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动作。酷拉皮卡懂事之后就很少和别人这么做了,他实在是不擅长肢体接触。除了和派罗共同完成什么了不起的目标、兴奋得无以复加时,他们会忍不住互相拥抱表达喜悦,或者他带着行动不便的派罗行走山林时也会背背抱抱,可那都是不含任何旖旎、迅速分开的,和现在的情况区别甚远。
她贴着他,亲昵地蹭来蹭去不愿意撒手,和哼哼唧唧的小狗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发出的声音都是清脆的鸟鸣。酷拉皮卡听出来这类似于附近常见的一种鹎鸟的声音,而她模仿大多是它们求偶时会发出的高声炫技式鸣叫。
而且她靠近时,就自然地降低了音调,变成耳鬓厮磨的絮絮低吟。
双手离开她的身体,酷拉皮卡动作僵直。
近逾咫尺的距离内,对方的气味、呼吸、体温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闻起来像是从夜晚伫立到清晨的白桦,被夜雾微湿的尾巴拂过,又被阳光浸得暖暖的,那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令胸口染上滚烫的温度。
酷拉皮卡强迫自己不要后退,她肯定会跟上前来。推开她之前,他发现了昨夜没来得及看的细节:黑色水手裙的边角满是烧焦的缺损,上衣划开了几道口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暴露出后背完好的皮肤。
胸膛上的触感说明她没穿内……
意识到这一点,酷拉皮卡无比迅捷地卡住她的胳膊,将她嗖地推开,举在了半空。
不是错觉,她真的变轻了,就和他屋里的木制小椅子差不多,稍一用力就拎得起来。
而且,他记得昨晚背她时,她是穿了的。
怎么脱掉的?是她自己弄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难道是为了找他从收容所跑出来后又遇上了不轨之徒?!对一个不明事理的女孩做点什么太容易了……
全然不懂酷拉皮卡心乱如麻的焦灼,她像是从两只前爪下被人类捧起来的乖狗崽,不闹也不叫,在他手上歪着头,够不到地面的脚尖微微一晃。
于是他发现她的靴子也没了。酷拉皮卡看向她的短裙,表情凝重而犹疑,半晌还是选择先观察其他的地方。
衣服折领是潮湿的,头发也是,直接贴近身体的上衣和裙子是干燥的,并没有海水结块的盐粒。只隔了一晚,她的手臂就痊愈到能够自如活动的程度,石膏固定也消失不见,也没有刚拆固定后难免留下的石膏粉。似乎她只是在河里泡过澡后丢掉了一些她认为不必要的东西。
他稍稍放心,但最后还是伸出手去,隔着裙子在她胯骨侧面轻轻地摸了个来回。双层衣料的触感,下半身的内衣还在,幸好。他伸着手想把她放在地板上,看到她赤足去踩冰凉的木板后又走了几步让她坐在床上,“不要再抱过来了。”
并没指望她能听懂,她却真的乖乖的坐在床边望着他。仿佛不需要言语,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酷拉皮卡犹豫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也许比单纯的指令更难解析,她疑惑地发现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便学着他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的语气、音调都是他刚刚话语的完全翻版,只有声线属于她自己。
酷拉皮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盯着他的嘴,流畅地复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来她不知道。
一个身体素质和恢复力都异于常人,智力和认知略有障碍的少女,在模仿各类声音方面天赋异禀。不得不说她是有价值的,甚至可能还会帮到他的忙,只要他能完全掌握给予她指令的正确方法。
酷拉皮卡也大可以再次将她送回收容所,而她毫无疑问的会再次跑出来,那里关不住她,也没必要多留她一张嘴吃饭。她下次逃跑也许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幸运了。单论武力她可能并不好捉,但有心瞒骗的话……无须多么复杂的计谋,她就会对任何别有用心的人言听计从,包括脱下自己的衣服。
那么,要送走她吗?还是从现在开始照顾她?
就像曾经对派罗那样……?
以她的情况,比派罗更需要随时关注。
酷拉皮卡又犹豫了,不过只有几秒。他讨厌犹豫,与其费心犹豫不如直接向着目标付诸行动或者思考。他翻出包裹里的备用干粮,放在她手里,“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
他也想拿点更好的食物给她,比如糖或者甜度高的水果什么的,但他自己不吃就不可能有存货。毕竟酷拉皮卡平日生活的标准犹如苦行僧,以强健身体与磨练心志为目标,“享受”这样不必要的需求并不常存在于他的生活里。
撕好包装的压缩饼干味道寡淡且坚硬,啃起来有些口干。她不觉得它难吃,她好像经常吃类似的东西,但这个绝对算不上好吃。她啃了一口就放在一边,转身宝贝兮兮地把野果拿了进来,捧给酷拉皮卡。
吃这个,她挑了一晚上,保证又甜汁水又多。
而且,接受她的食物,就相当于应允她的求欢。既然他会让她进来,一定是被她的歌声打动,只差临门一脚了吧。
漂亮的金发搭档看着她手里的果子,似乎有些迟疑。
于是她又懂了:搭档不知道这个能吃。
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人类的野鸟少女拿起了第二大的果子,咬了一口,散发着清甜水果香气的果肉出现在果子的缺口里。她把这个咬过的果子递到他嘴边。
看,没有毒 还很甜。
她好饿,她想要充能!答应她吧!!
