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与我的请求没有能够阻止父亲,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够想清楚,明明父亲可以享受近乎完美的人生-身强力壮且身居高位,他却主动走向了另一条满是污泥的路。
他身上的所有光芒,在电视机前的一切关辉,通通都变为赤裸裸的讽刺。
明公正义的公安局局长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在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一条醒目的新闻在父亲自首后霸占了苏州头条,头条下的评论五花八门,辱骂惋惜嘲讽等等等等,更有甚者留下了毫无根据的长篇分析,诉讼前任局长的罪行-搞得好像他们和父亲很熟一样。
妈妈放下了手机怔怔出神,我知道,只有在她的心中,父亲一直都是好人。
“我们一家的不幸,都是那个叫童叶的女人造成的。”
听着这话,我的心绪有些乱,我没有办法否认这句话,无论是父亲身上正义的警服如今变为了肮脏的囚服,还是妈妈身上最深的那道伤疤,都和那个与我奔赴过不论之爱的女人逃不了关系。
“凭什么好人会是不好的下场,她却能潇洒在外?”妈妈手指轻触着桌面,自言自语。
这是我跟着妈妈以后第一次与她同席而坐,却没有一点的温馨,曾经盼望过的场景,竟是如此的陌生。
妈妈越来越用力,指甲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我,说道:
“那么你呢?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姓蒋还是姓汪?”
“什么意思?”
妈妈说道:“那个女人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你要帮着她这么对我?”
阳台外有一缕阳光溜到了妈妈身上,反射着她的苍白美丽,有一丝的刺眼。
“妈……你什么意思?”
妈妈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也像在审视一名罪犯,我有些不舒服,微微皱眉。
“那天发生的那件事情,你真是不知情被利用的?”
一向不被允许的那件事,妈妈此时却主动提及了,但是后面那句话,竟是如此的让人寒心。
“您究竟想说什么?”
妈妈寂寥说道:“我真的想不到,我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连同一个外人,对付他自己的亲妈。”
“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有心解释,但心甚是悲凉,哪怕我与童阿姨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已经苟合在了一起,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要伤害妈妈。
妈妈眼神冷淡地看着我,说道:“我情愿你不是我的孩子,当初生下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被野狗叼走呢?”
这话对我很恶毒,还是从我的亲生母亲口中说出来的,哪怕我脾气再好,对妈妈有再多愧疚,也无法接受她这样说我。
“我也情愿我是一坨被野狗叼走的烂肉,也比后来没妈的孩子好上一万倍。”
妈妈凄苦一笑:“所以就因为我丢下了你,你对我有心有怨,才会无止境的报复我?”
“我没有!”我站了起来,心情激动:“如果你指的是那件事情,我承认是伤害了你,但我也是被童阿姨利用的,我没有真的想要去伤害妈妈。”
“事到如今,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妈妈闭着眼眸,像是在做某种决定。
我倏地感到如今妈妈是那么的陌生,比起妈妈知晓那件事背后的真相之时,现在的她更让人寒冷。
妈妈自言自语:“我一直以为,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就算是有些不好的习惯,那也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罢了,其实就算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也没有……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我的心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的妈妈讨厌自己更让人难受的事情了。
妈妈睁开了眼,目光冰冷地看着我,吐出一句话:“你和童叶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我的大脑瞬间宕机,有些慌乱地说道:“没……没什么关系。”
妈妈的目光愈发寒冷:“没什么关系……那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紧张至极:“就是普通的继母继子……”说完这句话,我竟一身的冷汗,妈妈突然提及童阿姨,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啊,我和童阿姨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过,难道是童阿姨……不等我思考,妈妈开口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但我希望你能够主动说出来。”
我的大脑拼了命的思考着,妈妈眼神就像一扇明亮的镜子,将我的弱小无措照亮得一清二楚。
“我和童阿姨之间没有什么。”思索片刻,我决定一口咬定和童阿姨没有关系,这件事情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我无法去承受,哪怕妈妈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也不能承认。
“还不承认,难道你真的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妈妈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我咬牙说道:“童阿姨是我的后妈,我是她的继子,仅此而已。”
“好,那我换个问题,”妈妈盯着我说道:“你和她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和你父亲的事情?”
“没有。”我立刻否定,也不管额头上的汗水会不会出卖自己。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我忽然意识到,妈妈发觉了我和童阿姨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但肯定没有我和她不论关系的直接证据,要不然哪还会问我这些问题,妈妈这是想套我的话。
“您凭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既然您不相信,那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理清楚事情的脉络后,我也是冷静了下来,直视着妈妈,她眯着眼睛瞧了我一会,忽然冷笑一声,从包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不见棺材不落泪,”妈妈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并不认识妈妈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笔叫做录音笔,当然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说的,这是我需要用人生去保护的秘密。
妈妈见我还是不开口,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带着哭腔说:“你难道连妈妈都不相信吗?在你心中妈妈是不是还不如那个恶毒的女人?”
