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开车载着我行驶了很久,来到了远离市区的农村,也是我的老家,小时候的父亲与爷爷奶奶生活的地方,只是如今,坐落在农田中的农村特有小砖房只剩一位老人。
在我印象中并不深刻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洗菜,见到空荡荡的石道忽然驶来车子目光不由得微惘,很快惊喜露于表面。
“爸!”父亲将车停在了院子里开门下了车,我也见着了我的爷爷。
我对爷爷其实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主要是我几乎一年中只有过年那段时间才有机会与他相见。
“爷爷。”我随即下车,爷爷到我跟前,可能是想亲昵我,又担心自己的手会弄脏我的新衣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脸上的笑意是藏不住的,“咱家小孙子都长这么多大个了,比爷爷还高了。吃饭没有,这么远过来一定饿了,等等……”
爷爷说完立马去屋子里拿来一个烧饼放我手心里,笑容将皱纹挤成了许多条锐利的线条。
“谢谢爷爷。”我接过烧饼,注意到爷爷已经洗过手了。
去水池旁洗菜的父亲说道:“爸,你别惯着他,还得麻烦你照顾江柏一段时间。”
爷爷不悦道:“麻烦什么麻烦,你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说了这事了,我还巴不得乖孙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又对我笑着说道:“乖孙子,在爷爷这里就好好玩,咱不像你爸,没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
父亲无奈地笑了笑。
在并不熟络却很温馨的寒暄过后,父亲端着菜盆去了灶头炒菜,很快两盘热气腾腾的白菜炒热上了炉子。
神奇的是,以往回老家总会让我帮忙打下手的父亲今日居然包揽了所有的活,任由满脸笑意的爷爷享受天伦之乐。
或许是血浓于水,对爷爷的陌生感很快就随着炉子排出屋外的青烟一同消散。
“你那个妈妈待你好不好,有没有打你,她要是欺负你就告诉爷爷,我一定替你出气。”
父亲将盛了三碗饭后放上筷子,无奈道:“爸,你少跟孩子说这些话,他懂什么好不好的。”
“你别插嘴!”爷爷吹了吹白胡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天就知道当官当官,也不想想这条路是那么好走的吗?可是苦了咱乖孙了,唉……”
父亲笑着摇摇头。
爷爷替我夹了块肉,看向父亲,愁容问道:“这次很麻烦吗?”
父亲正要夹菜的手收了回去,额上罕见地出现了几条皱纹,说道:“确实很麻烦,要不然也不会把江柏送您这儿来。”
爷爷说道:“当年我就劝过你,不要……你就不听老人言,那种人家,不是好那么攀附的,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有些意外一把年纪的爷爷眼光不似表面那么浑浊。
“在理。”
……
吃完饭,父亲便准备离开了,爷爷没有出声挽留,但看得出还是挺不舍的。
其实想想爷爷还是蛮可怜的,爷爷就父亲这么一个儿子,奶奶又不在了,暮年的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几次机会见到父亲。
父亲驾车离开前,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我只希望,他不要为他的选择去后悔。
夜晚,我和爷爷端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农村的夜空是要比城市的夜空要美的,寂静但不孤独,不远处,田野里,促织夜鸣。
此时的夜空宛同一张黑色的大幕,大幕尽头,有一排高高的山,山的那边是霓虹闪烁喧闹繁华的市区,当太阳升起时,大幕也会随之掀起,属于我生命中最难忘记的两个女人会踏上舞台,演绎她们的对手戏。
作为无声关注着她们演出的我,只能够双手合十,默默对着星星祈愿,祈愿她们都能够完美无瑕的下台。
农村的日子是很单调的,吃完早饭后,我会跟着爷爷去山里转,偶尔也能淘到大自然的馈赠,两个月的时间,我吃到了许多不曾吃过的美味,看到了许多不曾看到过的风景。
在假期临近结束时的一个晚上,我同爷爷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看新闻频道。
今天的新闻主要讲了一件事,省指导组莅临苏州,与苏州市公安局共同携手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势必要将盘踞苏州多年的黑恶势力以及相关保护伞一网打尽。
同时我也再一次在镜头前看见了父亲,他还是义正言辞的说着我听不太懂的官话,但与之前在电视里不一样的是,那些意气风发、正气凛然通通变为了疲惫与沧桑。
我隐隐猜到了,童阿姨与妈妈之间的战斗,即将迎来尾声,最后的胜利者,大概率会是妈妈了。
对此结局,我早有预料,早在两个月前,童阿姨站在城市高空与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她会走向这个结局。
我不知道我是该替妈妈高兴还是替童阿姨难过,我只有茫然,无尽的茫然。
没过几天,父亲接我回苏州,我们先回了一趟家,果然不出所料,没在家见着童阿姨,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好,但看父亲的脸色判断暂时还没出事。
父亲说道:“多带点衣服,家里的事还没有忙完,最近你就住在学校。”
我微涩一笑:“不是忙事情,而是出了事情吧。”
父亲微微挑眉。
“我也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你也不会送我去爷爷那,更不会让我住宿学校。”
父亲叹气一声:“没错,家里是出了点事情,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快去收拾好行李,我送你去学校。”
我没有听从父亲的吩咐,而是坐在他身旁,心情沉重地问道:“爸,你后悔吗?”
