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喉不会当场死亡,凶手手法很利索,没有割喉管,而是直接把侧面的颈动脉给割断了。
一看就是老手了。
在许七安前世,割断颈动脉,属于神仙难救的致命创伤,必死无疑。
但是,这不会造成当场死亡。
而这位小旗官直接趴在书桌上死掉了,没有挣扎,没有让鲜血溅的到处都是,由此推断,死因并不是割喉。
真正让他当场死亡的是大脑受到了致命伤,没有反应的机会、没有挣扎的机会,当场去世。
凶手击碎了他的额骨,然后一刀割喉,干脆利索……盯着死者额头处的浅坑,众人脑海里浮现了画面。
许七安摸了摸死者的身体,仔细观察后,道:“死后僵直遍及全身,尸斑不再位移,角膜相当混浊,死亡时间超过十七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手是在夜里杀人的。
“我建议从这几个方面追查:一,府衙近期开的夜行凭书;二询问御刀卫是否有在附近遇到可疑人物;三询问负责夜巡该区域的打更人;四询问家属死者近期的人际交往状况。”
半天没人说话,吕青等人愣愣的看着他。
这,这就好了?
给出方向了?
这才多久,就做出清晰明确的推理,并以此为基础,给案件的侦查指明的方向。
尽管知道许七安是破案高手,可众人心里依旧升起“太快了”的情绪。
吕青想了想,道:“先让仵作检查一下吧。”
一般遇到人命案子,捕手们都会带上仵作,先进行初步的检查,这样能更好的结合现场的蛛丝马迹进行推理。
仵作给出的结果与许七安的判断差不多,甚至不如后者详细。
宋廷风和朱广孝还好,吕青几个府衙快手,对许七安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可惜了,他已经是打更人,府衙要不过来……”吕青在心里惋惜的叹口气。
如果有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同僚,与她缉拿犯人,勘破案件,真是人生一件快事。
吕青喊来外面问话的快手,询问他们的问话收获。
得出结论的是:死者近期没有与人结仇;昨夜没有客人来访;死者近来精神状态良好。
一时没有头绪的吕青,眉头紧皱。
“死者只是一个小旗官,排除了仇杀,那会是什么原因,让凶手深夜入宅,杀人行凶呢?”许七安在她身边,轻声道。
吕青有丰富的刑侦经验,闻言,眸子一亮,当即喊来死者原配,问道:“家里是不是突然多了银子?或者,刘汉与你说过些什么?”
那面容姣好的妇人,努力回想了许久,哀声道:“前几天,夫君他倒是说过,要带我们离开京城,去外头过潇洒的日子。”
吕青和许七安相视一眼:“具体是多少天前。”
“一旬左右吧。”妇人也记不太清楚了。
……
离开院子的路上,吕青沉声道:“他收受了贿赂,被人灭口了。”
许七安点点头,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他也是这么想的。
宋廷风皱眉道:“但是,一个小旗官,会因为什么事被灭口?”
许七安想了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问道:“没记错的话,金吾卫负责内城的东城门和皇城的东城门。”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微变。
许七安道:“或许我们应该去见一见刘汉的直属上司,先回衙门上报此事,领了牌票后,再登门问话。”
刘汉的上司是金吾卫百户,虽然都是百户,但金吾卫的地位可比御刀卫要高太多了,后者是单位保安,而前者是领导的保镖。
许七安等人要上门问话,得有衙门发的牌票做凭证。类似于上辈子的搜查令。
回到打更人衙门,将此事上报给李玉春,春哥非常重视,沉吟道:“此事甚是蹊跷,不过皇城守备森严,一个小小旗官翻不起什么浪,照例问话便是,金吾卫自己会查。另外,陛下祭祖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我们的重心应该放在这件事上。”
当即给了牌票。
在打更人衙门等了片刻,吕青等府衙的快手风风火火赶来,一行人去了皇城的东门。
周百户正带人巡逻,等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得知打更人和府衙找上来,便立刻过来接见。
周百户有着浓密的络腮胡,三角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宋廷风道:“周百户,你手底下可有一个叫刘汉的旗官?”
脸色不悦的周百户正要回答,忽然看见其中一位铜锣,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以气机引燃。
下一刻,他的瞳孔染上了一层清光。
望气术?周百户不动声色的收敛了眉宇间的暴躁:“是。”
“他死了。”宋廷风说。
“什么?”周百户难掩惊讶。
吕青问道:“刘汉最近可有异常?”
“没有。”
“他值守东城门期间,有没有可疑的人和物出入皇城?”
“没有。”周百户摇头:“守卫皇城的士卒众多,单单贿赂一人是没用的,除非贿赂全部,而这是不可能的。”
朱广孝道:“如果贿赂你呢。”
周百户脸色一变,压抑的暴躁再次涌起:“你什么意思。”
宋廷风笑道:“只是例行问话,周百户何必动怒。陛下祭祖在即,我们也不想关键时候出岔子。”
又问了一会儿话,因为有一个望气术的铜锣在边上盯着,周百户有问必答,按捺住了火爆的脾气。
直到许七安的望气术持续时间过去,宋廷风他笑道:“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先告辞了。”
带着吕青等人返回的路上,许七安道:“他没说谎。”
宋廷风眯着眼:“或许,刘汉是因为其他未知的事情被灭口。”
朱广孝沉声道:“这件案子暂且搁置吧,祭祖大典为重。”
后天就是皇帝祭祖的日子,任何事都要往后挪。
告别吕青等人,许七安在偏厅推敲了整个过程,无果,便将刘汉的事情抛在一边。
……
庚子年,十月十五,甲子日。
宜祈福、斋醮、祭祀先祖。
很快,皇室祭祖的日子来临。
许七安对此并不陌生,每年的这个时候,内城的城门就会关闭,身为御刀卫百户的二叔,在今天会被调到内城戒严,内城百姓被要求待在家里不准出门。
类似的祭祀在开春时还有一次,就是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从昨日开始,内城的客栈便被逐一排查,把江湖客统统赶到外城,酒楼歇业,客栈不得留宿。
身为打更人的许七安,被安排在桑泊,负责站岗。
桑泊是一片小湖,紧挨着皇城,湖畔种着一颗颗柳树,这个季节,柳叶还没抽芽。
水面搭建着曲折的长廊,连接湖中心的汉白玉高台,台上有一座庙,匾额书写四个鎏金大字:
永镇山河!
祭祖的地点就在这里。
桑泊不是普通的湖,它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历史,与大奉那位开国皇帝有关。
相传“桑泊”古称玄武湖,湖里住着神兽玄武。
有一次,大奉的那位开国皇帝,起兵失败,带着残部逃到桑泊时,弹尽粮绝。
正绝望之际,湖水沸腾,玄武劈波斩浪而来,它背上插着一柄斩天灭仙的神剑。
玄武说,它在此地等待了数百年,等一位天命之人。
说完,奉上神剑,踏波而去。
那位开国皇帝得了神剑,在湖中悟道三年,破关而出,重新集结兵力,从此百战百胜,推翻了腐朽的前朝。
统一中原后,大奉便在桑泊建立帝都。
桑泊是大奉开国皇帝的证道之地,有着非凡一般的象征意义,因此,大奉皇室每年都会在桑泊举行祭祖大典。
湖上的庙里供奉着那位开国皇帝的法相。
“刘邦还斩白蛇起义呢,也不知道这段传说的水分有多大……”许七安眺望着湖中的高台,心里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