智力有问题的姑娘露出了无比火热的期盼眼神,盯得酷拉皮卡莫名忐忑。其实她专注地看他时,神色接近于情人的凝视,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奋力试图让他享用她的“劳动成果”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大有问题。
野果洗得很仔细,酷拉皮卡辨认出这种果实是本国的常见树种“希波菲(Hippophae)”所结,无毒可食用,但他是想把目前仅有的水果留给她吃,他打算先出门去一趟……给她买衣服。
破破烂烂的黑色水手服姑且是报废了,除去他们之间目测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距,酷拉皮卡也不方便把自己穿过的衣服直接给她。
为了令她自愿留在房间里、别穿着这一身尾随他出门,酷拉皮卡权衡半秒,在试着使用“指令”和顺着她的意思来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握住几乎要怼上自己嘴唇的手腕,稍侧过脸,垂下睫毛看了一眼红色果皮上的显眼缺口。鬓角略长的发丝随着动作落下来,微微挡住他脸颊的弧度,令他看上去平静而温柔。轻轻地拈着她的手指和果子一同转了半圈,金发少年张开纤美淡红的唇,贴触上她留下的咬痕边缘。
咔嚓的脆响过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怎么连吃东西都能如此的……让她想要亲吻。
他嘴里的那一块果子,看起来特别的好吃啊。
酷拉皮卡推开已经凑到眼前的人,“不许过来。”
“……”她看上去十分不可置信,还有些委屈,不过酷拉皮卡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按坐回去。对待他,她显得信赖而顺从,至少大多数时间是——酷拉皮卡再次推开不死心的她,“坐下,别动。”
她终于停止了索吻,一脸凝重,似乎在思考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
酷拉皮卡叹了口气,差不多确定了她是在对自己求偶或是做类似的什么行为,他当然不能答应。他把剩下的野果都推回给她,这表示拒绝,她垂着头,不情不愿地把失败的聘礼在床上拢成一小堆。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酷拉皮卡清清嗓子,“在这里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谨慎地关好门窗。
他得先去给她购买日常用品和衣服和……内衣。
考虑到节省资金且自己对生活条件要求并不高,酷拉皮卡下榻的旅店很小,是当地一对夫妻经营的家庭旅馆,两人就住在这栋二层小楼的一楼,相当于管理者和所有住客的服务者。现在并非这个地区的旅游旺季,除了过夜的客人外,长期住客只有酷拉皮卡一人,还连着住了快两个月,这对友善的夫妇和他之间已经很熟悉了。下楼时他刚好遇上老板娘,笑容和蔼的女性招呼道:“又起这么早?是去打工吗?我还没来得及做饭,午餐会回来在店里吃吗?”
酷拉皮卡在旅馆里用餐时,都是和老板夫妇在一楼餐厅一起吃的。
“我出去买些东西,等下就回来。”他觉得那个女孩应该不会用餐具,教会她之前都不好让她和别人一起吃,“早餐和午餐都不用准备我的份了。”
“还有……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女性内衣店吗?”
住了一个多月只知道去图书馆的路线上有什么店的酷拉皮卡问。
“出门右拐直走两个路口再左拐就能看见。”老板娘说完,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看看酷拉皮卡,恍然大悟地望向楼上,“你找女朋友了?是本地的姑娘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伙伴。”酷拉皮卡言辞恳切,“只是她受了些伤和刺激,神志不大清醒,需要人照顾,我也是收到她的求助才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老板娘很同情,“需不需要帮你照看一下?有些事男性朋友不方便帮女孩子做吧?”
“……等我回来后,就麻烦您了。”
日用品和衣服都算好买,既然决定了“收养”她就要方方面面都顾及到,酷拉皮卡还认真收集齐了日用夜用超大量夜用的卫生巾,却在最后被内衣店拦住了。
“请问您女友喜欢什么风格?她的罩杯和下胸围是?不知道的话,身高体重有吗?”店员小姐显然见多了来买特殊内衣的男性,她熟练地把酷拉皮卡领到店内一排隐蔽的落地衣架前,拉开遮掩的帘子:藤蔓,猫耳,天使翅膀,恶魔皮衣……
酷拉皮卡:“不是这种的。我要买普通的舒适款,不带塑形钢圈。”
有钢圈,她可能又要自己悄悄脱掉了。
见这个年轻的男孩皱着眉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尴尬或窘迫,店员小姐就知道他不是太害羞所以否认,而是自己真的误会了,连忙道歉。
“罩杯不知道,下胸围大概这么宽……体重也不清楚,变化得很快,一般那个体型的女孩子应该在四十五到五十公斤?”酷拉皮卡抬手比量到自己下颌,“身高应该是这里,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155?”
抱在怀里,可以用下巴抵住头顶的高度。
“体重变了?您不知道确切数据的话,最好打电话问一下女友。”店员小姐友善提醒。
“不是女友……她现在不方便打电话。”酷拉皮卡沉浸在对她身材数据的回忆里,“只是……朋友。”
店员小姐:“哦,只是朋友。”
店员小姐:“您这样比划我也看不出来她适合什么尺寸,有照片吗?”
酷拉皮卡:“没有照片。”
店员小姐:“哦,没有照片。”
店员小姐:“您朋友的年龄是?”
酷拉皮卡:“十八……二十一?不,也可能是十六?”
她笑起来太显小了,又总是对他笑,他看不出来。
店员小姐:“哦,十六、十八、二十一。”
店员小姐:“不好意思,您的这个朋友,她存在吗?”
酷拉皮卡:“……对不起,请给我最普通的少女内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