。
否则她又怎么会刻意遗忘施谦将她培养成杀手的记忆,遗忘心中那个温柔大哥冷酷无情的一面。
轻浮无脑的施家大小姐,有谁能知,她的背后究竟有何种无奈,何种痛苦。
她无疑不是愚蠢的,以往的种种,有可能都是伪装。
想到这里,瑶姬不由百感交集,谢以诺、施谦、原身,包括她,每一个人,竟都有这样的两种面目,复杂难言。
“你利用我,压迫我,就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不会再乖乖任你驱策,事到如今,再说过去有什么用,我不再是过去的施瑶,我只是现在的我!”
铿锵坚执的话语一落音,施谦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但下一刻,他唇角复又浮起淡笑:“小瑶,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变化。”
那淡然的声音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透着冷彻入骨的寒意:“我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知道你不对劲,”他淡淡的,重复着和谢以诺意思相同的话,“但是,我不喜欢。”
“你想反抗也好,对我心生怨恨也好,还是,”顿了顿,那笑容愈发温柔,“你根本就不是她也好,”他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内涵有多毛骨悚然,越发温柔的,甚至像是情人间的缠绵低语,“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就不能改变。不能脱出我的掌控,更不能妄图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未尽的话语施谦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说了,就是承认他自己也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所以,一切必须维持原状。
乖顺听话的妹妹,虽然恋慕着自己,却从不说出口的妹妹,而他就可以依旧心如铁石,毫不动摇,不会对改变了的妹妹动心,更不会因为嫉妒做出了计划外的决定。
是啊,嫉妒,他以为从来不会出现的感情,在那天晚上,目睹她驱车去往海灵顿庄园后,终于再也无法压抑。
杀了谢以诺,杀了他!曾经他派人刺杀过一次“柯里昂先生”,现在,他要杀的是谢以诺!
他知道这样不对,现在还不到杀死谢以诺的时机,要等到他在shieh家族的夺权战中占据上风时,才能攫取到最多利益。
从十四岁那年的车祸始,一朝至云端跌落尘埃,他发誓一定要证明自己,从此之后,步步为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纵和任性。
良善、怜悯、情义,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利用,他爱的不是财,不是势,只是深入骨髓的不甘与痛恨终成心魔,没有一天不再让他比往日更冷酷一分。
或许……她会让他变得更像一个人吧,活生生的,会笑会哭的人,但他终究是不能的,因为面具下的那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施谦微笑着说,“谢以诺已经被谢豪立做家族继承人了,原本还没到杀他的时候,现在却恰好。”
继承人一死,shieh家族也会生乱,再加上布鲁尼家族,两大黑手党家族的混乱,必将搅动地下王国的风云。
他不再多说,转动轮椅,房门吱呀一声洞开,在那渐渐远去的骨碌骨碌声里,男人的淡笑远远飘来,仿佛谶语:“你说,这是不是上帝也在眷顾我?”
黄昏时,又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不过片刻功夫,举目四望,天地间便俱是雪白。
这是纽特几十年难遇的严寒天气,即便是在城市基础设施完善发达的现代社会,一连五六天的大雪以来,依旧时不时听到停电停水,又或者谁家的窗户垮了,屋顶塌了之类的新闻。
小教堂也是几十来年的建筑了,修建的时候原就不是用来居住的,教堂里的电路取暖设施都开始老化,即便瑶姬勉强能住在这里,眼看着暴雪天气一直不停,门外的两个保镖接到施谦的命令:“准备好,明天转移。”
他们的动作很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教堂的院子里就驶出了一辆黑色的suv。
车子一路朝城外驶去,并不走直路,而是绕过大街小巷刻意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到三个多小时后才出了城。
天上还在下雪,一到城郊,路面上更为冷清,车轮碾过积雪的地面咯吱咯吱响,到了前面转弯的地方,突然一个急刹车。
只见斜刺里冲出一辆越野车,直直地挡在SUV面前,砰的一声,车头撞上车身,顿时污雪飞溅。
越野车还没停稳,车上当即就跳下几个荷枪实弹,脸蒙面罩的黑衣人,四周不知从哪里涌出更多黑衣人,顷刻间将SUV围得严严实实。
“下车。”领头的黑衣人冷道。
空气里只有寂静,雪花飞舞,寒风呼啸。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一声枪响,砰!