父亲眉头一皱:“后悔什么?”
“与妈妈离婚,娶了阿姨。”
父亲眼目深沉地瞧了我一会,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默认了。
父亲的目光顿时锋利如刀:“你知道多少?”
我回视着他,答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
“是你妈妈私下告诉你的?”
我摇摇头:“这都不重要了,我是这个家庭里的一员,我也知道了我们家面临着的困难,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会怎么做?”不等父亲开口,我的心情忽然激动起来:“你会帮助妈妈还是帮助阿姨?你会不会像在新闻里说的那样,要把一切黑恶势力铲除干净?阿姨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家?”
父亲的脸色风云莫测,琢磨不透。
“我没想到,你居然知道得这么多。”父亲长叹口气:“你的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但我要求你一件事情,无论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去怪你妈妈,也不要去怪你阿姨,你人生的不完整,缺失的母爱,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逃其咎,我会尽我所能去解决这件事情。”
“你要做什么?”
父亲摇摇头,说道:“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父亲就不再允许我问他任何事情,送我去了学校,在学校忧心忡忡的呆了一个月,周五下午放学,我准备去校门口买点小吃,见着一道美丽的人影。
她风姿卓越,眉眼如画,眸若点漆,她着装简约而不失精致,卡其色的长衣、天蓝色的牛仔裤与那长筒褐色高跟靴,尽显她修长丰腴的身材,哪怕戴着墨镜,也不难从她白嫩水润的脸颊上想象出明媚的眼睛。
她像是等候我多时了。
“童阿姨!你……你……”因为心情激动,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童阿姨取下墨镜,笑着说道:“上车再说。”
她带着我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驾驶座坐着一名黑衣男子,应该是她的司机或者小弟。
刚关上门,她就捧着我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本能地推开了她,眼神对着黑衣男子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车里有外人。
童阿姨看了眼黑衣男后说道:“没事,当他是空气。”
我看了眼车内的后视镜,那名黑衣男子也正在看我,我忙收回视线,虽说他是童阿姨的手下,可毕竟是外人,我还没那个胆当着他面做什么越界的事情。
“我们……这是去哪?”我想着岔开话题,便随便问了一句。
童阿姨笑着说道:“约会。”
“约会?”我差点惊掉了下巴,童阿姨用力点了下头,狡黠笑道:“那天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过一段时间就做……做你的女人。”童阿姨有意无意的看了她手下一眼,“我决定就是今天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大脑差点没被童阿姨这话搞短路,过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她的意思,欣喜之余更是不好意思,毕竟刚刚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她手下肯定听见了,那么她手下会不会以为我是她包养的小白脸呢?
这也太羞耻了!
“怎么傻愣着不说话呀!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没做好准备?”童阿姨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蠕了蠕嘴巴,意思旁边有人我们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童阿姨一下看明白我的动作,一只柔胰绕过我的脑袋抱着我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的,用不着害羞,说了拿他当空气。”
说完,她立即目光冰凉的看向驾驶座的男人,语气依旧温柔地说道:“不会介意我这么形容你吧,小刀?”
黑衣男子讪讪一笑,恭敬回道:“您说笑了。”
我总觉得她的这位小弟态度有些怪异,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他一直在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我被我瞟见了我才会这么想。
童阿姨这时问了句:“小刀,你跟了童超有多久了?”
被她唤作小刀的男子一边开车一边语气恭敬回道:“算算日子差不多快十年了。”
我又觉得十年这个数字太过奇特,是我想多了么?
“原来都有十年了呀。”童阿姨温和道:“这么多兄弟中,我和童超最信任的就是你了,知道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对不对?”
我通过后视镜瞧见了黑衣男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悄不可见的慌乱。
“老板,您和超哥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们,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开口,我义无反顾。”
童阿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还是小刀有良心,不像那几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
黑衣男子脸色顿时放松,一心开车。到了一家高档的情人餐厅,我和童阿姨下了车,他则是在停车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