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
仿佛是要趁着搭档不在就不会挡她痴汉视线的空档把信息一次倒个干净,半透明屏幕不断地弹出来,莹蓝的字符滚动,她迷茫地看着它连续刷新:
【▇▇▇▇:▇▇%】
【▇▇:▇▇%】
【▇▇▇:▇▇%】
如上格式的条目非常多,并排两个小点的符号后面的字符飞快地变化着,慢慢地才稳定下来。
【……能量储值上升……角色残留效应消减5%……】
随着又一大段字符的显现,她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
比如,她之前还不懂情绪感知以外的话语类信息传达,对搭档的意思只能凭感知猜测,而她现在隐约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话了。
搭档离开前的指令是“原地等待”。
他没说她可以做什么,也没说不可以做什么。
珍惜地磕光了酷拉皮卡给的压缩饼干,她决定看看他的巢穴里都有什么,也许能探索出他喜欢的东西,投其所好地选择聘礼。
床是简单的床,纯色单被与枕套,被子叠成完美的方块放在枕边,如果不是她刚刚在床边坐出来的褶皱,根本看不出来这张床昨晚还睡过人。
枕头上遗落着一根亮闪闪的金色发丝,她捡起它系在左手小指上,然后将被退回的果子作为代替摆过去。不能作为聘礼就当作单纯的货物吧。
交换。很公平。
衣柜里满是搭档身上的气味,衣架并不多,挂着简单的白色长衣裤,还有几件金纹蜿蜒的深蓝底色长外套和上下衬。白、金、蓝,搭档似乎特别喜欢用这三个颜色打扮自己,外袍遮掩的身形纤瘦,配上他总是敛在睫毛下的褐色眼眸,显得清冷且沉静。
当然,实际抱起来还是很有手感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结实,全是肌肉。搭档的精神波动也不能算温和,他对待她的态度可以说是温柔,但本人的脾气绝对不好。
除了心底深深的恨意以外,他也缺乏克制包容的耐性,这个人的底层思维是直接而开放的,想到就去做,本质坦荡如砥,所以她在感受他情绪时也不会很费力,只是他的脸上表情的变化比较少,因为他觉得那没必要且不安全。付诸行动前,他也许会思考得很多很全面,在行动中采取各种计谋手段,但那都是为了取得他想要的结果,却很少会对整件事本身的意义产生其他方面的犹疑。他基本不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那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自信之举,而且他似乎很孤独,他没有其他可信任的同伴兜底。如果有什么反思或动摇,恐怕大都是在结果完成之后、或确定目的即将达成之前了。除此以外,他不会给自己那样想的余裕。
她怀疑,如果碰上仇人,他可能会立刻把她变成什么高能歼灭武器将对方轰到原地蒸发。不过这也只是怀疑,临战的决策可不能全凭冲动制订,克制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希望他是个优秀的战士。不然,暴走的情绪共鸣只可能会榨干他的精神力。
不能再……
『——你的食粮』
她眨一下眼,短短一瞬的血红色视野和耳边嗡鸣错觉般消散。
再什么?
想不出来。以后再说。
桌子靠墙摆满了书,整齐地竖列了两横排,她抽出最左边最薄的一本,也还是很有分量,翻开的页缝里夹着一片树叶。叶子尚未完全阴干,锯齿的边角还有些被压折起来,似乎是随手夹的书签,书本油墨的味道染上植物的清香。桌子外侧摆着一个圆胖的白瓷水杯,是空的,从残留的水渍来看也不是茶水或者其他饮料。
挂在椅子上的背包搭档出门前背走了,屋子里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她悲哀地发现他最喜欢的东西可能是书。
她大字不识一个,这可怎么办?!
不,还不能放弃,搭档还带着耳环,他会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吗?她记得昨天晚上还摸到了几只乌鸦存货丰富的鸟巢……
苦苦回忆中,木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那之前响起的脚步节奏并不属于搭档,所以她没有立刻扑过去,先将书原样摆好,再贴到门后听。
以指节小心翼翼叩击的轻响,仿佛不愿惊扰房间里沉睡的人。
搭档只让她原地等待,却没有别的禁令。研究一番门锁的工作原理,她拉开门时,端着餐盘正要离开的女人回过头,面露惊讶,“孩子,我吵醒你了吗?”
衣料褴褛的年轻女孩不说话,她半个身体躲在门后面,仰着头看过来,滴溜溜的眼神像是好奇的小动物。
“请别害怕,我和我丈夫都是这间旅馆的管理人,我的名字戴安·瑟斯,你可以叫我瑟斯夫人或者戴安。酷拉皮卡也是我的朋友,他去的有点久,我怕你饿了,上来看看。”年长的女人气场慈爱,符合所有智能生物认知中“母亲”的定位,所以六号没有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对方用略微粗糙的温暖掌心摸了摸她的头,递过托盘,“这是南瓜粥和水,还有旧衣服和伤药……我没想到你这样娇小,我的衣服会有些大。”
见她只盯着粥碗,不作回答,也没有要接的动作,瑟斯夫人理解地笑了,“我还要去换洗几个房间的床单,就不打扰你了,东西放在门口,你可以随意取用。”
“别担心,酷拉皮卡应该就快回来了。”
散发热腾腾甜香的托盘被摆在了门前。
她蹲下身,确认食物的味道是从圆形容器内散发出来的。
那个人给了她食物和物资,又和她说了很多,是想和她搭档吗?