车门打开,子弹激射而出,一枪贯穿领头人的眉心,黑衣人也不甘示弱,一阵激烈扫射后,SUV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
但交火还在继续,因为双方都有更多的人赶来了。雪越下越大,白雪地上点缀着红梅,白如纸,红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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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先生家的梅花开得真不错。”
“哪里哪里,”施家明随口应付着,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神止不住地透着惊疑,“三少过来,是有要事?”
谢以诺气定神闲,黑色长大衣上落着点点雪花,他也不伸手拂去,唇角一抹淡笑:“闲暇来访,想拜会一下贵府大少爷。”
“阿谦?”施家明越发摸不着头脑,瑶姬失踪了快有十天,他也早就知道这个养女和眼前的谢三少关系不一般。
现在布鲁尼家族大为火光,不仅和施家中断了合作,还怀疑是施家把施瑶给藏起来了。
施家明有苦说不出,现在谢以诺来访,又指名要见施谦,他疑惑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了念头,莫非……阿谦把那女人藏起来了?
可他腿都残了,哪来的这份本事。
见他沉吟不语,谢以诺笑了笑:“不方便?”
“当然不是,”施家明赔笑,这位可是shieh家族的继承人,他还想趁机搭上shieh家族,自然殷勤备至,“三少跟我来就是了。”
施谦照例在花园里画画,风大雪大,他衣衫单薄,坐在花园里的亭廊下,一张俊脸比雪还要白上几分,见谢以诺来了,唇畔笑容不改:“谢先生,久闻不如见面。”
“我们在教堂见过一次,施少不记得了?”谢以诺挑了挑眉。
施谦是何等的聪明人,当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瑶姬被囚禁在教堂,今天转移的时候,必然也会派人去救。
“谢先生什么时候知道了。”他不急不怒,与其是疑问,不如说是在闲谈。
两个互相都想杀死对方的男人却在这白雪红梅中悠然而对,一个渊渟岳峙,一个云淡风轻。
“一开始。”
从一开始,谢以诺就知道瑶姬被囚禁的地点了。
总是来教堂礼拜的五个信徒,其中一个就是他派来的探子。
但显而易见,这是个陷阱,包括布鲁尼家族的人搜查到此处,施谦命人将瑶姬转移出去,同样也是个陷阱。
敌人聪明又谨慎,更具有异乎寻常的耐心。
他们都是隐忍多年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再理解对方不过了。
所以谢以诺一点也不着急,更没有试图出手营救,他知道上帝会给他一个机会——持续半个月的大雪天气。
很快,机会来了,瑶姬第二次被转移了出去。
“当然,这同样是个陷阱,”男人笑眯眯地说,“施少聪明绝顶,不会料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出城的那辆车里,坐的根本不是瑶姬,她早就秘密地被送走了,除了施谦和经手此事的心腹,没谁知道。
“‘博士’的大名我如雷贯耳,就像施少不会小瞧我一样,我也不会小瞧施少。”
“既然如此,谢先生来见我做什么,”施谦淡淡道,“如果谢先生是想告诉我我会损失多少手下,大可不必,”他眉眼俊秀,神色一如往昔,只是在那言辞神态中,到底还是透出了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冷嘲,“不管你是想讲和,还是想威胁,抱歉。”
他微微倾身,像是要站起来,和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对峙:“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那我也要说声抱歉了,”男人却看也不看他,他倨傲的,近乎恶意地微微一笑,“我已经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