说实话,见着妈妈这样我有些动摇,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妈妈都要比童阿姨重要一万倍,可是……可是童阿姨已经输了,我又怎么能够背地里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既然过去已成梦幻泡影,又何必再提起?
“我没什么可说的……”
当看到妈妈那红润的眼眶再度充满了寒意时,我只余下了恍惚。
妈妈背靠着椅子,拿起录音笔按下了一个按钮。
“我们……这是去哪?”
“约会。”
“那天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过一段时间就做……做你的女人。”
“我决定就是今天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怎么傻愣着不说话呀!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没做好准备?”
“……”
那日在车里与童阿姨的对话,在此刻通过录音笔再次播放在了我眼前,当录音笔打开的一瞬间,我是紧张害怕的,但是听着听着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妈妈看起来十分的疲惫,她关掉了录音笔,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忽然怀疑我和童阿姨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来妈妈掌握了这个录音,那么也就是说,童阿姨的司机,其实妈妈的人。
妈妈,果然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女子。
“你究竟和她私下里背着我和你父亲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说做你的女人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那日你对我……是你和那个女人早就勾结好了的,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好,就算我十年前抛下你让你心生怨恨,但是你父亲一直待你很好,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
妈妈言辞犀利,神色落寞。
我也无言以对,我感觉很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妈妈才是弱势的一方,如今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些细微末节,竟让我不寒而栗。
妈妈抚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表情悲痛地看着我说道:“怎么不说话了?还是在想该再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孩子,你才十七岁啊!你做的事情连我都不敢去想象,那是何等的肮脏无耻啊!你还是我曾经引以为傲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吗?”
说完,妈妈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妈妈……我……对不起……”
妈妈哭了一会,忽然握住了我双肩,声音急切地说道:“你告诉妈妈,是不是那个女人威胁你的?你年纪这么小,你又懂得什么呢?你说一切都是她的错,你只不过是一时分不清对错才会被她利用,你是无辜的,你说啊!你说你是无辜的!”
妈妈拼命摇着我,晃得我浑身剧痛。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已经落入牢狱的父亲,我无法再去将所有的罪行归揽于童阿姨,如果上苍问罪,就让我承担一半吧。
“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妈妈松开我,瞪着我说道:“她做过的那些事,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抵消的?孩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够让你枉顾亲情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没有做……”
妈妈忽然挥手拍响桌子,她站起来看向阳台外,浑身充满着杀意。
“童叶,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
“不要……”我嘶哑着恳求道,我相信如今的妈妈有这个能力做到她所说的,可我无法接受它的发生。
“不要?”妈妈眉头一挑:“为什么?那个女人在你心中有这么重要?你们是不是已经做过了越界的事情?”
我咬着嘴唇拼命摇头。
“好啊……好啊!”妈妈气得娇颤抖:“我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那个女人,她毁了我还不算,连我的儿子也要毁掉吗?”
“她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才多大呀……你被她灌了迷魂汤……你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妈妈抬头悲诉:“老天爷!我石望舒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么多的苦?”
名作痛苦的无声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她是我的妈妈,我无法体会她内心究竟有多么的难受,也无法猜测她对童阿姨的恨意有多深。
也许她也恨我吧,只不过我是她的儿子,她对我恨只能转变为满腔的悲愤,这天过后,妈妈就没有再回到她的家,打给了我一笔生活费让我自生自灭。
一直到了期末结束,我才在百般聊赖中想起了曾经的一位朋友-他也是妈妈对付童阿姨的一枚棋子。
我记得他是童超身边的奸细,如今童超已倒台,那他在干什么呢?想着想着,我来到了他曾经待过的歌厅。
歌厅还是那个歌厅,就连门牌都没有变化,只是曾经站在门口对客厅说欢迎光临的小喽啰如今已变为了歌厅的总经理。
娄伟替我倒上了一杯酒,说道:“阿柏,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见了我呢。”
我看着有些陌生的好朋友,我微苦一笑,其实应该为他的成功而感到高兴的,但是一想到这都是他们战胜童阿姨得到的战利品,心底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伟哥,你当上总经理有多久了?”
“刚满三个月。”
“感觉怎么样?”
娄伟端起酒杯,脸上溢出复杂的笑容:“实话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乐。”
和娄伟浅聊了几句,也许是长时间未见面了,竟然有一种陌生感,我便没有和他过多寒暄,问出了我此行想要了解的事情。
“现在这家歌厅的老板是谁?张钱宇还是我妈妈?”
娄伟看了眼包间门口后说道:“张总。”
“那……现在苏州的大哥已经变成了张总吗?”
娄伟摇摇头:“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大哥了,自从超哥垮台后,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做地下生意。”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出现,我害怕妈妈走上童阿姨的老路。
娄伟瞧了我一会说道:“至于超哥遗留下来的部分产业,是张总拍卖下来后分给了当时跟着她的几人。”
“张总……”我喃喃自语了一声:“好威风的称呼。”
“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