真苦恼啊,比自己现在的搭档弱很多,甚至毫无战斗的天赋,她完全不可能答应的。而且选择搭档这种事,都是被分配好的……
楼梯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抬起头。
但是,让女性求爱者独自伤心是很过分的行为。虽然不能答应,但可以稍微安慰一下,因为她并不是因为讨厌才拒绝的。
和她搭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请安心地放弃吧。
不知不觉错过早饭时间的酷拉皮卡少年正顶着店员小姐的异样眼神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朋友”的身材外貌。背过也抱过,得益于出色的身体感觉和精确的眼神测量,他最后收到了“……您该试试70D的尺码,不行再来调换也可以”的建议。
“这款内衣以强弹性贴合著称,即便短期体型剧烈变化,也可以通过调整多条长度调节带而保持合身,是大码女装、是运动居家的不二选择。”
心思再不在这上面,酷拉皮卡也意识到不对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付过钱,他说。
店员小姐将包好的商品递给他,闻言只是笑了笑,“请问您的那位朋友,名字是什么呢?”
她的名字是?
非常简单的问题,酷拉皮卡思考了一路。
回到旅馆时,老板娘瑟斯夫人也问他:“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频频向楼上张望,似乎很是欣慰,“早饭时间你没回来,我想她可能醒来会饿就送了些吃的上去。比我想的还小,有点怕生,所以就没来得及问名字。”
人类的名字……她有吗?
布置温馨的大堂兼客厅安静了许久,快要错过最佳回答时机前,酷拉皮卡在瑟斯夫人疑惑的眼神中开口,“她忘了自己的名字……我暂时叫她希波菲。”
他下意识选择了结出她所采的果子的树木名称。
“好名字,希波菲树的枝条纤细,又非常耐旱。”仿佛没注意到他长久的迟疑,老板娘自然地接下话题,“你买了好多女孩子的衣服,需要我帮你给她换吗?”
“是的,麻烦您了,瑟斯夫人。”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在是太有礼貌了,真难亲近。”眼角隐隐生出皱纹的女性无奈地笑起来,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她率先放下手里的清洁工具向楼上走,背影迫不及待,显出年龄以外的活泼。
酷拉皮卡沉默地跟在后面。
不止一次,他会在瑟斯夫人身上找到母亲的影子。
如果妈妈还活着,大概就会是这样子的。无论何时都对新事物热情洋溢地期待着,满怀希望……
温和而包容的瑟斯先生,也会令他回想起父亲。
为防止自己沉浸对不存在于现实的“如果”的想象,从而淡忘仇恨的怒火,酷拉皮卡一直有意识保持和旅馆老板夫妇的距离。另一方面,普通人也无法承受被卷进猎人或是复仇者命运的后果,疏离相当于一种保护。
如果那个女孩子能和这对夫妻友好相处,他会想办法说服他们收养她,再留下一笔钱……
“不过那真是个好孩子呢。虽然不敢说话,但我给她送早饭后,非常热情地追出来吻我——应该是想贴面吻,不过亲在嘴上了,就立刻跑回去关上门,嗨呀。”
瑟斯夫人发出了少女怀春般的奇妙笑声,更显年轻,“结婚这么多年,好久都没有体验过心跳加速了呢。而且不小心亲错了又没什么,太可爱了。”
酷拉皮卡踩住楼梯的最后一级,不可置信,“什么?!”
“嗯?怎么了吗?”
瑟斯夫人已经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抬手要叩,不解地看他一眼,又露出明悟的表情。
“你是怕我介意吗?真的没什么,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要占便宜也是我占。你早上就说过她现在不太清醒,我并没有因此讨厌她哦。”
您这哪里是不讨厌,您好像还挺喜欢的啊。
如果她抓到个人就要亲,便绝对不能把她留给别人收养了,他可不想看到瑟斯夫妇因为养女而产生婚外……甚至是婚内出轨的风险。
“真的非常抱歉。还是我来吧,不方便继续麻烦您了。”金发少年措辞恳切。
“没关系,你换其实也是一样的,你是个有风度的孩子,不像镇上那些混小子。”瑟斯夫人从容地收回手,她看着酷拉皮卡手里的大包小裹,有些狡黠地问:“不过……她难道不会追着对你做刚才那种事情吗?”
至少拦截过两次强吻的酷拉皮卡面不改色,“即使不清醒,我的话她还是会听一些的。”
瑟斯夫人再次发出那种奇妙的笑声,这一回令他莫名脸上发热。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呀。”